李德裕,字文饶,是赵郡人。他爷爷李栖筠当过御史大夫,他爸爸李吉甫是赵国忠公,元和初年做过宰相。他爷爷和爸爸的事迹,史书上都有记载。李德裕从小就有远大的抱负,刻苦学习,尤其精通《西汉书》和《左氏春秋》。他看不起那些跟乡里人一起参加考试作诗的人,也不喜欢参加科举考试。二十岁的时候,他就已经学有所成了。贞元年间,他父亲因为被贬官而去了蛮荒之地,李德裕就跟在父亲身边侍奉,并没有想着要去做官。元和初年,他父亲再次担任宰相,为了避嫌,李德裕没有在朝廷要职任职,只是几次被邀请到一些府里做从事。元和十一年,张弘靖罢相,到太原镇守,就请李德裕当他的掌书记。后来,李德裕又当上了大理评事,接着升任殿中侍御史。元和十四年,张弘靖回朝,李德裕也跟着他一起回朝,正式被任命为监察御史。

第二年正月,穆宗皇帝即位,召李德裕入翰林院,担任学士。穆宗在当太子的时候,就听说过李吉甫的大名,见到李德裕后,更是对他器重有加。宫里需要起草重要的诏书,很多都是让李德裕来写的。当月,李德裕被召到思政殿面见皇帝,皇上还赏赐给他金紫色的官服。一个月后,他又升任屯田员外郎。穆宗皇帝不怎么重视政事,经常滥用恩宠,他的亲戚们,都私下里搞一些不正当的活动,通过中间人传递旨意,跟权臣们来往密切,李德裕对此非常不满。

长庆元年正月,李德裕上书弹劾这种现象,他说:“我查阅以前的史书发现,驸马因为和皇室关系密切,不应该和朝廷高官私下往来。玄宗皇帝在开元时期,就对此事下了严令禁止。但最近我听说,驸马经常出入宰相和其他高官的私宅,这些人并没有什么才能值得结交,他们这样做,无非是想泄露一些机密,在朝中和民间互相勾结,这种行为已经引起众怒,危害极大。那些普通的官员,来往倒也无妨,但如果是在朝廷任职的官员,怎么能随便泄露机密呢?我希望皇上能下令告诉宰相们,以后驸马和皇亲国戚,如果有公事要找宰相,只能到中书省去,不许他们私下到宰相家里去。”皇帝同意了他的意见。不久,李德裕又升任考功郎中、知制诰。第二年二月,他又升任中书舍人,学士的职位依旧保留。

一开始,吉甫当宰相的时候,牛僧孺和李宗闵参加了直言极谏的考试。这俩人对着圣旨,狠狠批评了当时的政治弊端,吉甫当时就哭着向皇帝告状了。结果,那些考官都被贬官了,这事儿《李宗闵传》里都写着呢。元和年间刚开始打仗平叛乱,是从杜黄裳平定蜀地开始的。吉甫当时制定战略,想平定两河地区,正准备出兵的时候就死了。然后元衡和裴度接手了。可韦贯之和李逢吉却反对打仗,觉得打仗根本不对。结果韦贯之和李逢吉一个接一个地被罢免了宰相的职务,所以李逢吉一直很恨吉甫和裴度。而牛僧孺、李宗闵和李逢吉因为私怨,总是排挤德裕,德裕在元和年间很久都没得到重用。

那时候德裕、李绅和元稹都在翰林院,他们学识和名气都差不多,关系也很好。但是李逢吉那伙人特别讨厌他们。这月,德裕被罢免了学士的职位,外放当了御史中丞。元稹从宫里出来,被任命为工部侍郎、平章事。三月,裴度从太原回来辅佐朝政。这个月,李逢吉也从襄阳回朝了,他偷偷贿赂了宦官,陷害了方州的官员。六月,元稹和裴度都被罢免了宰相的职务。元稹被外放当了同州刺史。李逢吉接替裴度当了门下侍郎、平章事。李逢吉得到权力后,就想着报复。当时德裕和牛僧孺都有望当宰相,李逢吉想提拔牛僧孺,但又怕李绅和德裕在宫里阻挠他;九月,李逢吉把德裕外放到了浙西当观察使,然后很快提拔牛僧孺当了平章事。从此他们的矛盾就更深了。

润州在承接王国清平乱之后,之前的官员窦易直把府库里的钱财都赏给了士兵,导致军队骄横跋扈,钱财也花光了。德裕生活简朴,他在润州任职期间所得的钱财,都用来供养军队,虽然给的不多,但是将士们都没有怨言。两年后,赋税又恢复了正常。

裴度年轻有为,当上地方官后,就积极地整顿吏治。凡是那些害民的旧俗,他都彻底革除。江岭一带的人特别迷信巫祝,相信鬼怪,要是家里有人得了重病,全家人都抛弃病人逃跑了。裴度想改变这种风气,就挑选了一些有见识的乡里人,晓之以理,绳之以法。几年下来,陋习就改掉了。他还根据地方志,对郡里的庙宇进行整理,把前代的名臣贤后都供奉起来。四个郡里,一共拆除了1110座淫祠,又撤销了1460个私人占有的山林房屋,以此来打击盗贼。百姓都高兴他的政绩,皇帝还下诏表扬了他。

昭愍皇帝小时候就过着奢侈的生活。他登基那年七月,就下令浙江西部制造二十件银制的装饰品进贡宫里。裴度上奏说:“臣下万分幸运,赶上了盛世,受命治理一方,一直担心自己工作没做好,日夜勤勉,希望能报答国家的恩情。这几年来,灾旱不断,我绞尽脑汁,才勉强避免了百姓流离失所,但民生凋敝,百业待兴,还没完全恢复元气。我记得今年三月三日赦文里说过,除了例行的贡品,其他的都不许进贡。这体现了陛下圣明,洞察细微之处,一方面是为了防止贪官污吏借机作恶,一方面也是为了体恤百姓,让他们免受剥削之苦。陛下提倡节俭,百姓也深受感动,欢欣鼓舞。前几天,我收到了五月二十三日下的诏书,要我去寻找茅山隐士,学习他们谦虚谨慎、务实不虚荣的美德。虽然没有人敢违抗圣旨,但天下已经开始崇尚节俭的风气了,我作为一个小小的臣子,也由衷地感到高兴。”

