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乂,原名叫李尚真,是赵州房子人。他年轻的时候,和哥哥李尚一、李尚贞一起因为文章写得好而出名,考中了进士。景龙年间,他一步步升迁,做到中书舍人。当时中宗派使者去江南各地赎回被卖为奴的人,用当地的官物来抵债。李乂就上书说:“江南是水乡,人们靠打鱼捕虾为生,鱼虾鳖蟹的收益,是老百姓赖以生存的来源,这是土地的特性,由来已久。陛下圣明慈爱,恩泽遍及万物,施恩于天下,也惠及微小的鱼虾。虽然说下雨也能让一些小动物受益,但百姓们却并没有得到足够的恩惠。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江湖水域资源丰富,生物无限繁殖;而国库的钱财,却很容易用完。如果赎人的钱少,那能救济多少人呢?如果钱多,国库又会亏空。与其花钱赎人,不如减轻百姓的赋税徭役,救济百姓,这样得到的福报更大。”
李乂当了好多年的知制诰。景云元年,他升迁为吏部侍郎,和宋璟、卢从愿同时负责选拔官员,选拔任用都很公平公正,当时人们对他赞誉有加。不久又转任黄门侍郎。当时睿宗要建造金仙观和玉真观,李乂多次上书劝谏,皇帝每次都宽容地对待他。开元初年,皇帝特地让李乂和中书侍郎苏颋一起编纂起居注,把皇帝那些好的建议和言论,那些能体现国家大政方针,具有长远意义的记录下来,另外编成奏章呈上。李乂在门下省工作期间,多次纠正错误。开元初年,姚崇担任紫微令,推荐李乂为紫微侍郎,表面上说是推荐人才,实际上是想把李乂调到自己手下,削弱他的纠正权。不久李乂被任命为刑部尚书。李乂为人正直,学识渊博,朝廷的人都认为他有宰相的潜质,可惜后来生病去世了。他的哥哥李尚一,曾任清源尉,早早就去世了;另一个哥哥李尚贞,官至博州刺史。兄弟三人合著了一本书,叫做《李氏花萼集》,一共二十卷。
薛登,原名叫薛谦光,是常州义兴人。他爸爸薛士通,在大业年间当过鹰扬郎将。后来发生江都兵变,薛士通就和乡里人闻人嗣安他们一起守卫常州,抵抗叛军。到了武德二年,薛士通派人到朝廷报告情况,唐高祖很高兴,还专门写信表彰他,并且任命他做了东武州刺史。没过多久,辅公祏在江都造反,派他的将领西门君仪带兵来攻打常州,薛士通率兵抵抗,大获全胜,西门君仪他们差点儿就丢了命。等辅公祏被平定后,薛士通因为屡立战功被封为临汾侯。贞观初年,他又升迁到泉州刺史,后来去世了。
薛谦光博览群书,对历史典故非常了解,每次跟别人讨论历史,都能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就像亲眼见过一样。他年轻的时候跟徐坚、刘子玄齐名,而且交情很好。在文明年间,他做了阆中主簿。到了天授年间,他当上了左补阙。当时朝廷选拔官员很混乱,薛谦光就上书给皇帝说:
臣听说,国家把得到贤才当成宝贝,臣子把举荐人才当成忠诚的行为。所以,子皮会把国家让给侨,鲍叔会推荐管仲,燕昭王把军队交给乐毅,苻坚把政事托付给王猛。子产承受了百姓的误解,夷吾贪图共贾的钱财,昭王用车子和马匹来阻止谗言,永固杀了樊世来清除诽谤。这些人,即使身处猜忌和怀疑之中,也能得到信任;即使遭受诽谤,也能保持清白,这是因为他们能够默默地观察,深入地考察的结果。反观宰我被孔子认为愚笨,逢萌被文叔看重,韩信在项羽手下默默无闻,毛遂在平原君面前不受重视,这些都是选拔人才失败的例子。所以,君主如果任用不肖之臣,国家就会混乱;如果得到贤良的辅佐,国家就会太平。尧帝依靠八位贤臣,政事就顺利开展;周公辅佐成王平定十次叛乱,天下就得以安定。从这些例子可以看出,选拔人才不能不谨慎,官职不能随便授予。
为什么这么说呢?最近的举荐,大多不是以才能为标准,而是互相吹捧,互相抬举,只想着捞取个人好处,忘记了臣子的职责,这哪里是报效国家,选拔贤才,来实现陛下殷切期望的做法呢?
臣私下观察古代选拔人才的方法,确实和现在大不一样。首先考察人品和名声的根源,调查他在家乡的口碑,推崇礼让来激励自己,彰显节义来树立信用,把淳朴视为首要,把辞藻华丽的文字技巧视为次要。
所以,人们推崇谦让的风气,士人摒弃轻浮的行为。想做官的人必定要培养坚定不移的操守,遵循难于进而易于退的原则。大家一起讨论来决定高下,郡守很难在是非曲直上蒙骗别人。所以,进贡的人才贤愚,就关系到州郡长官的荣辱;行为不检点被揭露出来,也是乡里人的耻辱。因此,李陵投降匈奴,陇西郡人感到羞愧;干木隐居,西河郡人却感到光荣。所以,名声胜过利益,那么小人的行为就会消失;利益胜过名声,那么贪婪暴虐的风气就会盛行。所以,改变社会风气的根本,在于摒弃轻浮之风。
过去,冀州刺史冀缺因为礼让而升朝为官,晋国人就知道了礼让的重要性;文翁用儒学来教化蜀地百姓,蜀地士人就多为儒士。燕昭王喜爱良马,于是骏马纷纷来到他的朝廷;叶公喜爱龙,结果真龙却不会进入他的房间。从这些例子可以看出,上面的人喜欢什么,下面的人就一定会跟着学。自七国之乱以后,虽然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策略和学说,但是汉朝选拔人才,仍然考察各种品德。所以,那些讲礼仪的士人,勤奋修养自身品德,乡里推崇他们,然后才能被府县征辟。
魏朝选拔人才,特别喜欢豪放不羁的人;晋朝、宋朝以后,只看重门第和资历。这助长了人们争着做官的风气,违背了授予官职只选贤能的原则。梁朝推荐人才,特别喜欢那些擅长写作的人;陈朝选拔贤才,特别珍视那些擅长赋诗的人。所以,当时的社会风气以诗酒为重,而不以修身为重。到了隋朝,这种风气仍然存在,开皇年间李谔在文帝面前论述说:“魏朝的三位祖宗,都更喜欢文采华丽的文章,忽视了君主的大道,喜欢那些雕虫小技。文章堆积如山,内容空洞无物;奏章装满箱子,只有夸夸其谈。当时的社会风气以此互相标榜,朝廷也以此来选拔人才,所以文章越来越华丽,政事却越来越混乱。”文帝采纳了李谔的建议,于是下令禁止浮夸的辞藻。那一年,泗州刺史司马幼之因为奏章不切实际而获罪。于是社会风气有所改变,政治清明,社会安定。
隋炀帝继位后,又改变了以前的做法,设立进士科等考试科目。于是后辈们又互相模仿,学习那些粗陋简略的东西,急于求成,投机取巧,堆砌一些小文章,称之为策论,不以实际为基础,而以虚夸为贵。
唐朝的历法虽然不断改革,但还是有一些旧的弊端;皇上您登基执政,希望考察人才来治理国家。要树立好的风气,关键在于表彰贤能。但现在举荐人才的情况却与事实严重不符。乡里的评议往往是小人们的笔墨,没有长者的公正论断。州府的考试竞争激烈,求取恩宠的举动比比皆是。有些人为了得到举荐,不惜奔波于官府衙门之间,出入达官贵人的府邸。他们上书陈情,只希望得到一点恩惠;他们费尽心思,只盼望得到提携。所以民间都把参加考试的人叫做“觅举”, “觅”字本身就带有自私自利的意味,并非是众人皆知的公正之词。考察他们的行为来衡量他们的才能,就能看出他们的为人。如果私心很重,就会违背公平公正的原则;如果贪图官位的心态明显,那么廉洁的风气就会败坏。所以,即使是地位再高的府尹,也没有叔度那样勤勤恳恳谦让;即使是地位再尊贵的黄门侍郎,也没有秦嘉那样耿耿于怀的操守。即使不能克制自己去推荐贤才,也不愿意等待三级提升的机会。怎么能和那些像白驹一样洁白无瑕,不沾染尘世污垢,像束帛一样虽然微薄却能光宗耀祖的人相比呢!因此,耿介正直的人羞于主动争取;那些循规蹈矩的人,宁愿放弃自己的推荐而选择依附他人。所以,选拔官员的场所喧嚣热闹,州府推荐的人才互相倾轧争斗。诽谤和议论纷纷扰扰,逐渐形成风气。那些争名逐利的人必然有贪婪之心,而那些谦逊的人则不会有贪污受贿的罪过。如果不是圣人,又怎么能不被这些风气所影响呢?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由于习俗使然。如果重视那些谨慎厚道的士人,那么那些得到俸禄的人必然会崇尚道德来提升名声;如果打开竞争的大门,那么那些一心求仕的人就会互相攀附,互相吹捧。互相攀附就会让百姓遭受其害,洁身自好则会让百姓蒙受其福。所以,风气的变化,都由此而起。现在调查乡里的情况,只能依靠里正的汇报。即使有人名声受损,触犯了法律,或者冒充身份骗取钱财,或者邀功请赏窃取官职,只要贿赂了地方官员,就能瞒天过海。这怎么能和郭有道那样公正的选拔,茅容那样受人尊敬的品德,裴逸人那样被赏识提拔,夏少那样名声远扬相比呢!
