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秀实，字成公，是甘肃陇州洴阳人。他爷爷段达，当过左卫中郎将；他爸爸段行琛，做过洮州司马，后来因为段秀实被追赠为扬州大都督。段秀实从小就特别孝顺，六岁的时候，他母亲生病了，他七天七夜滴水未进，直到母亲病情好转才开始吃饭。长大后，他为人沉稳可靠，很有决断力。
唐玄宗天宝四年，安西节度使马灵察任命他当别将，跟随马灵察出征护蜜，立下战功，被授予安西府别将的职位。天宝七年，高仙芝接替马灵察，带兵围攻怛逻斯，结果遭遇黑衣大食的袭击，高仙芝惨败，军队溃散。半夜，段秀实听到都将李嗣业的声音，就大声责备他说：“打败仗了就想逃命，这可不是大丈夫的行为！”李嗣业很惭愧，于是和段秀实一起收拢溃散的士兵，重新整顿军队。战争结束后，李嗣业向高仙芝推荐段秀实担任判官，后来又授予他斥候府果毅的职位。天宝十二年，封常清接替高仙芝，讨伐大勃律。军队到达贺萨劳城附近时，与敌军交战并取得胜利。封常清想要追击敌人，段秀实劝说道：“敌军虚弱，这是在诱敌深入，我们应该做好两侧防御，搜查山林。”于是他们消灭了敌人的伏兵，段秀实也因此升任绥德府折冲都尉。
唐肃宗在灵武即位后，征召安西兵，节度使梁宰却暗中怀有异心。段秀实对李嗣业说：“天子告急，臣下却无动于衷，相信那些虚假的谣言，这可不是您老人家该有的想法吧？”李嗣业于是去见梁宰，请求出兵，梁宰同意了。他们派出了五千步骑兵，由李嗣业统领前往朔方，段秀实作为他的助手，屡立战功。这时，段秀实的父亲去世了，他悲痛过度，哀伤超过了礼仪规定的程度。李嗣业被授予节度使后，觉得少了段秀实就像失去了得力助手一样，上表请求朝廷起复段秀实，让他担任义王友，并兼任节度判官。
安庆绪逃到邺城去了，嗣业带着军队把他围住了，安西军的辎重就放在河内。然后有人上奏，让秀实担任怀州长史，负责军州事务，还加封他为节度留后。军队在愁思冈打仗，嗣业被流矢射中了，死在了军中，大家推举安西兵马使荔非元礼接替他。
秀实听说嗣业死了，就给先锋将领白孝德写信，让他派兵护送嗣业的灵柩回河内。秀实带着将领们在边境哭着迎接，还拿出自己的钱财来料理丧葬事宜。元礼很感动他的义举，就上奏朝廷，推荐他担任光禄少卿，仍然担任节度判官。
邙山战役打败了，军队搬到了翼城，元礼被自己的部下杀害了，很多将领也都被杀害了，只有秀实凭借智慧保全了自己。大家推举白孝德担任节度使，人心才稍微安定下来。秀实又升迁为光禄卿，担任白孝德的判官。白孝德改镇邠宁，又上奏朝廷，推荐秀实担任太常卿和支度营田两职的副使。大军往西迁移，沿途抢掠。
因为邠宁缺粮，难以运输粮草，白孝德就向奉天请求军队支援。那时候奉天的粮仓也空了，县里的官吏很多都害怕逃跑了，到处都是强盗，白孝德管不住。秀实私下说：“如果让我来管理军队，就不会这样了。”军司马把这话告诉了白孝德，于是白孝德就让秀实担任都虞候，负责奉天行营的事务，秀实号令严明，军营秩序井然，肃静安定，代宗皇帝听说后很长时间都赞叹不已。军队回到邠宁后，秀实继续担任都虞候，不久后被任命为泾州刺史。
公元766年，马璘升官了，官职是开府仪同三司，相当于一个高级官员。军队里有个士兵，力大无比，能拉开24张弓，但他犯了盗窃罪。马璘想徇私情放了他，但是颜真卿不同意，说：“将军要是有了私心，法令就不统一了，就算韩愈、白居易再世，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啊！”马璘觉得颜真卿说得对，最终还是把那个士兵杀了。
马璘处理事情有时候不太合理，颜真卿总是据理力争，直到马璘承认错误为止。后来马璘被派去修筑泾州城，颜真卿留守，等马璘走后，颜真卿也升官了，当上了御史中丞。马璘奉命前往泾州上任，他的士兵们之前从各个地方来中原支援作战，现在又突然要搬家，又累又怨。