皇上,关于进贡的事,臣下一直兢兢业业,即使没有朝廷的命令,也应该尽力进贡。只是臣下所在的淮南地区,虽然以前号称富饶,但近年来情况大不如前了。贞元年间,李锜担任观察使兼管盐铁的时候,百姓除了要交纳常规的酒税外,还要额外交纳官府专卖的酒税,这税收非常重,官府获利极丰厚。我听说当时进贡朝廷的物品,也大量使用了盐铁的盈余,贡品非常多,后来就再也没有达到那个水平了。等到薛苹担任观察使时,又上奏设立了酒税专卖。除了上贡朝廷之外,还有一些剩余的钱财,足够军队的开支了。可是从元和十四年七月三日圣旨下达后,就停止了酒税专卖。元和十五年五月七日的赦令也规定,各州的盈余不再上缴朝廷,只留下五十万贯留作军费。但每年开支仍然缺十三万贯,我们只能精打细算,想方设法补足,财政状况一直捉襟见肘。至于绫纱等物品,虽然是本州出产,易于筹措,但金银却不是本州产出,必须从外地购买。

二月间奉旨进贡盝子,就花了九千四百多两银子。当时库存根本没有二三百两,只能四处收购材料,才勉强赶制出来进贡。最近又奉旨进贡二十件妆具,需要一万三千两银子,一百三十两黄金。我赶紧把四次进贡的金银都凑齐了,制造了两套贡品送去。现在派人到淮南各地收购材料,边收边造,日夜不停;虽然竭尽全力,但还是担心赶不上时间。如果我拖延不奏,就是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如果额外加税搜刮,又会辜负陛下节俭的美德。恳请陛下查看以前酒税专卖和各州盈余的记录,就知道我军费短缺的原因了。我相信陛下看完我的奏章后,一定会仔细了解情况,明白我尽心竭力为朝廷效命的忠诚。恳请陛下恩准,下令让宰相商议,如何才能让我既能完成进贡的任务,又不至于亏空军需,不至于让百姓疲惫不堪,怨声载道,同时又能遵守以前的诏令。臣冒昧进言,惶恐不安,汗流浃背。

皇上当时下了赦免令,不允许进贡。可一个月后,进贡的使者还是络绎不绝地来了。所以德裕就借机委婉地劝谏皇上。结果奏章上去了,没回应。

皇上又下旨,要进贡一千匹上好的丝绸。德裕再次上书说:“我之前因为接到皇上的命令,已经把军队所需物资的年度预算和近几年来的物力情况都详细地报告给您了,我相信皇上您一定已经仔细看过。现在又下旨让我织造罗纱袍子和一千匹上等丝绸,我读到圣旨后,心里真是忐忑不安啊!”

“我看到史书上记载,太宗皇帝时,使者在凉州看到一只名贵的鹰,就劝李大亮献给皇上。李大亮私下写奏章说明情况,太宗皇帝就下旨说:‘使者要献,我却没强求他。’皇上还为此连声赞叹,这事都记载在史书上了。还有玄宗皇帝,派人去江南采各种珍奇的鸟,汴州刺史倪若水就上书劝谏,玄宗皇帝也欣然接受了他的意见,把那些鸟都放了。又有一次,皇上让皇甫询在益州织造半臂、背子、琵琶、拨子、雕刻的牙器盒子等等,苏颋没遵照圣旨,自己就停了织造工作。太宗、玄宗两位皇帝都没处罚他们,反而高兴地接受了他们的意见。我私下认为,那些珍奇的鸟和雕刻的牙器,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像倪若水他们那样,都觉得劳民伤财,竭尽全力地忠于职守。在圣祖皇帝时代,都有这样的臣子,更何况现在是您这样英明的皇帝当政,难道就没有这样的人了吗?大概是有权势的人隐瞒不报,一定不是您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劝谏。”

我看到四月二十三日圣上的旨意说:“方、召二国侯伯以及有地位的官员,没有一个可以认为是不能教化的。如果有违背道义、伤损法理,追逐私欲、贪图安逸的,即使当面指责、公开抨击,也不要有所隐瞒。”这说明陛下您虚心纳谏、乐于向善,继承祖宗的光辉业绩,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责任都在我们臣子身上。更何况玄鹅羽毛、天马毛皮,以及椈木、豹皮、丝带等,这些珍奇的文彩,只应该陛下您自己享用。现在织造的丝绸有一千匹,花费巨大,以臣下的愚钝,实在不明白其中的用意。汉文帝穿弋绨粗布衣裳,元帝废除轻薄华美的服饰,他们的仁德和节俭,至今为人称道。恳请陛下,近则效法太宗、玄宗皇帝的宽容纳谏,远则效法汉文帝、孝元帝的谦逊自省;请陛下将我之前的奏章示于群臣,并根据实际情况,酌情减少开支。这样一来,海内百姓都能蒙受恩泽。臣下惶恐不安,恳切至极。

圣上恩准了我的奏章,并下令停止进献绫罗绸缎。

从元和年间开始,朝廷多次下令天下州府不得私自度僧尼。可是徐州节度使王智兴贪得无厌,为了庆祝敬宗皇帝的诞辰,请求在泗州设立僧坛,为百姓度僧以积福,实际上是为了谋取暴利。江淮地区的百姓,都成群结队地渡过淮河去受戒。宰相裴度上奏说:

“王智兴在管辖的泗州设立僧尼戒坛,从去年冬天开始,在江淮以南各地张贴告示招募。江淮地区自从元和二年以后,就没有人敢私自度僧尼了。自从听说泗州设立了戒坛以后,家家户户有三丁壮劳力,就一定要让其中一人剃度出家,他们的目的是为了逃避徭役,暗中保护家产。从正月以来,剃度出家的人数不胜数。我在蒜山渡口统计过,一天就有超过一百人渡河,经过审问,只有十四人是以前的沙弥,其余都是苏、常两州的百姓,也没有本州的证明文件,我已经命令他们返回原籍。我了解到泗州戒坛的运作方式:凡是前来受戒的僧人,每人要交纳二缗钱,拿到度牒就离开,并没有其他的法事。如果不立即禁止,等到皇帝诞辰那天,估计江淮以南地区,将会有六十万青壮年男子流失。此事非同小可,关系到朝廷的法度。”奏章呈上后,当天朝廷就下令徐州停止设立戒坛。

唐敬宗那会儿,日子过得越来越荒唐,整天游山玩水,没个正形儿。他疏远有本事的大臣,却跟那些小坏蛋混在一起。上朝?一个月也就两三次,大臣们根本没机会跟他说话。全国上下都忧心忡忡,这大唐江山都快保不住了。

李德裕当时在地方上当官,心里一直惦记着皇室安危。他特别忠心耿耿,就派人给皇帝送去了六首《丹扆箴》,还写了一封信。信里说:“我听说过‘心里装着爱戴,即使远在天边也不会忘记’这句话,这是古代贤臣对君主忠诚的表现啊。离得远了却说自己亲近,那是很危险的;地方远了却说自己忠心,那容易招来误会。但我心里一直想着,我蒙受皇恩,得到皇家的宠信,要是不忠心耿耿地侍奉皇上,那就是辜负了皇上的恩典。我以前侍奉先帝的时候,朝中不太平,我还写过《大明赋》来劝谏,先帝也接受了我的建议。我今天对皇上尽忠,也是出于同样的想法。以前张敞在偏远的郡守任上,梅福在边远地区,都竭尽全力忠于朝廷,一点也不怕别人批评。何况我还读过不少史书,懂点劝谏的道理,即使离皇上远,我也想尽力为朝廷献计献策。我特地写了这六首《丹扆箴》,请皇上看看,我心里忐忑不安啊!”