第二段:
皇上,您应该明白,现在这种风气,对国家危害极大。那些品行不端的人,通过各种手段获得官职,而真正有才能有德行的人,却因为不善于逢迎拍马而被埋没。这不仅是对人才的浪费,更是对国家治理的巨大损害。 “竞荣者必有竞利之心,谦逊者亦无贪贿之累”,这句话道出了问题的核心。想要改变这种局面,就必须从根本上改变选拔人才的制度和风气,杜绝一切不正之风,让那些真正有才能、有德行的人能够脱颖而出,为国家效力。 这需要您英明的决断和果断的措施,才能扭转乾坤,还朝堂一片清明! 您要以身作则,提倡清廉正直,让那些贪婪之徒无处遁形,让那些正直之士能够安心为国效力。 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实现“树本崇化,惟在旌贤”的目标,才能让国家长治久安。
哎,就说那些有才华、能治理国家的人吧,光让他们考试选拔就行了?那些武艺高强、能打胜仗的人呢,就只看他们射箭弯弓的水平就够了吗?要是文章写得特别好,清奇脱俗,就让他们当大官;要是文章写得稍微差点儿,就让他们回家?用这种方法选人,恐怕不靠谱啊!为什么这么说呢?乐广的文章是潘岳代笔的,谢灵运的词比陶渊明还好,平津的文章不如司马相如,曹植的文章比荀彧华丽。如果只看考试和射箭的成绩,那潘岳、谢灵运、曹植、马融肯定比孙策、乐广强;但要是让他们参与国家大事,谢安、谢灵运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说,不能一概而论啊!
再说武艺方面,赵云虽然很勇敢,还得靠诸葛亮的指挥;周勃虽然很厉害,却缺乏陈平的计谋。要是让樊哙去当萧何那样的丞相,肯定搞砸;让萧何去带兵打仗,也肯定不行。善于冲锋陷阵的将军擅长的是摧毁敌人的锋芒,善于谋划的将军擅长的是料敌制胜。所以,张良凭借丰富的知识,知道隗嚣是可以攻打的;陈汤掐指一算,就明白了乌孙自己会投降。高祖刘邦因为用了张良的计谋才避免了八难;公输般因为用尽了九次计谋,才放弃了攻打宋国。善于谋划的将军不一定擅长弓马骑射,好的丞相也不一定擅长考试。怎么能跟那些像元长那样,自己夸耀自己,故意在文章里显摆文采;或者像曹植那样,文章华丽空洞,浮夸做作,去衡量他们的能力呢?
皇上,我希望您能下令制定严格的选拔制度。千里挑一才能选到贤才,这都不算少,那些投机取巧的人,必须得设下防范措施。要杜绝那些华而不实的辞藻,选用切实可行的策略,不要听信那些无稽之谈,一定要听取忠诚的建议。文官就让他们去实际做官,武将就让他们去守卫边疆,先考察他们的言行,最后再根据他们的实际表现来评价他们,这样那些投机取巧、滥竽充数的人就无处藏身了。晏婴说过:“用言语考察他们,用实际行动考察他们;少说多做,不擅长文辞但擅长做事。”这就是选拔贤才的办法。
有些人武艺超群,文采出众,擅长某一方面,但缺乏治国安邦的大才,他们可以作为军队中的尖兵,或者作为文学创作的典范。可以让他们去尝试一些有挑战性的任务,磨练他们的才能,比如让他们根据皇上的旨意创作《甘泉赋》,或者让他们去前线作战。让他们各尽所能,就不会有辜负皇恩的担忧了。我仔细研究过历史:吴起打仗的时候,左右的人给他递剑,吴起说:“指挥军队,临危决断,这才是将领应该做的事。递剑这种小事,不是将领该做的。”诸葛亮带兵打仗,也不穿盔甲,在渭南摆开蜀军阵势,魏宣王拿着剑,最终也不敢轻举妄动。这可不是简单的弓箭能解决的事!汉朝杨得意夸赞司马相如的文章,武帝说:“真想和他生活在同一个时代啊!”但司马相如后来只做到文园令,并没有得到更高的官职,原因就是他并不胜任那些职位。
汉朝的制度是,被举荐的人终身都能保有官职。杨雄因为举荐田仪而被问责,成子因为举荐魏相而得到奖赏。赏罚分明,那么钻营求官的心思就会消失;推让谦让的品德突出,那么争名夺利的现象就会减少。这样朝廷就不会有争抢官职的人,选拔官员的部门就会有谦逊的贤士。我还建议您放宽年龄限制,允许他们多方考察,筛选人才,那些合格的人就让他们试任一段时间,观察他们的能力;根据他们的实际表现来判断他们的好坏。那些不称职的就免去王丹的官职,那些有才能的就给予翟璜一样的赏赐,这样才能做到发现贤才不隐瞒,享受俸禄不贪婪。荀彧推荐钟繇、郭嘉,刘隐推荐李膺、朱穆,这些例子都说明了举荐贤才的重要性。那些称职的人就给予推荐贤才的奖励,那些滥竽充数的人就给予欺骗的处罚,这样就能选拔到贤才,君子之道就能长久流传下去了。
先说说这位叫苏谦光的。他先是在水部当了个员外郎,然后一路升迁,做到给事中、常州刺史。那时候宣州出了个大坏蛋朱大目,造反闹事,老百姓都吓跑了。苏谦光却镇定自若,把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条,整个州府都安安静静的。 后来他又升了刑部侍郎,还加了个银青光禄大夫的官衔,之后又当上了尚书左丞。景云年间,更是升任御史大夫,官儿做到这份上,那可是相当厉害了。
那时候有个和尚叫惠范,仗着太平公主的势力,强抢百姓的铺子,地方官都不敢管。苏谦光准备弹劾他,有人劝他别管这事儿,惹不起。苏谦光却说:“我们御史台就是管这些冤假错案的,有什么好怕的?就算今天弹劾,明天被罢官,我也认了!” 于是他就跟殿中侍御史慕容玽一起上奏弹劾惠范,结果却得罪了太平公主,被贬到岐州当刺史去了。后来惠范被杀了,苏谦光又官复原职,当了太子宾客,然后又升刑部尚书,还加了金紫光禄大夫、昭文馆学士的头衔。开元初年,他当了东都留守,后来又当了太子宾客。因为跟太子同名,他就上奏请求用字行名,皇上特地赐名他为“登”。 后来他儿子苏悦犯了事儿,被宪司弹劾,苏谦光就辞官回乡了。朝廷看他家境贫寒,又特地给他发放了退休俸禄。苏谦光七十三岁那年去世了,朝廷追赠他晋州刺史的官衔。他还写了一部二十卷的《四时记》。
