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徵,字玄成,是河北巨鹿曲城人。他爸爸魏长贤,在北齐当过屯留县令。魏徵小时候父母双亡,家里穷得很,但他很有抱负,不务正业,还当过道士。他特别爱读书,读了很多书,见天下越来越乱,就特别喜欢研究纵横家的学说。隋朝大业年间快完蛋的时候,武阳郡丞元宝藏起兵响应李密,就请魏徵去当文书。李密每次看到元宝藏写的奏章,都夸奖得很,后来听说魏徵写的也很好,就赶紧把魏徵叫过去。魏徵给李密献上了十条计策,李密虽然觉得很奇特,但也没采纳。

后来王世充攻打李密在洛口,魏徵就对李密的幕僚郑颋说:“魏公(指李密)虽然最近打了胜仗,但精锐的士兵伤亡很大;而且军队里没有粮草库,打了胜仗也没赏赐。士兵们士气低落,这两点很难应付敌人。不如咱们挖深沟高筑墙,拖延时间,最多一个月,敌人粮草就用完了,咱们不用打仗就能让他们撤退,然后追击,就能取得胜利。再说东都的粮食也吃光了,王世充也黔驴技穷,想拼死一战,这可是穷途末路的敌人,很难对付,千万别跟他硬碰硬!”郑颋说:“这都是些老掉牙的理论!”魏徵说:“这可是奇谋妙策,怎么就成了老掉牙的理论呢?”说完就生气地走了。结果李密战败了,魏徵跟着李密投降了唐朝,到了长安,很长时间都没得到重用。

他自己请求去安抚山东地区,后来被任命为秘书丞,派他去黎阳。当时徐世勣还在跟着李密,魏徵就给徐世勣写信说:

隋朝末年天下大乱,好多英雄豪杰都起来争天下,地盘大的不得了,数都数不清。魏公起初是个叛军,他一声号召,各地的人纷纷响应,队伍发展得飞快,像云一样聚集起来,兵力多达几十万。他的势力范围很大,几乎占领了半个天下,在洛口打败了王世充,又在黎山击败了窦建德。眼看着就要打到咸阳,直逼长安,甚至想把旗帜插到大海边,让战马饮到渭水,结果却因为轻敌,被那些溃逃的敌人打败了。这说明,皇位这东西,自有它的归宿,不是光靠蛮力就能抢到的。所以魏公明白了天意,毫不犹豫地进了函谷关。

魏公出生在战乱年代,深知自己所处的环境。他稳扎稳打,占据一方土地,既没有轻举妄动,又把散落在各地的力量团结起来。王世充因为之前的胜利,不敢再往东进攻;窦建德因为之前的失败,也不敢再往南扩张。魏公的英名,将会永远流传下去。但是,谁又能保证一开始做得好,最后也能成功呢?选择去留,关系到安危成败的大事。如果选择正确,你的家族都能跟着享福;如果选择错了,可能连自己都保不住。历史上失败的例子很多,你都应该知道。就像孟贲那样犹豫不决,结果比不上那些果断的孩子,明白时机的人,不用等到最后就能成功。现在你正处在必须争夺的地位,机会稍纵即逝,再犹豫不决,光看着别人成败,恐怕那些狡猾的人会先下手为强,到时候你就什么都晚了。

世勣收到信后,立马就决定派使者回国,打开粮仓运送粮食,支援淮安王李神通的军队。没过多久,王世充带着所有兵马南下,攻破了黎阳,抓住了魏徵,任命他为起居舍人。等王世充被抓后,魏徵就跟裴矩一起西入关中。隐太子李建成听说过他的名声,就把他招来当洗马,对他非常客气。魏徵看到李世民的功业一天天壮大,就经常劝李建成赶紧想办法应对。结果李建成失败了,李世民派人把他叫来,问他:“你离间我和我兄弟,为什么?”魏徵说:“如果皇太子听我的话,就不会有今天的祸事了。”

李世民一向器重他,就让他当了詹事主簿。李世民当了皇帝以后,提拔魏徵做了谏议大夫,封他为钜鹿县男,派他去安抚河北地区,准许他可以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处理事情。魏徵到了磁州,碰上了前宫的千牛李志安和齐王的护军李思行,他们被押解着送往京城。魏徵对副使李桐客说:“我们接到命令的时候,前宫和齐王府的人都已经被赦免了,不再追究责任。现在又送思行去京城,其他人谁不会怀疑?光派使者去,他们肯定不会相信,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啊!再说,为了国家利益,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宁可考虑自身安危,也不能耽误国家大事。现在如果释放李思行,不追究他的罪责,那么凭着诚信所产生的感召力,就能影响到很远的地方。古时候,大夫出使边疆,只要对国家有利,就可以自行决断。何况我这次出行,皇上允许我根据实际情况处理事情,皇上既然把我当作国家的栋梁之才看待,我怎么能不以国家的栋梁之才来回报他呢?”于是,魏徵就释放了李思行等人,然后上奏朝廷,李世民非常高兴。

唐太宗刚登基,就勤于政事,经常把魏徵召到宫里,询问政事得失。魏徵很有治国才能,为人又正直敢言,从不委曲求全。太宗和他谈话,总是欣然接受他的意见。魏徵也很高兴遇到一位知己的君主,想尽其所能辅佐他,有什么就说什么。太宗曾经慰劳他说:“你向我提出的谏言,前后加起来有两百多条,如果不是你真心实意地为国家着想,怎么能做到这样呢?”那一年,魏徵升任尚书左丞。

有人说魏徵偏袒亲戚,太宗就让御史大夫温彦博调查,结果查无实据。温彦博奏道:“魏徵作为臣子,应该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能完全避免嫌疑,所以招来了这些诽谤。虽然他内心没有私心,但也确实有值得责备的地方。”太宗让温彦博去责备魏徵,并且说:“从今以后,你不得不注意自己的言行啊!”