其中一首《宵衣箴》写道:“先王处理政事,天还没亮就等着了。鸡叫声多了,太阳出来才开始处理政务。大禹那样圣明,都觉得时间宝贵。光武帝那样仁慈,连一点时间都不浪费。别像姜后那样,只顾打扮自己,不理朝政。史书上都记载着这些话,我们要牢记先人的志向啊!”

另一首《正服箴》写道:“圣人穿衣服,都有讲究,可以效仿。即使在游玩的时候,也不能放松警惕。汲黯穿着朴素,即使没戴帽子也显得庄重。杨阜态度坚决,批评那些穿华丽丝绸衣服的人。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有规定的样式。不穿规定的衣服,就会招来麻烦。”

最后,还有一首《罢献箴》写道:“汉文帝停止了繁琐的祭祀,命令把千里马送回来。皇上的车驾慢慢地走,不需要千里马那么快。后来的好皇帝,也都能够勤俭节约。华丽的衣服烧掉了,粗布衣服也扔掉了。道德才是真正的装饰,慈爱才是真正的美好。不违背天道,这就是最高的道理。”

这篇文章啊,是讲了几篇箴言,然后皇帝又回复了一段话。先说这第一篇,叫《纳诲箴》,里面写着:“惟后纳纳诲,以求厥中。从善如流,乃能成功。汉骜流湎,举白浮钟。魏睿侈汰,凌霄作宫。忠虽不忤,善亦不从。以规为瑱,是谓塞聪。” 意思就是说,要虚心接受别人的劝告,才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要是能像流水一样接受善意的建议,就能取得成功。汉朝的骄奢淫逸,举白浮钟,魏朝的穷奢极欲,修建高耸入云的宫殿,这些都是前车之鉴啊!即使忠言逆耳,也要虚心接受,如果把别人的劝告当耳塞,那可就堵住了自己的耳朵,听不进好话了。

接下来是《辩邪箴》:“居上处深,在察微萌。虽有谗慝,不能蔽明。汉之有昭,德过周成。上书知伪,照奸得情。燕、盖既折,王猷洽平。百代之后,乃流淑声。” 这篇说的是,身居高位要明察秋毫,即使有奸邪小人从中作梗,也不能蒙蔽你的双眼。汉昭帝时期,德政超过了周成王,他能够看穿那些上书的假话,识破奸邪之人的阴谋诡计,最终平息了燕、盖的叛乱,江山太平,他的美名流传百年。

最后是《防微箴》:“天子之孝,敬遵王度。安必思危,乃无遗虑。乱臣猖蹶,非可遽数。玄黄莫辨,触瑟始仆。柏谷微行,豺豕塞路。睹貌献飧,斯可诫惧。” 这篇讲的是,天子要孝顺,遵守祖宗的规矩,居安思危,才能避免祸患。那些乱臣贼子,不是一下子就出现的,就像开始分辨不清黑白,直到触碰到琴瑟才倾倒一样。就像在柏谷小路上行走,豺狼堵塞了道路,看到外表献上食物,就应该引以为戒。

皇帝收到这些箴言后,亲笔写了回信:“卿文雅大臣,方隅重寄。表率诸部,肃清全吴。化洽行春,风澄坐啸,眷言善政,想叹在怀。卿之宗门,累著声绩,冠内廷者两代,袭侯伯者六朝。果能激爱君之诚,喻诗人之旨。在远而不忘忠告,讽上而常深虑微。博我以端躬,约予以循礼。三复规谏,累夕称嗟。置之座隅,用比韦弘之益;铭诸心腑,何啻药石之功?卿既以投诚,朕每怀开谏,苟有过举,无忘密陈。山川既遐,睠属何已,必当克己,以副乃诚。” 皇帝说,你啊,是文雅的大臣,肩负着重要的责任,能够带头治理各部门,使吴地清明。你的政绩显著,我心里一直记挂着。你家族世代为官,功勋卓著,你能够理解我的苦心,即使远在地方,也时刻不忘忠告,经常为我着想,你的规劝我反复阅读,赞叹不已。你的忠言就像韦弘益的帮助一样,铭记于心,胜过良药。你既然如此忠诚,我也会虚心接受你的劝告,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希望你能及时提醒我。虽然路途遥远,但我依然牵挂着你,你也要克己奉公,不辜负你的忠心。

德裕想劝谏皇帝,但不想直言不讳,就用诗歌来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宵衣》讽刺皇帝上朝太晚;《正服》讽刺皇帝穿着打扮不讲究;《罢献》讽刺皇帝喜好搜罗奇珍异宝;《纳诲》讽刺皇帝轻视正直的谏言;《辨邪》讽刺皇帝轻信小人;《防微》讽刺皇帝轻率地出游巡幸。皇帝虽然没有完全采纳他的建议,但也让学士韦处厚认真回复他的奏章,表示比较赞赏他的忠心。德裕在江州待了很久,心里一直牵挂着朝廷,借着各种事情表达自己的想法,希望能得到皇帝的赏识回朝。可惜碰上了吉温当权,处处阻挠,最终没能调回京城。

宝历二年,亳州有人说发现圣水,喝了就能治病。德裕上奏说:“我听说这所谓的圣水,其实是妖僧为了骗钱故意编造出来的谎言。几个月来,江南的人们争相前往,路上堵满了人。经常是三二十户人家,就跟着一个人去取水。取水之前,病人要戒掉荤腥,喝了水之后,还要吃二十多天素食,病情严重的病人,更是指望着这水治病。一斗水要卖到三贯钱,取水的人还会在路上加水,再转卖给其他人。很多老年病人喝了之后,病情反而加重。最近统计,每天都有三五十个浙江、福建的百姓渡江去取水,我在蒜山渡口已经抓捕了一些人。如果不从根本上杜绝这种行为,老百姓最终还是得不到好处。以前吴国的时候有圣水,宋朝和齐朝有圣火,这些都是妖魔鬼怪的把戏,古人都认为是荒谬的。请求您下令让本道观察使令狐楚,赶紧填塞水源,斩断妖邪的根源。”皇帝批准了他的奏请。

敬宗皇帝听信了两个街头的道士赵归真所讲的神仙之术,想要寻找奇人异士来学习。僧人惟贞、齐贤、正简则劝说皇帝祭祀祈祷,祈求长寿。这四个人都经常出入宫中,每天都在向皇帝灌输歪理邪说。山人杜景进上奏章,请求到江南寻找奇人异士。他到了浙西,说有个隐士叫周息元,活了几百岁。皇帝就派高品、薛季棱去润州迎接他。还下令让德裕提供车辆和人员送他们前往。德裕趁着内侍回京的机会,上奏了一份奏章:

我听说啊,道最高的,莫过于广成子、玄元子,人最圣明的,莫过于轩辕黄帝、孔子。以前轩辕黄帝跟广成子请教:保养身体的关键,怎么才能长寿?广成子回答说:“什么都别看,什么都别听,抱持元神保持安静。身体自然会端正,元神自然会清静。别劳累你的身体,别扰乱你的精气,这样才能长生不老。谨慎地守护你的本性,从而保持身心和谐。所以啊,我修炼身体已经一千两百岁了,我的身体从未衰老过。”他又说:“得到我道的人,上面可以做皇帝,下面可以做诸侯王。”玄元子跟孔子说:“去掉你的骄傲自满和过多的欲望,还有那些浮夸的姿态和淫荡的念头,这些对你都没有好处。我告诉你的就是这些。”所以轩辕黄帝发出了感叹,孔子也产生了深刻的感悟。古代圣人们对道的理解,难道不深奥至极吗?

陛下您啊,效法祖先的教诲,学习轩辕黄帝的养生之道;在清静的宫殿里凝神静思,寻找奇人异士;想要以冰雪般纯洁的姿态,回应那些请求长生不老的人。我相信,您的圣德感召,一定会感召来真正的神仙。如果广成子、玄元子真的混迹其中来到您面前,跟您谈论养生之道,传授您养生之法,依我看,也就这样了。我担心的是,前来应召的,肯定是那些古怪的人,或者是一些投机取巧之辈,他们会用一些虚假的术法蒙骗您,夸耀自己邪门的本领,欺骗您的聪明才智。就像文成、五利这些人,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本事。所以三年来,我四次奉诏,不敢推荐一个人给您,实在是担心啊。

我还听说,以前历代帝王,虽然都喜欢方士,但还没有人服用过他们炼制的丹药。所以《汉书》上说,黄金可以炼制成功,把它做成饮食器皿可以益寿延年。还有高宗朝的刘道合,玄宗朝的孙甑生,他们都炼制出了黄金,但两位皇帝最终都没有服用。难道不是因为考虑到社稷江山的安危,不敢轻易尝试吗?这件事史书上记载得清清楚楚。依我看,陛下您如果能够睿智地思考,认真地寻找,一定会找到真正的隐士,只要询问养生之道,不要追求炼丹服药的功效,即使真的炼成了黄金,也只当作玩物就好。这样一来,祖庙的列祖列宗一定会感到欣慰;天下百姓,谁不欢欣鼓舞呢?我尽力表达我的愚见,来辅助您的圣德,惶恐不安之至。

息元到了京城,皇帝把他安排在山上的亭子里,问他懂不懂道术。息元自己说认识张果、叶静能两位神仙。皇帝就下令让宫廷画家李士昉画下他们的画像呈上来。其实息元就是个普通的山里人,根本不懂什么道术,他说的那些事都是胡编乱造,根本不符合常理。后来,昭宗皇帝遇上强盗被害死了,文宗皇帝就把息元打发回江南去了。像裴度这样深明大义、坚持正道的人,都是这种类型的。

文宗皇帝登基后,就提升息元为检校礼部尚书。太和三年八月,又召他当兵部侍郎,裴度还推荐他当宰相。但是吏部侍郎李宗闵从中作梗,这个月,息元就当上了平章事,李宗闵害怕裴度重用他。九月,息元被任命为检校礼部尚书,然后外放,当了郑滑节度使。裴度因为被逢吉排挤,在浙西待了八年。虽然远离朝廷,但他经常上奏章陈述政事。文宗皇帝一向知道他是忠心耿耿的,所以采纳了朝臣们的建议把他召了回来。结果没过几天,他又被李宗闵排挤走了,心里非常郁闷,没地方诉说。幸好郑覃在宫里当侍讲,一直称赞裴度的好,虽然当时流言蜚语很多,但皇帝心里还是念着他的。李宗闵随后又拉拢牛僧孺一起执政,两个人结成一伙,凡是裴度欣赏的人,都被他们排挤出朝廷。四年十月,裴度被任命为检校兵部尚书、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管内观察处置、西山八国云南招抚等使。裴度对李宗闵有恩,当年裴度征讨淮西的时候,曾经请求李宗闵当彰义观察判官,从此以后李宗闵的官位就步步高升。到了这个时候,李宗闵恨裴度推荐裴度,于是罢免了裴度的宰相职位,把他外放到兴元当节度使,牛僧孺和李宗闵的权力达到了顶峰。

西川地区之前被蛮寇洗劫一空,后来郭钊治理地方也没什么本事,老百姓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后来李德裕重新修缮关隘,加强防御,还派人去南诏国,把之前被俘虏的工匠要了回来,一共四千多人,都回到了成都。五年九月,吐蕃维州的守将悉怛谋想投降。维州地理位置非常险要,南边紧挨着江阳,西面是绵延起伏的岷山山脉,看不到尽头;北面是陇山,山上积雪像玉一样;东面是成都,感觉成都好像在井底一样。维州地处孤峰,三面环江,是西蜀控制吐蕃的战略要地。唐德宗至德年间,河陇地区都落入吐蕃手中,只有维州还在咱们手里。吐蕃人看中了维州的险要地势,把妇女嫁给维州守城的人。二十年后,这些妇女生了两个儿子长大成人。后来吐蕃攻城,这两个儿子里应外合,维州就失守了,吐蕃占领后,把它叫做“无忧城”。

贞元年间,韦皋镇守蜀地,讨伐西山八国,费了很大力气也没能拿下。直到这个时候,悉怛谋才派人来送礼求和。李德裕怀疑这是个骗局,就派人送去锦袍金带,说等朝廷决定后再做打算。悉怛谋这才带着全州百姓投降,来到了成都。李德裕派兵驻守维州,并向朝廷陈述收复维州的利弊。当时牛僧孺反对,说咱们刚和吐蕃结盟,不应该违背约定,这事儿《僧孺传》里都写着呢。于是朝廷下令把悉怛谋带的一部分人送回维州。吐蕃赞普得到他们后,都施以酷刑。李德裕六年,他又修缮了邛峡关,把巂州迁到台登城,以抵御南方的蛮族。

李德裕在各地任职,都凭借政绩闻名。他在蜀地的时候,西边抵御吐蕃,南边平定蛮族和蜒族。几年之内,晚上连狗都不叫了,老百姓的生活也渐渐恢复正常。后来监军王践言上朝当了枢密使,曾经在皇帝面前建议把悉怛谋绑来杀掉,以泄军队的愤恨,断绝投降的念头。皇帝对牛僧孺的做法颇有微词。那年冬天,李德裕被召回朝廷,担任兵部尚书。牛僧孺被罢相,外放淮南节度使。七年二月,李德裕以兵部尚书的身份兼任平章事,被封为赞皇伯,食邑七百户。六月,郑注也下台了,李德裕接替他担任中书侍郎、集贤大学士。