再说说韦凑。他是京兆万年人,祖上几代都是当官的,他曾祖是隋朝的尚书右丞,祖上叔父是蒲州刺史,他老子是桂州都督府长史,那也是个官儿。韦凑永淳二年开始当官,先是在婺州当了个参军,然后一步步升迁,做到扬州的法曹参军。那时候扬州有个前任仁寿县令孟神爽,这个人特别嚣张跋扈,经常犯法,还跟达官贵人勾结,之前的官员都不敢管他。韦凑就跟长史张潜说了这事儿,请求把孟神爽拿下。后来孟神爽因为犯事儿被调查,韦凑秉公执法,一点儿也不徇私枉法。孟神爽还假装有密旨,结果被韦凑识破,最后被杖杀了,老百姓都拍手称快。景龙年间,韦凑又升迁,当了将作少匠、司农少卿。他因为公事得罪了宗楚客,被贬到贝州当刺史。
皇上睿宗登基后,任命他当了鸿胪寺少卿,还加封他为银青光禄大夫,官儿越做越大。景云二年,他又升职做了太府寺少卿,还兼着通事舍人的差事。那会儿,要改葬节愍太子,皇上特地下了道圣旨,要给太子加谥号;同时,还为李多祚等人平反昭雪,恢复他们的官职爵位,并且打算再给他们追赠更高的官位。这时候,他上书给皇上,说了这么一段话:
我听说啊,当皇帝的发布命令,一定要符合天道规律,让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等各种关系都井然有序,该奖励的奖励,该惩罚的惩罚,这样才能让好的行为得到推广,坏的行为得到遏制。奖励好的行为,就用爵位和赏赐来鼓励;惩罚坏的行为,就用刑罚来惩戒。那些既没被奖励,也没被惩罚的,就通过追谥来褒贬他们的行为,以此来警示后人。这些都是非常公平的准则,不能因为私情而改变。所以,箕子、微子才能被重用,管叔、蔡叔才会被杀。给死人追谥号这事儿,臣子要为君主考虑,儿子要为父亲考虑,即使是说“灵”说“厉”,也不敢因为私情而违背大原则,其他的事情就更不能感情用事啦!
我私下里觉得,节愍太子和李多祚等人,他们竟然率领北军禁卫,胆敢冲撞皇宫,破门而入,直逼皇宫,兵锋直指皇帝居住的地方,骑兵在紫禁城内奔驰。皇上孝和皇帝不得不逃到玄武门,亲自下旨劝他们回头是岸,可太子却泰然自若地坐在马上,根本不停兵。过了一会儿,太子那些同伙有人后悔了,纷纷倒戈,有的回兵讨伐叛军,有的自己投降。李多祚等人被杀,太子才开始逃跑。如果当时他们狼狈为奸,老天爷也不帮忙,叛军里没有一个人反戈一击,朝廷侍卫也没能保护好皇上,那后果不堪设想啊!那时候我当着将作监少匠,还被赐了通事舍人的内供奉的职位。第二天,孝和皇帝接见我们这些供奉官,哭着说:“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们了!”当时的情形有多危险,大家都能体会到!现在圣上却为他们平反,隆重地安葬,还追谥为“节愍”,以我愚钝的见识,实在想不明白。
老兄,臣子该有的礼数,那可是相当严格的!所以说,要是越位了,必须得赶紧低头认错,连马路上随便扔点草料都会被治罪。想当年汉成帝还是太子的时候,走路都不敢走快车道呢!再看看周朝衰败的时候,秦国的军队从周朝北门经过,周朝的官员们都赶紧摘下头盔下跪,就连王孙满都觉得秦军不收兵甲,太没礼数了,预感他们肯定要完蛋。所以说啊,太子在宫里舞刀弄枪,骑马耀武扬威,这已经够失礼了,更别提更过分的行为了!居然还能给他个好谥号,这我真是想不通啊!
是因为他杀了武三思父子吗?虽然说平乱安君父是好事,但他是为了自己上位才这么做的,这分明是造反啊!这样的人能得到好谥号吗?我还是不明白!是因为他废了韦氏吗?韦氏确实造反,罪该万死,杀了也行。但当时韦氏还没造反,也没犯什么大错,她还是太子的母亲啊,哪有废掉亲妈的道理!而且又不是中宗皇帝下的命令,他这是挟持父亲废掉母亲,这更是大逆不道!这样的人也能得到好谥号?我还是不明白!
君主就算不是个好君主,臣子也不能不尽臣子的职责;父亲就算不是个好父亲,儿子也不能不尽儿子的孝道。就算君父像桀、纣那样昏庸,臣子也没有废除或杀害他们的道理。更何况先帝功劳盖世,恩泽天下,庙号中宗,谥号孝和皇帝,他的儿子竟然敢如此悖逆,还能得到好谥号?我还是不明白!
想当年晋献公被骊姬的谗言迷惑了,要杀太子申生。公子重耳劝他说:“你为什么不把你的想法告诉国君呢?”太子说:“不行,国君宠信骊姬,我会伤了国君的心。”重耳又说:“那你就逃走吧?”太子说:“不行,国君会认为我想要弑君,天下哪有没父亲的国家呢!我哪敢逃啊!”然后派人去跟狐突告别:“申生不敢贪生怕死。但是,我父亲年纪大了,您儿子还年轻,国家又多事之秋。如果伯氏(指骊姬)出来谋害我父亲,申生甘愿受罚而死。”说完就磕头再拜,然后自缢身亡。他这么做,谥号顶多也就是个“恭”字。而现在太子的行为完全相反,居然还能谥为“节愍”?我还是不明白!
话说汉武帝晚年,江充跟太子关系不好,害怕皇帝驾崩后被太子报复。正好碰上巫蛊事件,江充负责调查。他故意陷害太子,跑到太子宫里挖出个木头人,说是巫蛊,栽赃给太子。当时武帝在甘泉宫避暑,只有皇后和太子在宫里,太子百口莫辩,就听从少傅石德的计策,杀了江充,然后逃跑了。他并没有起兵造反,更没想过要谋害皇帝,可最后还是死在了湖里,也没葬礼,更没谥号。
到了昭帝的时候,有个男人跑到皇宫北门,自称是卫太子,皇上让大臣们去辨认。那些大臣谁也不敢说话。京兆尹隽不疑最后到了,他立刻下令把那人绑起来。有人说:“这事儿还没弄清楚呢,先把他安顿好吧。”隽不疑说:“诸位大人怕什么卫太子?以前蒯聩逃跑,人家直接拒绝不让他进城,《春秋》都记载了这事儿。卫太子得罪了先帝,没当场被杀就已经算便宜他了,现在他还敢自己送上门来,这分明就是个罪人!”于是就把那人关进大牢。皇上听说后很高兴,说:“朝廷大臣,就应该像隽不疑这样,懂得运用经史典籍,明白大是大非。”后来太子的孙子当了皇帝,就是孝宣皇帝,这才给太子办了丧事,追谥为戾太子。“你看啊,节愍太子的所作所为跟卫太子比起来,根本没法相提并论!他可是陛下的亲儿子啊,却只被谥为节愍,这我实在想不通!”