第二天,魏徵上朝奏道:“我听说君臣之间应该互相协调,情同一体。如果不讲公道,只顾及表面现象,如果君臣上下都这样做,那么国家的兴衰成败,就很难预料了。”太宗一听,脸色立刻变了,说:“我已经后悔了。”魏徵再次拜谢说:“希望陛下让我做个好臣子,不要让我做个忠臣。”太宗问:“忠臣和好臣有什么不同吗?”魏徵回答说:“好臣子,像稷、契、咎陶那样;忠臣,像龙逢、比干那样。好臣子可以使自己名垂青史,君主名扬天下,子孙后代都能享福。忠臣却往往身死国灭,君主也因此招致灾祸,家国俱亡,徒留一个忠臣的名声。从这个角度来看,两者区别很大啊!”太宗深以为然,赏赐给他五百匹绢。

贞观三年,魏徵升任秘书监,参与朝政。魏徵认为,因为之前的战乱,典章制度很混乱,于是奏请朝廷让学者们校订四部经典。几年时间,皇家的藏书就整理得井井有条,十分完备。这时,高昌王麹文泰将要入朝,西域各国都想借此机会派使者进贡,太宗命令麹文泰派人迎接。魏徵谏道:“国家刚刚平定,创伤还没恢复,如果稍微增加劳役,就会影响民生。以前文泰入朝,经过的州县就供应不上,更何况现在还要加上这些国家。如果允许他们进行商贸往来,边境百姓就能从中获利;如果把他们当成宾客,那么国家就会受到损害。汉光武帝建武二十二年,天下已经安定,西域请求设置都护府,派遣侍子,光武帝都不答应,因为他不想因为蛮夷而劳累百姓。现在如果允许十个国家进贡,他们的使者不会少于一千人,边境州县拿什么来供应他们?人心难测,即使以后后悔,恐怕也来不及了。”太宗采纳了他的建议,立即派人追回了已经出发的人。

后来,太宗到九成宫,宫中有宫人要回京师,在湋川县的官舍休息。不久,右仆射李靖、侍中王珪也到了,官吏就把宫人安置到别处,让给李靖他们住。太宗听说后,大怒道:“生杀予夺的大权,难道掌握在李靖他们手里吗?为什么厚待李靖而轻视我的宫人!”马上命令调查湋川县的官吏和李靖等人。魏徵谏道:“李靖他们,是陛下心腹的大臣;宫人,是皇后身边伺候的人。论及他们的身份和职责,完全不一样。而且李靖他们出外办事,官吏会询问朝廷的政策法规,他们回来后,陛下也会询问民间疾苦。李靖他们当然应该和官吏见面,官吏也应该去拜见他们。至于宫人,除了供应饮食,不应该参与这些事情。如果因为这件事惩罚县吏,恐怕不利于您的声誉,只会惊扰天下人的耳目。”太宗说:“你说的对。”于是免除了县吏的罪责,李靖等人的事也就不再追究了。

一次在丹霄楼设宴,酒酣之际,太宗对长孙无忌说:“魏徵、王珪,以前在东宫的时候,都尽心尽力地辅佐我,当时也确实很令人讨厌。我能提拔重用他们,直到今天,足以告慰古人。但是魏徵每次劝谏我,我都不采纳,他一说话我就马上拒绝,这是为什么呢?”长孙无忌回答说:“臣以为有些事情确实不可行,所以才进言,如果陛下不采纳就马上答应,恐怕这件事就会真的做了。”太宗说:“当时先答应,然后再另行陈述,难道不行吗?”魏徵说:“过去舜帝告诫群臣:‘你们不要当面顺从,事后可以再提出不同的意见。’如果我当面顺从陛下,然后再进谏,这就是‘事后有不同的意见’,这哪里是稷、契侍奉尧、舜那样做的呢?”太宗哈哈大笑说:“人们都说魏徵举动轻慢,我却觉得他很可爱,就是这个原因。”魏徵拜谢说:“陛下引导臣下进言,所以臣才敢于劝谏,如果陛下不接受臣的劝谏,臣岂敢屡次冒犯龙颜呢?”

这个月,长乐公主要出嫁,太宗因为她是皇后所生,命令有关部门准备的嫁妆比永嘉长公主多一倍。魏徵说:“不可以。汉明帝想封赏他的儿子,说‘我的儿子怎么能和先帝的儿子相比呢?可以给他一半楚国、淮阳国的封地。’前朝史书把这件事当作美谈。天子的姐妹是长公主,儿子是公主,既然加了‘长’字,就是有所尊崇。或许亲疏有别,但礼仪不能逾越。”太宗同意了他的意见,告诉了长孙皇后,皇后派人送去四十万钱、四百匹绢到魏徵家赏赐给他。不久,魏徵被封为郡公。

贞观七年,魏徵接替王珪担任侍中,尚书省积压的案件有不决的,太宗就让魏徵评理。魏徵并不熟悉法律条文,但他能把握大方向,根据情理来判决,没有人不服的。最初,朝廷下令让令狐德棻、岑文本撰写《周史》,孔颖达、许敬宗撰写《隋史》,姚思廉撰写《梁史》《陈史》,李百药撰写《齐史》。魏徵奉命总揽修订,做了很多修改和增补,使史书更加简明扼要。《隋史》的序论,都是魏徵写的,《梁史》《陈史》《齐史》也都有他写的总论,当时人们称赞这些史书写得好。史书完成后,魏徵被加封为左光禄大夫,进封郑国公,赏赐他两千段丝织品。

房玄龄觉得自己对国家没什么大功劳,只不过是靠着能说会道才得以参与军国大事,心里一直担心自己功高震主,所以经常因为眼睛不舒服就上奏章请求退休。唐太宗说:“朕是从敌人的包围圈里把你救出来的,委任你担任这么重要的职务,你看到朕的错误,也从来不隐瞒,敢于直言进谏。你难道没见过金子在矿山里的时候,有什么珍贵之处吗?只有经过精良的冶炼,锻造成器物,才会被人珍视。朕现在正把自己比作金子,把你比作精良的工匠。你虽然有眼疾,但还没到衰老的地步,怎么能轻易就退休呢?”