有个叫王童之的刀斧将，趁着军心不稳，想煽动士兵造反。有人把这事告诉了颜真卿，还说：“王童之计划在严寒的夜晚，以警鼓为号起事。”颜真卿就叫来打更的人，假装生气地训斥他们，还警告他们：“每到更点结束，必须来报告！”每次打更人来报时，颜真卿都故意拖延好一会儿，等到四更天结束，天都快亮了。这样一来，王童之的计划就乱了套，造反没成功。
第二天，告密的人又说：“今晚王童之要放火烧草场，借救火的机会造反。”颜真卿下令加强戒备。半夜，果然有人放火，颜真卿立即下令：“救火者斩！”王童之住在外营，想进城救火，结果被拒之门外。第二天，王童之被斩首，他的同伙十多人也被抓捕杀害，以儆效尤。颜真卿还下令说：“以后再敢有人搬弄是非，就灭他全族！” 就这样，颜真卿也调任泾州。
到了泾州后，发现那里人烟稀少，而且没有粮食储备。朝廷很担心，就让马璘兼管郑州和颍州，用来供给泾州军队的粮草，同时让颜真卿继续留守泾州，郑州和颍州的治理也做得很好。马璘考虑到颜真卿的功劳，又上奏朝廷，让颜真卿担任行军司马，兼都知兵马使，进一步提升了他的官职。
话说八年那年，吐蕃来犯，咱们在盐仓打了一仗，结果输了。李晟将军被敌人包围了，天黑了还没回来，败兵溃兵都争着往回跑。当时焦令谌将军和其他几个将领狼狈地跑回来，李秀实将军立刻训斥他们说：“兵法上说了，将军战败，麾下应该斩首！你们忘了死活只想保全家人吗？！”焦令谌他们吓得赶紧跪下，连磕了好多头。李秀实将军立刻把城里没上过战场的士兵都集合起来，交给几个骁勇的将领指挥，在古原东边摆开阵势，虚张声势，给敌人看咱们还有后手，同时也能把溃散的军队收拢起来。吐蕃人看到这架势，也不敢轻举妄动。等到夜里，李晟将军才终于回来了。
十一年的时候，李晟将军病得很重，看不清东西，没办法处理军务，就请求李秀实将军代理节度副使兼左厢兵马使的职务。李秀实将军就让张羽飞等十个将领负责招募士兵，分兵把守，以防万一。李晟将军去世后，军中在营内举行哭丧仪式，李汉惠将军在营外接待宾客。只有李晟将军的亲属才能在灵柩旁守灵，那些闲杂人等只要敢靠近，就被抓起来关押。都虞候史廷干、裨将崔珍和张景华几个人密谋造反，李秀实将军就把史廷干送去了京城，把崔珍和张景华调到边远地区任职，这样一来，军中就稳定下来了，而且一个也没杀。后来，李秀实将军被任命为泾州刺史，兼任御史大夫，还兼任了四镇北庭行军泾原郑颍节度使。三四年里，吐蕃都不敢越过边境来犯，边境安宁，百姓生活安定，远近都称赞他。李秀实将军平时不参加宴会，不喝酒，家里也没有歌姬舞女，也不贪图钱财，退职后就安安静静地在家养老。德宗皇帝即位后，又给他加封了检校礼部尚书、张掖郡王的爵位。
建中元年，宰相杨炎想效仿元载以前的做法，在原州修建城池，开凿陵阳渠，派使者向皇帝禀报，还询问李秀实将军的意见。李秀实将军认为春天不适合动土，建议等农闲时再开始。杨炎觉得李秀实将军是在故意阻挠他的计划，就把他贬为司农卿，让邠宁节度使李怀光兼任泾原节度使，让他去西边拓地。没过多久，刘文喜造反，也没能成功修建城池。
话说朱泚那厮，四年来占据着皇宫，源休这老小子竟然帮着朱泚假装迎接皇帝，暗地里帮着这叛贼。朱泚就派他的手下韩旻带着三千骑兵步兵，火速去迎接皇帝。当时情况紧急，根本没准备好打仗。朱泚觉得，秀实以前是泾原节度使，在军队里挺有威望的，后来被撤了兵权，心里肯定憋着一肚子火，一定会跟他一起造反，所以就把他叫来商量。秀实一开始假装答应，暗地里却跟大将刘海宾、何明礼、姚令言还有判官岐灵岳密谋，一起杀了朱泚，然后用兵迎接皇帝。这三个人都是秀实以前提拔重用的，所以都答应了。
韩旻带兵追赶皇帝的时候，秀实觉得国家危在旦夕，情况紧急，马上派人通知灵岳，想偷偷把他的印信弄到手。结果没成功，他就用司农寺的印信冒充，用来拦住追兵。韩旻到了骆驿，看到印信，士兵们也看不出来真假，吓得赶紧退兵了。秀实对刘海宾他们说：“韩旻来了，咱们这伙人一个也跑不了！我打算直接跟朱泚拼了，杀不了他我就跟他同归于尽，绝对不会向这贼子投降！”然后跟刘海宾约定，情况紧急的时候互相支援，让何明礼在外接应。