再说项羽手下的丁公,曾经差点儿杀了汉高祖刘邦,刘邦对他说:“两位英雄人物,怎么可以互相残杀呢!”丁公就停手了。后来刘邦灭了项羽,却杀了丁公示众,说:“项王之所以会失去天下,都是丁公的错!”杀了丁公,这可是大义灭亲,不顾私情,以此来警告后世为君者。现在节愍太子造反,也不是为了保护陛下,那还能给他好谥号吗?这我也想不通!
皇上您英明神武,选拔的都是贤才,我这么个笨蛋,哪敢随便提意见啊?但是,我想想尧舜两位圣君,还有那些辅佐他们的贤臣良将,他们都广泛听取各种意见,因为再聪明的人也会犯错,再笨的人也可能会有正确的想法。所以说嘛,“狂夫之言,圣人择焉”,我斗胆借用这句话,来跟您说说我的想法。我想当面跟那些决定谥号的人讨论一下。如果我说错了,甘愿承担诽谤圣明的罪名,接受烹杀的惩罚! 但我还是希望您能把道理讲清楚,让大家不再迷惑,这样也就不会再有争议了。
如果谥号用得不合适,怎么能把它刻在圣朝的史册上呢?万一以后的叛逆之臣以此为借口,那岂不是打开了乱世的闸门?这怎么对得起子孙后代?所以,我希望您能重新考虑谥号,一定要符合礼仪规范。至于李多祚他们犯的罪,请您宽恕他们,别说是“雪罪”,这样才能顺应民心,才能做到完美无缺。
奏章递上去后,睿宗皇帝把我叫过去说:“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改呢?”我说:“太子干的那些悖逆的事,不能用好的词语来褒奖,建议只改动谥号的一个字,就用他的行为来命名。至于李多祚他们,用兵造反,当然是有罪的,顶多说放他们一马,可不能说给他们‘雪罪’。”皇上同意了我的意见。不过当时执政的人觉得命令已经下达了,很难更改,所以最后只取消了对李多祚等人的追赠官职。
明年春天,皇上要修建金仙观和玉真观,这工程得花好多好多钱! 有个叫郭元振的大臣就进宫劝皇上说:“皇上啊,您去年夏天为了不耽误农业生产,还下令停了这两座道观的修建,现在正是农忙季节,您咋又想开工呢?我知道您是用公主的私房钱,国库里一分钱不花,但盖房子嘛,人工费可是很高的,长安附近的老百姓,都眼巴巴等着赚钱呢,他们会扔下地里的活儿去干活,舍本逐末啊!我听说,要是连一个壮劳力都不种地,全国人民都会跟着挨饿,我真怕这事儿干不得啊!”皇上没理他。郭元振又上奏说:“现在正是阳光明媚,万物生长的好时候,土木工程里,有无数的昆虫小动物,这时候动工,会杀害很多生灵,我也担心这不符合仁义圣明的原则。”皇上这才听进去了,让这事儿先放一放,等大家商量商量再说。 中书令崔湜和侍中岑羲跟郭元振说:“你敢这么说,可是件难事儿啊!”郭元振说:“我拿着朝廷的俸禄,死了都不怕,何况现在皇上英明,我肯定不会死。”没多久,郭元振就被外放,做了陕州刺史,没过多久又调到汝州当刺史。
开元二年夏天,皇上要下令在靖陵修建碑刻,还征召了好多民夫和工匠。郭元振又上书说:自古以来,陵墓都没有立碑的规矩,而且现在正闹旱灾,百业待兴,不应该搞这种劳民伤财的工程!他上书极力劝谏,结果工程就停了。后来,他又升迁为岐州刺史。
四年后,郭元振回到朝廷,当上了将作大匠。这时,皇上又下令重建孝敬庙,改名为义宗庙,郭元振又上书说:
我听说啊,帝王制定礼仪,这就像设立规矩和标准,这些规矩和标准的设立,都是因为学习古代的典章制度。学习古代典章制度的关键,一定要把名分摆正,名分和实际情况,必须相符。尤其是在宗庙祭祀方面,这是礼仪中最大的事情,怎么能出错呢!礼仪啊,祖先有功劳,后代有德行,祖宗的庙宇,才能世代不毁。所以,殷商的太甲被尊为太宗,太戊称为中宗,武丁称为高宗;周朝有文王、武王;汉朝则文帝为太宗,武帝为世宗。后来那些被称为宗庙的帝王,都是因为他们治理天下有方,恩泽广及天下,所以被列入昭穆,他们的庙宇才能永久存在。称作“宗”的意义,不是很重大吗!
可是现在,孝敬皇帝您还只是太子,从未临朝称帝,虽然您的圣德确实超过了太子和副太子,您的德行教化也还没遍及天下,现在就立庙称宗,恐怕不合乎礼仪。更何况另起一座寝庙,又不列入昭穆,查阅历代祭祀典籍,这称“宗”有什么道理呢?而“义宗”这个庙号,要传颂万代,以我愚钝的见识来看,我认为这是不行的。希望陛下您能遵循典章制度,开创伟大的事业,主管官员们提出的建议,竟然出现了这样的错误,多少有点不够完美,岂不可惜啊!希望您能重新仔细商议,务必符合礼仪。
于是皇帝下令让太常寺仔细商议,最终停止了使用“义宗”这个庙号。
他前后多次上书,论述当时的政事得失,很多建议都被采纳了。他又升迁为河南尹,多次被封为彭城郡公。因为公务,他被调任杭州刺史,后来又调任汾州刺史。十年后,他被任命为太原尹,同时兼任节度支度营田大使。就在这一年,他在任上去世,享年六十五岁。死后被追赠为幽州都督,谥号为“文”。他的儿子见素,另有传记。他的从子叫虚心。
老虚家的老爷子,小时候就认真学习儒家经典,广泛涉猎史书典籍,后来考中了进士。从大理丞一步步升到户部郎中,他审案子特别厉害,当时员外郎宋之问擅长写诗,人们都说户部出了两位能人。“户部有二妙”嘛!最后做到左庶子这个位置。老爷子还因为孝顺被举荐为孝廉,做官非常严谨认真,官职做到大理丞、侍御史。神龙年间,他负责审理一起大案,当时宰相窦怀贞和侍中刘幽求想网开一面,可老爷子坚持依法办事,态度坚决,谁也劝不动他。景龙年间,西域的羌胡叛乱被平定,朝廷下令全部处死他们。老爷子却上奏说,只应该处罚首犯,结果保住了上千人的性命。老爷子特别孝顺,父亲去世的时候,他悲痛过度,头发胡子都白了,朝廷都很感动。后来他又升任御史中丞、左右丞、兵部侍郎、荆扬潞长史兼采访使,走到哪里,官吏们都对他敬畏三分,政令通达,全国上下都把他当作典范。最后做到户部尚书、东京留守,去世的时候六十七岁。
他弟弟虚舟,也是因为孝廉被举荐做官,从御史一步步升到户部、司勋、左司郎中,做过荆州长史、洪州刺史、魏州刺史兼采访使,政绩显著。后来回到朝廷做刑部侍郎,最后做到大理卿。他们家家风很好,父子兄弟都在朝廷做官,当时人们都称他们家是“郎官家”。
韩思复,是长安人。他爷爷韩伦,在贞观年间做过左卫率,被封为长山县男。韩思复继承了他爷爷的爵位。他一开始在汴州做司户参军,为人宽厚,从不打人罚款。在任上遇到父亲去世,家里很穷,他靠卖柴火度过了守孝期。当时姚崇担任夏官侍郎,主管政务,非常欣赏他,就提拔他做了司礼博士。
景龙年间,(我)一步步升迁,做到给事中。当时左散骑常侍严善思因为牵扯到谯王重福谋反的事被关进大牢,有关部门说:“善思以前当过汝州刺史,跟重福关系很好,把他召到京城后,竟然没报告重福的谋反计划,只说‘东都有兵气’。根据他的行为,他明显是隐瞒了叛乱,应该判绞刑!”