那一年,房玄龄又当面请求退休。唐太宗实在推辞不过,就封他为特进,仍然让他主管门下省的事务。此后,他又多次上书,陈述国家得失。其中一篇奏章说:

……(此处等待下文,以便继续翻译)

臣观自古以来,那些继承皇位,统御英杰,治理天下的人,都想着要像天地一样拥有厚德,像日月一样光明磊落,希望江山社稷绵延不绝,子孙万代传承下去。

可是最终能成功守住江山的却很少,失败灭亡的倒是接连不断,这是为什么呢?原因就在于他们求治国之道的方法错了。殷商的教训就在眼前,可以拿来借鉴。

想当年隋朝,统一了全国,军队强大,国力鼎盛,四十多年里,威名远扬,天下臣服。可是一朝之间,就土崩瓦解,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难道隋炀帝不喜欢天下太平,不想江山永固,所以才暴虐无道,最终走向灭亡吗?不是的,他是因为太过依赖自己的富强,没有预料到后患。他驱使天下百姓满足自己的欲望,搜刮全国的财富供自己享乐,搜罗天下美女,寻找奇珍异宝。

宫殿装饰得富丽堂皇,台榭高耸入云,徭役不断,战争连绵。表面上威风凛凛,内心却危机四伏。阿谀奉承的人必然得到好处,忠诚正直的人却难以保全性命。上下互相欺骗,君臣之间隔阂重重,百姓苦不堪言,全国各地纷纷叛乱。最终,隋炀帝这个拥有四海之尊的皇帝,死在一个匹夫之手,子孙后代被灭绝,成为天下人的笑柄,真是令人痛心啊!

后来圣明的君主乘机而起,拯救危亡,江山社稷得以恢复,天下得以安定。远近都安定下来,用不了几个月的时间;平定叛乱,也不需要一百年。现在的宫殿台榭,都住进去了;奇珍异物,都收齐了;美女佳人,都侍奉在身边了;四海九州,都成了臣民了。

如果能吸取隋朝灭亡的教训,记住我们成功的经验,每天都谨慎小心,即使太平盛世也要时刻警惕,那就应该像隋炀帝那样,烧掉鹿台上的珍宝衣物,毁掉阿房宫的宏伟殿宇,害怕住在高大的宫殿里会招致危险,而想着住在简朴的宫殿里才能平安,这样才能与神明沟通,无为而治,这是最高的境界。

如果成功之后不毁坏这些东西,就保留原来的样子,去掉不必要的东西,能省则省。在高大的宫殿里掺杂一些茅草屋,在玉石砌成的台阶上掺杂一些泥土,让百姓感到高兴,不要过度地消耗他们的力量,要经常想着住的人舒适,建造的人辛苦,让亿万百姓高兴地臣服,让万物都能够安居乐业,这是中等境界。

如果只是圣明一时,不谨慎对待最终的结果,忘记了创建江山的艰难,认为天命是可以依靠的,忘记了俭朴的意义,追求奢华的享受,在原来的基础上扩大规模,增加装饰,这样就会越来越过分,不知节制,百姓看不到你的德行,只感受到劳役的辛苦,这就是最低等的境界了。这就好比用柴火救火,用舀汤止沸,用混乱来解决混乱,与混乱同流合污,这是行不通的。后代子孙怎么看?百姓怨恨,神灵震怒;百姓怨恨,神灵震怒,那么灾难一定会降临,祸乱一定会发生。

哎,天下大乱的时候,能保住性命和名声,最后善终的,可真是少之又少啊!想想看,顺应天命,推翻旧朝之后,建立了七百年的江山,这可是祖宗留下的基业啊,要传给子孙后代,万世流芳,这机会难得,又容易失去,咱们能不记着点儿吗?

这可是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大事,咱们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让这基业稳固,长长久久地传下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祖宗留下的东西,咱们得好好珍惜,不能轻易就丢了。 “祸乱既作,而能以身名令终者,鲜矣!顺天革命之后,隆七百之祚,贻厥孙谋,传之万世,难得易失,可不念哉!” 这话说得多好啊,咱们得牢记在心!

臣听说啊,想要树木长得高大,必须先要让它的根扎得牢固;想要水流得长远,必须先要疏通它的源头;想要国家安定,必须先要积累它的道德和正义。源头不深,怎么能指望水流得远呢?根基不牢固,又怎么能指望树木长得高呢?道德不厚重,就想治理好国家,即使是愚笨的人也知道不可能,更何况是聪明的人呢!

君主掌握着国家的重器,占据着广阔的土地,想要崇高到极点,永远保持无疆的幸福。如果不时刻想着居安思危,警惕贪婪而勤俭节约;道德不厚重,感情又不能战胜欲望,这就相当于砍断了树根却想让树木茂盛,堵塞了源头却想让水流长远啊!凡是国家的元首,承载着上天的使命,没有一个不是忧虑重重而最终成就大业,功成名就之后却道德衰败的。能善始者很多,能善终者却很少,难道是因为取得容易而守住难吗?过去取得的时候还有剩余,现在守住的时候却不足了,这是为什么呢?

