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憬,字退翁,是天水陇西人。他的曾祖父仁本做过吏部侍郎、同东西台三品官。他爷爷諠做过左司郎中,他爸爸道先做过洪州录事参军。

赵憬从小就爱学习,品行高洁,从不追求名利。在宝应年间,唐玄宗和唐肃宗的梓宫还没合葬,有关部门正在讨论陵墓制度的事。当时西蕃入侵,天下闹饥荒,赵憬穿着粗布衣服上书皇上,建议采用简朴的制度,当时的人都称赞他。后来他先后担任州从事、江夏尉,一路升迁,做到监察御史,还出使过藩镇,做过殿中侍御史、太子舍人。母亲去世后,他悲痛欲绝,守孝期满后,建中初年,被提升为水部员外郎。还没来得及上任,湖南观察使李承就邀请他做副使兼检校工部郎中,协助处理政务。一年多后,李承去世,赵憬就接替了他的职务,负责善后。接着又升任潭州刺史,兼任御史中丞、湖南观察使,还被赐予金紫袍服。两年后,他被调回京城,就闭门在家,不与人交往。过了很久,皇上特地召见他到偏殿。赵憬学识渊博,口才很好,奏对让皇上很满意,于是被任命为给事中。

贞元四年,回纥请求和亲。朝廷决定将咸安公主嫁给回纥,并任命检校右仆射关播为使臣。赵憬以本官兼任御史中丞的身份担任副使。以前出使回纥的官员,大多私下携带丝绸布匹,在回纥境内买卖马匹,从中牟利。而赵憬什么都没买,人们都很赞赏他。出使回来后,他升任尚书左丞,负责处理政务,勤勤恳恳,认真负责。窦参当宰相的时候,嫉妒赵憬的才能,想把他调到同州做刺史,皇上没同意。

贞元八年四月,窦参被罢免,赵憬和陆贽同时被任命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赵憬对治国之道理解很深,经常说:“治理国家的根本在于选拔贤能之士,注重节俭,减轻赋税,宽和刑罚。”每次朝廷讨论政事的时候,他总是这样说,还上奏了《审官六议》,内容是:

我这个当宰相的,已经四年了,一直谨遵您的教诲,最重视的就是选拔人才。可是,推荐人才这活儿,对我来说真是力不从心啊!我既没有像古代圣贤那样举世无双的才能,也没那慧眼识珠的本事。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辜负了您的期望,对国家没啥贡献,反而还耽误了真正有才能的人。再加上我身体不好,还担心自己办事出错,之前上奏章的时候,我把这些都说了。皇上您看我这个人,性子耿直,身体又不好,却还一直信任我,委以重任,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啊!想报答您的恩情,却力不从心,达不到尧舜那样圣明的境界,心里总是害怕哪天会被问责。

希望您能像古代圣明君主那样,英明神武,治理国家如同自然界的风调雨顺,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所以,我不敢拿古代的例子来烦扰您,只是想就用人方面,说说我的浅见。再说了,我站在您面前,紧张得话都说不清楚,说得详细了,怕打扰您,说得简略了,又怕事情说不明白。如果我什么都不说,只求自保,占着这个位置不放,就算侥幸躲过天谴,内外官员也会责怪我,这不是您想看到的吧!其实我想说的,您心里都明白。我只是尽我所能,忠心耿耿地报答您的恩情,我现在身体也不好,病越来越重了,所以才这么认真地跟您说这些。

我听说贞观、开元时期,宰相们常常上书陈述政事,希望能把事情说清楚。我参考了前朝的经验教训,结合现在的实际情况,写了一篇《审官六议》,希望您在闲暇的时候能看看。

主要内容是关于选拔宰相的,我的意思是:“应该广泛选拔贤才,作为辅佐之臣。现在朝中内外有很多贤才,希望陛下能任用他们,让有能力的人担任要职,但想找到完美的人才,恐怕很难。”