第二天，朱泚召见秀实商议事情，源休、姚令言、李忠臣、李子平都在场。秀实穿着盔甲，跟朱泚并排坐着，说到朱泚篡位的事，秀实猛地站起来，抓住源休的手腕抢过他的象笏，猛地跳起来，朝朱泚脸上吐唾沫，大声骂道：“你这个狂贼，我恨不得把你剁成万段，我怎么会跟着你造反！”然后就打朱泚。朱泚举起胳膊自卫，秀实只打中了他的额头，朱泚流血，趴在地上逃跑了。那些凶徒都吓傻了，一开始不敢动；可是刘海宾他们没来，秀实就说：“我都没跟你造反，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朱泚的党羽蜂拥而至，秀实就被杀害了。刘海宾、何明礼、岐灵岳也相继被杀。德宗皇帝在奉天听到这件事，很惋惜秀实没能成功，流泪很久。
一开始，李秀实发现禁军士兵太少，根本不够应付突发事件，就上书皇帝说：“我听说天子拥有万辆兵车，诸侯拥有千辆兵车，大夫拥有百辆兵车，这都是以多制少，以十制一的道理。君主尊贵臣子卑微，强干弱枝的道理，就在这里了。现在外面有不听话的敌人，内部还有违抗命令的大臣，我看禁军士兵既不精锐，数量又少，万一发生危险，该怎么办呢！再说猛虎之所以让百兽害怕，是因为它有锋利的爪牙。如果去掉它的爪牙，那么狗、猪、马、牛都能成为它的敌人。恳请陛下稍微考虑一下，希望能有点作用。”
后来泾原兵造反了，皇帝召集神策军六军前来平乱，结果一个人都没来。李秀实始终忠于职守，最终死在了叛军手里，他那样的见识和气节，真是令人敬佩啊！ “臣闻天子曰万乘，诸侯日千乘，大夫曰百乘，此盖以大制小，以十制一也。尊君卑臣，强干弱枝之义，在于此矣。” 他说的这些话，至今读来都让人觉得很有道理。
兴元元年二月，皇帝下诏书说：“为了国家危急时刻舍生取义叫做忠，遇到正义的事情勇敢地站出来叫做烈。你段秀实啊，激励着臣子们效忠，不怕牺牲自己的性命；而朕呢，要表彰你的功勋，隆重地昭示典章制度。朕能力不足，不能像上天那样无所不能，遭遇了严重的忧患，变乱发生在都城。你这些卿士们，唉声叹气，没有依靠，被逼迫，恐惧，局势混乱不堪。段秀实你啊，品行高尚，忠厚到了极点，正义之情表露无遗，勇敢之中又充满仁义。你先前镇守泾原，建立了威信，叛军都听你的话，你用真诚对待他们。那些贼寇却心怀鬼胎，用欺骗手段对待你。你坚持了做臣子的最高原则，看透了元恶的阴险用心，你挺身而出，站在国门前，面对白刃。发誓要粉碎凶手的头颅，为君父报仇，视死如归，不畏艰险。哎，天意弄人，事情没能成功，你那雄伟的气概，壮烈的计划，震慑了群盗。过去王蠋为国捐躯保全节操，周顗正气凛然地抗议，你啊，是朕的忠臣，不辜负前贤。你的事迹震动天下，义气冠绝古今，足以激励世人，光照史册。如果没有特别的赏赐，怎么能表彰你这样非凡的功劳呢？朕特地商议，破格提升你的爵位，把你的事迹载入史册，树立榜样。特赠你太尉的官职，谥号为忠烈，交给史官记录，并且赐给你五百户田地和一处宅子。你的长子授予三品正员官职，其他儿子都授予五品正员官职。并且停朝三日，京城收复后，要隆重地安葬你，并在你家门前树立旌表。朕作为天子，治理着亿万百姓，一个人都不能受到伤害，这是朕的责任，更何况诚信不能实现，屡屡导致寇戎入侵，让那些抱着正义的臣子陷入危险之中。有的臣子临危赴死，死后反而更加彰显他们的功勋；有的臣子因为事情的成功而被认可，这都是符合道理的。只要对国家有利，存亡与否都一样，赏赐的典章制度，又怎么会受限于常规呢？同时命令有关部门调查你的事迹，详细地写成奏章，朕会更加褒奖你，赐予你井田赋税。你的画像要挂在云阁，你的功绩要刻在鼎彝上，以此来表彰像你这样忠贞为国捐躯的臣子，流芳百世。”
德宗皇帝回到京城后，又下了一道诏书说：“赠太尉段秀实，授予你贞烈的称号，激励那些颓废的风气，在国家危急存亡之际，你展现了果断的决断。你将要解除国家危难，巧妙地收复叛军，挫败他们的阴谋，最终完成了你的使命。你挺身而出，奋勇打击叛军首领，你的英名凛然，将永远流传千古。应该派官员去祭奠你，并在你家门前树立旌表，安葬你的一切所需，都由官府承担。还要在你的墓地立碑，以表彰你的功勋。”从贞元朝以后，历朝历代的赦书和表彰忠烈的文章，都把段秀实放在首位。