这是因为,在忧患之中必定竭尽诚意对待百姓,一旦得志了就放纵感情,傲慢地对待别人。竭尽诚意,那么即使是蛮夷也会像一体;傲慢自大,那么即使是骨肉至亲也会像陌路人一样。即使用严刑峻法来震慑他们,用威严和愤怒来激励他们,最终也只是勉强避免灾祸,心里并不怀有仁爱,表面恭敬而内心不服。怨恨不在于大小,可怕的是人心。载舟覆舟,应该深思熟虑。奔车朽索,怎么能忽视呢?

君主啊,如果真的能够看到美好的事物就想到足以警戒自己的道理;将要做某事就想到适可而止以安抚百姓;想到自己地位的高危就想到谦逊谨慎,自我约束;害怕过分充盈就想到像江海一样向下百川;喜欢游乐就想到三驱为度;害怕懈怠就想到谨慎开始,敬畏终结;担心被蒙蔽就想到虚心纳谏;想到谗言邪说就想到端正自身,罢黜奸邪;恩惠施加就想到不要因为高兴而错误赏赐;惩罚施加就想到不要因为愤怒而滥用刑罚。总而言之,要时刻记住这十个方面,弘扬这九种美德,选择有能力的人委以重任,选择好的方法去执行,那么聪明的人就能贡献他们的计谋,勇敢的人就能竭尽全力,仁慈的人就能施加恩惠,诚信的人就能效忠尽责。文武百官各司其职,君臣之间和谐相处,就可以尽情享受游乐的快乐,可以颐养天年,安享晚年,弹琴垂拱,不说一句话也能使天下归心。何必劳神费力,代替下属处理事务,浪费聪明才智去处理那些琐碎的事情,违背无为而治的大道呢!

臣闻《书》曰:“明德慎罚,惟刑恤哉!”《礼》云:“为上易事,为下易知,则刑不烦矣。上多疑则百姓惑,下难知则君长劳矣。” 哎,我听说《尚书》上说:“明君要施行仁政,慎用刑罚,要体恤百姓啊!”《礼记》里也说:“如果君主行事容易让人理解,百姓也容易明白他的意图,那刑罚就不会很多了。如果君主要疑心重重,百姓就会迷惑不解;如果君主难以了解民情,那就会很劳累了。” 你看,君主行事容易让人理解,百姓也容易明白他的意图,君主不劳累,百姓不迷惑,多好。

所以说,君主只要有德行,臣子就不会有二心;君主只要真诚待人,臣子就会尽心竭力,这样太平盛世的基础才能稳固,“天下太平”的景象才能出现。《书》上说:“明德慎罚,惟刑恤哉!”《礼》云:“为上易事,为下易知,则刑不烦矣。上多疑则百姓惑,下难知则君长劳矣。”现在咱们国家威名远扬,功盖宇宙,四海臣服,没有到不了的地方。但是,说话做事还是要简明扼要,心思要细致明察,刑赏的根本在于鼓励做好事,惩罚坏事。

帝王之所以能和天下百姓同心同德,不会因为亲疏远近、地位高低而有所偏颇,就是这个道理。可是现在赏罚的执行,未必都能做到这样。有时候赏罚的轻重,取决于君主的喜怒好恶。高兴的时候,就宽松刑罚,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生气的时候,就故意找茬,在事情之外罗织罪名;喜欢的人,就百般袒护,找出各种优点;讨厌的人,就处处刁难,找出各种缺点。 如果处处找缺点,那刑罚就滥了;如果处处找优点,那赏赐就错了。刑罚滥用,小人就会猖狂;赏赐错误,君子就会灰心。小人的恶行不惩治,君子的善行不鼓励,还想让天下太平,那是不可能的。

再说,平时闲暇的时候,大家都在学习孔子的儒家思想和老子的道家思想;可是一旦君主发怒,就照着申不害、韩非子的法家思想办事。 正直的人,往往会受到排挤;那些阿谀奉承的人,却往往能保全自己。所以,道德的教化还没有推广开来,刻薄的作风却已经盛行。 上面带头这样,下面的人就跟着学,大家争着迎合潮流,法令就混乱不堪,这违背了王道,也亏待了君主。 以前,州郡官吏上下勾结,楚国的法律就乱套了;张汤偏私枉法,汉朝的刑法也因此而败坏。

大臣的偏私舞弊尚且能蒙蔽君主,更何况是君主自己呢?君主又该如何处理呢?您老人家聪明睿智,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怎么会有什么看不透,想不明白的呢?您老人家安于现状,不把体恤百姓当回事;您老人家只顾享乐,忘记了前朝的教训。祸福相依,吉凶同域,都是人自己招来的,怎么能不考虑呢?最近惩罚比较多,威势也比较严厉,可能是因为供应不足,也可能是因为有人不听话,这些都不是治理国家的当务之急,而是骄奢淫逸的开始。

所以说,尊贵不一定会带来骄傲,但骄傲一定会自己找上门来;富有不一定会带来奢侈,但奢侈一定会自己找上门来,这可不是空话。再说,我所继承的江山,是隋朝的江山,隋朝灭亡的原因,圣明之君都应该引以为戒。隋朝的军队,比不上咱们现在的军队;隋朝的国库,比不上咱们现在的国库;隋朝的人口,比不上咱们现在的人口。咱们国家实力雄厚,远超隋朝。可是隋朝就是因为强盛而灭亡的,是因为他们好动;而咱们国家虽然贫弱,却能安宁,是因为咱们静止不动。静则安,动则乱,这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并不是什么隐秘难见、微小难察的事情。

可是很少有人走平坦的道路,却很多人走覆车的道路,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安于现状而不考虑危险,治国有方而不考虑乱局,安享太平而不考虑灭亡的缘故啊!以前隋朝在灭亡之前,自以为不会灭亡;隋朝在灭亡之前,自以为不会灭亡。

唉,老百姓总是被卷入战争,没完没了地服徭役,最后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到死都没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遭此大祸,这怎么能不让人感到悲哀呢!

