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贽,字敬舆,是苏州嘉兴人。他爸爸陆侃做过溧阳县令,因为陆贽后来当了大官,朝廷追封他为礼部尚书。陆贽从小就没了父亲,但他为人特立独行,非常努力学习儒家经典。十八岁那年,他考中了进士,因为文章写得好,被授予华州郑县尉的官职。 任期结束后,他回老家看母亲,路过寿州的时候,去拜访了当时有名的刺史张镒。张镒一开始不太认识他,留了他三天,再次见面交谈后,非常欣赏陆贽,想和他结为忘年之交。 临别时,张镒送给他一百万钱,说:“想用来供奉您母亲一天的膳食。”陆贽没接受,只收了一串新茶,说道:“不敢不领您的好意。”后来,因为他的文章写得好,被选拔为渭南县主簿,之后又升迁为监察御史。
德宗皇帝在当太子的时候,就听说过陆贽的大名,所以把他召进宫里做了翰林学士,后来又升任祠部员外郎。陆贽为人忠诚正直,既然得到了皇帝的重用和信任,就想尽力报答朝廷。所以,只要朝廷政务上有任何疏漏,不管大小,他都会一一禀报,因此皇帝对他也更加器重。建中四年,朱泚造反,皇帝带着大臣们逃到了奉天(今陕西乾县)。当时天下大乱,各种事务堆积如山,需要处理的公文、调兵遣将的命令等等,数不胜数,一天之内,皇帝要发布几百道诏书。陆贽负责起草这些诏书,文思泉涌,写起来好像根本不用思考,但写出来的东西都恰到好处,完全符合当时的形势需要。 其他的官员都忙得不可开交,只有陆贽一个人能应付过来,大家都佩服他的才能。 后来,陆贽升任考功郎中,仍然负责起草诏书。
他曾经上奏德宗皇帝说:“现在叛军遍布天下,朝廷四处奔波,陛下应该痛定思痛,反省自己,以此来感动人心。 古时候,成汤通过自我批评而兴盛起来,楚昭王通过好的言论而恢复了国家。陛下如果能够不吝啬改正错误,向天下谢罪,让诏书的内容坦诚无忌,即使我愚钝,也能帮助您表达圣意,这样那些叛乱的人,或许就能改变心思,归顺朝廷。”德宗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所以,在奉天发布的诏书,即使是粗鲁的士兵,也都感动得流泪,这些诏书大多出自陆贽之手。
话说那一年冬天,朝廷议论着要趁着新年改元。那些算命卜卦的家伙们,都说什么国家气数到了百六,凡事都应该有所改变,来应合这个天数。皇上对宰相张荐说:“前些年群臣请求我加尊号‘圣神文武’四个字,现在正赶上战乱,很多事情都应该改一改,大家想在我的旧号里再加一两个字,这事儿怎么样?”
张荐回答说:“这尊号啊,本来就不是古代的制度。在太平盛世用它,就已经显得不够谦逊了;现在正值乱世,再用它就更不合适了。如今皇上的銮驾四处奔波,还没能回到宫里,宗庙社稷都受到了惊吓,祭祀还未能举行,京城里到处都是困难,大罪过还在,这正是人心向背的关键时刻,也是上天决定去留的时候,陛下应该深刻反省自己,收拢人心,痛改前非,来谢罪于上天,千万不能听从那些没用的建议,再增加美名。”
皇上说:“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但是这天数的变化,总得有点迹象吧,也不能太死板,你再好好想想。”张荐继续说道:“古代帝王的称号,有的称皇,有的称帝,有的称王,就一个字而已。到了暴秦,才把皇帝两个字放在一起用,后代就都跟着学了。那些昏庸无能的皇帝,才会有‘圣刘’、‘天元’这样的尊号。可见,帝王的轻重,不在于自称的称号,崇高的称号对德政毫无益处;降低称号也不会损害他的德行。但是降低称号有谦虚谨慎、效法古人的好处,而提高称号则会招来骄傲自满、阿谀奉承的批评,这其中的利弊,一目了然。更何况现在国家正处于危难之际,情况非常危险,更应该谨慎思考,自我贬低。一定要遵循天数的变化,就应该有所改变。与其增加美称而失去人心,不如去掉旧号来敬畏天命。天时和人事,道理必然是相符的,人如果谦虚,上天也会帮助他。陛下如果能认真反省自己,发出谦逊的言辞,降低自己的称号,以此来表示深刻的悔过,那么谦虚和顺应天意,这两件好事就能同时得到。”
德宗皇帝听从了他的建议,只改了年号为“兴元”而已。“兴元”就“兴元”吧,其他的,就免了吧。
一开始,德宗皇帝仓皇逃难,宫里的东西都扔在那儿不管了,当时天气又冷,很多官员士兵都冻坏了,除了身上穿的衣服,连一块像样的布料都没有。等叛军朱泚撤兵后,各地的藩镇纷纷进贡,皇帝就在临时行宫的廊下储存这些贡品,还给仓库起了“琼林”、“大盈”两个名字。有个叫贽的官员就上书劝谏说:
“‘琼林’、‘大盈’这两个名字,历史上根本就没有过,老人们都说这是从开元盛世才开始有的。都是那些贪权的官员为了讨好皇帝,想出来的花招。他们还说:‘各地的贡赋用途不一样,应该分开管理:赋税应该交给有关部门,用来支付日常开支;贡品应该归皇帝所有,用来满足私人的需求。’玄宗皇帝当时还挺高兴的。这两个新仓库,就是从那儿开始滋生了皇帝的奢侈欲望,最后导致国家灭亡,还成了敌人的诱饵。《尚书》上说:‘不正当的手段得来的东西,最终也会不正当地失去。’这不正应了这句话吗?”
皇上您刚登基的时候,一心想治理好国家,提倡节俭,远离贪婪。虽然宫里以前留下来的东西还没交给国库,但是各地进献的礼物,您一件都没收下,整个国家风气都变好了。最近因为叛乱,您才出宫避难,这本来就是个危险的时刻,更应该加强警惕,以身作则。我前几天去军营办事,路过行宫,突然看到右边的墙下挂着“琼林”、“大盈”两个仓库的牌子,我当时吓了一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呢?因为战事还没结束,军队还在紧张备战,到处都是哀鸿遍野,将士们浴血奋战的功劳还没得到赏赐,各地进贡的珍宝却私自存放在仓库里,天下人都看着呢,谁受得了?我担心军队里会有人产生不满,甚至会有人造谣生事,甚至出现哗变,甚至有人后悔当初效忠朝廷。所以说,老百姓愚昧无知,分辨不清是非,不能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待他们,而应该用真诚和道义去感化他们。
话说前段时间,咱们大军刚打完仗,啥都没有,外边还有敌人,内部还得防着意外,日夜操劳,差不多有五十天了。将士们又冷又饿,死伤枕藉,大家拼死出力,总算克服了巨大的困难。这都是因为陛下您不顾自身安危,不考虑个人享受,和士兵们同甘共苦,把自己的食物分给有功的将士们吃。您没有用强硬的手段去压服人,而是怀着体恤将士的心;也没有厚赏士兵却让他们心生怨恨,是因为您对大家一视同仁。现在仗打完了,衣食也充足了,可偏偏有人开始造谣诽谤,军心有点涣散,这都是因为士兵的通病:贪财好功,您和他们同甘共苦,可享乐的时候却没让他们一起享受到好处,要是您一直沉默不语,他们能不怨恨吗?这很正常,没什么好奇怪的。《尚书》上说:“钱财散出去,百姓就聚集来了。”这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陛下您英明神武,看到好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您一定会把将士们的怨恨化解成感激之情,把他们的过错看成是正确的,然后迅速消灭残敌,留下千秋功名,您圣明英断,解决这些问题根本不需要等太久。
皇上听了很高兴,就下令把奏章上的署名去掉。
到了兴元元年,李怀光已经起了异心,想挑拨离间,上表说各路军队衣粮不足,只有神策军衣粮充足,厚薄不均,难以作战,以此来阻挠军队前进。李晟秘密上奏,担心李怀光会有变故,皇上很忧虑,就派使者去李怀光军中宣旨。使者回来后,奏报说:
叛贼李希烈被杀,躲在宫苑里苟延残喘,已经是穷途末路了,靠着拖延时间活下去。李怀光统领着顺从朝廷的军队,正处于胜利的势头,应该乘胜追击,消灭叛贼,就像摧枯拉朽一样容易。可是,叛贼逃跑了却不去追击,军队疲惫了也不再用兵,各位将领每次想要进攻,李怀光就阻止他们的计划。根据这些情况,实在让人难以理解。陛下您是想保全李怀光,所以委曲求全,听之任之,看看他的表现,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感激。如果陛下您不另想办法加以控制,只是姑息养奸图安稳,最终恐怕会发生难以预料的变故。现在正是情况危急的时候,不能用平常的心态来对待。
李怀光要调兵,我正好奉命去安抚他,就顺便和他聊了聊这事儿。李怀光说:“李晟要另调兵,我压根儿不搭理他。”我心里还担心他变卦,就夸了夸李晟的军队有多厉害。结果他更得意了,话里话外都看不起李晟。我又慢慢地问他:“你出发那天,也没提这事儿啊,现在又调头回去,万一皇上问起来,怎么办?这事儿到底行不行?”李怀光已经飘飘然了,没法再劝他了,就说:“圣旨允许我走,这事儿没问题。”我反复确认了好几遍,他态度坚决,就算想反悔也说不出口了。所以,恳请皇上批准李晟的调兵奏章,下令照办,再给李怀光写个手诏,说明调兵的原因。手诏的大概意思是:“前几天收到李晟的奏章,请求把军队移到城东,分散贼军的兵力。朕因为不知道利弊,本来想让你好好商量一下,正好陆贽从那边安抚回来,说和你谈了军情,你同意调兵,说‘事亦无妨’,所以就下令同意了。你应该给他出谋划策,分路夹击,务必取得全胜,彻底平定叛乱。”这样说辞委婉又直接,道理也讲得清楚,就算他心里有鬼,也没理由怨恨我。
我一开始奉命去,是因为粮草供应不均,正好赶上调兵这事儿,两件事就凑到一起了。而且幸运的是,李怀光自己说了些糊涂话,也没明确反对,我才能把这事儿办成。如果当时没抓住机会,以后就很难补救了,希望皇上明察!