皇上要我推荐一些普通的官员,我说:“说一个人好坏,对错,其实很难判断。光看考评结果,很难看出实际效果,而且各种说法混杂在一起,所以调查得越多,反而越难以找到合适的人。古今选拔人才都很难,能选到五成就算不错了,贤者愚者还各占一半呢。陛下您曾经对我说:‘何必五成呢?能选到两三成就足够了!’您如此渴望贤才,而我这个宰相却不能有效地推荐人才,这是我的罪过啊!要推荐贤才,就要广泛任用,明确他们的职责,看重他们的重大优点,忽略一些小缺点,根据他们的能力,让他们实际操作一下,这就是用人的大原则。”

接下来,讨论京师各部门的空缺职位,我说:“现在重要的官职空缺很多,而闲职却很少有人愿意担任。文武官员的任用,通常按照资历和顺序逐步提升。重要的官职本来就应该根据才能和品德来选拔,而闲职往往是靠恩泽获得的。朝廷如果要任命官员,如果选择重要的职位,人选就少,空缺就多;如果选择闲职,人选就多,空缺就少。这样一来,真正应该选拔的人就少了,而那些可以优待的人就多了。所以应该补充空缺的职位,努力培养和任用人才。《尚书》有云:‘大厦永固,是栋梁榱桷之全也’;圣朝的治理,也依靠着众多普通官员的能力。”

最后,我们讨论了内外官员的考评制度,我说:“汉朝频繁地更换地方长官,被认为是错误的政策。如果有人治理有方,就增加他们的官阶和赏赐他们钱财,有时候八九年,甚至十几年后,他们才能升任九卿,或者迁任三辅太守。如果功绩显著,才能最终做到丞相,期间不会隔太多官职。现在陛下您在朝廷内部选拔官员,在外地委任州府官员,对那些考评成绩高的官员,可以破格提拔,治理国家的办法,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我认为,对官员的升降应该设定年限,如果担任的是重要职位,暂时不适合调动,可以就地加官进爵。其他官员的升降,要让他们知道奖惩一定会兑现,升迁降职的速度也有一定的规律。如果考评成绩中等,到了考核年限,就让他们平调。内外轮换,多次考验他们的能力,这样既能避免他们敷衍了事,也能避免他们长期停滞不前。”

要说提拔那些一直没被重用的官员啊,他说:“官位那么多,肯定得交给宰相来推荐;宰相不可能面面俱到,还得问问下面的官员;下面的官员也不可能全都知道,还得去问问大家。结果大家七嘴八舌的,互相褒贬,十个人推荐的未必可靠,一个人反对的也未必是假的,直到现在,这种坏毛病还没改。出现这种情况,不全是出于个人好恶,而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实际情况,只听信别人的话。一般人的想法,总是觉得夸奖别人的优点是清廉,批评别人的缺点是正直,一旦有提拔任命的事,就容易产生各种闲话。所以宰相每次推荐人选,都非常谨慎,时间一长,就耽误了皇帝的意图。最好是参考一下大家的意见,多推荐的人先用,除非有什么大问题,否则都不要轻易放弃。”

接下来,他又谈到提拔那些使府里的官员:“使臣们挑选属官,都会精挑细选,力求找到合适的人才,好提升使府的声望。经过考核之后,能力高低就一目了然了,把那些有才能的人提拔到朝廷来。有人说,外派使臣需要有才能的人,这当然没错。但我认为并非如此。使府的属官,经常有机会进京,使臣们也以此为荣,觉得是自己识人,而且是公开公平地选拔的。其实,有才能的人,名声没那么大,大多都在地方上。天上的太阳,谁不知道呢?他们都想着进京,就像仰望星空一样,所以应该广泛选拔,不能长期耽误他们。”皇上很高兴,还专门下旨回应了他。

当时吏部侍郎杜黄裳因为被宦官诬陷以及其他过错,御史中丞穆赞、京兆少尹韦武、万年县令李宣、长安令卢云,都被裴延龄陷害,将要被贬官。憬却保护他们,为他们求情,所以他们大多只是被轻微贬官。

一开始,憬在湖南做官很清廉,令狐峘和崔儆都是他的下属刺史。令狐峘曾经做过中书舍人、礼部侍郎,崔儆长期在朝廷任职,他们做的一些事违反了法律法规,憬总是用正直的作风来约束他们。令狐峘和崔儆暗中派人收集憬的罪证,在朝廷上诬陷他。等到憬当了宰相,他提拔崔儆从大理卿升任尚书右丞,令狐峘先被贬为别驾,后来又提升为吉州刺史,当时的人都称赞他。

