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寿,字承祚,是四川安汉人。他年轻的时候就特别爱学习,拜同郡的谯周为老师。后来他在蜀汉当官,做了个观阁令史的小官。当时宦官黄皓权势滔天,朝中大臣都巴结讨好他,只有陈寿一个人没给他好脸色看,所以多次被贬官。他父亲去世后,他自己也病了,连吃药都得让丫鬟帮忙,有客人去看他,乡里邻居还对他指指点点,说他不好。蜀汉灭亡后,因为这些事,陈寿好几年都郁郁不得志。

后来司空张华看重他的才能,觉得陈寿虽然有点小毛病,但罪不至死,于是推荐他当了孝廉,又让他做了著作郎的佐官,然后又外放去阳平县当县令。陈寿写了《蜀相诸葛亮集》,上奏朝廷。之后他又当了著作郎,还兼任本郡的中正官。他还写了记录魏蜀吴三国历史的《三国志》,一共六十五篇。当时的人都说他擅长叙述事情,是个好史官。夏侯湛当时也在写《魏书》,看到陈寿写的书后,直接把自己的书给毁了,放弃了写作。张华非常欣赏他,对陈寿说:“将来《晋书》就该交给你来写了!”可见陈寿当时多么受人推崇。

有人说,丁仪、丁廙在魏国很有名气,陈寿就跟丁仪、丁廙的儿子说:“你要是能给我一千斛米,我就给你父亲写一篇精彩的传记。”丁仪的儿子没给他米,所以陈寿就没给他父亲写传记。陈寿的父亲曾是马谡的参军,马谡被诸葛亮杀害,陈寿的父亲也因此受牵连被剃了头发。而且诸葛瞻还看不起陈寿。所以陈寿在给诸葛亮写传记的时候,说诸葛亮军事才能一般,没有应付敌人的才能,还说诸葛瞻只会写字,名气大于实际能力。很多人因此批评陈寿。

张华想提拔寿为中书郎,但是荀勖嫉妒张华,又讨厌寿,就暗中跟吏部的人说,把寿调到长广当太守去。寿的母亲年纪大了,他推辞说不能去。后来杜预要到镇守某个地方,又向皇帝推荐了寿,说应该给他个黄门侍郎的职位。就这样,寿被任命为御史治书。他母亲去世后,寿就辞官回家守孝了。他母亲临终前嘱咐他葬在洛阳,寿就按照母亲的遗愿做了。结果因为没把母亲的遗体运回老家安葬,反而招来了非议,被贬官了。早些时候,谯周曾经对寿说过:“你将来一定会因为才学出名,但也一定会遭受挫折,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你应该谨慎小心啊!”寿到这时候,已经两次被贬官,这都跟谯周说的一模一样。几年后,他被任命为太子中庶子,但还没来得及上任。

元康七年,陈寿病死了,享年六十五岁。梁州大中正、尚书郎范頵等人上表说:“以前汉武帝下诏说:‘司马相如病得很重,派人把他的全部著作都取来吧。’使者拿到了司马相如的遗稿,里面讲的是封禅的事情,天子对此很重视。我们认为:故治书侍御史陈寿写的《三国志》,文章里有很多劝诫的话,说明了事情的成败得失,对社会风化很有好处,虽然文采不如司马相如华丽,但是质朴正直超过了他,希望您能重视并收录它。”于是皇帝下令让河南尹和洛阳令到陈寿家里抄录他的著作。《三国志》以外,陈寿还写了《古国志》五十篇、《益都耆旧传》十篇,其他的文章也流传于世。

王长文,字德叡,是广汉郡郪县人。他年轻的时候就因为才学出名,但是为人放荡不羁,州府征召他做官,他都不接受。州里要他做别驾,他就乔装打扮偷偷跑掉了,全州的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后来,有人在成都城里看见他蹲在地上啃着胡饼。刺史知道他是个有骨气的人,就礼貌地送他离开了。王长文从此闭门不出,不与人交往。他写了四卷书,模仿《易经》,取名为《通玄经》,里面有文字解释和卦象,可以用来占卜吉凶,当时的人把他比作扬雄的《太玄经》。同郡的马秀说:“扬雄写了《太玄经》,只有桓谭认为它一定会流传后世。后来陆绩出现了,《太玄经》的道理才被阐明。王长文的《通玄经》还没遇到像陆绩那样的人来阐释呢!”