他儿子伯伦，官做到太子詹事这么大的官儿。大和二年正月，伯伦上奏说：“我父亲去世后被追赠为太尉，按照以前的诏令，应该给他修庙立碑，现在庙宇已经建好了，想在今月二十五日举行祭祀仪式。”皇帝下诏说：“秀实忠心耿耿，保卫社稷，功劳足以配享庙堂，他的忠义精神，将永远被后世敬仰。像他这样几代人都有功劳的人，应该给予特别的优待，赏赐他绫绢五百匹，从国库里拨付。另外，命令有关部门提供祭祀用的少牢，以及仪仗队和民夫，再派一个太常博士去监督。”没多久，伯伦就被加封为检校左散骑常侍，兼任殿中监。大和四年十一月，他又升任右金吾卫大将军，兼任御史大夫，负责街市的管理。大和八年七月，他被任命为检校工部尚书，兼任福建等州的都团练观察使，后来回到朝廷担任太仆卿，最终去世了。宰相李石上奏说：“伯伦，是秀实的孩子。自古以来，为国家社稷而牺牲的人，没有比秀实更贤能的了。”文宗皇帝很悲伤地说：“应该给伯伦多加一些丧葬的赏赐。”并且还停朝一天，以表达对忠臣后代的敬意。
颜真卿，字清臣，是琅琊临沂人。他家祖上五代之前的颜之推，是北齐的黄门侍郎。颜真卿从小就勤奋好学，很有文采，尤其擅长书法。开元年间，他考中了进士，而且是第一名。他侍奉父母非常孝顺，名声远扬。他四次被任命为监察御史，还担任过河西、陇右军的试覆屯交兵使。五原郡曾经发生过冤假错案，长期得不到解决，颜真卿一到那里，就立刻为他们辩冤。当时正赶上天旱，案子一结案就下雨了，当地人都称他为“御史雨”。他还担任过河东、朔方的试覆屯交兵使。有个叫郑延祚的人，他母亲去世二十九年了，尸体还停放在僧舍的院墙边，颜真卿弹劾了他，导致郑延祚兄弟三十年不得入仕，这件事在全国都引起了轰动。后来，颜真卿升任殿中侍御史、东都畿采访判官，又升任侍御史、武部员外郎。杨国忠因为颜真卿不肯依附他，就把他贬到平原做太守。
安禄山这小子，反贼的苗头早就很明显了。颜真卿表面上装作不知道，借口说要下雨了，得修城池、挖水沟，暗地里却在招募壮丁，囤积粮食。 他还假装文雅，跟文人们一起泛舟湖上，喝酒作诗，好不快活。有人把这事儿告到安禄山那儿，安禄山也暗中派人调查，觉得颜真卿不过是个书生，不足为虑。
没过多久，安禄山果然造反了，河北地区全都被他占领了，就只有平原城守备充足。颜真卿就派司兵参军李平快马加鞭地去报告朝廷。唐玄宗刚听到安禄山造反的消息，唉声叹气地说：“河北二十四郡，难道就没有一个忠臣吗！”等李平到了，玄宗龙颜大悦，转头问身边的人：“朕都不知道颜真卿长什么样，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一开始，安禄山还给颜真卿发命令，让他把平原、博平两地的七千军队调到河津去守河，还让博平太守张献直当副手。
颜真卿立马招募士兵，十天就招到了上万人，他让录事参军李择交负责点兵，还任命刁万岁、和琳、徐浩、马相如、高抗朗等人当将领。安禄山攻陷洛阳后，杀了留守李悽、御史中丞卢奕和判官蒋清，还派段子光带着这三个人的脑袋来河北示威。颜真卿怕影响军心，就对将领们说：“我认识这三个人，这三个脑袋都是假的！”然后，他就把段子光给杀了，偷偷藏起了三个脑袋。过几天，颜真卿找来三个脑袋的帽子和衣服，用草编了个身子，好好地把他们安葬了，还亲自哭祭，士兵们更加拥护他了。
安禄山派李饮凑、高邈、何千年等将领去守土门。颜真卿跟他的哥哥，常山太守颜杲卿，还有长史袁履谦一起合计，杀了李饮凑、高邈，抓了何千年送去长安。土门一打开，十七个郡县当天就都归顺了，大家一起推举颜真卿当主帅，他手下有了二十多万兵马，横扫燕赵地区。朝廷下诏书，封颜真卿为户部侍郎，仍然兼任平原太守。