张憬和陆贽一起担任宰相。陆贽因为在宫廷里待的时间长,皇帝特别看重他,把国家大事都当成自己的责任。陆贽才当了一年宰相,就把张憬调到门下侍郎的职位。张憬因此心里非常不满,经常以眼睛不舒服为理由告假,不太参与政事,所以他和陆贽的关系很不好。裴延龄这个人奸诈又嚣张跋扈,朝中大臣都对他侧目而视。一开始,张憬和陆贽约定好要在皇帝面前弹劾裴延龄,结果在延英殿上奏对的时候,陆贽把裴延龄奸邪欺骗、不适合担任要职的情况说得非常详细。德宗皇帝很不高兴,脸色都变了。张憬一句话也没说,结果陆贽被罢免了平章事(宰相)的职务,张憬就掌权了。

那时候,宰相除了张憬,还有贾耽和卢迈。十二年春天正月,贾耽和卢迈都请假了,所以只有张憬一个人在延英殿上给皇帝汇报工作。皇帝问他:“最近起居注都记了什么?”张憬回答说:“古代左史负责记录君王的言行,有什么事情就记录什么,这就是起居注。咱们大唐永徽年间,起居注只记录皇帝的旨意,旨意一下达后,大臣们商议的事情就都记录不到了,起居注里只记录圣旨,没有其他内容。所以到了唐玄宗长寿年间,姚璹担任宰相时,认为应该记录皇帝的教诲,如果只是记录圣旨,宰相和史官就无法知道皇帝的真实想法。姚璹就提议让一位宰相记录讨论的军国大事,叫做《时政记》,每月送到史馆。后来,《时政记》也废除了。”皇帝说:“君主要求记录一切,目的是为了劝诫自己。既然以前有过《时政记》,宰相应该按照旧例执行。”没过多久,张憬就死了,《时政记》也没能实行下去。

张憬深得皇帝的恩宠,为人清廉俭朴,虽然身居宰辅高位,家里仆人不多,生活就像普通士大夫一样简朴,他领到的俸禄,首先用来修建家庙,最终也没有置办房产和田地。

那年八月,他得了重病,一宿就去世了,享年六十一岁。他儿子元亮上交了父亲的遗表,表里写着:“臣蒙受圣上恩宠,在朝廷任职多年,却毫无功绩,过去的失败已经很明显,如今又遭遇不幸。上天让我生病,福气过了头反而招来灾祸,从今天卯时开始,病情越来越重,针灸不管用,吃药也没效果。我魂魄将要离体,最终要死去,气息奄奄,怎敢推辞上天的召唤!我哭喊着,泪流满面,心都碎了,我发誓要报答圣上的恩情,即使死了,也要实现这个愿望。我感激涕零,悲痛欲绝!”德宗皇帝非常悲痛,为此停朝三天,追赠他太子太傅的官职,赏赐五百匹布和四百石粮食,还派鸿胪卿王权去主持祭奠仪式。

元亮后来做到左司郎中、侍御史知杂事才去世。他弟弟全亮做到侍御史、桂管防御判官。元亮的哥哥宣亮和弟弟承亮,都是靠家族荫庇得到官职的。

韦伦,是开元、天宝年间朔方节度使韦光乘的儿子。年轻时靠着家族荫庇,被任命为蓝田县尉。因为办事勤恳认真,杨国忠提拔他做了铸钱内作使判官。杨国忠仗着权势和宠爱,又想邀功请赏,就从各地征调农民来铸钱。农民不是专业的铸钱工匠,被强迫服役,很多人被打罚,日子过得很苦。韦伦就对杨国忠说:“铸钱需要专业的工匠,现在强迫农民去做,不仅效率低,还容易引起民怨。不如多花些钱,公开招聘有经验的工匠。”这样一来,被强迫服役的人少了,铸钱的数量却增加了。天宝年间快结束的时候,宫里每天都在搞土木工程,内作的官员们借机贪污受贿,韦伦就亲自检查监督,把费用减少了一半。后来,他又升任大理评事。