皇上开始还希望李怀光能回心转意,消灭叛贼,所以李晟几次上奏请求调兵都没被批准。后来我详细地向皇上汇报了李怀光要造反的情况,皇上这才批准了李晟的奏章,让他把军队移到东渭桥。但是鄜坊节度使李建徽和神策行营的阳惠元还在咸阳,我担心李怀光会把他们的军队也收编了,所以又上奏说:
怀光虽然能独挡一面,打败敌人,但他现在却没进兵,肯定有原因。主要是因为敌军太强大了,他需要支援。最近又派了李晟、李建徽、阳惠元三个节度使的军队去协助他,但这没啥好处,反而可能添乱。为什么呢?因为这四支军队各自扎营,将领们心思各异,论实力强弱悬殊,论官职也不互相统属。怀光看不起李晟他们兵少官小,又生气他们不听他的指挥。而李晟他们又怀疑怀光暗中养寇,怀恨怀光处处压他们一头。平时互相猜忌,互相诽谤;真要打仗,又互相担心抢功劳,大家意见不合,矛盾不断激化,让他们在一起,肯定不会有好结果。强大的军队因为积怨而最终失败,弱小的军队因为形势危急而先被消灭,他们失败只是时间问题。旧的敌人还没平定,新的麻烦又来了,这真是让人忧心忡忡,寝食难安啊!最好的办法是在问题刚露苗头时就解决,其次是在事情刚有迹象时就补救,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显了,祸乱就要发生了,如果我们袖手旁观,不加干预,拿什么平息叛乱呢?
李晟很有眼光,预料到情况会变化,主动请求把军队调到东边去。这样一来,建徽和惠元就更加孤立无援了,被李晟吞并是必然的结果。即使将来有好的策略,恐怕也无力回天了。拯救他们,只有现在!现在李晟愿意行动,我们就派他带兵前去,对外宣称李晟兵力不足,怕被敌人偷袭,借此让两支军队互相策应。同时,我们秘密下达命令,催促他们赶紧出发,圣旨一下达,他们就立刻动身。怀光虽然不愿意,但也无可奈何。这就像先下手为强,迅雷不及掩耳啊!
带兵打仗,驭下将领,最重要的是要了解他们的心思,进退、快慢,都要恰到好处。该合兵的时候合兵,却分兵,就会招致混乱;该分兵的时候分兵,却合兵,就会战果甚微;该快的时候慢,就会失去战机;该慢的时候快,就会留下破绽。只有掌握了要领,抓住时机,才能做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才能立于不败之地。现在的情况是,军队集结在那里却不用,将领们聚集在一起却不能同心协力,互相倾轧,随时可能发生变故。留着他们,不能控制他们,只会让他们官职越来越高;把他们分开,他们又会各自为政,争功夺利,也许还会立下战功。事情必须有所应对,没有商量的余地。
皇上说:“你的分析非常到位。但是李晟调兵,怀光心里已经很不爽了,如果再派建徽、惠元去东边,那可就给了他找茬的机会。还是再等等看吧,过个十天半个月再说。”李晟到了东渭桥,还没到十天,怀光果然夺取了两个节度使的兵权,建徽一个人骑马逃跑了,侥幸保住了性命,惠元在半路上被抓住了,被害死了。消息传到行宫,大家都很害怕。第二天,皇上就搬到了山南。你看,张荐对兵事了解得这么透彻,处理事情就是这样。
二月,皇上到梁州,张荐升任谏议大夫,依然兼任学士。之前,凤翔的衙将李楚琳趁着泾州兵变的机会,杀了节度使张镒,然后投降了朱泚。等到奉天城解围后,李楚琳派人来进贡,当时情况很紧急,没办法,皇上就封他为凤翔节度使。但是皇上心里一直耿耿于怀他弑君逆反的行为,容不下他,刚到汉中,就想让浑瑊代替他当节度使。张荐劝谏说:“李楚琳的罪行当然不可饶恕,但是现在皇上还没回京,大敌还在,勤王之师都在关中地区,应该赶紧发文宣告,时间紧迫,一刻都不能耽误。商岭那条路太远太绕,骆谷又被贼寇控制,只有褒斜道能通行王命,如果这条路也堵了,南北就彻底隔绝了。现在各镇都人心惶惶,处于叛贼的威逼利诱之中,大家人心惶惶,各有各的想法。贼人强盛就投降,朝廷强盛就归顺,这其中的关键,容不得半点差错。如果李楚琳恼羞成怒,公然造反,那南边要塞失守,东边强敌入侵,我们的咽喉要道被堵住,朝廷力量被分割,那情况岂不是很糟糕!”皇上听后恍然大悟,于是就好好对待李楚琳的使者,下诏安抚他。
皇上到了梁州,想把谷口以北随行的人封为“奉天定难功臣”,谷口以南随行的官员封为“元从功臣”,不选朝中官员,一律封赏。张荐上奏说:“打仗平叛,是武将的功劳。至于宫里伺候的和朝廷的官员,只不过跟着跑跑而已,怎么能和那些披坚执锐的将士一样,都封为功臣呢?恐怕会引起武将的不满。”皇上于是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李晟收复京城后,就派人去翰林院,让他们把之前走散的宫女的名字都登记造册,然后起草诏书,命令浑瑊去奉天府寻找这些宫女,找到为止,朝廷还会给他提供足够的粮草,送到行在(皇帝临时住所)。浑瑊没马上遵旨办事,而是上书陈述了自己的意见:
最近因为治理国家的策略失误,导致祸乱接连不断,陛下您反省过错,害怕灾难,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多次下诏表示要革新图强。全国的老百姓都感动得流泪祝贺,放下怨恨,拥戴您的仁德,齐心协力,一起平定了这场巨大的灾难。我们就像从悬崖边上止住了山崩,像在汹涌的洪水中稳定了局面,消灭了敌人,保全了京城,没有丢失任何旧有的东西。这都是因为陛下您至诚的心感动了天地,深刻的悔恨感动了神灵,所以才能得到上天的保佑,百姓归心。如果不是这样,自古以来哪有丢弃宫殿,失去宗庙,然后又派军队去迎战,在颠沛流离的日子里,不到半年就恢复大业的呢!
现在叛乱平定,您马上就要回京了,从京郊到全国各地,所有劳苦的百姓,受伤残疾的士兵,都忍着伤痛,竖起耳朵,盼望着听到您的声音,期盼着您的恩泽。陛下您应该感谢上天悔过自新的恩赐,继承列祖列宗留下的福泽,体恤将士们浴血奋战的辛苦,怜悯百姓受苦受难的悲惨。要以这次叛乱为戒,居安思危,忧患意识要时刻不忘,尽快重建宫殿才是当务之急。即使再节省,也怕奢侈之风容易滋生;即使再谨慎,也担心警惕之心难以持久。计划再好,也很难做到完美收官;一开始就不计划,最后又怎么能成功呢?用寻找宫女来彰显仁德,这不过是治国安邦的枝节小事。天子尊贵,后宫嫔妃众多,像这样的宫女,本来就很多,只怕人太多不好管理,怎么会担心人手不够呢?平定叛乱才没多久,祝贺的人络绎不绝,道路上人山人海。何必自损君王的威严,亲自去寻找宫女,还要赶紧把她们送回行在!天下人的眼睛都看着,天下人的嘴都在议论,恐怕这样做并不能回应百姓的期望,也辜负了革新图强的愿望啊!