那年十二月,皇帝文宗得了重病,狂风暴雨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足足一个多月。到了第二年正月十六,他硬撑着病体,才勉强到紫宸殿去见群臣。大臣们退朝后去问候皇帝的病情,皇帝唉声叹气地说,很久都没遇到个好医生了。这时候,王守澄就推荐了郑注。话说早些时候,郑注陷害宋申锡的事,皇帝非常生气,本来想让京兆尹把他杖毙了。现在因为药效有点起色,皇帝才开始对他另眼相看。王守澄又推荐了李训,说他精通《易经》。那年秋天,皇帝想提拔李训当谏官。裴度就上奏说:“李训这个人不是个好人,不能让他在陛下身边。他以前干的坏事,天下人都知道;现在无缘无故地重用他,一定会让大家震惊的。”皇帝说:“人哪有没犯过错的,只要他改过自新就行了。我答应了逢吉的请求,不能食言啊。”裴度说:“圣人也有改过自新的道理。但李训天生就奸邪,根本不可能改。”皇帝看看王涯,说:“咱们商量一下,给他安排个别的职位吧。”于是就给了他一个四门助教的官职。圣旨一下达,给事中郑肃、韩佽就联名上书,坚决不执行。王涯就把郑肃叫来,当面劝他执行圣旨。

没过多久,郑注也从绛州赶来了。李训和郑注都恨裴度处处压制他们,于是九月十日,皇帝又把令狐楚从兴元府召来,任命他为中书侍郎、平章事,取代了裴度。裴度被外放到兴元府当节度使。裴度谢恩的时候,自己说舍不得离开京城,不愿意去外地,皇帝又下令让他继续担任兵部尚书。令狐楚奏报说圣旨已经下达了,不宜再更改,于是又改任裴度为检校尚书左仆射、润州刺史、镇海军节度使、苏常杭润观察使,取代了王璠。

德裕到了镇子上,奉皇帝的命令,把宫人杜仲阳安排到道观里,好吃好喝地供着她。这个杜仲阳啊,是漳王的养母,漳王犯了事儿,她就被打发到润州去了。

过了九年,到了三月,左丞王璠和户部侍郎李汉上奏章弹劾德裕,说他在镇子上重金贿赂杜仲阳,拉拢漳王,图谋不轨。四月,皇帝在蓬莱殿召见王涯、李固言、路随、王璠、李汉、郑注等人,当面核实这件事。王璠和李汉添油加醋地控诉,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词严。路随却说:“德裕没那么坏。如果王璠、李汉说的都是真的,那我也脱不了干系。”大家这才消停了一些。没多久,德裕被授予太子宾客的职位,调到东都去。这个月,他又被贬到袁州当长史。路随因为替德裕作证,被罢免宰相的职务,外放镇守浙西。同年七月,宗闵因为营救杨虞卿,被贬到处州。李汉因为跟宗闵是一伙的,被贬到汾州。十一月,王璠和李训造反失败被杀,文宗皇帝这才明白过来,德裕是被那些朋党给冤枉了。

第二年三月,德裕被授予银青光禄大夫的官职,调任滁州刺史。七月,又升任太子宾客。十一月,担任检校户部尚书,重新担任浙西观察使。德裕前后三次镇守浙西,一共十多年。

开成二年五月,德裕被任命为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度副大使,并代理节度使,接替牛僧孺。一开始,牛僧孺听说德裕要接替他,就把军府的事务都交给副使张鹭,自己立刻进京了。当时扬州府库里存着八十万贯钱帛,德裕到任后,上报只收到了四十万,另外一半都被张鹭花掉了。牛僧孺上奏章告状,皇帝下令让德裕重新清点,结果跟牛僧孺说的数目一样。德裕解释说,他刚到任时生病了,被下属欺瞒了,请求处罚。皇帝就赦免了他。但是补阙王绩、魏谟,还有崔党韦有翼、拾遗令狐綯、韦楚老、樊宗仁等人,一起上奏章弹劾德裕虚报钱帛数目,陷害牛僧孺。皇帝最终没理会他们。四月,德裕升任检尚书左仆射。

公元841年正月,武宗皇帝登基了。到了七月,他把李德裕从淮南召回朝廷。九月,李德裕被任命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这真是巧合啊!想当初,李德裕的父亲李吉甫,51岁时出镇淮南,54岁又从淮南回到朝廷当宰相。现在李德裕也镇守淮南,然后又当上了宰相,年龄跟父亲当年一样,真是件稀罕事!

到了会昌元年(公元841年),李德裕又兼任了左仆射。开成末年(公元860年),回纥被黠戛斯打败了,部落四分五裂,乌介可汗带着太和公主逃到了中原。会昌二年二月(公元842年二月),乌介可汗他们驻扎在边境,派使者来请求朝廷援助兵粮,希望能收复失地。同时,他们也请求朝廷保护太和公主的安全,暂时借用天德军安置公主。当时天德军使田牟建议,用沙陀、退浑部落的军队去攻击黠戛斯。

皇上拿不定主意,就让百官们一起商议。大多数官员都赞成田牟的建议。但是李德裕却说:“前些日子国家正处在困难时期,回纥可是立下了大功的。现在他们国家灭亡了,无处可去,只好跑到边境上,还没做出什么侵犯我们的事呢。他们穷困潦倒地投奔我们,我们却马上就要杀他们,这可不是汉宣帝对待呼韩邪单于的方式啊!我看不如先给他们一些粮食,慢慢观察情况再说。” 另一个宰相陈夷行说:“这简直是借敌人的兵,给他们送粮食,这不是好办法,不如直接打他们!”李德裕反驳道:“田牟和韦仲平说沙陀、退浑都愿意帮忙打仗,这可是靠不住的!那些杂胡的习性就是,看见好处就冲上去,遇到危险就跑掉,他们绝对不会真心实意地为我们守卫边疆的。天德城守军本来就少,如果想和强敌结仇,那肯定会被打垮的!不如我们用仁义去安抚他们,等他们放松警惕了再用兵,这样会更容易成功。”皇上觉得李德裕说得有道理,就同意借给回纥三万石粮食。

好家伙,没过多久,回纥的宰相霡没斯就把赤心宰相给干掉了,然后带着他的军队投降了。赤心部族也跑去了幽州。乌介这下就孤军奋战了,可振武军和保大军压根儿不给他粮食,他的兵都饿肚子了,慢慢地就逼近了振武、保大两个军营,还有杷头峰,甚至冲进了朔州的地界。沙陁、退浑这些部落都带着家小躲到山里去了,云州的张献节也紧闭城门死守。那些敌人到处抢劫,根本没人能挡得住他们。皇上急坏了,赶紧跟大臣们商量对策。