安禄山造反,皇帝跑去了四川。当时,我被任命为监察御史、剑南节度行军司马,还兼任置顿使判官,后来又升任屯田员外郎,同时兼任侍御史。那会儿,好多宫里的人和禁军跟着皇帝到了四川,到处欺压百姓,简直没法管。我为人清廉俭朴,以身作则,感化了他们,四川百姓都因此得到了安宁。可惜啊,最后还是被宫里的人诬陷,贬到衡州做司户。

正赶上东都和河南都落入叛军手里,漕运线路断了,财政部官员第五琦向朝廷推荐我说我办事能力强,于是朝廷又任命我为商州刺史,负责荆襄等地的租税和徭役。结果,襄州的裨将康楚元和张嘉延带着上万叛军造反,自称“东楚义王”。襄州刺史王政直接逃跑了,张嘉延又打下了江陵,汉水和沔水的运输线全断了,朝廷都快没饭吃了。我赶紧调兵到邓州边境,叛军里有人投降,我都好好招待他们。过了几天,叛军士气低落,我抓住机会,打败了他们,活捉了康楚元,其余的人也都跑散了。收缴的租税钱物足足有两百万贯,没少一分一毫。荆州和襄州都平定了。朝廷下令任命崔光远为襄州节度使,把我调到京城做卫尉卿。没几天,我又被任命为本官兼任宁州刺史、招讨处置使,后来又兼任陇州刺史。

乾元三年,襄州大将张瑾杀了节度使史翙造反,朝廷就让我去当襄州刺史,还兼任御史大夫、山南东道襄邓等十州节度使。当时李辅国权倾朝野,所有将领的任命都得经过他。我虽然是朝廷重用的人,但从不巴结他。我还没来得及上任,就被改任为秦州刺史,还兼任御史中丞和本州防御使。那时候吐蕃和党项经常来侵犯边境,边疆将领忙得不可开交。我到了秦州后,多次和敌人作战,可是兵力太少,又得不到支援,屡战屡败,最后被贬到巴州做长史,后来又贬到思州务川县做县尉。

唐代宗当皇帝的时候,他被任命为忠州刺史,后来又先后担任台州刺史和饶州刺史。 因为宦官吕太一在岭南地区伪造诏书招兵叛乱,朝廷就派他去韶州当刺史,同时兼任御史中丞和韶州、连州、柳州三州的都团练使,负责平乱。可惜啊,吕太一竟然行贿收买他人,造谣中伤他,结果他被贬官,先后做了信州司马、虔州司户、隋州司户、随州司马,一路贬下去。后来得到大赦,他在洪州住了十几年。

唐德宗继位后,朝廷需要派人去边疆处理外交事务,选中了他。他被任命为太常少卿,同时兼任御史中丞,奉命出使吐蕃。到了吐蕃,他先宣读了皇帝的恩旨,然后又阐述了大唐的国威和盛德,吐蕃人非常高兴,赞普还献上了很多礼物。 使团回国后,他被提升为太常卿,同时兼任御史大夫,还被授予银青光禄大夫的官衔。 他又一次出使吐蕃,圆满完成了使命,西蕃都对他非常敬畏。 在朝廷任职期间,他多次上书,直言朝廷的得失。

然而,他得罪了宰相卢杞,被调任太子少保,官职虽然没降,但实权却小了,后来又陆续加官至开府仪同三司。后来发生了泾原兵变,皇帝不得不逃到奉天。 等到卢杞、白志贞、赵赞等人被贬官,关播罢相,当上了刑部尚书。 这时,他在朝堂上哭着说:“宰相不能辅佐皇帝,好好规劝皇帝,导致天下变成这样。现在还让他当尚书,天下怎么才能治理好呢?” 听到这话的人都对他肃然起敬,又害怕又敬佩。 他跟随皇帝到了梁州,回京后,卢杞竟然又要被任命为饶州刺史。他又上书极力反对,这更加赢得了正直之士的赞扬。 因为他年过七十了,就上表请求退休,被授予太子少师的荣誉称号,退休回家,并被封为郢国公。