事情都有轻重缓急,重要的应该先做,不重要的可以往后放。武王灭商以后,有些事情他还没来得及下车就处理了,有些事情下了车才处理,这说明他很重视事情的先后顺序啊。现在咱们国家刚刚经历战乱,百姓流离失所,祖庙都受到了惊吓,祭祀都无法按时进行,眼下最要紧的事情,莫过于此了。所以应该赶紧派大臣,快马加鞭地赶过去,迎接回神主,修缮郊坛,举行祭祀仪式,表达谢罪之意。之后再抚恤为国捐躯的将士,犒赏有功之臣,安抚百姓,慰问老人。稳定那些动荡不安的地方,宽恕那些被迫参与叛乱的人;疏通那些积压已久的事情,表彰那些忠诚正直的人;让那些因为战乱而失去官职的人重新上任,让那些失去家业的人重新开始生活。这些事情都应该优先处理,不能拖延。至于那些修饰服饰器物、修缮宫殿台阶、追求享乐、挑选侍从这些事情,都应该放在后面,不能先做。
宫中丢失的宫女,已经好几个月了,正值战乱时期,她们很可能被士兵私藏了。如果她们还有点脑子,应该自己出来投案自首;如果她们实在愚笨,去寻找她们只会徒增忧虑。因为战乱而死伤的人,比这多得多,如果现在再去搜查,只会让大家更加害怕;现在叛乱的余孽还很多,民心还没完全安定,即使好好安抚,恐怕还会有人疑虑重重,如果再吓唬她们,那还得了!古人宁愿蒙住眼睛喝酒,也不去追究盗马贼,可不是因为他们忘了情爱,而是知道君王的处事之道啊。为了小事而影响大事,聪明人不会这么做。天下本来就有很多不懂事的人,何必只盯着这件事不放呢?所以,关于给浑瑊写诏书的事,我不敢轻易遵旨。
皇帝最终没有下诏书,只是派使者去了。
唐德宗回京后,韩愈升职做了中书舍人,还是学士。一开始,韩愈是靠张镒的推荐才得到内职的;后来张镒被卢杞排挤,韩愈一直提心吊胆;直到卢杞被贬官,韩愈才敢上书谈论时政。德宗皇帝喜欢文人,对韩愈更加器重。奉天城解围后,德宗皇帝谈到自己远离宗庙,忍不住哭了起来,说:“造成这次战乱,都是我的错!”韩愈也哭着回答说:“我认为造成今天这场灾难,是大臣们的罪过!”韩愈心里指的是卢杞、赵赞这些人。皇上想掩盖卢杞的过失,就说:“虽然我的德行不足,导致了这场祸乱,但这也是命中注定,人力不可抗拒啊。”韩愈又极力陈述卢杞等人的罪行,皇上虽然表面上答应了,心里却不太高兴。吴通微兄弟都在翰林院,也受到德宗皇帝的宠爱,他们的才华和能力比不上韩愈;但他们善于结交权贵,在皇上面前不断贬低韩愈。所以,像刘从一、姜公辅这样原本默默无闻的人,都当上了宰相;而韩愈却因为被朋党排挤,同僚嫉妒他的才能,再加上他说话又直率,常常得罪皇上,所以很久都没能当上宰相。不过,韩愈在议论、应对、分析问题、处理政务方面,都非常出色,文笔更是如同神助,当时的名流,没有一个不佩服他的。
贞元初年,李抱真上朝,不慌不忙地说:“陛下在奉天、山南的时候,赦书到达山东,宣读的时候,士兵们都感动得哭了。我当时就看到民心如此,就知道叛军不足为虑了。”
那时候韩愈的母亲韦氏在江东,皇上派使者把她接到京城,朝中官员都非常敬重她。不久韩愈的母亲去世了,韩愈回到洛阳,住在嵩山丰乐寺。各地的藩镇送来的祭奠和慰问,他一概不收。只有和韦皋以前是朋友,只有西川送来的东西,他上奏后才收下。韩愈的父亲最初葬在苏州,这时他想把父母合葬。皇上派使者护送他的父亲灵柩到洛阳,可见皇上对他的礼遇。守孝期满后,韩愈被任命为兵部侍郎,仍然担任学士。谢恩那天,韩愈伏地痛哭,德宗皇帝也为此改变了脸色,安慰了他。皇上对韩愈的恩遇如此隆重,朝野上下都认为他应该辅佐朝廷,但是宰相窦参一向嫉妒韩愈,韩愈也批评窦参贪财,因此和窦参的关系很不好。
七年前,我辞去了学士的职务,正式被任命为兵部侍郎,负责贡举考试。当时崔元翰和梁肃在文坛上名气很大,很多人都巴结梁肃。梁肃和崔元翰推荐了一些真正有才华的人,虽然录取结果并没有完全满足所有人的期望,但一年下来,只选了十几个,几年后,在朝廷担任要职的,就有十多个。
八年四月,窦参被罢官,我被任命为中书侍郎、门下同平章事。我长期以来被那些奸邪小人排挤,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个职位,心里想着一定要报答皇上的恩情,一心为国效力,把国家大事当成自己的责任。皇上刚即位的时候,重用杨炎、卢杞执政,他们结党营私,排斥贤良,最终导致天下大乱,皇帝都不得不四处奔波。吸取了之前的教训,贞元以后,即使是任命辅臣,甚至是一些小官的任命,皇上都要反复询问,很久之后才决定。我担任宰相后,就请求允许各部门的长官自己推荐属下官员,并且由长官负责,如果出了问题,长官也要一起承担责任。皇上同意了,没多久又下旨说:“外面有人议论说:‘各部门推荐的人,大多是他们的亲戚朋友,而且还收受贿赂,根本不是真正有才的人。’这个办法不好,以后你们自己挑选人才,不要再用各部门推荐的人了。”
我上奏说:我资质愚钝,一无是处,竟然蒙受重用,担任宰相,心里一直害怕自己担当不起这个职位,而且我也没有识人的本事,自知才能平庸,难以报答皇恩。我只知道要广开进贤之路,让有才能的人都能被推荐上来;要建立公平公正的选拔机制,让各部门都能自行推荐人才。既然皇上已经允许了,就应该立即实行。南宫这次选拔的人才,也就十几个,其中有些人不是朝廷旧臣,而是地方官吏,他们多次被推荐,经历过很多岗位。论资历和声望,他们都符合要求;考察他们的才能和品德,也没有听说有什么过失。却因为一些流言蜚语,惊扰了圣上,可见这条路有多难走啊!
皇上您勤于学习治国之道,努力体察民情,所以觉得直接举荐人才不太合适,又把挑选人才的事交给了宰相。您这样重视和任用辅佐大臣,广泛采纳大家的意见,可以说是圣明的表现。但是,在委任责任和考查事情真相的方法上,在排除奸邪、保持诚信方面,恐怕还有些不足。您刚采纳了我的建议并付诸实施,转眼间又听信了那些反对的言论而停止执行,对我的计策没有认真执行,对那些反对的意见也没有认真考查,这样一来,那些办事失误的人就可以推卸责任,那些歪曲事实的人就可以肆意诽谤。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就会坏事一桩接一桩,根本就没有什么可靠的计划,也没有什么真实可信的言论。计划不确定,治国理政就难以成功;言论不真实,小人就会得逞。国家的毛病,往往都是由此而来的。
以前齐桓公问管仲导致他不能称霸的原因是什么,管仲回答说:“得到贤才却不能重用,是导致不能称霸的原因;用人却不能坚持到底,是导致不能称霸的原因;和贤人商量事情,却让小人来议论,也是导致不能称霸的原因。”那些小人,不一定要都怀有险恶的心思,就足以败坏国家。原因在于他们心思不正,眼光狭隘,把反对别人的意见当成是显示自己才华,把标新立异当成是不落俗套,只追求眼前的利益而忽略长远的大计,只注重小信而损害大义,更何况他们的言行还难以保证,任由他们放纵自己的邪念呢!