李德裕说:“杷头峰往北就是沙漠,那些敌人在平原上作战,必须用骑兵才行。要是用步兵去打,肯定赢不了。现在乌介之所以还敢这么嚣张,是因为他靠着公主撑腰。要是派个勇敢的将军出奇兵把公主抢回来,那些敌人自己就垮了。”皇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立刻让李德裕起草命令,调动代北各路军队,加强关防,然后把这个奇袭的计划交给刘沔去执行。刘沔命令大将石雄火速攻击可汗,在杀胡山打败了他们,把公主接回宫里。这事儿《石雄传》里都写着呢。后来石雄还升官了,当上了司空。

过了三年,到了二月,赵蕃上奏说黠戛斯攻打安西、北庭都护府,应该派兵去支援。李德裕又上奏说:

话说啊,根据地方志记载,安西到长安七千一百里,北庭到长安五千二百里。以前太平的时候,往西的路是从河西走廊、陇右地区出发,过了玉门关,一路都是咱们国家的州县,到处都有重兵驻守。安西、北庭这两个重要的军事据点,调兵遣将都很方便。

可是自从天下不太平之后,河西走廊和陇右都落入吐蕃手里了。要想跟安西、北庭联系,就只能走回纥的路。现在回纥都灭亡了,也不知道归了黠戛斯没有。就算能救回来,也得重新设立都护府,还得派汉兵驻守。每个地方至少得一万人马,这万人从哪儿征集?粮草辎重又走哪条路运送?现在天德军、振武军离长安最近,兵力都经常不够用。平时储备粮食都难以维持三年,朝廷就已经很吃力了,更何况还要保卫七千里之外的安西呢!所以我说,就算能夺回来,实际上也没什么用。

想当年汉宣帝的时候,魏相建议放弃车师的土地;汉元帝的时候,贾捐之建议放弃珠崖郡;咱们大唐朝的贤相狄仁杰也建议放弃安西四镇,扶持斛瑟罗当可汗,还建议放弃安东,扶持高氏。他们这样做,都是为了避免贪图虚名而损害国家实力,避免耗尽百姓的精力。这三位宰相,在他们那个时代,都觉得应该放弃那些地方,以充实国家,更何况现在隔着万里之遥,怎么能够救援呢?我担心吐蕃人诡计多端,知道咱们国家力不从心,表面上答应,实际上是为了骗取咱们的金银财宝。皇上千万别上当受骗,这等于用真金白银去换取虚假的成功,结果是回纥灭了又生,恐怕得不偿失。

就这样吧。

李德裕又说,太和五年,吐蕃维州的守将想投降,结果被牛僧孺给搅黄了,最后维州还是丢了,他上奏说:

我以前在唐朝当官,被派去西蜀镇守。那时候吐蕃维州的首领悉怛谋,虽然是少数民族,但长期享受着大唐的恩泽,他带着他的城池,来投降我。我随后派兵占领了维州城,赶紧上奏朝廷,先帝对此非常惊讶和赞赏。可是,当时有些人嫉妒我,就向皇帝进谗言,蒙蔽了皇帝的圣听,说跟吐蕃的盟约不能违背,担心我会以此为借口侵犯边境。皇帝下令让我退回维州城,并且把悉怛谋等人押送回去,让他们自己处死自己。还派来使者催促我赶紧把人送回去。想当初白起杀了投降的赵军,最终在杜邮兵败身死;陈汤虽然因为郅支单于的事被贬官,但他为国家报了仇。我想到这些历史教训,心里一直很愧疚。现在有幸遇到您这位英明的皇帝,担任要职,我才敢把这件事提出来,请您明察。

再说维州,它地处高山顶上,三面环江,位于吐蕃平原的要冲,是汉军进入吐蕃的必经之路。当初,河陇地区都被吐蕃占领了,只有维州还在我们手里。吐蕃暗中把女子嫁给维州的当地人。二十年后,那两个男子长大成人,偷偷打开城门,引兵夜袭,因此维州失守,人们称之为“无忧”。吐蕃因此集中力量攻打西边,南边就没了后顾之忧,经常侵扰边境,让朝廷日夜操劳。贞元年间,韦皋想收复河湟地区,必须先拿下维州。他率领大军,连续攻打了好几年。吐蕃非常重视维州,派舅论莽热前来救援。维州城高墙坚固,难以攻克;山路崎岖难行,很多士兵都因地形而损耗。最终没能发挥出像鲁班那样的巧妙战术,只能空手而归,没能抓住舅论莽热。

我到了南边蛮夷的地界,他们之前可是忘恩负义,到处抢劫,搞得民不聊生。我刚到西蜀的时候,大家心里都没底,所以一方面要对外展示咱们国家的实力,另一方面也要加强边防。维州的官员收到我的命令后,就送来财物表示臣服。但我告诉他们,这事儿得先上报朝廷,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没想到他们竟然把全城兵马,连州府的印信和武器装备都送了过来,空城而归,表示臣服。我带兵出征,接受了他们的投降。那些南蛮都乖乖地跪着,谁也不敢抬头看。更别说西山那八个国家了,他们都在维州附近,之前那些所谓的使者,都是假的!那些羌族人长期受吐蕃的征调,苦不堪言,现在都愿意归顺大唐。自从维州投降后,只要看到我的信和官帽,他们就纷纷来投降。那些吐蕃在合水、栖鸡等地的城池,失去了险要的地理位置,我们自然就可以把驻扎在那里的八处军队撤回来,轻轻松松收复千里失地。这可是个大大的好处,也是恢复国土的基础啊!我马上把这事儿上报朝廷,请求朝廷对有功之臣进行赏赐。我现在穿着锦袍,戴着金带,就等着圣旨下来呢。

再说,吐蕃在维州投降的前一年,还包围了鲁州呢!这说明他们根本就没遵守盟约!而且我根本就没用兵攻打他们,他们自己就感化投降了。那些反对我的人,根本就不了解实际情况。吐蕃人反应迟钝,地广人稀,每次想趁秋天来犯边境,都需要好几年才能准备好粮食。我拿下维州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们连一个使者都没派来。从现在开始,他们才真正害怕了,哪还有什么后顾之忧,那些反对的声音都是无稽之谈。