我立刻反驳说:“法律规定死刑要慎重考虑,这是历代圣明的规矩;对有疑问的案件要从轻处罚,这是国家的常例。严善思以前在先朝的时候,韦氏家族专权,善思凭借在宫里的恩宠,图谋危害国家社稷。而善思这个时候却能提前察觉到危险,跑去宰相府揭发韦氏的阴谋,还预言皇上一定会登上帝位。虽然他和重福关系好,但他其实是想要陷害韦氏。他即使去见重福,也没有上报,他这种隐忍的做法,如果按最严厉的法律处罚,合适吗?再说,皇上派人追捕善思,圣旨一下达就出发,如果他心里有反意,早就逃跑了,怎么可能还等圣旨?放他一条生路,符合天理;非要把他抓起来,现在抓到了,也可以宽恕他。处罚要考虑人情,事情要调查清楚。请把这个案子交给刑部,让所有官员一起讨论,然后做出决定,这样才能谨慎处理案件。”
当时很多人认为应该原谅严善思,但是有关部门还是坚持要杀他。我又一次反驳说:“我听说,在闹市里处死人,在朝堂上封官,一定要大家意见一致才行,这样才不会有争议。仔细看看各部门的意见,严善思的罪过顶多算十分之一,处罚已经很轻了。皇宫戒备森严,路途遥远,所以皇上要依靠天下人的耳朵来听,才能听到所有声音;要依靠天下人的眼睛来看,才能看到所有事情。现在大家意见都上来了,选择的时候要慎重考虑,如果只采纳少数人的意见,我真的很担心。舆论如果出现分歧,老百姓的真实想法就传达不上来,即使想要顺从多数人的意见,也做不到!京城里所有部门,在太平盛世,官员各司其职,有贤能的,也有和皇室有关系的。和皇室有关系的,比如藩王,是陛下的兄弟;贤能的,比如开国功臣,是陛下的肱骨之臣。他们都不敢对皇上无礼,又怎么会盲目跟风呢?现在意见很多,处罚又很轻。”皇上采纳了我的奏章,最终免除了严善思的死罪,把他流放到静州。后来我升迁为中书舍人,多次上书陈述国家得失,很多建议都被采纳了。
开元初期,苏颋担任谏议大夫。那时候山东蝗灾严重,姚崇当了中书令,就上奏皇帝,派人分头去河南、河北等地捕捉蝗虫然后把它们埋掉。苏颋觉得蝗灾是天灾,应该修身养性来祈求上天保佑,恐怕不是人力所能消灭的。他就上书皇帝说:“我听说河南、河北的蝗虫,最近更加猖獗,经过的地方,庄稼都被吃光了。现在蝗虫渐渐飞到河西,又飞到洛阳,派出去的人来来往往,都不敢说实话,山东好几个州,都非常害怕。再说,天灾流行,埋也埋不完。希望陛下能反省自己,派人去安慰百姓,减少一些不紧急的事务,召集一些正直的人,上下同心,君臣一心,保持诚实,来回应吉凶祸福。《尚书》上说:‘上天不偏袒任何人,只帮助有德行的人;人心不偏袒任何人,只怀念施恩的人。’不能不收揽民心啊。”
皇帝很认同苏颋的观点,把苏颋的奏疏交给姚崇。姚崇就请求派苏颋去山东察看蝗灾造成的损失,苏颋回来后,详细地向皇帝汇报了情况。姚崇又请求让监察御史刘沼再次仔细调查,刘沼巴结姚崇,就鞭打百姓,改变原来的报告内容再呈给皇帝。因此,河南好几个州,最终都没能幸免于难。苏颋因此被姚崇排挤,被外放到德州做刺史,后来又调到绛州做刺史。后来回到朝廷担任黄门侍郎,加封银青光禄大夫,接替裴漼担任御史大夫。苏颋为人性格平和淡泊,喜欢玄学,安于现状,追求天道,并不适合担任掌管纪律的官职。没过多久,他又被调任太子宾客。开元十三年,苏颋去世,享年七十多岁。
他的儿子苏朝宗,天宝初期担任京兆尹。
曾孙佽,字相之,从小就很有文化,为人比较简朴。考中了进士,后来多次被藩镇邀请去做官。从襄州从事升迁到殿中侍御史,又升任刑部员外郎。他请求去澧州做刺史。任期满了之后被调任,宰相牛僧孺镇守鄂州,把他招来做从事,后来又升迁为刑部郎中,再升任京兆少尹,最后升迁为给事中。之后外放,做了桂州观察使。
桂州管辖着二十多个郡,从州里的官员到县令,一共三百多个人,其中只有十分之一是从吏部直接任命的,其他的都是当地官员根据他们的才能任命的。佽到桂州上任后,好几百个官员都来拜见他,其中一个官员拿着花名册走上前说:“所有空缺的职位,请您任命人选。”佽告诫他们说:“在职期间有政绩的,不随便撤换;有错误的,就一定要依法处罚。空缺的职位应该先查阅旧的档案,选择合适的人选,然后再任命。”
正赶上春衣使(负责皇室衣物的官员)来到桂州,向邮递官员索要贿赂,三个有钱人家也通过重金贿赂想得到县令的职位,佽全都答应了他们。等使者走了之后,佽就因为他们违反法令,分别打了他们的屁股。从那以后,那些豪强恶霸都收敛了,桂州也因此得到了很多清廉的官员,百姓们的生活也得到了改善。没过多久,朝廷下令设立五管都监,计算所需费用,竟然要搜刮整个地区,仍然不够满足他们的贪欲,佽却坚持节俭,最终成为了一种制度,大家都觉得这很难做到。开成二年,佽在任上去世,追赠工部侍郎。
张廷珪,河南济源人,祖上是从常州迁徙过去的。张廷珪年轻时就以文学闻名,性格慷慨,很有抱负。不到二十岁就参加了制举考试。在长安期间,他多次升迁,最后做了监察御史。武则天要征收天下僧尼的钱财,想在白司马坂修建一座巨大的佛像。张廷珪上书劝谏说:
老和尚说啊,佛的意思,就是觉悟、明白事理。佛性存在于人的内心,不能用外在的表象去理解。经书上说:“如果执着于我的相貌、声音来寻找我,那就是走邪路,不可能见到如来。” 真正的佛性,根本不需要外求。皇上您虔诚信仰佛教,发下宏愿,修建宏伟的佛塔庙宇,塑造庄严的佛像,这些功德早已遍布天下很久了。
但是,仅仅依靠物质的布施,比如盖庙造像,这并不是最高尚、最稀有、最有效的修行方法。为什么这么说呢?经书上也说了:“如果有人用三千大千世界那么多的七宝来布施,或者布施恒河沙数那么多的生命,功德虽然很大,但是,如果有人能受持这部经文,并为别人讲解其中的四句偈,那他的功德就比前者还要大得多!” 你看,佛祖都这么说了,皇上您倾尽全国的财力物力,耗费无数人力,用深山里的木材建塔,用精炼的金子铸像,虽然劳力巨大,花费巨大,但得到的功德,还不如一个在禅房里修行的小老百姓多呢!