这说的就是那些被战争和徭役折磨的人,他们一辈子都在为战争奔波,劳累致死,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真是让人惋惜啊! 他们不明白战争的根源,不明白统治者的昏庸,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陷入苦难的循环之中。 想想就觉得悲惨。

咱们想看看东西好不好,得照在平静的水面上;想看看国家安危,就得从亡国的教训里找答案。《诗经》里说:“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又说:“伐柯伐柯,其则不远。”我希望皇上您现在处理事情的时候,能以隋朝的兴亡为鉴戒,这样就能知道国家存亡、治乱的关键了。如果能想想隋朝是怎么走向危险的,就能避免危险;想想是怎么走向混乱的,就能避免混乱;想想是怎么灭亡的,就能避免灭亡。

国家存亡的关键,在于节制欲望,以民为本;减少打猎游玩的娱乐,停止奢侈浪费的工程,停止那些不紧急的事务,谨慎对待偏听偏信带来的怒火。要亲近忠厚的人,远离阿谀奉承的人;杜绝那些好听的邪恶言论,听取那些苦口婆心的忠言;远离那些容易接近的人,看轻那些难得的财物。学习尧舜的虚心纳谏,效仿禹汤的自责反省,珍惜百姓的财产,顺应百姓的心意。从自身做起,推己及人;想想谦虚谨慎能带来好处,不要骄傲自满招致损害。这样一来,万物就能和谐相处,你的话语就能传遍千里,超越前代圣贤的德行,为后代树立榜样。这是圣贤的宏伟规划,帝王的盛世伟业,只要能做到这些,关键在于谨慎地守护。

守护容易,取得难;既然已经明白了取得的艰难,又怎么会保不住容易得到的呢?如果不能稳固地守护,就会导致骄奢淫逸的出现。要始终保持谨慎,像开始一样,难道不应该努力吗?《易经》说:“君子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治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这句话说得实在太对了,我们一定要认真思考。

我希望陛下您想做好事的决心,不会比以前减少;听到批评就改正,比以前做得更好。如果您能利用现在太平盛世的机会,继续保持以往的勤俭节约,那就能做到尽善尽美,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了。

其四曰:

臣闻为国之基,必资于德礼;君子所保,惟在于诚信。(我听说,国家的基础,一定要依靠道德和礼仪;君子所以能保全自身,全在于诚实守信。)

诚信立则下无二心,德礼形则远人斯格。(有了诚信,下属就不会有二心;有了道德和礼仪,远方的人也会归附。)

然则德礼诚信,国之大纲,在于父子君臣,不可斯须而废也。(所以说,道德、礼仪、诚信,是国家的根本大纲,体现在父子、君臣之间,一刻都不能废弃。)

故孔子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又曰:“自古皆有死,人无信不立。”文子曰:“同言而信,信在言前;同令而行,诚在令外。”(孔子说:“君主用礼仪对待臣子,臣子要忠诚地侍奉君主。” 又说:“自古以来人都会死,但人如果没有信用就无法立足。” 文子说:“同样的言语要讲信用,信用要放在言语之前;同样的命令要执行,诚意要放在命令之外。”)

然则言而不行,言不信也;令而不从,令无诚也。不信之言,无诚之令,为上则败国,为下则危身,虽在颠沛之中,君子所不为也。(所以,说了不做,就是不讲信用;命令下达了却不执行,就是命令没有诚意。不讲信用的言语,没有诚意的命令,在上就会败国,在下就会危及自身,即使在颠沛流离之中,君子也不会这样做。)

自王道休明,十有余载,威加海外,万国来庭,仓禀日积,土地日广。(自从实行王道,已经十多年了,威名远播海外,万国来朝,仓库日益充实,国土日益广阔。)

然而道德未益厚,仁义未益博者,何哉?由乎待下之情未尽于诚信,虽有善始之勤,未睹克终之美故也。(然而道德并没有更加厚重,仁义并没有更加广泛,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对待下属的情谊没有做到完全诚信,虽然有良好的开端,却看不到最终美好的结果。)

其所由来者渐,非一朝一夕之故。(这是逐渐形成的,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

昔贞观之始,闻善若惊,暨五六年间,犹悦以从谏。(贞观初年,听到好的建议就好像受了惊吓一样重视,即使过了五六年,仍然高兴地采纳谏言。)

自兹厥后,渐恶直言,虽或勉强,时有所容,非复曩时之豁如也。(从那以后,逐渐厌恶直言进谏,虽然有时勉强容忍,但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开明了。)

謇谔之士,稍避龙鳞;便佞之徒,肆其巧辩。(正直敢言的人,渐渐地躲避锋芒;那些善于逢迎拍马的人,则肆无忌惮地夸夸其谈。)

谓同心者为朋党,谓告讦者为至公,谓强直者为擅权,谓忠谠者为诽谤。(把志同道合的人说成是朋党,把揭发别人短处的人说成是至公无私,把正直的人说成是专权,把忠诚正直的人说成是诽谤。)

谓之朋党,虽忠信而可疑;谓之至公,虽矫伪而无咎。强直者畏擅权之议,忠谠者虑诽谤之尤。(说他们是朋党,即使他们忠诚可靠,也会受到怀疑;说他们是至公无私,即使他们虚伪矫饰,也不会受到责备。正直的人害怕被指责为专权,忠诚正直的人担心被指责为诽谤。)

至于窃斧生疑,投杼致惑,正人不得尽其言,大臣莫能与之诤。(到了最后,甚至出现偷斧头就怀疑别人,扔梭子就疑神疑鬼的地步,正直的人不能畅所欲言,大臣们也不敢直言规劝。)