皇上您想想,宰相辅政,身边也就那么几个人,他们能了解的人才,肯定有限得很。要是光靠他们自己去了解所有官员,那得一个一个地去打听,这就把公开推荐变成了私下推荐,把光明正大的提拔变成了暗箱操作。要是真像那些大臣说的那样,推荐的人多半是走后门的,就算推荐给皇上,私心也未必能完全消除;要是推荐给宰相,那肯定更藏着猫腻!这样一来,选拔人才就更出问题了。
所以以前那些被提拔的官员,很少有不掺杂私怨和诽谤的。虽然掌权的人不尽相同,有些人或许是出于公心,但实际上也是因为私下打听、依靠关系网,最终被某些人操控了结果。这种弊端很明显,皇上您肯定也看得清楚。现在又要听信那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把任命官员的权力全交给宰相,而宰相又不可能面面俱到地了解所有官员,最后还得去打听消息。要是去打听亲朋好友,那不就是重蹈覆辙吗?要是去打听朝中官员,那不就是变相地让他们私下推荐吗?这还不如公开推荐的好呢!这两种方法的利弊,希望陛下您仔细权衡一下。
我觉得,不如把权力交给各部门的长官,让他们仔细挑选属下。这样挑选的人少,要求就高,选拔到贤才,就能得到好名声;选拔失误,责任也由他们自己承担。人都有自私的一面,更何况台省的长官都是朝廷精挑细选出来的,谁会为了徇私枉法而损害自己的名声,承担责任呢?我说的台省长官,就是指仆射、尚书、左右丞、侍郎以及御史大夫、中丞这些职位。陛下您以前选拔宰相,也多是从这些人里面选的。现在的宰相,都是以前台省的长官;现在的台省长官,就是未来的宰相,只不过职位名称不一样,本质上并没有多大区别。难道当长官的时候连一两个属下都选不好,当了宰相就能选出一千几百个好帮手?这样议论纷纷,误导性太大了!
首先,选人要广,考核要精。广选在于让大家都能推荐自己认识的人才,就像长官推荐人才那样;精考在于根据名册考核实际能力,就像宰相根据名册提拔人才那样。以前武则天当政的时候,为了收拢人心,特别重视提拔人才,她广开进言之路,大力提拔人才,毫不怀疑,四处寻找,不仅让人推荐人才,还允许人才自荐。推荐的人才一定会被任用,自荐的人才一定会被考核,这种选拔人才的方法是不是太容易了呢?但是考核又很严格,升降都很快,不称职的人很快被罢免,有才能的人很快被提拔,所以当时的人都说她识人很准,几朝都依靠她选拔的人才。这就是选人要广,考核要精的成功之处。
现在陛下您登基后,想治理好国家,虽然爱惜人才的心超过了以前的圣明君主,但是得到的人才却比不上武则天时期。这是因为您只依靠自己来判断人才,搜寻人才的方式也比不上公开举荐,虽然您也开辟了进言之路,却很少采用严格考核的方法。结果导致优秀人才越来越少,后继无人,只要发布一个命令,就会引起各种非议,任用一个人,就会出现各种问题。这就是选人太精,制度不完善的坏处。武则天选拔人才的方法,虽然容易,却能得到人才;陛下您谨慎挑选人才的做法,虽然精细,却失去了人才。陛下您选任宰相,一定比选任普通官员更严格;选任高级官员,一定比选任低级官员更严格。可是当宰相提出建议,长官推荐人才时,陛下您却只听信反对意见,不考察最初的计划。这就相当于对重要的人轻视他们的意见,对不重要的人重视他们的行为,而且还不辨别反对意见的真假,不考察被推荐人的优劣。人们议论纷纷,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这样会让人无所适从,岂止是选任人才的方法出了问题呢!
皇上虽然赞赏了大臣的建议,但是关于长官推荐人才的诏令,最终还是被撤销了。
以前朝廷的制度,吏部选拔人才,每年进行调动。从乾元以后,军队长期驻扎在外。如果遇到歉收,三年才选拔一次人才。因此选拔人才积压下来,人数很多,文书处理不过来,真假难辨,吏员从中作奸,任命不公正,甚至有人十年都得不到调动。宰相奏请吏部将内外官员分成三部分,计算空缺职位,每年进行选拔。所以吏部选拔人才的弊端,减少了七八成,天下人都称赞他。
好家伙,这郑覃啊,跟贾耽、卢迈、赵憬他们一起当宰相,负责处理政务。各部门有什么事情上报来,他总是谦让,从不轻易表态说行不行。以前有个规矩,宰相轮流执笔处理政务,每十天换一个人。郑覃就请求按照老规矩来,让执笔的宰相直接处理。
再说这河陇地区自从被吐蕃占领后,西北边防一直重兵把守,叫做“防秋”,都是河南、江淮那些地方的军队轮流过去。这些士兵来来回回地戍守边疆,累得够呛。郑覃觉得中原的军队不熟悉边境的情况,跟敌人打仗,经常打败仗,而且边疆将领的头衔太多,军队指挥系统混乱,遇到紧急情况根本没法应付。于是他就上书皇帝,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翻阅以前的史书,都说安抚边疆少数民族,是宰相的责任。我虽然能力不足,但还是斗胆向陛下进言。因为边防御敌,是国家的大事;做好兵员粮草的准备,是御敌的大计。军队没准备好,就没可用之兵;粮食不足,就没坚固的防线。做好军队建设,关键在于制度完善;解决粮食问题,关键在于征收有方。
陛下要是肯听听我的愚见,就应该先把粮食储备起来。老百姓不用加税,官府也不用额外花钱,就能积攒下大量的边防储备粮,几年下来能超过百万石。各地的军队现在已经开始收粮了,把粮食储存在军营里,以备不时之需。即使有敌人入侵,也不用担心粮食不够。
咱们坚持这个办法,把它变成长久之计,经常把多余的钱用来补贴边疆的农民,这样再过两年,就能积攒够十万人三年的粮食了。粮食问题解决了,但军队建设还没完善,我还想提一些建议,希望陛下能采纳。”
自古以来,对付戎狄的麻烦事儿就不少,古人总结的办法和说法,史书上都记载着呢,咱们可以好好说道说道。
那些主张以德化民的,就说“没有德行,就不能感化蛮荒之地”,要是威信都没树立起来,那德行也驯服不了敌人。而那些崇尚武力的,则认为“没有军队,就制服不了凶狠残暴的敌人”,要是自身德行没修养好,军队再强大也靠不住。喜欢和亲的,就说“和亲可以增进睦邻友好”,可他们没考虑到,咱们和亲了,对方不一定也真心实意。那些夸赞长城的,说“修筑险要的长城可以巩固国家,抵御外敌入侵”,但他们没考虑到,要是国力不足,军队不行,再险要的长城也守不住。还有一些人主张主动出击,“主动出击可以制止侵略,减少赋税徭役”,可他们没考虑到,要是军队战斗力不行,工事也不完善,那出击也未必能取胜,敌人也未必能赶走。关于边疆策略的要点,大概就这些了,虽然互相批评指责,但都有片面之处。只听信一种说法,似乎道理都能说得通;但考察历代的实践,成败却大相径庭。这都是因为只坚持常理,而不能应对非常的情况;只顾眼前所见,而忽略了当时的实际情况。
咱们中原王朝有兴盛衰败的时候,那些蛮夷也有强弱之分,事情有利有弊,处理方法也有安危之别,所以根本就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策略,也没有永远取胜的办法。夏朝用德化戎狄,结果圣明之化大盛;古公亶父为了躲避狄人,最终成就了王业;周朝在北方修筑城池,结果猃狁却还是来侵扰;秦朝修筑临洮城,最后却导致国家灭亡;汉武帝征讨匈奴,结果留下遗憾;唐太宗征讨突厥,却最终带来了安定;文景之治时期和亲,却没能立即消除边患;宣帝、元帝时期实行抚纳政策,却能保境安宁数代。这都是因为中原王朝的兴衰强弱不同,蛮夷的强弱也随着时间而变化,事情的利弊也因时而异,处理方法的安危也因情况而异。懂得事情的道理,却不能衡量当时的时机,就会失败;顺应当时的时机,又没有违背常理,就能成功。情况千变万化,怎么能用一种方法应对呢!
咱们国家强大,那些蛮夷弱小,这时候要是咱们屈膝投降,让他们臣服,那倒也行。要是拒绝他们,就挡了他们“开化”的路;要是吓唬他们,又跟杀降兵似的,那怎么办呢?只能安抚他们,慢慢地让他们归顺啊!