菩萨做善事,不应该贪图功德,因为有为法(指有目的的行为)达不到最高的境界。更何况修建这个工程,需要大量木材和土石,要么开山劈石,修建高大的基础,要么堵塞洞穴,开凿通道,搬运砍伐,碾压虫蚁,动辄数以亿计。这岂不是违背了佛家“坐夏”的理念,怜悯那些蠢动之物而不忍心伤害它们的生命吗?而且用鬼力是不可能的,只能靠人来干活,算算那些工匠,大多贫穷困苦,早晨驱使,晚上役使,劳累筋骨,粗茶淡饭,早起晚睡,饥饿寒冷,疾病缠身。这岂不是违背了佛家“徒行”的理念,怜悯那些畜生而不忍心耗费它们的力气吗?再说修建的资金,都是从僧侣尼姑那里征收的,即使是向乞丐要钱,贫困的情况还是很多。州县的赋税,像星星之火一样紧逼着百姓,有的想尽办法也筹不到钱,有的只好变卖家产来凑,怨声载道,社会和谐的气氛还没建立起来。这岂不是违背了佛家“随喜”的理念,怜悯那些愚昧无知的人而不忍心夺取他们的财产吗?再说边境还没安定,军需物资日日供应,国家财政空虚,全国劳民伤财。希望陛下慎重考虑,想想菩萨的行为是为了利益一切众生,应该像那样布施,那么它的功德就像南西北四方上下虚空一样不可想象。何必执着于眼前的景象,损害百姓的事业,去做那些不急需的事情呢!如果从国家治理的角度来看,应该先巩固边疆,充实国库,培养人才;如果从佛教的角度来看,应该救济困苦,消除执着,崇尚无为。希望陛下能够理解我的愚见,实践佛家的理念,以道理为重,不要因为个人而废弃我的话,真是太好了!
则天皇帝采纳了他的意见,立刻停止了工程,还在长生殿召见了他,并对他大加褒奖。景龙年间末期,他被任命为中书舍人,后来又升任洪州都督,同时兼任江南西道按察使。
开元初年,他入朝担任礼部侍郎。当时久旱,关中地区饥荒严重,朝廷下诏征求直言敢谏、弘扬政教的建议。廷珪上书说:
我听说啊,古代那些成就一番大事业的帝王,还有那些成为圣人的贤者,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事情越危险,他们的意志就越坚定;处境越危急,他们的思考就越深入。所以他们才能从低谷爬到巅峰,把灾祸变成福祉。
你看,景龙年间后期,中宗皇帝遭遇了不幸,先天年间,那些坏蛋又密谋作乱,国家都快亡了,危在旦夕。可是陛下您英明神武,超越了历代帝王,您的诚心感动了上天,您两次平息了叛乱,天下太平了。之后,您遵从先帝的旨意,体恤百姓疾苦,您以高超的才能治理国家,光荣地继承了帝位。 阳光照耀到的地方,即使是以前没有接受过教化的地方,也都受到了您的恩泽,都沾染上了您的仁德。十个尧舜这样的圣君加起来,也比不上您啊!
上天保佑,普照大地,理应赐予您福泽,来回报您伟大的功绩!
话说这几年来,天气不好,庄稼歉收,老百姓都饿肚子,关中地区的情况尤其严重。好多人家连柴火都烧不起,没饭吃,都快活不下去了,眼看着就要饿死了。皇上您这几年运气好,却碰上这么大的难事,我想啊,上天这是在提醒您:您现在正年轻有为,地位尊贵,可不能只顾着享受荣华富贵,光想着完成自己的雄心壮志,而忽略了百姓疾苦。您应该像虞舜那样谦逊,而不是像汉武帝那样骄傲自大。所以上天才会给您警示,希望您能引以为戒。皇上您应该时刻谨慎,即使太平也要警惕,永远保持太平盛世,巩固国家根本。上天对您如此关照,您怎么能不认真对待,小心谨慎呢!
臣愚钝,斗胆恳请皇上您收敛心气,振奋精神,学习古代圣贤的治国之道,推行俭朴的政策。提拔正直的官员,罢免奸佞小人,减少后宫人员,精简宫廷开支,不要再搞那些蹴鞠、打猎之类的享乐活动。停止远征,减少军队开支,体恤孤儿寡妇,减轻赋税,摒弃那些奇技淫巧,不要再追求那些珍宝奇玩,不要被外物所迷惑,这样才能保持心神安定。这样一来,天下就会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粮食丰收。到时候,即使出现五星连珠、日月同辉这样的祥瑞景象,也就不足为奇了。
如果有人说上天的警告不足为惧,那上天就会震怒,降下灾祸,旱灾会更加严重,到时候就无法救济百姓了。如果有人说百姓的贫困不用理会,那百姓就会失去斗志,人心涣散,怨声载道,就无法支撑国家了。这关系到国家的安危兴衰,是祸福的根源,朝廷怎么能视而不见呢!更何况皇上您刚即位,正要励精图治,朝中大臣,各族百姓,都翘首以盼,期待着您的作为,您怎么能忽视祖宗的规矩,辜负他们的期望呢!
他后来又升迁为黄门侍郎。当时监察御史蒋挺执行杖刑的时候,下手有点轻,皇上就下令在朝堂上杖责他。 裴廷珪就上奏说:“御史是宪司,是掌管监察,耳目灵通的官职,要是犯了罪,该杀就杀,该流放就流放,不能用杖责处罚。士可杀,不可辱啊!” 虽然皇上的旨意已经下达了,但是大家普遍认为裴廷珪说得对。 没多久,因为泄露了宫中的一些话,他就外放为沔州刺史,之后又先后担任了苏、宋、魏三州刺史。 后来回到朝廷,担任少府监,加封金紫光禄大夫,封范阳男。 他又升迁了四次,做到太子詹事,最后因为年老多病就退休了。 他在二十二年去世,活了七十多岁,死后被追赠为工部尚书,谥号贞穆。
裴廷珪和陈州刺史李邕关系很好,多次上表推荐他。李邕写的碑文,都要请裴廷珪用八分书写。裴廷珪的楷书和隶书都写得很好,非常受当时的人们推崇。
王求礼,许州长社人。武则天当政的时候,他担任左拾遗,后来升迁为监察御史。他为人正直,敢于说话,每次上书弹劾,都不畏惧躲避。 当时契丹的李尽忠叛乱,他的部将孙万荣率兵攻陷了河北好几个州,河内王武懿宗带兵去讨伐,却胆小怕事不敢前进。 后来贼兵抢掠一番就撤走了,武懿宗就上奏说沧州、瀛州有好几百户百姓因为误会被贼人裹挟,请求处死他们。 王求礼坚决反对,弹劾武懿宗说:“这些人是被裹挟的,是因为那些无能的官吏没有做好教导和管理,城池也没有修好,才被贼人逼迫,他们只是为了保全性命,哪里有什么反叛之心啊!武懿宗手里有几十万大军,听到贼兵来了,却逃跑躲进城里,罪该万死!现在却把责任推到那些被裹挟的百姓头上,这哪里是做臣子的道理?请求斩杀武懿宗,向河北百姓谢罪!” 武懿宗吓得不轻,武则天最后还是下旨赦免了他。
契丹打下了幽州,后勤补给不上,宰相豆卢钦望提议停发京官两个月的俸禄支援军队。 求礼就说:“您俸禄优厚,停发没问题啊。国家富甲天下,军费储备足够,干嘛非要动用我们这些小官的微薄俸禄?您这做法,像个宰相该干的事吗?” 豆卢钦望一听就生气了,直接上奏说:“秦朝汉朝都有税收来养军队,你求礼不懂大局,胡乱争辩!” 求礼回怼道:“秦始皇汉武帝征收全国的赋税,是为了应对边疆战事,你凭什么说现在圣上也要效仿?我不知道钦望你说的这叫大局不?” 这事儿最后就没办成。
三月下雪,凤阁侍郎苏味道他们觉得这是祥瑞,准备写奏章祝贺。求礼拦住他们说:“宰相掌管国家大事,结果暮春时节下雪,这是灾祸,怎么可能是祥瑞?如果三月雪是祥瑞,那腊月打雷也是祥瑞了?” 满朝文武都嘲笑他,拿他当笑柄。求礼因为刚正不阿,最终官位不高就去世了。
辛替否,是京兆人。景龙年间当上了左拾遗。当时中宗皇帝大肆设置公主府的官职,尤其安乐公主府,任命的人员更是乱七八糟。 安乐公主的驸马武崇训死后,又另建了一座极其奢华的宅子,比之前的还要豪华。 同时,朝廷又大兴土木修建佛寺,百姓劳苦不堪,国库也因此空虚。辛替否就上书劝谏说:
臣听说啊,古代设立官职,人员不必都补齐。九卿以下的官职,都有空缺的职位,并不是每个职位都有人担任。赏赐一个人,要考虑三件事;考察一个人,要访问各个部门。那些受宠的人害怕手中的权力,那些明白荣辱的人,则避开权贵不去做官。所以,赏赐不超过规定,官职不滥用,士人都能保持操守,家家户户都有廉洁的美德,朝廷有剩余的俸禄,百姓有剩余的粮食。下级忠于上级,上级尊重下级,即使穿着粗布衣服也不会担心有危急的情况,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能避免国家动荡的祸患。但是,有些事情会刺激人的耳目,触动人的心思,不学习古代的做法,而用现在的方法去做的,这种情况也是有的。臣恳请陛下,您要多加考虑,赏赐的数目和官职的数目都不要太多,否则金银不够用作印信,绸缎也不够用来赏赐,这会让那些无能的臣子和无能的士人感到羞愧!至于府中补授官职,很少有人认真挑选,导致富商巨贾都占据了官位,那些卖艺的、算命的,也都占据了肥缺。
臣听说古人说:“福气是有根源的,祸患是有苗头的。”恳请公主殿下,您疼爱您的女儿,给她选个贤良的人家嫁,给她安排官职辅佐她,倾尽府库的财物赏赐她,给她建造豪华的府邸居住,给她修建广阔的池塘嬉戏,这可以说是非常重视她了,可以说是非常疼爱她了。但是,这些做法不符合古代的道理,行为也无法得到百姓的认同,恐怕会由爱生恨,把福气变成祸患。为什么呢?耗尽百姓的力量,百姓会怨恨;花费百姓的钱财,百姓会怨恨;夺取百姓的家产,百姓会怨恨。您因为疼爱女儿而招致天下三方面的怨恨,导致边疆的将士不尽力,朝廷的官员不尽忠,人心涣散了,您独自保有这份爱,又能依靠什么呢?以前鲁王赏赐同姓诸婿,礼仪等同于朝臣,所以才有今天的幸福,没有以前的祸患。人们只看到祸患,却不知道祸患是从哪里来的。祸患的根源,就在于宠爱超过了臣子的承受能力。去年七月五日,就已经显现出征兆了。而现在事情没有改变,反而更加拖延,放弃一座宅子又建造一座宅子,忘记以前的祸患,又忽视将来的祸患。臣私下认为,陛下这是憎恨她,而不是爱她。
我听说您主张以人为本,根基稳固才能国家安定,国家安定了,陛下和皇后、母子才能长久平安。希望您能委派有才能的大臣,制定长治久安的策略,不要让奸臣贼子有机可乘。我听说细微之处不可不防范,长远之事不可不考虑。现在边疆战事危急,国库空虚,奋勇作战的士兵赏赐不足,为国捐躯的将士抚恤金也不够。而朝廷却大兴土木,建造寺庙和宫殿,砍伐树木,山林空空荡荡,连梁木都无法满足;运输泥土,道路阻塞,连墙砖都无法满足。炫耀古今,违反制度,百官噤若寒蝉,天下人心惶惶。佛教讲究清净为本,慈悲为怀,所以应该以佛法济世救人,而不是为了个人利益损害他人,应该舍弃私欲以保持真性,而不是为了个人荣华富贵而损害佛法。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修建寺庙,损害百姓利益;建造宏伟的宫殿,只图个人享乐。损害百姓利益有违慈悲,损害百姓利益有违济世,追求个人享乐有违清净,这哪里是大圣大神的作为呢!我认为这不是真正的佛教,不是佛祖的本意,违背时代潮流,违背民心。
自从佛教从西域传入中国,历经朝代更迭,兴衰荣辱,那些大兴土木,修建寺庙的皇帝,国家反而越来越衰败,劳役越来越重,灾祸也越来越大。前车之鉴,后车不改,晋朝大臣因为佞佛而受到讥讽,梁朝皇帝因为舍身供佛而导致国家内乱。如果说修建寺庙就能带来长治久安,那么养育百姓不足以治理国家,那么殷商、周朝以前都是乱世,汉朝、魏朝以后都是盛世;殷商、周朝以前国祚短暂,汉朝、魏朝以后国祚绵长。我听说夏朝有二十多个天子,然后被殷商取代;殷商有二十多个天子,然后被周朝取代;周朝有三十多个天子,然后被秦朝取代;汉朝以后的历朝历代也是如此。这是为什么呢?有道之国长盛不衰,无道之国很快灭亡,难道是因为他们耗费巨资修建寺庙宝塔,才能获得长久的统治吗?
我听说经书上说:“菩萨心怀佛法,行布施,就像人走进了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又说:“一切有为法,如同梦幻泡影,如同露水,如同闪电。” 我减少宫殿的修饰费用来救济穷人,这是佛祖的慈悲;停止挖掘工程来保护昆虫,这是佛祖的仁爱;停止营建工程的费用来供应边疆,这是汤王、武王的功绩;收回不必要的俸禄来购买廉洁官员,这是唐尧、虞舜的治国之道。陛下您却缓急不分,亲疏不当,轻视现实而追求虚幻,看重世俗人的作为而轻视天子的功业,我对此感到非常痛心!
现在那些有钱有势的人,都纷纷出家当和尚;那些逃避徭役、奸诈狡猾的人,也纷纷出家当和尚;那些没有出家的,只有穷人和好人。那还拿什么来树立榜样?还拿什么来服役出力呢?我认为出家人应该远离尘世,离开朋党,没有私情。而现在那些出家人,却经商营生,这哪里是远离尘世?他们还攀附权贵,这哪里是离开朋党?他们娶妻生子,这哪里是没有私情?这样只会让人毁坏佛道,而不是广传佛法来感化人。我看到现在的宫殿楼台,京城和洛阳,即使不增加修饰,也已经足够奢华了。陛下您还想填平池塘沟壑,放弃苑囿,来救济那些没有产业的穷人。而现在天下的寺庙数不胜数,一座寺庙相当于陛下的一座宫殿,其壮丽程度令人咋舌!花费实在太多了!这简直是把全国十分之七八的财富都给了佛教,陛下您还剩下什么?百姓又吃什么?即使把天地万物都当成燃料和金属,驱使那些不劳作的人,让那些不穿衣的人去干活,恐怕还是不够的。更何况这些东西都是上天赐予,风调雨顺才有的呢!我听说国家没有九年的储备,就不是一个好国家。我估算一下仓库的粮食,国库的钱财,百官的供给,百事的开支,恐怕一年都难以维持,更别说九年的储备了!一旦战乱再起,霜雹频发,和尚们又不能拿起武器,寺庙宝塔也无法抵御饥荒,我对此感到非常痛心!
奏疏没有被采纳。一年多后,安乐公主被处死了。
皇上睿宗登基以后,又给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大兴土木,修建了两座道观。早些时候,中宗当政的时候,曾经下令暂停任命一大批官员,好几百甚至上千人,后来又下诏书让他们复职。我那时候担任左补阙,就上书给皇上,谈谈我对时政的一些看法。
我说啊,我总觉得古代那些国家财政支出不合理,赏赐也不得其所的,最后都家破国亡了。这道理啊,光听别人说可不行,得自己亲身经历;光听别人讲也不行,得自己亲眼所见。所以我请求皇上允许我,用唐朝以来的治国经验教训,以及您亲眼所见的事实来跟您说道说道。您只要认真考虑,仔细听听,然后选择好的方法去实行,那么万岁的基业就能稳固,老百姓自然也就安居乐业,皇家的福泽也能绵延不绝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我仔细想想啊,太宗文武圣皇帝,您的祖父,他平定叛乱,恢复正统,掌握了治国的根本道理,制定了简明扼要的措施。他精简官吏,整顿吏治,全国的官职没有一个空缺,国家的钱财没有一分浪费。赏赐一定等到有了功劳才给,任命官员一定选拔优秀人才,所以他做的事情没有一件不成功的,他发动的战争没有一次不胜利的。他不兴建大量的寺庙道观,福德却自然而至;他不大量度化僧尼,灾祸却自然消失。他的道义符合天地运行的规律,他的德行感动了天地神明。所以天地都怜悯他,神明都保佑他,使得阴阳调和,风雨适度。老百姓都安居乐业,粮食丰收,以前那种粮食堆积如山,布匹堆积如山的景象又出现了。千里万里之外的贡赋源源不断地送到京城,边疆的少数民族也都归顺朝廷。从有皇帝以来,还没有哪位皇帝像他那样圣明!所以他才能享国久长,在位多年。皇上您为什么不效法他呢?