荧惑视听,郁于大道,妨化损德,其在兹乎?故孔子恶利口之覆邦家,盖为此也。(迷惑君主的视听,阻塞了大道,妨碍教化,损害道德,大概就在于此吧?所以孔子厌恶那些巧言令色、导致国家灭亡的人,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且君子小人,貌同心异。(况且,君子和小人,外表看起来差不多,但内心却截然不同。)

君子掩人之恶,扬人之善,临难无苟免,杀身以成仁。小人不耻不仁,不畏不义,唯利之所在,危人以自安。(君子掩盖别人的缺点,宣扬别人的优点,遇到危难毫不苟且,甚至牺牲生命以成就仁义。小人则不以不仁为耻,不以不义为畏惧,只顾自己的利益,不惜危及他人以求自保。)

夫苟在危人,则何所不至。(如果一心只想危及他人,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今将求致治,必委之于君子;事有得失,或访之于小人。(现在想要治理好国家,就一定要把事情交给君子;事情有了得失,有时又会去询问小人。)

其待君子也,则敬而疏;遇小人也,必轻而狎。(对待君子,就恭敬而疏远;遇到小人,就轻率而亲近。)

狎则言无不尽,疏则情或不通。(亲近了,小人就会无所顾忌地说话;疏远了,君子就难以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

是誉毁在于小人,刑罚加于君子,实兴丧所在,亦安危所系,可不慎哉!(这样一来,赞扬和诋毁都掌握在小人手中,而惩罚却加在君子身上,国家的兴衰成败,安危祸福,都系于此,怎么能不谨慎呢?)

夫中智之人,岂无小慧,然才非经国,虑不及远,虽竭力尽诚,犹未免于倾败;况内怀奸利,承颜顺旨,其为患祸,不亦深乎?(那些中等智力的人,难道就没有一点小聪明吗?但是他们的才能不足以治理国家,考虑问题也不够长远,即使尽心竭力,仍然难免失败;何况那些内心怀有奸邪之心,只知道逢迎拍马的人,他们的危害岂不更大吗?)

故孔子曰:“君子或有不仁者焉,未见小人而仁者。”(所以孔子说:“君子有时也会有不仁之处,却从未见过小人行仁义之事。”)

然则君子不能无小恶,恶不积,无妨于正道;小人或时有小善,善不积,不足以立忠。(所以,君子并非没有一点小过错,但这些小过错不会积累起来,不会妨碍正道;小人有时也会做一些好事,但这些好事不会积累起来,不足以成为忠诚。)

今谓之善人矣,复虑其有不信,何异夫立直木而疑其影之不直乎?虽竭精神,劳思虑,其不可亦已明矣。(

老公能尽到礼数,臣子就能竭尽忠诚,这关键在于内外没有私心,上下互相信任。上面不信任下面,下面就没办法为上面做事;下面不信任上面,上面就没办法指挥下面。信任的重要性,真是太大了!所以上天也会保佑他,一切都会顺利。

以前齐桓公问管仲说:“我想让酒在酒器里变坏,肉在案板上变坏,会不会影响我的霸业?”管仲说:“这当然不好,但也不会影响霸业。”齐桓公问:“那什么才会影响霸业呢?”管仲说:“不能识别人才,会影响霸业;识别人才却不能用,会影响霸业;用了人才却不信任他,会影响霸业;信任了人才,却又让小人从中作梗,也会影响霸业。”

晋国的中行穆伯攻打鼓这个地方,打了好几年都没打下来,有个叫间伦的人献计说:“鼓地的守财奴,我知道是谁,请您别让将士们太疲惫,鼓地就能拿下。”穆伯没答应。旁边的人说:“不用折断一根戟,不用伤一个兵,就能拿下鼓地,您为什么不答应呢?”穆伯说:“间伦这个人,很会拍马屁,却不仁义。如果间伦把鼓地攻下来,我不得不赏赐他。赏赐他,就是赏赐拍马屁的人。拍马屁的人得志,就会让晋国的士人放弃仁义去拍马屁,就算得到了鼓地,又能怎么样呢?”

你看啊,穆伯是列国的大夫,管仲是霸主身边的辅佐,他们都这么谨慎地对待信任,远离那些拍马屁的人,更何况是统领天下的君主,千秋万代的圣明之君呢?怎么能让伟大的德行,受到一点点的玷污呢?

要想让君子和小人的是非不混淆,必须用德行感化他们,用信任对待他们,用正义激励他们,用礼仪约束他们,然后才能奖励好人,惩罚坏人,赏罚分明,这样小人就不会耍花招,君子就会不断进步。不用强求,天下太平,还远吗?

如果能奖励好人却不能提拔他们,能惩罚坏人却不能清除他们,该罚的人没受到惩罚,该赏的人没得到赏赐,那国家灭亡的日子,可能就快到了。子孙后代的福祉,又怎么能指望呢?

唐太宗收到魏徵的奏章后,非常高兴,还特别赏赐了他。有一次,唐太宗跟长孙无忌说:“我刚当皇帝的时候,很多人上书给我,有的说‘皇帝必须掌握绝对权力,不能把事情交给大臣们’;有的建议我炫耀武力,震慑周边国家。只有魏徵劝我‘偃革兴文,布德施惠,中国既安,远人自服’。我听了他的话,结果天下太平,边远地区的首领都来朝贡,各地的少数民族使者络绎不绝,这都是魏徵的功劳啊!”