反过来,如果咱们国家强大,蛮夷弱小,可咱们却失信背盟,残暴凶狠,跟他们讲道理也不听,惩罚他们也不起作用,那不就自找麻烦,国家要完蛋了吗? 所以说,得根据情况来处理。
要是碰上咱们国家衰弱,蛮夷强大的时候,想要打他们,人家还没准备好呢;想抵挡他们,咱们又没那个实力。那怎么办呢?只能低声下气,跟他们讲和,用好处笼络他们,避免战争。就算他们不值得信任,暂时也没什么大的侵略行为,虽然这不是最好的御敌策略,但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如果说,咱们和那些蛮夷国家实力差不多,安抚他们不行,吓唬他们也不行,咱们有自保的能力,但没能力主动进攻,那怎么办呢?只能修筑防御工事,加强军队,训练士兵,准备好迎接敌人。敌人来了,就狠狠打击他们,阻止他们深入;敌人走了,就赶快把他们赶远,别让他们再来。虽然这是保卫边疆的策略,但也是形势所迫啊!
所以说,夏朝的安抚,周朝的征伐,唐太宗的平乱,都是抓住时机,善于利用形势的例子。 古公亶父躲避戎狄,文景之治的和亲政策,尧帝的谦让礼仪,都是顺应时势,不失身份的做法。秦始皇修长城,汉武帝穷兵黩武,这些都是只知道怎么做,却没考虑时机的人干的事。
要是碰上国家强盛的时候,却用安抚的办法,那就会被人家瞧不起,没人理你。要是形势有利可图,却抱着畏惧退缩的想法,那就错失良机,反而养肥了敌人。 有能力打仗,却用和亲的策略,那就显得咱们弱,还白白浪费钱财。 该屈服的时候,却想着要打仗,那就会招来祸患,非常危险!
所以说,知道怎么做,却没考虑时机,就会失败;顺应时机,不失身份,就会成功。 这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策略,也没有永远取胜的方法,成败得失,不都是这样吗?
至于说那些大的安危形势,成败的大趋势,几百年都不会改变的道理,那是有的。关键在于,放纵人的欲望,一定会失败;依靠大家的力量,一定会成功。 这是古今不变的道理,也是自然规律。 “夫以中国强盛,夷狄衰微,而能屈膝称臣,归心受制,拒之则阻其向化,威之则类于杀降,安得不存而抚之,即而序之也?又如中国强盛,夷狄衰微,而尚弃信奸盟,蔑恩肆毒,谕之不变,责之不惩,安得不取乱推亡,息人固境也?其有遇中国丧亡之弊,当夷狄强盛之时,图之则彼衅未萌,御之则我力不足,安得不卑词降礼,约好通和,啖之以亲,纾其交祸?纵不必信,且无大侵,虽非御戎之善经,盖时事亦有不得已也。傥或夷夏之势,强弱适同,抚之不宁,威之不靖;力足以自保,不足以出攻,得不设险以固军,训师以待寇,来则薄伐以遏其深入,去则攘斥而戒于远追?虽为安边之令图,盖势力亦有不得不然也。故夏之即序,周之于攘,太宗之翦乱,皆乘其时而善用其势也。古公之避狄,文、景之和亲,神尧之降礼,皆顺其时而不失其称也。秦皇之长城,汉武之穷讨,皆知其事而不度其时者也。向若遇孔炽之势,行即序之方,则见侮而不从矣!乘可取之资,怀畏避之志,则失机而养寇矣!有攘却之力,用和亲之谋,则示弱而劳费矣!当降屈之时,务翦伐之略,则召祸而危殆矣!故曰:知其事而不度其时则败,附其时而不失其称则成。是无必定之规,亦无长胜之法,得失著效,不其然欤!至于察安危之大情,计成败之大数,百代之不变易者,盖有之矣。其要在于失人肆欲则必蹶,任人从众则必全,此乃古今所同,而物理之所壹也。”
从安禄山造反,边境用兵开始,到肃宗中兴,朝廷撤掉边防军队来平定国内叛乱,依靠外族的力量来稳定国内局势。结果吐蕃趁机入侵,贪得无厌;回纥也因为立过功,变得嚣张跋扈。大唐国力因此损耗严重,四十多年都没能缓过劲来。老百姓辛辛苦苦地织布养蚕,把钱财送往西方,把战马送往北方,还是无法满足他们的贪婪和傲慢。朝廷还不断地派兵戍守边疆,但仍然无法阻止他们的侵略和侵犯。小规模入侵就抢掠百姓,大规模入侵就直逼京城。当时很多人出主意想解决边患,大多都想着去做困难的事,却忽略了容易的事;想着弥补自己的不足,却忽略了自己的优势。所以,容易的事和优势,做了却效果不佳;困难的事和劣势,做了却毫无成果。边患一直得不到解决,原因就在这里。
要打仗,一定要根据形势来决定策略,形势有难易,事情有先后。如果自己实力强大,敌人弱小,那就先攻打最难的地方,这叫做夺取敌人的信心,暂时吃点苦,以后就能长久安宁;如果自己实力弱小,敌人强大,那就先做容易的事,这叫做巩固自己的根本,等待时机再行动。现在国家经历了多次战乱,百姓疲惫不堪,还想大规模出兵,深入敌境,收复失地,攻打坚城,这不仅胜负难料,而且后勤补给还可能跟不上。万一打败了,只会增强敌人的士气,削弱国家的威信。把这当成安边之策,真是不懂得根据形势来决定策略,只想着去做困难的事啊!
老天爷给你的东西,都有它该做的事,但做不成十全十美;大地上产出的东西,都有它适宜生长的环境,不可能样样都赚钱。所以,天下各地风俗习惯都不一样,各有各的长处和短处。长处不能超越,短处也别去强求;要是硬要去弥补自己的短处,跟别人的长处对抗,肯定要吃亏;反过来,发挥自己的长处,去攻击别人的短处,就一定能安稳无虞。
比如说,那些强悍的戎狄人,就喜欢住在水草丰茂的地方,靠打猎为生,他们马匹众多,骑射功夫了得,轻视生死,也不觉得失败丢人,这就是他们的长处。戎狄人的长处,恰恰是中原人的短处;可中原人却偏偏要效仿他们,增加兵力,练习骑射,在广阔的原野上厮杀,在短兵相接中拼死搏斗,把这当作抵御外敌的策略,这简直就是拿自己的短处去跟别人的长处硬碰硬嘛!
做那些困难的事,强求自己的短处,费力费钱不说,到头来还一事无成。就算最后勉强成功了,不是半途而废,就是身心俱疲。这难道不是违背天意,违背自然规律,违背时势,违背客观条件吗?
想离开危险的地方,去往安全的地方,关键在于精打细算,节约开支,谨慎地守护容易做到的事情,并且充分发挥自身的优势。比如说,挑选合适的将领来安抚百姓,制定严格的纪律来训练军队,用仁德来辅助威严,用亲近的手段来安抚远方;禁止军队肆意抢掠来显示我们的诚信,压制那些主张主动进攻的言论来稳定军心;如果敌人求和,就应该善待他们,但不要和他们结盟;如果敌人来犯,就应该严加防备,但不要急于报复。这些都是目前容易做到的事情。
我们应该重视智慧,轻视蛮力;珍爱生命,厌恶杀戮;重视人才,轻视财富;忍耐小损失,以保全大局;安顿好自己的住所之后再行动,等待时机成熟之后再行动。所以,我们应该修筑城防,守卫要塞,挖掘壕沟隧道,建造军营,加强防卫,设置斥候,发展农业以解决粮食问题,训练军队以增强实力,做到万无一失才出兵,百战百胜才交战。如果敌人少量入侵,就应该展现强大的声势来阻止他们进入;如果敌人大举入侵,就应该了解敌人的情况,设法让他们退兵;占据险要地势来攻击他们,采取多种策略来迷惑他们。让敌人勇猛无处施展,兵力无处可用;抢掠则一无所获,进攻则无法得逞;进退之间都面临着腹背受敌或首尾不能相顾的危险。这就是所谓的乘胜追击,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我们国家的优势。
我们的优势,正是戎狄的劣势;我们容易做到的事情,正是戎狄难以做到的事情。利用我们的优势来克制敌人的劣势,就能以较小的代价取得更大的成果;利用容易的事情来对付困难的事情,就能做到财力不匮乏,事情进展迅速。如果不这样做,反而被敌人利用,那就好比拿着反握的矛和盾去送给敌人,岂不是自取灭亡!现在我们虽然都在努力做到这些,但边境仍然没有巩固,敌人也没有受到惩罚,其原因在于我们的策略没有明确的运用,士兵没有明确的行动方向。任用的人才不一定有能力,有能力的人不一定被任用;听到的消息不一定真实,真实的消息不一定被听到;相信的事情不一定可靠,可靠的事情不一定被相信;执行的命令不一定正确,正确的命令不一定被执行。
所以导致措施失当,考核失误;军队缺乏钱粮,将领过多导致力量分散,不公平的待遇导致怨声载道,遥控指挥导致时机错失。我请求陛下仔细聆听并认真思考这六个方面的问题。
臣闻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武欲胜其敌,必先练其兵。这话大家都听过吧,想做好事,得先准备好工具;想打胜仗,得先把军队练好。不过,练兵的方法,用处可不一样。
要是遇到紧急情况需要救急,那就得灵活变通,想办法解决问题;要是跟敌人短兵相接,就得沉着应对,随机应变。所以说,打仗有它自己的章法,不能墨守成规;战略战术可以奇特诡谲,不能总是跟着大众的意见走。进退生死,全凭将领的命令,这就是所谓的攻打敌人的军队!