话说有个叫李萼的清河人，二十多岁，带着老乡找到颜真卿，跟他说：“我听说您仗义勇猛，第一个响应朝廷号召，河北各郡都把您当作坚固的长城。现在清河，正是您的西边邻居，我正好住在那里，对当地的情况非常了解，知道可以为您所用。清河的物资储备，足够抵得上三个平原郡那么富裕；兵力也相当于两个平原郡那么强大。您要是能收服清河，那么腹地和周边郡县，就能像您的手脚一样灵活运用，谁还敢不服从您的命令呢？”颜真卿就借给他一千兵马。
李萼准备出发了，颜真卿问他：“你带兵出去，有什么作战计划要告诉我吗？”李萼说：“我听说朝廷派程千里将军统领十万大军，从太行山东面南下，准备从山郭口出兵，结果被叛军堵住了，军队寸步难行。现在，我们应该先攻打魏郡，斩杀袁知泰，让太守司马垂负责西南方向的防御；然后分兵打开山郭口，让程千里将军的十万大军能顺利出兵，去讨伐邺城和幽州；平原、清河两郡再联合十万大军，攻打洛阳，同时分兵牵制叛军的进攻路线。估计朝廷的军队也不下十万，您这边要坚守城池，不要主动出击，不出几十天，叛军自己就会崩溃，互相攻打了。”
颜真卿觉得李萼的计策很不错，就给清河等郡发了文书，派出了李择交为大将，平原县令范东馥为副将，还有和琳、徐浩等将领一起带兵，和清河的四千兵马汇合，博平郡也派来一千兵马支援，三郡的军队就驻扎在博平，距离堂邑县西南十里。袁知泰派出了白嗣深、乙舒蒙等将领率领两万人来阻击，结果被大败，斩首一万多人。
后来唐肃宗到了灵武，任命颜真卿为工部尚书，兼任御史大夫、河北采访招讨使。安禄山趁机派史思明、尹子奇猛攻河北各郡，饶阳、河间、景城、东安等地相继失守，只有平原、博平、清河三郡还在坚守，但人心惶惶，士气低落，已经很难振奋起来了。
公元756年十月，他辞去郡守的职务，渡过黄河，一路奔波经过江淮、荆襄地区。第二年四月，他到凤翔朝见皇上，被任命为宪部尚书，不久又升任御史大夫。
有一天，中书舍人兼吏部侍郎崔漪喝醉了酒上朝，谏议大夫李何忌在朝堂上态度也不端正，颜真卿就弹劾了他们俩。结果，崔漪被贬为右庶子，李何忌被贬为西平郡司马。 这说明，即使在乱世，他依然坚持原则，不徇私枉法。
后来，广平王作为元帅，率领二十万朔方蕃汉联军来收复长安。广平王要出城去跟敌军交战，朝中百官都去朝堂上向他告别。百官行礼，广平王回礼，辞别也是按照礼仪来的。 广平王到达宫门前却不骑马，而是步行走到木马门才上马。 管崇嗣是广平王的都虞候，他竟然在广平王上马之前就先骑上了马，颜真卿就上奏弹劾了他。唐肃宗说：“朕对儿子每次出征都反复告诫他，所以他不敢失礼。崇嗣是老将，又腿脚不好，我想稍微宽容一下，你不用再说了。” 然后把奏章还给了颜真卿。 你看，即使天子都流离失所，他依然坚持不废除法度，维护朝廷的尊严。
等到皇上的銮驾将要回到宫殿的时候，皇上派左司郎中李巽先去宗庙祭告，有关部门拟定祭文，称皇上为“嗣皇帝”。颜真卿对礼仪使崔器说：“上皇还在蜀地，这样称呼合适吗？”崔器赶紧奏请修改了祭文。皇上知道后，赞扬颜真卿是名儒，精通礼仪。当时太庙被贼人毁坏，颜真卿上奏说：“春秋时期，鲁国宫殿失火，鲁成公哭了三天。现在太庙被盗贼毁坏，请求在野外筑坛，皇帝面向东方哭祭，然后再派使者去处理。” 但这个建议最终没有被采纳。
在军国大事上，他总是直言不讳，无所顾忌。 然而，也正因为如此，他得罪了一些宰相，被贬为同州刺史，后来又调任蒲州刺史。 后来他又被御史唐旻诬陷，贬为饶州刺史。没多久，他又被任命为升州刺史、浙江西道节度使，之后又被征召回朝，担任刑部尚书。 李辅国假传圣旨，让玄宗皇帝搬到西宫居住，颜真卿带头率领百官上表询问玄宗的起居情况，李辅国很生气，就奏请将颜真卿贬为蓬州长史。
唐代宗当上皇帝后，就提拔颜真卿当利州刺史，后来又升迁他当户部侍郎，接着又任命他为荆南节度使，结果还没等他上任就被撤职了，改任尚书左丞。
有一次皇帝从陕西要回长安，颜真卿建议皇帝先去祭拜五陵和九庙，然后再回宫。宰相元载对颜真卿说：“你的想法虽然很好，但是不合规矩啊！”颜真卿一听就火了，直接顶回去：“用不用我，那是您说了算，我说话又犯了什么罪？再说，朝廷的事，难道还要您老人家一再破坏规矩吗？”元载心里记恨上了他。没多久，颜真卿就被调任检校刑部尚书，掌管刑部事务，后来又一路升迁，被封为鲁郡公。