那时候,李楚琳担任仆射兼卫尉卿,李忠诚担任尚书兼少府监,他上奏说:“李楚琳凶狠残暴,李忠诚是蛮夷之辈,不应该在朝廷担任要职。”他还上奏请求设立义仓,以备不时之需,并建议朝廷选择贤良的人担任重要职务。他还说吐蕃人不可信,必须加强防备,不能掉以轻心。皇帝一直都很器重他。 他居家生活孝顺友爱,对弟弟侄子都非常慈爱,为人称道。贞元十四年十二月去世,享年八十三岁,朝廷追赠他扬州都督的官衔。

贾耽,字敦诗,是沧州南皮人。他通过考试,考中了进士,先被任命为贝州临清县尉。后来他上书给皇帝,谈论当时的政事,被提升为绛州正平尉。之后,他在河东地区工作过一段时间,官职也一路升迁,做到过检校膳部员外郎、太原少尹、北都副留守。 他还做过检校礼部郎中、节度副使,后来又调任汾州刺史。他在汾州做了七年刺史,政绩非常显著。

之后他回到朝廷,担任鸿胪卿。当时左右威远营归鸿胪卿管辖,贾耽兼管着这个营的使者事务。大历十四年十一月,他又升任检校左散骑常侍、兼梁州刺史、御史大夫、山南西道节度使。

建中三年十一月,他又升任检校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山南东道节度使。后来德宗皇帝逃难到梁州。兴元元年二月,贾耽的手下行军司马樊泽去行宫向皇帝汇报工作。樊泽汇报完回来,正赶上贾耽设宴款待众将领,这时突然来了紧急文书,说樊泽要代替贾耽做节度使,而贾耽则被召回朝廷担任工部尚书。贾耽看完文书后,把它揣在怀里,宴席上一点儿也不露声色,照常饮酒作乐。

宴会结束后,贾耽把樊泽叫来,拿着皇帝的诏书告诉他:“圣上诏令你担任节度使,我现在就要回朝廷了。”然后贾耽就命令将领们去拜见樊泽。这时,一个叫张献甫的牙将跳出来说:“皇上正在山南巡幸,尚书大人派行军司马去汇报情况,可这行军司马却胆敢私自谋取节度使的职位,暗中夺取尚书大人的地盘,这简直是背叛皇上!军中将士们都不服气,请求杀了樊泽!”贾耽说:“你这是什么话!皇上已经下旨了,他就是节度使了。我现在要回行宫,咱们一起走吧。” 贾耽当天就离开了驻地,还带着张献甫一起走,军中这才安定下来。不久,贾耽又兼任东都留守、东畿汝南防御使。

公元786年,高耽升职了,当上了检校右仆射、兼滑州刺史、义成军节度使。那时候,淄青节度使李纳虽然表面上放弃了伪王的称号,看起来很听朝廷的话,实际上心里一直想着吞并别人。李纳手底下几千士兵从军营回来,路过滑州,他手下的将军建议把这些士兵安排在城外的驿馆住下。高耽说:“跟人家是邻居,怎么能把人家的军队安排在野外呢?”于是下令把他们安排在城里住。淄青的将士们都很佩服高耽。高耽还特别擅长射箭和打猎,每次出去打猎,身边带的护卫从来不超过一百人,而且经常跑到李纳的地盘上去打猎。李纳听说后,非常高兴,心里也害怕高耽的胆识和气度,不敢再有什么非分之想了。公元793年,高耽又升职了,当上了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高耽很喜欢地理学,但凡有外国使臣来访或者我国使臣出使外国回来,他都一定会跟他们好好聊聊,详细询问他们所去地方的山川地理情况。所以,他对全国各地的险要地形,以及各个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都了如指掌,能把它们的地点、来龙去脉都清楚地描述出来。吐蕃占领陇右地区已经很多年了,朝廷只能守着内地,以前那些边防要塞的情况,已经很难知道了。高耽就自己画了一幅陇右和山南的地图,还标注了黄河的走向和远近距离,把这些情况写成了一本书,一共十卷,然后上交给朝廷。