中宗皇帝,您哥哥,继承了先帝的江山,却没继承先帝的治国之道。他不听贤良之士的劝谏,只顺着儿女们的喜好来。官职任命不讲究能力,白吃俸禄的人好几千;封地赏赐不看功劳,白占土地的人上百家。不停地修建寺庙,浪费钱财几百亿;不断地减免赋税,免除租庸调的人几十万。这样一来,国家支出翻了好几倍,收入却减少了好几倍。国库里连一年的粮食都存不住,仓库里也缺衣少布。他讨厌谁就赶走谁,赶走的都是忠臣良将;他喜欢谁就赏赐谁,赏赐的都是奸邪小人。那些阿谀奉承的小人成群结队,互相勾结倾轧。想在朝廷上立足,就得靠结党营私;想保住位置,就得靠拉帮结派。他抢夺百姓的粮食去养那些坏人,剥夺百姓的衣物去修建寺庙。
所以,民怨沸腾,天怒人怨,君臣离心,百姓离散,水旱灾害不断,瘟疫接连发生。内外怨声载道,国库空虚。短短五六年间,接连发生好几次灾祸,他的统治时间不长,最后还死在一个恶毒的女人手里。连寺庙都自身难保,僧尼都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儿,这成了千古笑柄,让四夷列国耻笑。这些您都亲眼目睹了,为什么还不改弦更张呢?
老百姓没啥烦心事,泰山都能稳稳当当立在那儿。可要是像中宗那样治理国家,那大家伙儿都得怨声载道,什么事儿都办不成,国家就像堆鸡蛋那么危险,随时都可能塌了。
从夏天开始,雨下个没完没了,地里的庄稼都烂在地里了,麦子也烂在打谷场上。秋天一来,又旱得厉害,庄稼苗子长出来了,可就是不结果,还被霜冻和虫害糟蹋,地里草都枯黄了。老百姓唉声叹气的,不知道朝廷啥时候才能救济他们;可朝廷呢,却天天忙着修庙建观,还不断地招考官员,官位多得都溢出来了。
听说陛下您为了两个女儿,要建两座庙,烧瓦、运木头、填坑,路上到处都在传,说这得花一百多万贯钱呢!陛下您是圣人,什么都知道;陛下您是明君,什么都看得见。您既然知道这些,就应该知道国库里还有几年的粮食储备,还有几年的布匹储备吧?知道老百姓能不能活下去吗?边疆能不能供应得上军需吗?现在派一个士兵去守边疆,派一个兵去保卫国家,很多都没饭吃,都冻饿着呢!赏赐什么的,根本拿不出手,军队打仗连连失败,都是因为这个啊!
可您却花一百万贯钱去建没用的庙,这不是要招来天下人的怨恨吗?这不是要违背所有人的心意吗?陛下您这是要延续韦后那种丑恶行径,却不改正她那种乱政的作风啊!您不愿意放弃太宗皇帝那种治国理政的根本方法,却不愿意放弃中宗皇帝那种导致国家混乱的办法;您不愿意放弃太宗皇帝那种长远谋划,却不愿意放弃中宗皇帝那种短视的策略。陛下您将来还怎么继承祖宗的基业,怎么去观察万国呢?
话说您当太子的时候,在阿韦(太子宫)住着,那时候多危险啊,您老人家可是天天咬牙切齿地恨那些坏蛋呢!现在您当上皇帝了,天下都是您的,可您还是跟以前一样对付那些坏蛋,我担心以后也会有人对您咬牙切齿啊!到时候您又凭什么说人家是坏蛋,然后把他们杀了呢?我之前看过您的圣旨,说以后一切都要按照贞观年间的规矩来办。可是贞观年间,哪有现在这样大兴土木建寺庙道观,还增加那么多和尚尼姑道士和没用的官职,搞那些没用的事,扰乱朝政啊!我觉得您光说不练,学人家好的方面,却不改掉坏的方面,那您又凭什么来治理天下呢?
想当年,和帝因为心软,被坏人给利用了。宗晋卿劝他建府邸,赵履温劝他建园子,结果拆了好多人家,侵占了好多土地。工人们没日没夜地干活,老百姓也纷纷起来反抗,最后连园子也去不了,房子也住不成了。和帝轻信奸佞之言,结果害了自己的亲人,这事儿您可是亲眼见过的啊!现在又大建道观,我肯定这不是您和公主的本意,会不会是赵履温那伙人又来撺掇您,想借此离间您和亲人的关系呢?您可得好好查查啊!
我听说那些出家修行的人,不参与世事,只专心修炼身心,认为清静无为才是最高的境界。他们遵循《老子》的教诲,视自身如同天尊一般,没有欲望,不损害他人。干嘛非要建造华丽的宫殿和佛像,耗费民脂民膏呢?这样反而让人民困苦,这算哪门子的修行啊!再说,旧有的寺庙已经足够让人们礼佛了,没必要再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如果继续这样修建三年,国家不会富强,百姓不会安居乐业,朝廷也不会清明,陛下也不会开心,那我情愿在朝廷上自杀谢罪,以警示天下那些敢于直言进谏的人。恳请陛下恩准,暂时停止修建这两座寺庙,等到丰收年景再说。把修建这两座寺庙的钱用来救济贫苦的公主,充实国库,这样公主的福德也会无量。不然的话,我担心百姓的怨气会像前朝一样,甚至比前朝更甚。前朝的时候,贤者和愚者都明白朝廷要败亡,百姓虽然心里有话想说,却不敢开口,话还没说出口,祸事就已经降临了。韦月在边境被杀,燕钦融在宫廷被杀,这些人都是不惜牺牲自己来忠于君主的,他们死了,朝廷也跟着危险了。所以前朝杀了他们,而陛下却赏赐他们,这说明陛下知道直言敢谏的臣子对国家是有益的。我今天直言进谏,也是继承了前人的这种精神,希望陛下明察。
奏疏上呈后,睿宗皇帝赞赏了他的正直。李泌后来官职也慢慢升迁,做了右台殿中侍御史。开元年间,又升迁为颍王府长史。天宝初年去世,享年八十多岁。
史官评论说:喜欢听好话,讨厌听坏话,这是做君主的人的通病;而臣子们则宁愿阿谀奉承以讨好君主,也不愿冒着触怒君主的风险直言进谏,这是臣子的通病。能够反其道而行之的人,不正是难得的贤才吗!李泌、薛稷等六位大臣,都曾直言进谏,弥补了朝廷的不足,他们敢于犯颜直谏,毫无隐瞒,不愧为古之良臣,也是唐朝的好臣子。
赞曰:臣子侍奉君主,有正直的,也有邪恶的。君主对待臣子,采纳谏言就是圣明之举。李泌、薛稷等忠臣直谏,挽救了百姓的生命;韦、韩等人的直言,医治了国家的疾病;辛、王等人的奏疏,犯颜直谏,使君主能听得进去;张九龄的谏言,的确对当时的政事有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