那时候元载拉帮结派，害怕朝臣揭发他的坏事，就建议：百官凡是想上奏章，都要先经过上司，上司再呈给宰相，宰相审核后才能呈给皇帝。颜真卿就上了一道奏章：御史中丞李进等人转达了宰相的话，说是奉皇帝的旨意：“因为各部门奏章太多，朕不嫌麻烦亲自看，但奏章里多是诽谤中伤的话；从今以后，凡是论事，各部门官员都要先呈给上司，上司再呈给宰相，宰相审核后才能呈给朕。”我自从听到这个话以后，朝野都议论纷纷，人心也都很沮丧。为什么呢？因为各部门的长官都是高级官员，他们的奏章都能直接送到皇帝那里。郎官、御史都是皇帝的亲信，负责耳目收集情报的。所以他们出使各地，不管事情大小，成败得失，都要详细调查，回来后向皇帝汇报，这就是为了让皇帝明察秋毫，洞悉一切啊！现在陛下却要堵住自己的耳朵和眼睛，让自己不明事理，那天下还有什么话敢说呢？《诗经》里说：“营营青蝇，止于棘。谗言罔极，交乱四国。”那些谗言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白的的说成黑的。诗人对此深恶痛绝，所以说：“取彼谗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夏朝的伯明、楚国的无极、汉朝的江充，都是谗臣，谁不痛恨他们呢？陛下痛恨他们，这正是君王的本分啊！陛下为什么不认真地听取各种意见，那些是假话的，就是谗臣，就应该杀掉他们；那些是真的，就是正直的人，就应该奖励他们。陛下不这样做，让大家都觉得陛下不能明察秋毫，厌倦了听取意见，以此为借口拒绝别人的劝谏，我替陛下感到惋惜啊！
我听说太宗皇帝勤于听取各种意见，处理政务井井有条，所以才有了《司门式》里那句话：“凡是没有门籍登记的人，有紧急奏章要上报的，都要让监门司和卫兵带路，不允许阻拦。” 这正是为了防止信息被遮蔽和歪曲啊！ 他还专门准备了两匹备用马，随时可以骑着去处理紧急事务。治理天下，靠的就是这种方法！
天宝年间以后，李林甫权势越来越大，大臣们如果没先跟宰相商量就敢直接上奏，李林甫就会找各种借口陷害他们。大臣们甚至不敢明令各部门，先把事情报告给宰相。 还有那个宦官袁思艺，每天都把圣旨送到中书省，唐玄宗的一举一动，都得先告诉李林甫，李林甫再揣摩圣意奏请，玄宗皇帝还觉得他像神仙一样神奇。 就这样，李林甫的权力和恩宠越来越大，大家都只能敢怒不敢言。 皇帝的旨意下达不了，下面的情况也上报不了，所以才一步步导致了潼关之祸。这一切都是因为权臣误了皇帝，没有遵守太宗皇帝的制度啊！
现在的情况越来越糟，天下所有的弊端都集中在陛下了，难道是陛下自己招来的吗？ 其实，这些问题是逐渐积累起来的。 从国家刚刚建立，还比较艰难的时候，百姓生活还算过得去，如果按照太平盛世的道理去做，就能很快实现国泰民安。 可是后来李辅国专权，宰相们又独揽大权，大家互相迁就，没有人敢直言进谏。 朝廷大开三司，导致政局动荡不安，叛贼四散，将士们逃到党项，叛军和贼寇联合起来，直到现在还祸害着国家。 那些伪军互相猜忌，因为害怕安禄山，就煽动叛乱。 现在又发生了相州兵败，东都沦陷，先帝就是因为这些事情忧心忡忡，最终损耗了寿命。每当我想到这些，心里就痛彻心扉。
现在天下战乱还没结束，创伤还没痊愈，皇上您怎么能一天到晚不听听直言进谏来开阔眼界呢？反而要堵住忠臣直言的路呢！我私下听说，皇上您在陕州的时候，奏事的人不论官位高低，都尽量广泛听取意见，这可是尧舜时代才有的好做法啊！所有百姓都认为，这才是太宗皇帝那样的治国理政，大家都翘首以盼呢！我又听说，君子难于进言，容易退却。照这么说，朝廷就算开了言路，恐怕大家还是不敢说话，更何况现在朝廷气氛怠惰，让宰相来决定进言与否，让御史台来制定条条框框，不让大家直言进谏。这样下去，人人都不敢上奏了，那皇上您听到的意见，就只有那么三两个人说了算了。