我听说啊,楚国的左史倚相能读懂《九丘》,晋国的司空裴秀创造了地图绘制的六体法。《九丘》是古代的地图经典,六体法则是绘制地图的新方法。我虽然愚笨,但从小就学习过地图绘制,多次受到提拔,最终有幸担任了这个职位。虽然我担任这个职务以来,确实有很多不足之处,但对全国的山川地理,我一直都记在心里,日思夜想。这幅大地图,外围描绘了四海,内部划分了九州,要想把它绘制出来,必须非常精细准确,需要不断地收集资料,才能希望最终完成。可是,陇右地区,长期被少数民族侵扰,官方的地图记录丢失了,那里的疆域难以辨认。我就只能一点一点地收集资料,参考大家的意见,绘制了这幅《关中陇右及山南九州等图》。你看啊,洮河、湟水流域的旧址,与监牧的区域相连;甘肃、凉州以西的地区,控制着边境要塞。岐山道路上的侦察和交通情况,以及各个军镇的防御要点,我都力求真实细致地描绘出来,力求做到栩栩如生。如果皇上派兵戍守边疆,颁布新的法令,那么灵州、庆州的险要地势就能一目了然,原州、会州的战略部署也能清楚地了解。各个州府和军队,都标注了里数和人数;各个山川河流,都标明了源头和走向。地图上写不下那么多内容,所以需要附带说明,我为此撰写了《别录》六卷。另外,黄河是四渎之首,西戎是羌族部落的首领,我也查阅了大量的史书,去掉了冗余的文字,把我所知道的都整理成四卷,总共十卷。文章写得粗糙简陋,我真是感到非常惭愧。

皇上看了之后很满意,赏赐了我一匹马、一百匹丝绸、一个银瓶和一个银盘。

到德宗十七年,我又完成了《海内华夷图》和《古今郡国县道四夷述》四十卷,呈献给皇上,说道:

臣闻,咱们这天下,土地广阔,能承载万物,各国像棋子一样布满大地;大海环绕着咱们,海外的蛮夷国家也很多。咱们中原地区有五服、九州,不同的民族有七戎、六狄,总之,普天之下,都是皇帝的臣民。过去,毌丘俭出兵东征,铭不耐战就投降了;甘英出使西域,到达了条支;奄蔡地区水泽广阔无边,罽宾地区地势险峻。有些地方路途遥远,有些地方名称也变了,古代通晓地理的学者,很少有人能把这些地方都搞清楚。我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听各地方言,当了官之后,就更重视地理研究,三十年来一直都在钻研考察。边远地区的邻国,各个民族的风俗习惯,进贡的道路,来朝拜的人,我都追根溯源,调查他们的居住地。集市上的商人,边疆地区的老人,我都认真听取他们的说法,总结要点。民间的小道消息,野史小说,我也会仔细甄别,去伪存真。

殷商、周朝以后,国家的疆域越来越清晰,历朝历代共有八个王朝统一全国,五个姓氏的家族掌控过天下,而说到声教远播,只有唐朝最厉害。秦始皇废除诸侯,设置郡县,长城修到了临洮;汉武帝开疆拓土,边塞设置到了鸡鹿;东汉时期,哀牢族主动请求设置官吏;西晋时期,裨离国主动与西晋建立联系;隋朝在卑和海西设置了四个郡,在扶南江北设置了三个州,后来辽阳地区出了问题,就放弃了。咱们高祖皇帝得到天命,统一了全国;太宗皇帝继承了先帝的功业,善于安抚远方,又能够治理近处,开辟了通往西域的道路,北边到达了仙娥,在骨利干设立了玄阙州。高宗皇帝继承并发展了先帝的功业,派使者带着诏书,越过葱岭,在波刺斯设立了疾陵府。中宗皇帝继承了先帝的功业,没有丢失先前的疆土。睿宗皇帝有广阔的胸怀,一心想要革新;玄宗皇帝在国内推行孝道,对外实行无为而治的政策,西域的良马年年都送到皇宫,这和汉朝贰师将军穷兵黩武的做法,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肃宗皇帝平定了叛乱,使百姓安居乐业;代宗皇帝铲除了残余的叛乱势力,社会秩序得以恢复。