我当时接受他们的投降时,对着天发誓,绝对不会为了苟且偷安,而牺牲三百多人的性命。我多次上书朝廷,请求皇上开恩赦免。但是皇上的答复非常严厉,最终还是下令把他们押送回来。他们被戴上枷锁,装在竹筐里抬着走。快要出发的时候,那些被俘的人冤屈地呼喊着,向天哭诉。送行的将领们,没有一个不流泪的。 送他们回去的时候,还遭到敌方将领的嘲讽,说:“既然已经投降你们了,为什么还要送回来?”于是,他们就把这些投降的人,在汉朝的边境上杀害,肆意残杀,以此来巩固彼此的隔阂。甚至把他们的婴儿,用枪矛挑起来扔掉。我听说楚灵王诱杀蛮夷,《春秋》对此明确批评;周文王把邓叔伯送出国境,《尚书》对此也深表鄙夷。更何况我们是大国,竟然对这些投降的人如此,断绝了他们归顺的道路,满足了残暴凶狠的欲望,从古到今,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我对此感到非常痛心,我担心整个城池都会因此遭受残酷的报复,都是因为我的过错,才导致这些无辜的人惨死,恳请皇上慰藉他们的亡灵,特别给予他们褒奖。

皇上被我的话感动了,很快便下旨赐予我官职。

那一年,我德裕兼任司徒。四月,泽潞节度使刘从谏去世了,他的军队认为他的侄子刘稹应该继承他的职位,三军请求把军权交给他。皇上和宰相们商议这件事是否可行,我说:“泽潞地区是国家的腹地,和河朔地区不一样。以前任命的节度使,都是儒臣。前些年李抱真建立了这支军队,他死后,德宗皇帝都不允许他的儿子继承,而是让李缄护送灵柩回洛阳。后来刘悟镇守那里,在长庆年间也比较专权。到了敬宗皇帝时期,就比较宽松了,所以才允许刘从谏继承他的父亲的职位。”

话说唐朝开成年间,长子(指宦官)在军队里屯兵,想着要发动晋阳兵变,铲除皇帝身边的奸臣。他和郑注、李训关系密切,表面上装作忠心耿耿,实际上却暗中图谋不轨。 他一得病,就让刘稹掌管兵权。

后来,长子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就向皇帝建议讨伐刘稹。他说:“如果不讨伐他,怎么号令天下?要是放任不管,其他的藩镇也会效仿,朝廷的威信就彻底没了!” 皇帝问他:“你认为用兵一定能成功吗?” 长子回答说:“刘稹之所以敢这么嚣张,是因为他依靠河朔三镇。只要能说服魏镇不跟刘稹一起,就能打败他! 我建议派一位重臣去传达圣旨,告诉泽潞的节度使,不要和那三镇同流合污。从唐朝建立以来,历代皇帝都允许三镇世袭,这已经成了惯例。现在朝廷要出兵讨伐刘稹,禁军不愿意出山东。所以,应该让魏镇出兵攻打山东的三州。”

皇帝同意了这个计划,就派御史中丞李回去三镇传达圣旨,还给魏镇写了诏书,意思是说:“你不要只顾着你子孙的利益,要顾全大局,想想咱们之间的关系啊!” 何弘敬、王元逵接到圣旨,立刻就答应了。一开始决定出兵的时候,朝中官员纷纷上书,请求按照惯例允许刘稹世袭,就连四个宰相也认为出兵不妥。 但是,宰相李德裕却说:“如果出兵没成功,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绝对不会牵连李绅、让夷等人。”

等到何弘敬、王元逵出兵后,李德裕又上奏说:“贞元、太和年间,朝廷讨伐叛乱,下令各路军队会合,结果军队刚出边境就耗尽了国库的军饷,行动迟缓,拖延时间,导致国力受损。有些将领还暗中和叛军勾结,攻下一个县城或是一座堡垒就宣称胜利,所以那些战争都以失败告终。现在,我建议对元逵、弘敬进行处罚,只让他们收复州郡,不要攻打县城和村庄。” 皇帝也同意了他的建议。

后来,王宰、石雄也去讨伐刘稹,可是打了很久都没能拿下泽潞。最后,何弘敬、王元逵收复了邢、洺、磁三州,刘稹的党羽就纷纷离散,最终被平定,一切都跟长子的预料一样。

当时朝廷正在讨伐泽潞叛军。三年十二月,驻扎在太原横水的军队因为要调往榆社,结果哗变,攻入太原城,赶走了节度使李石,拥立他们的都将杨弁当了留后。皇上武宗听说贼寇刘稹还没剿灭,太原又乱了,心里很着急。就派宦官马元贯去太原看看情况,探探杨弁的底细。马元贯收了杨弁的贿赂,想帮他一把。

过了年,正月,马元贯回来复命,说:“杨弁的军队非常多,从军营门口排到柳子,足足有十五里地,穿着明光铠的士兵甲胄都拖在地上。”宰相李德裕一听就觉得不对劲,说:“李石之前说城里没兵,才把横水的一千五百士兵调到榆社去了,怎么可能一眨眼就有了十五里长的队伍呢?”马元贯解释说:“晋地的人民骁勇善战,都能当兵,只要重赏就能招募到。”李德裕反驳道:“招兵需要钱,上次横水兵变,就是因为少发了一匹布,李石都没钱发,杨弁哪来的钱招兵?再说太原最好的铠甲都在行营里,哪来的十五里明光甲?”马元贯被问得哑口无言。李德裕奏道:“杨弁这小贼,绝对不能轻饶!就算国家实力不足,也应该先解决刘稹。”他马上请求皇上发布命令,让王逢率领榆社的军队,又让王元逵率领军队从土门进军,一起攻打太原。河东的监军吕义忠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召集榆社的军队,杀了杨弁,然后向朝廷报告。

从开成五年冬天回纥入侵到天德年间,再到会昌四年八月平定泽潞,前后一共五年时间,这期间的战略部署、调兵遣将、军中文书、奏章请示等等,都是李德裕一个人决定的,其他大臣完全没参与。因为他立下了大功,所以兼任太尉,晋封卫国公,食邑三千户。五年后,武宗皇帝给他加了荣誉称号,他多次上表请求退休,但皇上都不准。李德裕生病了一个多月,坚决请求辞去要职,最后才被允许以本官平章事兼任江陵尹、荆南节度使。几个月后他又被召回朝廷,重新执掌政事。等到宣宗皇帝即位,他被罢免相位,出任东都留守、东畿汝都防御使。

魏徵的后代,李德裕,曾经得到武宗皇帝的器重,被委以重任,负责国家大事,处理军事策略,每件事都处理得非常妥当,甚至不惜以身犯险,为国家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是,等到昭宗皇帝继位,天下大乱,那些不务正业的人,都嫉妒他的功劳,想方设法地陷害他。白敏中和令狐綯,在会昌年间,李德裕并没有因为他们不是自己人就怀疑他们,反而把他们提拔到重要的职位,对他们非常优待。等到李德裕失势后,这两个人却翻脸无情,联手攻击他,而崔铉也因为在会昌末年被罢相而怨恨李德裕。