天下的有识之士，都只能闭口不言了。皇上您以后见没人奏事，一定会认为朝廷太平无事，哪知道是因为害怕才不敢进言呢？这样下去，李林甫、杨国忠那样的奸臣说不定又会卷土重来了！所有百姓都认为这是个危险的时刻，大家都在提心吊胆地等着呢！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古来未有，就连李林甫、杨国忠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啊！现在皇上您如果不早点醒悟过来，慢慢就会变得孤立无援，以后再后悔就来不及了！我知道得罪那些大臣，后果不堪设想，但我实在不忍心辜负皇上，所以才如此恳切地进言。
他的话说的如此激烈。于是宫中的人争相抄写奏章内容，散布到外面去。
后来他负责祭祀太庙，因为祭祀用品没有修缮而向朝廷禀报，结果被指责为诽谤，被贬为硖州别驾、抚州、湖州刺史。元载被杀后，他被任命为刑部尚书。代宗皇帝去世后，他担任礼仪使。他又因为高祖以下七位皇帝的谥号太多，于是上奏建议只取最初的谥号为定。袁傪用谄媚的话排挤他，结果他被罢官。杨炎当宰相的时候，讨厌他，把他改任为太子少傅，礼仪使的职务仍然保留，表面上看起来很受宠信，实际上是夺了他的权力。
卢杞那个家伙独揽大权，特别忌恨颜真卿，就把他从太子太师的位子撤了，还把礼仪使的差事也给免了。然后阴阳怪气地问颜真卿：“这么有本事的人，你觉得去哪儿比较合适啊？”
颜真卿跑去中书省等卢杞，当面跟他说：“我脾气比较直，容易得罪小人，被排挤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我已经老了，身体也不行了，就指望您能庇护我了。您当年做中丞的时候，脑袋被砍下来送到平原，脸上全是血，我都不敢用手去擦，就用舌头舔干净您的血迹，您忍心不帮我一把吗？” 卢杞一听这话，吓得赶紧跪下，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还是憋着一肚子火。
正巧这时候，李希烈攻陷了汝州，卢杞就向皇帝建议说：“颜真卿在全国各地都有很高的声望，派他去劝降李希烈，说不定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解决问题。”皇帝竟然同意了！朝廷里不少官员都脸色大变，觉得这事儿不靠谱。李勉听说后，认为这是朝廷失去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丢尽了脸面，就偷偷地给皇帝上奏章，请求留下颜真卿。他还派人去半路拦截颜真卿，可惜还是没拦住。
第一次见到安史之乱的叛将史思明（希烈），史思明想宣读诏书，结果他养的那些小子，一千多号人，都拿着刀剑，气势汹汹地冲上来要吃掉颜真卿。史思明的那些将领们也跟着起哄，大声辱骂，还举着刀要砍颜真卿，颜真卿一点儿都不怕，纹丝不动。史思明赶紧挡在颜真卿前面，命令手下退下，那些人这才退了。然后，史思明就请颜真卿到住处休息。
接着，史思明就逼着颜真卿写文章，为他洗白，希望颜真卿能劝说朝廷罢兵。他还多次派颜真卿的哥哥颜岘和一些官员去长安，向朝廷求情，但朝廷都没答应。颜真卿每次给儿子们写信，都叮嘱他们要好好祭祀祖先，照顾好家里的孤儿寡母。
史思明大摆宴席款待那些叛乱的同伙，还叫颜真卿一起坐，让颜真卿看那些戏子表演丑化朝廷的戏。颜真卿很生气，说：“你也是朝廷的大臣啊，怎么能容忍这些戏子这样胡闹呢？”说完，颜真卿拂袖而去。史思明很尴尬，赶紧制止了那些戏子。当时，朱滔、王武俊、田悦、李纳等人的使者也在场，他们指着颜真卿对史思明说：“我们早就听说太师您的名声了，您想称帝，而太师您来了，这不是上天注定要您登基吗？您想当宰相，还有谁比您更合适呢？”