皇上您英明神武,正值太平盛世,您信守承诺,仁慈宽厚,恩泽百姓,抚慰边疆。所以南方泸州进贡了丽水产的金子,北方漠北献上了上好的马匹,您的恩德遍及天下。

我从小就刻苦学习,在老师和朋友的帮助下不断进步,长大后又侍奉在朝廷,但我自知才能平庸,承受这份荣耀实至名归,愧不敢当,日夜都战战兢兢,不敢懈怠。兴元元年,奉您的旨意,我负责修撰国图,之后又出使魏州、汴州,镇守东洛、东都,期间还兼顾许多事务,没能专心致志,工作成果还有所欠缺,我为此忧心忡忡,愧疚不已。最近我更是身心俱疲,疾病缠身,但还是尽力将我所知所见,都融入到这幅图中。

我特地请工匠绘制了一幅《海内华夷图》,宽三丈,长三丈三尺,比例是一寸代表一百里。图上标明了各个民族的服饰,描绘了高山大川,将广袤的疆域浓缩在小小的图卷上,将各个郡县都清晰地展现出来。虽然宇宙浩瀚无垠,但这幅图展开后却不会占据太多空间;而所有交通便利的地方,都能在这幅图上一览无余。我还撰写了《古今郡国县道四夷述》四十卷,其中中国部分以《禹贡》为蓝本,外国部分则以《班固史书》为基础;郡县的增减变迁,以及各个民族的兴衰荣辱,都做了详细的记载。例如,以前的地图上说黔州属于酉阳郡,现在我把它改为了巴郡;以前西戎的记载中说安国是安息,现在我把它改为了康居。总之,我尽力对以前史书中的错误进行了更正。

陇西和十地,在永初年间被放弃;辽东和乐浪,在建安年间被侵占。曹操放弃了太行山以北的地区,晋朝迁都江南,边境地区屡遭侵扰,许多旧址都被毁坏了。以前的史书记载,十之二三都不可靠,而我这次的修订,则补充了大部分缺失的内容。《周礼·职方》中说淄水和泜水是幽州的界河,华山是荆河的屏障,这与《禹贡》相矛盾,也与其他史料不符,有很多疑点,我不敢妄加编排。图中古代的郡国名称用墨色书写,现在的州县名称用朱色书写,古今文字有所不同,这样更容易辨认。

我的学识浅薄,才疏学浅,不敢妄自尊大。就像伏波将军积攒粮食,以供全军食用;就像酂侯的图籍,能让人了解边疆的艰险一样。我学习前人的做法,一直以此为目标,但我的能力有限,难免出现错误和疏漏,实在惭愧。

皇上给他回信,赏赐了他二百匹锦缎、六匹袍料、两顶锦帐、一个银瓶、一个银盘、两个银壶和一匹马,还把他晋升为魏国公。

顺宗皇帝登基后,任命他为检校司空,兼任左仆射,政事依旧由他处理。当时王叔文当权,政治操纵在一些小人手里,他看不惯他们的乱政,多次以生病为由请求退休,但皇上没批准。他为人宽厚长者,不喜欢评价别人是非。担任宰相十三年,虽然不能在国家安危大事上直接劝谏皇帝,但他一直以严格要求自己来约束别人。每天上朝回来,接待宾客,整天都忙个不停,从不觉得累。就连家人和身边亲近的人,也从未见过他喜怒的表情,真是古代那种淳朴高尚的君子啊,还有什么能比得上他呢!

永贞元年十月,他去世了,享年七十六岁。朝廷为他停朝四天,追赠他太傅的官职,谥号为元靖。

姜公辅,不知道是哪里人。他考中了进士,做了校书郎。参加制科考试名列前茅,被授予左拾遗的官职,后来被召入翰林院做学士。任期满了该调动官职了,姜公辅上书陈述自己的情况,说母亲年老体弱,家里贫困,府掾的俸禄稍微高一些,于是请求兼任京兆尹户曹参军,皇上特别恩准了他的请求。他很有才华,有见识,每次进言,德宗皇帝大多采纳。

建中四年十月,泾州兵变,叛军攻打京城。德宗皇帝慌忙地从苑北便门逃出,姜公辅在皇帝马前劝谏说:“朱泚曾经担任泾原节度使,深得士兵拥戴。前段时间因为朱滔叛乱,他被夺去了兵权,心里一直很愤恨,不得志。不如派人把他抓起来,让他陪着皇上一起逃难,万一那些叛军拥立他,那一定会给国家带来大祸。我以前也上奏过这事,陛下如果不能坦诚待他,那就干脆杀了他,养虎为患,后悔也来不及了!”德宗皇帝说:“已经来不及了!”皇上逃到奉天,就封姜公辅为谏议大夫,不久又让他以原官职兼任中书门下平章事。