太宗接着说,当初那些主张用武力解决问题的臣子,他们的建议如果被采纳,后果不堪设想。现在国家安定团结,四夷来朝,这都是因为魏徵的建议,让我走上了正确的道路。我非常感激他,他真是个不可多得的贤臣啊! 所以啊,咱们要好好学习魏徵的精神,为国家发展贡献力量。

唐太宗曾经觉得上奏的人太多了,奏章内容也不符合实际情况,想批评处罚他们。有个叫魏徵的官员上奏说:“古代设立诽谤木,是为了听取别人的批评意见,现在这些上奏的奏章,跟诽谤木的作用是一样的。陛下您想了解自己的得失,就应该让他们畅所欲言。如果他们说的对,对您有益;如果他们说的不对,也不会损害国家。”太宗说:“这话说得对!”然后就慰劳他,让他回去了。

后来,太宗在洛阳宫的积翠池边设宴款待群臣,酒过三巡,大家就开始轮流赋诗。太宗自己先赋诗,引用了《尚书》的句子:“日昃玩百篇,临灯披《五典》。夏康既逸豫,商辛亦流湎。恣情昏主多,克己明君鲜。灭身资累恶,成名由积善。” 魏徵则赋诗说:“受降临轵道,争长趣鸿门。驱传渭桥上,观兵细柳屯。夜宴经柏谷,朝游出杜原。终藉叔孙礼,方知皇帝尊。” 太宗说:“魏徵每次说话,都拿礼法来约束我啊。”

不久,要修订《五礼》,朝廷要封魏徵的一个儿子为县男,魏徵却请求把这个爵位让给他的孤侄子叔慈。太宗很感动地说:“你这种品德,可以用来教化百姓啊!”于是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十二年后,礼部尚书王珪上奏说:“三品以上的官员在路上遇到亲王,都要下车,这违反了法令,显得过于恭敬,不合礼仪规范。”太宗生气地说:“你们这些大臣都这么自高自大,是看不起我的儿子吗?”魏徵进言说:“自古以来,亲王的等级都在三公之下。现在三品官员都是天子的近臣,相当于八座的长官,他们对亲王下车,不符合亲王的身份。查阅史书,也找不到这样的先例;现在这样做,又违反了国家的法令。”太宗说:“国家设立太子,是为了让他将来当皇帝。人的贤能与否,不在于年龄大小,如果没有太子,那就由他的弟弟继承皇位。这样说来,怎么能轻视我的儿子呢?”魏徵说:“殷商时期重视长幼有序,有兄终弟及的传统;从周朝以后,立嫡长子为继承人,是为了避免庶子觊觎皇位,防止发生内乱,这是历代统治者都应该慎重考虑的。” 于是太宗采纳了王珪的奏章。

正赶上皇孙出生,太宗召集群臣设宴庆祝。太宗对侍臣们说:“贞观以前,跟随我平定天下,经历了无数的艰难险阻,长孙无忌功劳最大,无人能比。贞观以后,尽心辅佐我,进献忠诚正直的意见,安定国家,造福百姓,敢于直言进谏,纠正我的错误的,只有魏徵一人。古往今来的名臣,又有谁能超过他们呢!”于是太宗亲手解下佩刀赏赐给长孙无忌和魏徵两人。

戴圣写的《礼记》章节顺序有点乱,所以我就重新整理了一下,编成了二十卷的《类礼》。 我按照内容类别把它们归在一起,去掉了重复的部分,还参考了前人的注释,从中选择最好的观点,认真研究思考了好几年才完成。

皇上(太宗)看了之后很满意,赏赐了我一千匹布,还特意抄录了几本分别送给太子和各位皇子,并且把书收进了皇宫的珍藏库里。

首先,唐太宗派使者去西域册立叶护可汗,使者还没回来,他又派使者带着很多金银财宝去各个国家购买马匹。有人劝谏说:“现在打着册立可汗的旗号,可汗还没立起来,就跑去各国买马,人家肯定会认为咱们主要目的是买马,而不是真心想立可汗。就算可汗立起来了,也不会特别感激咱们。其他国家听说这事儿,会觉得大唐重利轻义,到头来可能马没买到,反而丢了名声。以前汉文帝有人献千里马给他,说:‘我跑得快的时候一天能跑五十里,慢的时候也能跑三十里,皇上的车驾在前面,随从的车在后面,我骑着千里马往哪儿搁呢?’于是汉文帝就赏赐了他路费打发他回去了。汉光武帝有人献千里马和宝剑给他,马用来拉鼓车,剑用来赏赐骑士。陛下您做的每一件事都远远超过了三代帝王,怎么到这事儿上,反而想做成汉文帝、汉光武帝那样呢?还有魏文帝想买西域的大珍珠,苏则说:‘如果陛下恩泽遍及天下,那好东西不用求自然会来,求而得之,反倒不值钱了。’陛下就算做不到汉文帝那样高尚,也该听听苏则的话吧?”太宗听了劝谏,就打消了买马的念头。

那时候朝中大臣都请求太宗封禅,只有魏徵认为不行。太宗说:“我想听听你详细说说,难道我的功劳不够大吗?德行不够厚重吗?天下还不太平吗?边疆的少数民族不敬畏大唐吗?祥瑞没有出现吗?年成不好吗?为什么不行?”魏徵回答说:“陛下的功劳确实很大,但是百姓还没享受到恩惠;德行虽然厚重,但是恩泽还没广泛流传;天下虽然太平,但还不足以支撑封禅大典;边疆少数民族虽然敬畏大唐,但也没什么东西可以进贡;祥瑞虽然出现了,但法令还很严苛;虽然连续几年丰收,但国库还很空虚,所以我觉得现在还不行。我不能说得太远,就打个比方吧。现在有个人,十年身患重病,好不容易治好了,这个人肯定还很虚弱,这时候你让他背一百斤米,一天走一百里路,肯定做不到。隋朝的乱世,可不是十年,陛下您是治病良医,虽然病痛已经痊愈,但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元气,现在就向天地告成,我私下里觉得有疑问。再说陛下您东巡封禅,万国来朝,边远地区的人,没有不奔走相告的。但是从洛阳往东,到海岱地区,广阔的沼泽,千里荒凉,人烟断绝,鸡犬不闻,道路荒凉,进退艰难,怎么能把那些少数民族带到这里来,让他们看到我们的虚弱呢?花大价钱赏赐他们,还满足不了他们的期望;加重赋税,又补偿不了百姓的辛苦。万一遇到水旱灾害,风雨变故,老百姓就会议论纷纷,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这不仅仅是我的恳切劝谏,也是百姓的心声啊。”太宗无法反驳,最终放弃了封禅的计划。