颜真卿义正词严地斥责他们：“什么宰相！你们听说过颜杲卿吗？他是我哥哥！安禄山叛乱的时候，我哥哥第一个起兵反抗，后来被害死了，人们一直都在骂安禄山。我现在已经快八十岁了，官至太师，我要继承我哥哥的遗志，死而后已，怎么可能被你们这些叛贼胁迫呢！”那些叛贼们被颜真卿的气势震慑住了，不敢再说话了。
史思明就把颜真卿关了起来，派十个士兵看守，还在院子里挖了个大坑，说是“颜氏坑”，颜真卿却泰然自若，一点都不在意。后来，张伯仪在安州战败，史思明把张伯仪的首级和旌节拿来炫耀给颜真卿看，颜真卿悲痛欲绝，哭着倒在地上。
后来，史思明的部将周曾等人密谋袭击汝州，于是史思明带兵回去，结果被周曾等人杀死了。周曾等人拥立颜真卿为节度使。这件事泄露了，史思明杀了周曾等人，然后把颜真卿关进了龙兴寺。
颜真卿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于是写了遗表，还给自己写了墓志铭和祭文，经常指着卧室西墙下说：“这就是我的墓地。”史思明占领汴州后，称帝，派人来问颜真卿关于祭祀的礼仪。颜真卿说：“我老了，以前掌管过国家礼仪，我知道的就是诸侯朝见皇帝的礼仪。”
公元784年，唐朝军队重新振作起来。那些反贼担心在蔡州出事，就派他们的将领辛景臻和安华跑到颜真卿那里，在院子中央堆起一堆柴火，浇上油，还传达了反贼的话：“你要是不能屈服，那就自己烧死吧！”颜真卿二话不说，直接就往火里跳。辛景臻他们赶紧把他拦住，然后又去报告给叛军首领朱泚的同伙——田希烈。
后来，唐德宗回到了皇宫。田希烈的弟弟田希倩当时是朱泚的党羽，按照规定应该被处死。田希烈一听这个消息，气得火冒三丈。公元784年8月3日，他就派了个太监和辛景臻他们一起杀了颜真卿。一开始，太监说：“奉旨行事！”颜真卿就拜了下去，太监说：“应该赐你死了。”颜真卿说：“我这老头子罪该万死，没啥可说的，但我想知道，来人是什么时候从长安来的？”太监说：“从大梁来的。”颜真卿一听就骂道：“那是叛贼的地盘，哪来的圣旨！”然后就被勒死了，享年七十七岁。
颜真卿死后，他的遗体运回京城，那是贞元元年。唐德宗特别悲痛，为此停朝五日，并追封颜真卿为“文忠”。德宗还下了一道诏书，大意是说：君臣之间，生前要记下他们的功劳，死后要厚待他们的家人，更何况颜真卿是那样有才能，对国家那么忠心，甚至为此而死。朕心里非常难过，日夜都想着这件事。颜真卿，他天资聪颖，忠心耿耿，为国家效力几十年，始终如一。当时叛军作乱，朝廷委派他去劝降，结果被叛军扣押了好几年，直到死都不肯屈服。他的忠义节操，真是令人敬佩！朕因为这件事而感到非常惭愧，追封他为司徒，并且赏赐布帛五百匹。等他的儿子颜頵、颜硕等人的丧期过了，再根据他们的才能授予他们官职。贞元六年十一月南郊祭天的时候，德宗又下诏书，给颜真卿的一个儿子授予五品正员官职，所以颜頵才得以被录用。
后来，唐文宗也下了一道诏书说：我每次看史书，看到那些忠贞的臣子，总是感慨万千，想着要怎么报答他们。听说颜从览、颜弘式是颜杲卿、颜真卿的后代，虽然他们已经去世了，但我们应该表彰他们的后代，这是符合祖宗规矩的。那些在官场上已经取得一定成就的人，就让他们在中书省任职；那些官位还比较低的人，就让他们在门下省任职。这样才能让天下人重新树立起忠义的风气。于是，就把颜真卿的曾孙颜弘式任命为同州参军。
唉，杨炎专权，要是能重用郭子仪，让他带兵打仗，发挥他的才能，哪里会有朱泚的叛乱呢？卢杞排挤正直的人，要是能重用李泌，让他当宰相，施展他的才能，哪里会有吐蕃的叛乱呢？国家要是能得到贤才，就会安定；要是失去了贤才，就会危险。唐德宗重用奸邪小人，排斥忠良之士，差点儿亡国，真是应该啊！哎，“把仁爱当作自己的责任，是不是太重大了？直到死为止，是不是太远大了？”这两位忠臣为了国家而死，为后世留下宝贵的教训，是千古的楷模，光耀了文武之道啊！
赞曰：自古皆死，得正为顺。二公云亡，万代垂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