皇上从幸山南,路过城固县的时候,唐安公主去世了。她是皇上的长女,昭德皇后所生,从小就聪明伶俐,心地善良孝顺,深得皇上的喜爱。本来皇上要把她嫁给韦宥,还没来得及举行婚礼就遇上了战乱;公主去世后,皇上非常悲痛,下令有关部门隆重操办葬礼。

这时,宰相姜公辅进谏说:“现在还没能收复京城,公主的灵柩必须迁回京城安葬。现在我们正在行军打仗,公主的葬礼应该从简,节省下来的钱粮可以用来供给军队。”皇上听了非常生气,对翰林学士陆贽说:“唐安公主年纪轻轻就去世了,我不打算在这里给她修建坟墓,打算只建一座小小的砖塔安置她的灵位,花费很少,根本用不着宰相来管。姜公辅突然上奏章,完全没有道理,他就是想指责我的错误,想借此出名。我把他提拔到身边做心腹,他却这样辜负我!”

陆贽回答说:“宰相的职责就是谏议,他的职位在百官之上,进献意见和建议本来就是他的职责。皇上设立辅臣,放在身边,朝夕相处,就是为了让他们及时提醒皇上,及时纠正皇上可能犯的错误,这是辅臣的本分。陛下认为建造砖塔花费很少,不是宰相该管的事。但是,我们应该看这件事对不对,而不是看这件事大不大!如果建塔是对的,即使花费很大,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建塔是错的,即使花费很少,谏言的人又有什么罪呢?”

皇上又说:“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认为姜公辅的才能和品行,根本配不上宰相的职位,我在奉天的时候就想罢免他,后来他主动辞职,我还答应了。后来怀光叛乱,我就一直没处理这件事,才让他跟着到了山南。姜公辅知道我打算撤他的职,所以才故意抓住建塔这件事来攻击我,想借此邀功请赏。他这种用心,怎么能说是好的呢!我之所以生气,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陆贽一再为姜公辅求情,但皇上仍然非常生气,就把陆贽贬为左庶子。不久陆贽母亲去世,他回家守孝,服丧期满后,被任命为右庶子,很久都没有升迁。

陆贽当上宰相后,因为以前跟贾耽是翰林学士的同事,贾耽就多次私下拜托陆贽帮他找官做。陆贽悄悄地跟当时的辅臣说:“我以前见过郴州刺史窦参,他替贾耽上奏了好几次,皇上都没同意,还因为贾耽的奏章生气呢。” 辅臣一听吓坏了,赶紧上书请求辞官出家当道士,但等了好久都没得到批准。后来他又在朝堂上当面奏请皇上,德宗皇帝问他为什么,辅臣不敢说是陆贽从中作梗,就含糊其辞地说是因为有人在背后参他。皇帝一听就生气了,把辅臣贬到泉州当个小官,还派使者拿着圣旨去责备窦参。

等到顺宗皇帝继位后,辅臣才被重新起用,做了吉州刺史,没多久就死了。到了宪宗皇帝时期,追赠他礼部尚书的官位。

史书上评论说:贾耽这个人,为人温和宽厚,做到丞相的高位,却拒绝了献甫的请求,还拒绝了李纳在郊外的请求,可见他的气度和才略。韦执谊为人慷慨正直,却因为奸邪小人陷害而被贬官,真是令人惋惜啊!赵大人善于区分和裁决,想做个清雅的君子,却因为争权夺利而陷害陆贽,那他以前所谓的以德报怨,还能相信吗?辅臣一句话就让皇帝醒悟,一下子就升到高位;一句话说不好,就立刻被疏远,甚至被贬到偏远的地方,可见帝王之道的难以捉摸啊!

赞曰:元靖(指贾耽)的谋略和才能,真是个纯粹的儒者。他一手掌控着朝廷大权,心中装着国家的版图。姜公(指姜公辅)性情急躁,赵大人(指赵大人)为人险诈,两人都飞黄腾达。唉,可怜韦执谊啊,最终被小人陷害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