要是用于驻守边防,那就要考虑长远打算;情况不同,策略也要灵活调整,不能拘泥于条条框框,也不能违背士兵的意愿。人嘛,有好处就积极,习惯了就安心,能保护家人就渴望活着,顾念家业就敢于赴死,所以可以用道理和策略来引导他们,可不能用死板的规章制度去逼迫他们,这就是所谓的驻守军队。
想要守卫边疆,抵御外敌入侵,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所以必须挑选合适的军队驻守在那里。古代那些善于选拔和安置军队的人,一定会仔细衡量士兵的性格和习惯,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考察他们的技能和才能,知道他们的喜好和厌恶。
充分利用他们的能力,但不要违背他们的本性;统一他们的风俗习惯,但不要改变当地的风土人情;发挥他们的优点,不要苛求他们做不到的事情;禁止他们的错误行为,不要强迫他们做他们不愿意做的事情。同时还要整顿他们的队伍,安顿好他们的家庭,这样才能让他们安居乐业,坚定意志,激发士气,增强感情。用恩惠去抚慰他们,他们就会感恩戴德而不骄横;用威严去约束他们,他们就会严肃认真而不怨恨。不用督促他们,他们自己就会努力工作;放宽禁令,他们自己也不会违反纪律。所以,出征时兵强马壮,驻守时吃穿不愁,防守稳固,作战勇猛。其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顺应人情而已!
现在呢,把士兵分散征调,分别驻守边疆各地,轮换往来,以此作为防备。这样一来,就不考虑士兵的性格和习惯,也不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强迫他们做他们做不到的事情,逼迫他们做他们不愿意做的事情。只求数量多,而不考虑实际用途,只求他们卖力,而不体察他们的感受,这顶多只能摆摆样子,对实际防卫毫无益处。为什么呢?
边远地区,千里荒凉,寒风刺骨,黄沙漫天;和豺狼为伍,把战斗当成家常便饭;白天拿着武器耕地,晚上倚着烽火瞭望;每天都担心遭到袭击,永远没有休闲娱乐;环境恶劣,人却很勤劳,边疆地区的情况就是这样!如果不是生于斯长于斯,从小就见过这种环境,长大后也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如果不是因为没有更好的地方才来到这里,那很少有人能安心居住,并且能轻视敌人。
关东地区,物资丰富,军队里的士兵更是受到优厚待遇。他们习惯了温饱,享受着安逸的生活,跟边疆地区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听说边关地区艰苦的环境,他们就会感到辛酸难受;听说强悍的敌人的名字,他们就会吓得魂飞魄散。
然而,却要让他们离开亲人,抛弃家园,忍受艰苦,克服恐惧,期望他们能为国家效力,这也太不合理了吧!更何况还有轮换的期限,没有统帅的管束,待遇像娇生惯养的孩子,管理像请人办事一样,打胜仗不奖励,失败也不处罚。他们来的时候都趾高气扬,走的时候都没有归属感,掰着指头算着回家的日子,张着嘴等着喂食。那些侥幸的人还担心轮换时间太长,总是想着敌人的威胁;如果朝廷军队战败,他们就会趁乱逃跑,他们的心思就是这样,留着他们有什么用?平时就耗费大量的物资供养这些冗员,遇到危险就放弃城镇来动摇军心,这种弊端岂止是没有益处,简直就是有害!
而且还会造成一些麻烦。还有一些触犯法律法规的人,被流放到军营,想增加边疆人口,又想让他们赎罪立功。这些人本来就品行不端,再加上思乡之情,他们更容易生乱,比一般的士兵更危险。只会增加防卫的负担,根本指望不上他们有什么功劳,虽然以前也这样做过,但这绝不是好的策略。
还有那些手握兵权的将领,自己不驻守边疆,只派出一部分军队去守卫边境。通常军队里的精锐士兵,都是元帅亲自挑选的,把那些老弱病残的士兵,派到边镇去。而那些将领住在内地,精兵强将都用来维持纪律,结果守卫重要关隘的都是些老弱残兵。敌人一来,就抵挡不住,进到营地里的士兵勉强能关上城门,在外面的人都被抓走,任凭他们杀戮,搜刮抢掠。等到朝廷知道的时候,敌人已经抢掠完毕,回去了。
首先,要安抚边疆,根本在于军队,管理军队要是像这样,那可真是用兵的策略完全错了!
这句翻译的重点在于将文言文中比较正式和书面化的表达,转换成现代汉语口语化的表达。“且”字在这里表示递进关系,可以省略。“安边之本”可以理解为“安抚边疆最根本的事情”。“所切在兵”意思是“最重要的是军队”。“理兵若斯”意思是“管理军队像这样”。“措置乖方矣”意思是“策略完全错了”。 整句话的意思就是说,要稳定边疆,军队是关键,如果军队管理得这么糟糕,那可真是战略上犯了大错。
话说啊,赏赐是为了鼓励人好好干活,惩罚是为了警示那些不听话的。鼓励能让人尽心尽力,惩罚能让人不敢违反规矩。所以说,赏罚对于管理人就像绳子和墨斗对于判断曲直,权衡对于衡量轻重,车轴和车轮对于车子行驶,缰绳和马勒对于驾驭马匹一样重要。要是管理人不用赏罚,那好人和坏人就混为一谈,优劣不分了;就算用了,但要是赏罚不公,那奸诈的人就得到宠信,忠诚的人反而被排挤。这样一来,就算你再聪明,再有规矩,用赏罚和不用赏罚,坏处都一样。
最近权力都下放到下面去了,朝廷的掌控力也弱了。将领的命令,军队里很少有人执行;朝廷的法令,将领们也不执行。大家互相推诿,只顾着混日子过一年。想要奖励一个有功劳的,又怕那些没功劳的心里不服;想要惩罚一个有罪过的,又怕那些同样犯错的人担心害怕。于是,罪过就隐瞒下来,功劳也因为各种怀疑而得不到赏赐,这种姑息养奸的做法,终于发展到这个地步了。所以那些不怕死、尽忠职守的人,反而被那些平庸之辈嘲笑;那些率领士兵冲锋陷阵的人,却招致士兵们的怨恨;那些败坏军队、危害国家的人,却一点也不觉得羞愧害怕;那些救援迟缓、错过时机的,还自以为自己很聪明呢!
表彰和贬斥都不再实行,赞扬和诋毁又混杂在一起,人们就算想做好事,又该跟谁说呢?更糟糕的是,那些忠诚正直的人,只顾做好自己,不巴结别人,反而遭受困境;那些阴险狡诈的人,只顾着讨好别人,却得到高官厚禄。这就是正直之士痛心疾首,勇敢之人都灰心丧气的原因啊!还有啊,遇到敌人时,防守不稳固;制定计策时,效果又不好。将领就说因为军需不足,官员们又说供应没有问题。双方互相扯皮,是非曲直理应弄清楚,朝廷却总是含糊其辞,从不彻底调查。那些应该被处理的人就只能默默忍受,没有办法申诉;那些诬陷好人的人,欺骗皇上却毫无羞愧之心。这样管理军队,简直就是失职啊!
哎,这都是因为领导决策失误,方法不对头啊!结果那些人才都没能发挥出全部本事,军队虽然人很多,可真打仗却一点都不敢冲锋陷阵。 敌人经常越境入侵,就像在无人区一样横冲直撞;大家互相推诿责任,谁也不敢管,还故意夸大敌人的实力上报朝廷,就说兵力不足,打不过。
朝廷根本不调查清楚,就只顾着不停地征兵,根本没起到什么防御作用,反而增加了后勤负担。老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各种赋税越来越重,逼得很多人倾家荡产,连官府收的盐税酒税的钱,有一半都用来应付边境战事。 这情况,简直就是钱财匮乏,兵力却很多啊! “财匮于兵众矣!” 这局面,真是让人着急!