大中初年,白敏中又推荐崔铉进入中书省,两人便狼狈为奸,互相勾结,指使他们的同党李咸等人,诬告李德裕在辅政期间的种种“阴谋”。于是,李德裕被罢免了留守的职务,被降职为太子少保,发配到东都洛阳。那是在大中元年秋天。没过多久,他又被贬到潮州做司马。白敏中等又指使前任永宁县尉吴汝纳上书,诬告李绅在担任扬州刺史时,滥用职权,冤枉好人。第二年冬天,李德裕又被贬为潮州司户。李德裕被贬官后,在大中二年,他从洛阳乘船,经由长江、淮河前往潮州。那年冬天,到达潮阳,又被贬为崖州司户。直到大中三年正月,才到达崖州(今海南三亚)。同年十二月,李德裕去世,享年六十三岁。

李德裕很有才华,能力超群,为人特立独行。他喜欢著书立说,褒扬善人,痛恨恶人,即使位居宰相,也坚持读书不辍。他有个幕僚叫刘三复,擅长起草奏章,李德裕对他非常器重。从李德裕开始镇守浙西,到后来在淮南地区任职,刘三复都一直陪伴左右,参与军政事务。处理完公务后,他们就一起吟诗作赋,整天在一起。在长安的私宅里,李德裕还专门建造了一个起草文书的院子,院子里有个“精思亭”。每当朝廷用兵,需要起草诏令时,李德裕就独自一人在亭子里静静地写作,左右侍者都不能插手。在东都洛阳伊阙南,他建了一座名为平泉的别墅,那里景色秀丽,环境清幽。李德裕年轻时,曾在这里讲学。后来他当官,从地方官做到宰相,三十年都没再回来,但他却把写给这别墅的诗歌铭刻在石头上。如今,《花木记》、《歌诗篇录》两块石碑还保存着。他留下了二十卷文集,以及《次柳氏旧书》、《御臣要略》、《代叛志》、《献替录》等记述历史事件的著作流传于世。

我刚被贬到潮州的时候,虽然生活很苦很乱,但还是坚持写作,写了几十篇杂文,取名《穷愁志》。 里面有一篇《论冥数》,里面写道:

孔子很少谈天命,也不谈神,但这并不是说没有天命和神。他希望人们严格遵守三纲五常的教诲,通过修养自身来获得社会地位,而不是把富贵归结于天命,把福禄寄托于冥数。 你看,卫国卜协在沙场阵亡,谥号早就定好了;秦国塞王在临洮战死,儿子还没来得及明白;朝歌还没灭亡,国运却像丹鸟一样衰落;白帝还在位,汉朝却像断掉的素蛇一样覆灭了。这些事情,预兆都早早出现,结果也一一应验,根本不是人力所能预测的。

周公和孔子德行高尚,与天地合德,与神明相契合,未来的吉凶祸福,都逃不过他们的预料。可是,周朝最终还是被狼一样的诸侯吞并了,楚国也最终走向了衰败,这难道是因为亲戚关系的伦理道德可以被抛弃,人伦教化可以被废除吗? 条侯的显贵,邓通的富有,死在战场上也行,死在家里也行,唯独不应该饿死,这一点是讲不通的。 有时候运气来了,一些强盗也能得到名器,他们以为祸福都掌握在自己手里,荣辱盛衰都取决于自己的言行,得意洋洋,安然自得,却不知道黄雀在茂密的树枝上嬉戏,而拿着弹弓的人却躲在后面呢!

乙丑年,我从荆楚出发,前往东周,路过方城的时候,遇到一个隐士困在泥泞里,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告诉方城县令说:“这位官员在这里当官两年后,会南下万里。” 这就让我明白,那些怨恨我的人,一定是受到了上天的惩罚;那些诬陷我的人,则是自己自作自受,是鬼神在作祟。虽然我蒙受了莫大的冤屈,但我并不怨恨他们。

我曾经三次遇到奇人异士,他们都不是算命卜卦之辈,都是隐居世外的高人。我刚开始在北门当小官的时候,管涔山上的隐士对我说:“你明年会在皇帝身边做事,担任文职,而且会侍奉年轻的皇帝。”我听到这话,吓了一跳,脸色都变了。那位隐士也后悔自己说漏了嘴,赶紧起身告辞。我问他:“为什么说是侍奉年轻的皇帝?”他回答说:“你和年轻的皇帝之间,有宿世的情缘。”那年秋天我入朝为官,到了第二年正月,穆宗皇帝继位,把我召进了皇宫。

后来我当上了中丞,闽中的一个隐士登门拜访,我让他坐下和他说话。他说:“现在的局势不会维持很久,你如果不早点离开,冬天就会当宰相,但祸患也会随之而来。如果你赶紧请求外放,那么代替你的人就会遭殃。十年后你终究会当宰相,而且是从西边入京。”那年秋天,我被外放到了苏州,当时我36岁。八年后,我又被任命为南燕的军事主帅。秋末的时候,有个邑里的年轻人带着邺郡的一个道士来找我。道士刚一进门,还没等坐下,就对我说:“你将担任西南地区的节度使,孟冬月望舒星出现之前,你的节度使的符节就会到了。”这三位隐士的预言都应验了,时间一点不差。我在朝廷任职十年,最终当上了宰相,是从西蜀入京的,而代替我执掌朝政的人,不久后也被罢官流放。只有在我被贬到南方荒蛮之地的时候,再也没有人预言我的命运了。难道祸患是不可转移的吗?这大概是天机不可泄露,所以没人能预先知道吧。

这是我自己的记述。这段话可以警示那些急功近利的人,所以我把它写在事情的结尾。

德裕有三个儿子。长子烨,曾任检校祠部员外郎、汴宋亳观察判官。大中二年,因父亲被贬,他也被贬到象州当立山尉。他的两个弟弟年纪还小,跟着父亲死在了崖州。烨在咸通初年被调到郴州郴县当尉,最终死在了桂阳。他的儿子叫延古。

我小时候就经常听老人们讲卫公的故事。那时候皇帝英明神武,判断准确;卫公也为了报答皇帝的知遇之恩,不怕牺牲,奋勇向前。他考虑事情周全,行动果断,最终功成名就,体现了君臣之间完美的合作,这样的盛世,千百年也难得一遇啊!你看他处理宫廷事务,上达天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就像上天注定一样,从没有失误过,真是个奇才!要说他的文章,那可是跟严嵩、马首辅一个级别的;论及政务,萧何、曹参也得给他让座。说他篡位,那就有点太苛刻了。不过,他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不能放下恩怨,以德报怨,不能超越个人恩怨去看待是非,不能做到与人为善,和谐相处。他跟那些市井小民拼死搏斗,最后死在了瘴气弥漫的南方,真是让人惋惜啊!古人说得好,“攫金都下,忽于市人,离娄不见于眉睫”,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吧。他的才能没得说,但论及为人处世之道,就差得远了。

诗赞曰:公之智决,利若青萍。破虏诛叛,摧枯建瓴。功成北阙,骨葬南溟。呜呼烟阁,谁上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