后来,右仆射的职位空缺,太宗想让魏徵担任,魏徵坚决推辞,太宗也就作罢了。等到太子承乾不务正业,魏王李泰受到越来越多的宠爱,朝中大臣都议论纷纷。太宗听说后很不高兴,对侍臣说:“当今朝臣中,忠诚正直的人,没有人能超过魏徵,我让魏徵辅佐太子,就是为了堵住天下的悠悠之口。”贞观十六年,魏徵被任命为太子太师,仍然主管门下省的事务。魏徵自称有病,太宗回信说:“汉朝的太子,有四位老臣辅佐,我依靠你,就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生病了,可以安心在家休养。”那一年,魏徵病情加重,宫中不断派人前去探望。魏徵家以前没有正房,太宗想为他修建一座小殿,调拨木材给他建造房屋,五天就建好了,还派人送去洁白的褥子和布被给他,满足他的愿望。等到魏徵病危,太宗两次驾临他家,抚摸着他痛哭流涕,问他想说什么,魏徵说:“寡妇不担心织布,却担心周朝的灭亡。”几天后,太宗梦见魏徵像生前一样,第二天就奏报魏徵去世的消息,当时魏徵六十四岁。太宗亲自前往痛哭,停朝五日,追赠司空、相州都督,谥号文贞,赐予羽葆鼓吹、班剑四十人,赙赠绢布千段、米粟千石,陪葬昭陵。

等到要下葬的时候,魏徵的妻子裴氏说:“魏徵生前生活俭朴,现在用一品大员的礼仪下葬,排场很大,这不是亡者的意愿。”于是她把所有陪葬物品都辞退了,最后用布车运送灵柩,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太宗登上苑西楼,遥望灵柩痛哭,下令百官送葬到郊外。太宗亲自撰写碑文,并亲笔书写刻在石头上。此后,太宗一直思念魏徵,追赠他食邑九百户。太宗曾经在朝堂上对侍臣说:“用铜镜可以端正衣冠;用历史为镜可以知兴替;用人做镜子可以明辨是非。我一直以此三镜来防范自己的过失。现在魏徵去世了,我失去了一面镜子!”魏徵死后,太宗派人到他家,在他书箱里找到一份奏章,是刚起草的,字迹都很难辨认,只有前面几行勉强能看清,上面写着:“天下之事,有善有恶,任用善人则国家安定,任用恶人则国家混乱。朝廷大臣之间,感情上会有爱憎,憎恶的人只看到他的坏处,喜爱的人只看到他的好处。爱憎之间,应该谨慎小心,如果能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毫不犹豫地去除邪恶,毫不犹豫地任用贤才,国家就能兴盛。”魏徵的遗表就是这样,然而朕思之,恐怕难以避免这样的事情。各位公卿大臣,可以把它写在笏板上,知道就要劝谏啊!”魏徵相貌平平,但却很有胆识和智慧,每次直言进谏,即使遇到皇帝的盛怒,神色也不改变。他还曾秘密推荐中书侍郎杜正伦和吏部尚书侯君集有宰相之才。魏徵死后,杜正伦因罪被罢免,侯君集犯了谋反罪被杀,太宗才怀疑魏徵有党羽。魏徵还把自己以前进谏的言辞记录下来给史官起居郎褚遂良看,太宗知道后,更加不高兴。之前答应把衡山公主嫁给他长子魏叔玉,于是下诏书取消了婚事,魏徵的家道也渐渐衰落了。魏徵有四个儿子,魏叔琬、魏叔璘、魏叔瑜、魏叔玉。魏叔玉

叔瑜,字子华,在唐玄宗开元初年担任太子右庶子。

咱们看看史书上是怎么说的:我曾经读过汉史里《刘更生传》,看到他上书批评王氏家族专权,担心会影响皇室江山,汉成帝却不明白,更生心里又着急又无奈,反复劝谏却根本没人在乎,这才是真正的忠臣啊!当时劝谏的人很多,像谷永、杨兴那些人,上书是为了谋取私利,跟奸臣同流合污;梅福、王吉虽然说得也对,但没说到点子上。所以说,采纳谏言,任用贤才,哪有那么容易啊!我还看过《魏公故事》,记载了魏征和唐太宗讨论治国方略,来来回回说了几十万字。魏征匡正错误,规劝偏差,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这些都是以前那些正直的臣子做不到的。他之所以能做到这些,是因为他根基在于道义,言行符合法度,为人正直,意志坚定,对皇帝忠心耿耿,不阿谀奉承权贵,不偏袒亲戚,不拉帮结派,不因为时势改变自己的操守,不为了升官卖弄忠诚。他留下的几篇奏章,可以作为历代帝王的典范。虽然汉朝的刘向、魏朝的徐邈、晋朝的山涛、宋朝的谢朏,都很优秀,但跟魏征的崇高品德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啊!历代忠臣,也就魏征一人而已。

最后还有个赞语:聪明人未必会劝谏,劝谏的人未必聪明。聪明人敢于直言,对国家大有益处。郑公(魏征)品德高尚,才能出众,见识广博。太宗皇帝重用他,所以他的子孙后代才能世代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