现在对中国威胁最大的少数民族,就是吐蕃。吐蕃全国的精兵,顶多也就相当于中国的十几个大郡的兵力。吐蕃的内忧外患,和中国也差不多,能来侵扰边境的,次数其实很少。而且他们的武器不锋利,盔甲不坚固,作战策略不行,军事技能也不高明。
吐蕃一动,中国就害怕他们的兵多而不敢抵抗;吐蕃一动不动,中国就害怕他们的实力强大而不敢入侵。这是为什么呢?原因就在于中国的军事指挥系统多头管理,而吐蕃的统帅权力高度集中。统帅权力集中,人心就团结,人心团结,命令就不会有偏差,命令统一,进退就能一致,进退一致,就能灵活掌握作战节奏,灵活掌握作战节奏,就能抓住战机,抓住战机,气势自然就强大了!这样就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变化莫测,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这就好比胳膊指挥手指,心控制身体,如果能选对合适的人,还有什么敌人能战胜呢?
反过来,如果指挥系统多头管理,人心就不齐,人心不齐,命令就执行不了,命令执行不了,进退就难以协调,进退难以协调,作战节奏就掌握不好,作战节奏掌握不好,战机就抓不住,战机抓不住,气势自然就衰弱了!这样就会导致勇士变弱,军队分散成弱小的个体,军队内部矛盾重重,在战场上就会溃不成军。这就好比一个国家有三个最高领导人,十只羊有九个牧羊人,想要让他们齐心协力,怎么可能呢?
开元、天宝年间,控制西北的吐蕃,只有朔方、河西、陇右三个节度使,朝廷还担心权力分散,势力不统一,有时还让一个人兼管几个节度使。中兴以后,没工夫去讨伐吐蕃,就把四个边镇归属安定,把陇右节度使的权力附加在扶风节度使身上。当时负责西北边防的,只有朔方、泾原、陇右、河东四个节度使,关东的戍卒,来了之后也归他们管。虽然委任的官员不一定都是合适的人才,但制度上还是比较完善的。
从最近几次叛乱开始,逆贼李怀光勾结泾州、陇州的军队叛乱,李怀光污蔑朔方军的将领,朝廷进行镇压,剩下的军队已经不多了。而且还把朔方地区分割开来,设立了三个节度使。其余的几十个边镇,都是由朝廷特旨委任的,每个镇都有宦官监视,大家互相抗衡,谁也不听谁的。每次边境告急,才开始商量用兵,没有军事命令下达,只是以宾客之礼相待。这样慢慢地去救火,互相谦让地去救灾,希望没有危险,这当然很难!
军队,是靠气势来作战的,气势凝聚就强大,气势涣散就衰弱;力量团结就威风凛凛,力量分散就软弱无力。现在的边防,力量薄弱,气势低迷,军队是这样组建的,可以说是因为将领太多而力量分散了!
话说打仗这事儿,最要紧的是公平公正,所以军法里没有贵贱之分,军队的物资也没有多少的差别。这样才能让将士们同心同德,尽心尽力。如果想要激励将士们的斗志和技能,就要考察他们的才能,评估他们的勇气,衡量他们的劳苦,考量他们的安危,公开评定他们的优劣,以此制定他们的衣食等级制度。让有能力的奋勇争先,能力不足的安心本分,虽然待遇有高低之分,但不会产生怨恨。这就像每天考核,每月考试,粮食供应都公平公正,就像秤砣一样对万物一视同仁,这样万人才能安于自己的位置,服从公平的安排。
现在边疆的军队,长期驻守的士兵,都是经历过无数次战斗,伤痕累累,一年到头辛辛苦苦,考察他们的能力就看他们的训练水平,考量他们的处境就看他们的孤危程度,考核他们的服役情况就看他们的劳苦程度,观察他们的作战情况就看他们的勇气。可是他们的衣粮供应,仅仅够自己一人吃穿,根本没有妻儿老小的份儿,所以常常衣衫褴褛,饥寒交迫。而关东的戍卒,年复一年地驻守,不熟悉险峻的城池,不熟悉军事装备,作战怯懦,工作懈怠。可是他们的衣粮供应却比边疆士兵丰厚得多,还额外供应茶叶药品,以及蔬菜酱料等物资。两者相比,差距实在太大了!更可气的是,有些根本不是禁军,本来是边防军,将领们却用花言巧语,请求把他们虚挂到神策军的名下,实际上还是留在原来的地方,只是改了个空头衔,这样一来,他们的供给就翻了三倍!
这怎么能不让那些勤勤恳恳的士兵愤恨不平呢?忠心耿耿的将士们为此忧心忡忡,那些疲惫不堪的士兵纷纷逃亡,军费也因此捉襟见肘。同样的工作,待遇却大相径庭,这哪有人能心甘情愿?更何况那些阿谀奉承的人,享受着丰厚的待遇,而那些战功卓著的士兵,却只能领着微薄的薪水,他们心里能不生气吗?如果他们只是不当领兵的将领,那也就罢了,但如果想要让他们齐心协力,共同抗敌,就算是有韩信、白起、孙武、吴起那样的名将,我也知道他们肯定做不到!这样养兵,真是怨气横生啊!怨气都来自于不公平的待遇!
选将帅啊,必须先考察他们的能力和品行,然后告诉他们任务和目标,让他们自己掂量能不能完成,并详细说明作战计划。需要什么兵种、哪些助手、多少兵马、多少粮草,怎么布阵,什么时候能取得胜利,整个作战过程的要点,都要让他们规划出来,咱们再看看他们的计划和实际情况是否相符。要是觉得他们能力不行,计划不靠谱,那就一开始就别用他们,别等出了问题再后悔。要是觉得他们有能力,计划可行,那就放手让他们干,别老是干涉。这样一来,该不用的人不用,该用的人也不用怀疑,咱们省心省力,选人用人都有章法了。把事情交给他们,满足他们的要求,然后再根据结果进行奖惩。该赏的不会觉得赏得冤枉,该罚的也没话可说,权力下放了,大家就不会敷衍了事了。
古时候派将领出征,君主会亲自任命,说:“从军营大门往外的事,将军你全权负责!”还会赐予斧钺,表示完全授权。所以军队的事不干涉朝政,朝政的事也不干涉军队,将领在军中,君主的命令也不是绝对服从的。因为战场瞬息万变,命令不能反复更改,没听说过权力下放不彻底,还能指望打胜仗的。最近边境军队调动、裁撤,很多都是皇上直接拍板决定,选将领也先挑好控制的,多设几个部门来分散他们的权力,给他们安排轻省的任务来削弱他们的斗志。虽然这样能避免一些风险,但也损失不少机会。
结果导致将领的责任感和担当都下降了,上级说什么就做什么,战场情况不对也听命,策略不合适也听命。如果选的将领都是唯唯诺诺的,那当然没问题;但要是想打胜仗,那就不行了。两军对垒,战机稍纵即逝,提前做好计划,都可能来不及,更别说临阵磨枪了。更何况千里之外,九重宫阙,汇报情况都困难,信息传递也不及时,想做到万无一失,就算圣人也不行。就算计划周全,也可能应对不了突发情况!敌军来势汹汹,快如闪电,等驿站快马加鞭把消息送来,黄花菜都凉了。守城的兵力不足不敢抵抗,驻扎各地的将领没得到命令不敢出兵,敌人趁机逼近,大家就都闭门自保。
牲畜被抢光,庄稼被毁坏,百姓被俘虏。就算朝廷下令各处军队支援,也只是虚张声势,互相观望,没人敢上前阻拦。敌人抢掠完就撤了,这就算打胜仗了;战败了就说损失很少,战果丰厚就夸大其词。将领们因为权力掌握在朝廷,不用担心责任,皇上也觉得大权在握,不追究事情的真相。
唉,老师要是这样,那可真是失策了,早就应该采取措施啊!
这句古文的意思是说,如果老师是这样处理事情的,那可真是早就应该采取措施制止了,现在才发现问题,已经太晚了,错失了最佳时机。 “遥制”指的是事先采取措施控制,而现在才发现问题,说明之前的控制措施不到位或者根本没有采取措施。 用现代口语来说,就是一种后悔莫及、痛心疾首的感叹。
咱们军队管理上出了不少问题啊!用兵的策略不对头,带兵的奖罚不公正,军费又短缺,兵力还分散,士兵怨声载道,作战时机也把握不好。这六个毛病,就像田里的害虫和人身上的顽疾一样,是战场上最大的祸害! 害虫不除掉,却还用肥料去滋养它;顽疾不治疗,却只用甜食去哄它,只会让害虫更猖獗,让疾病更严重,想指望丰收、国泰民安,那根本不可能!
我的愚见是,应该取消各路将士轮流防秋的制度,把现有的兵力分成三份:一份交给各道的节度使,让他们招募一些愿意长期驻守边城的年轻壮丁过去;一份呢,各道只管供应衣粮,然后从关内、河东等地招募愿意加入边军的汉族和少数民族子弟;还有一份,各道也只管供应衣粮,再额外给应募的人一些补贴,帮助他们安家立业。 另外,再让户部把各地的耕牛分发下去,再雇佣一些工人,在边城修造各种军需物资。招募来的士兵,每家都发一头耕牛,再发放一些农具,让他们能种田。刚到的时候,给每户人家两个人一年的口粮,再发放种子,鼓励他们耕种,等过了一年,他们就能自给自足了。如果他们收成好有余粮,官府就收购,价格翻倍,鼓励他们好好种地。
这样一来,既避免了频繁征调的麻烦,也杜绝了士兵侥幸逃脱的坏毛病。敌人来了,大家自然会自己打仗;太平的时候,大家也能自力更生种地。这样一来,军队自然会强大起来,粮食也自然会充足起来,这跟以前那种临时抱佛脚的办法,能一样吗?!
我觉得应该选拔一位文武双全的大臣,让他当陇右元帅,管辖泾州、陇州、凤翔府、长武城、山南西道等地的所有军队;再选拔一位当朔方元帅,管辖鄜州、坊州、邠州、宁州、灵州、夏州等地的所有军队;再选拔一位当河东元帅,管辖河东、振武等地的所有军队。这三位元帅,都要选择靠近边境的、交通便利的州府作为他们的治所,设立节度使衙门。如果有些地方不那么重要,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就近合并。只有元帅可以设置统军,其他的官职都应该取消。 这三位元帅管辖的太原府、凤翔府等人口较多的州郡,要仔细挑选优秀的官员担任地方长官,让他们在外严格执行军纪,在内督促百姓耕种,增加军粮,壮大军队实力。
兵力部署安排妥当了,元帅也选好了,接下来就要减少那些浪费的开支,充实国库;制定统一的军服和粮饷制度,以安定军心;大力推行授权制度,充分发挥将领的作用;明确奖惩制度,考核他们的功绩。 同时,我们也要坚持国家既有的优势,谨慎处理容易出错的事情,这样就能获得八种好处,避免六种损失。如果这样做了,边境地区仍然不安宁,胡人仍然不服从,那是不可能的。诸侯都按规矩办事,百姓都安居乐业,如果这样做了,朝廷的命令仍然无法执行,天下仍然大乱,那也是不可能的。
现在皇上英明睿智,百姓渴望安定,四方暂时休养生息,叛乱也暂时平息,再加上连续几年的丰收,各地都积攒了粮食,这些都是上天保佑大唐,正是可以建立制度、传承基业的好时机!机会稍纵即逝,事情也不能同时兼顾,等到事情过去了再后悔,那就来不及了。英明的君主,不会因为别人的话而治罪,也不会因为人而否定他的话,我这些话虽然狂妄愚蠢,还请皇上您仔细斟酌。
德宗皇帝非常赞赏,下诏书嘉奖了他。
老张啊,他当时在中书省当差,看到朝廷里很多政策都不太合适,就经常上书提建议。德宗皇帝虽然不能都采纳,但心里挺重视他的。早些时候,窦参被贬到郴州去了,节度使刘士宁送了他几千匹绢。湖南观察使李巽跟窦参不对付,就把这事儿报告给了皇帝,德宗挺不高兴的。正好,右庶子姜公辅在皇帝跟前说话,说:“窦参曾经跟我说,皇上还在生他的气呢!”德宗一听就更生气了,又把窦参贬官,最后还把他杀了。当时大家都在说,姜公辅说的那些话是听张老说的,说张老在窦参的死里起了作用。张老本来就看不惯公异和于邵,当了宰相后就把他们赶走了,大家也都觉得他有点霸道。
户部侍郎兼管度支的裴延龄,那可是个大坏蛋,贪赃枉法,天下人都恨死他了。因为他很受皇帝宠信,谁也不敢吭声。只有张老敢站出来,多次在延英殿直接跟皇帝说裴延龄不行,还写了好几道奏章痛陈其弊端。裴延龄就天天在皇帝跟前说张老坏话。十年十二月,张老被免职,不再管事了。张老为人谨慎小心,被免职后就闭门不出,除了朝见皇帝,几乎不见任何人。十一年春天,大旱,边防军队缺粮草,张老就上书反映情况;裴延龄却说张老跟张滂、李充等人故意扰乱军心,这事儿《延龄传》里都写着呢。德宗一听就火了,要杀张老他们四个,幸亏谏议大夫阳城等人极力劝谏,才把张老贬到忠州当个小官。
陆贽刚进翰林院的时候,唐德宗皇帝特别看重他,经常一起唱歌作诗,玩得很开心,朝夕相伴。等陆贽外放地方,虽然有宰相辅佐,但很多重要的决策都出自陆贽之手,所以当时大家都叫他“内相”。
有一次皇上到山南巡幸,路途险峻,陆贽没能及时跟上,和皇帝走散了,一晚上都没见到皇帝。皇帝就对士兵说:“谁找到陆贽,赏赐一千两黄金!”第二天陆贽去拜见皇帝,皇帝高兴得脸色都变了,可见皇帝对他的宠信。后来,陆贽和两位吴姓大臣关系不好,皇帝渐渐疏远了他,恩宠也减少了。等到“通玄案”败露后,皇帝知道陆贽是被冤枉的,又重新启用了他。
陆贽因为受到皇帝的特殊恩遇,从不吝惜自己的生命,有什么事情觉得不对,就直言不讳,一点也不隐瞒。朋友劝他,说他太直率了,陆贽说:“我对得起皇帝,对得得起我自己的学问,其他的我都不在乎!”他精通吏事,处理政务非常细致,从不马虎。他曾经说过:“起草诏书是中书舍人的职责,如果遇到战争,事情紧急,可以暂时让学士代劳;等到天下太平了,就要恢复原来的职分。将相的诏书,应该交给中书省去执行。”他还说:“学士是皇帝的私人臣属,玄宗皇帝刚开始设立待诏之职时,只是让他们负责唱和诗文而已。”当时朝野对此议论纷纷。因为陆贽直言批评了通微、通玄等人,所以德宗皇帝有时不采纳他的奏章。
陆贽在忠州待了十年,经常闭门不出,很少有人见过他,他还躲避诽谤,不写书。他居住的地方是瘴疠之地,很多人染病,他就收集整理医书,编写了《陆氏集验方》五十卷,流传后世。当初陆贽当政时,曾将吏部员外郎李吉甫贬到明州做长史,又把他调到忠州做刺史。陆贽在忠州的时候,和李吉甫相遇了,陆贽的兄弟、门生都为他担心,而李吉甫却很高兴地用很高的礼节对待陆贽,一点也不记恨以前的事,用宰相的礼节对待他,还怕陆贽不相信,天天和陆贽亲密相处,就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样。陆贽开始还很惭愧,后来和李吉甫成了深交。当时人们都认为李吉甫是位长者。后来薛延接替李吉甫做了忠州刺史,薛延朝辞的时候,德宗皇帝还下旨慰问。韦皋多次上表请求让陆贽代替自己。顺宗皇帝即位后,和阳城、郑余庆一起下诏征召陆贽回朝。诏书还没到,陆贽就去世了,享年五十二岁,追赠兵部尚书,谥号“宣”。
子简,也就是陆子简,考中了进士,后来又多次被朝廷征召到幕府任职。
历史学家说:现在大家谈论陆宣公,都把他比作汉朝的贾谊,他们的经历有很多相似之处。陆宣公刚正不阿,胸怀经世济国的抱负,有着一股激昂仗义的热血,刚开始都受到皇帝的重视,最后却都遭遇了不幸,流落他乡。不过,贾谊做到中大夫,还曾经参与过朝廷的重大决策,也不能说他没得到重用啊。以前,公孙鞅带着他的三策去劝说秦王,淳于髡用隐语来劝谏齐王,自古以来,说实话都不容易啊!周昭王曾经告诫大臣们要谨慎议论朝政,就是因为这个道理。陆子简身处朝廷,想用自己的微薄之力铲除弊端,独自一人对抗奸邪,可皇帝不理解他的真心,那些小人却抓住他的缺点攻击他,想要不被排挤,谈何容易!《诗经》里说“其维哲人,告之话言”,还有“诲尔”、“听我”之类的感叹,这些都是贤人君子因为不被重用而发出的叹息。所以说,像尧帝和舜帝那样君臣相得,千载难逢,携手共事,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呢!
赞曰:良臣悟主,我有嘉猷。多僻之君,为善不周。忠言救失,启沃曰雠。勿贻天问,苍昊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