话说西晋太康年间,蜀地闹饥荒,政府开仓放粮救济百姓。有个叫长文的人家境贫寒,借的粮食很多,后来还不上。郡县官吏就狠狠地责备他,把他押送到州里。州刺史徐干却把他放了,没说什么就让他走了。后来,成都王颖看重他的才能,任命他做了江源县令。有人问他:“你以前那么有骨气,现在怎么肯屈服做官了呢?”长文回答说:“我做官是为了养活父母,不是为了自己。”后来梁王肜当了丞相,又把他招去做从事中郎。长文在洛阳出行,总是用一辆装饰朴素的小车,当时的人都很惊讶。最后,他死在了洛阳。

虞溥,字允源,是高平昌邑人。他父亲虞秘,做过偏将军,镇守陇西。虞溥跟着父亲在陇西做官,但他一心扑在读书上。当时军营里正在操练,大家都去看热闹,虞溥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后来,郡里举荐他为孝廉,他被任命为郎中,又升任尚书都令史。尚书令卫瓘和尚书褚□都很器重他。虞溥对卫瓘说:“当初司马炎受禅登基,是应天顺人,应该恢复先王五等爵位的制度,以求长治久安。不能沿袭暴秦的法令,也不能重蹈汉魏的覆辙啊!”卫瓘说:“历代都感叹这个问题,但最终都没能改变。”

后来虞溥升任公车司马令,又升任鄱阳内史。他大力兴办学校,广招学生,还给各县发文告示说:“学习是为了端正情操,明理辨性,积累各种善行。情操端正于内,行为就能端正于外;善行积于心,名声就能显扬于世。所以,一般人的天性都可以通过教育来改变,善行积累多了,就能养成良好的习惯和品性。唐尧虞舜时代,家家户户都能出个封侯拜相的,等到礼乐崩坏的时候,就人人可诛,这难道不是因为教化成就了社会风俗,教育改变了人心吗?自汉朝失去统治力后,天下四分五裂,江表地区更是盗贼横行,王道教化长期衰败,学校教育荒废无人修缮。如今四海统一,万里同轨,百姓安居乐业,都生活在太平盛世之中,更应该崇尚道德,广办学校,以配合国家盛世,弘扬光辉的教化。”于是他制定了一套详细的规章制度。结果,前来求学的学生达到了七百多人。虞溥还专门写了一篇告示来勉励和教育他们,原文如下:

同学们都是戴着帽子穿戴整齐的读书人,正值青春年华,志向远大,刚刚开始在学堂学习,研读经典典籍,这是成就大事业,建立道德基础的关键啊!圣人的道理平淡无奇,所以刚开始学习的人不太喜欢。等到学习一段时间后,见闻越来越广,学习的内容越来越多,每天都能听到以前没听过的,看到以前没见过的,这时就会豁然开朗,敬业乐群,不知不觉就被圣贤的教化所熏陶,大道也融入到了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所以学习对人的影响,比绘画还要深刻。绘画我见过时间长了就变了,但没见过长期学习后反而退步的。

工匠染色,先要处理好布料的质地,然后再上色,质地处理好了,颜色也层层叠加,染色工作就完成了。学习也是一样,孝悌忠信就是学习的基础。君子要先端正内心,再修养行为,行为有余力了,再学习文化知识,内外兼修,才能成为有德之人。学习的人不要担心才能不够,而要担心志向不坚定,所以说,想要成为千里马,就要像千里马一样努力;想要成为颜回那样的贤人,就要像颜回那样刻苦学习。还有人说,雕刻如果半途而废,朽木不会被雕刻成型;如果坚持不懈地雕刻,即使是金石也能雕刻出痕迹。这不正说明了学习的道理吗!

现在同学们都在背诵圣人的经典,学习学校的教诲,三年后就能取得一定的成就。到时候名声远扬,赞誉日新月异,朋友们钦佩你,快乐地和你交往;朝廷官员敬重你,赞叹你的才华。这时州府会争相任命你做官,不是很美好吗!如果能文采斐然,挥笔如飞,评论时事,探究奇闻异事,让杨雄、班固的文笔黯然失色,让董仲舒也无话可说,这完全取决于个人的才能,本来就没有一成不变的人才标准。但是,积少成多,才能汇聚成江河;积累微小的尘土,才能堆积成高耸的山峰。没有坚定的意志和勤奋努力,是很难成功的。同学们如果能放下世俗的杂念,专心致志地学习,坚持不懈,循序渐进,那么,即使进度快慢不一,早晚都会有所成就,有什么事情是做不成,有什么目标是达不到的呢!

这时,祭酒想要重新修建房屋举行祭祀仪式,溥说:“君子行礼,没有固定的场所啊,孔子曾在矍相之圃射箭,也在大树下行礼。何况现在学堂宽敞明亮呢!”

溥当官很严厉,但不是那种狠辣的严厉,百姓都过得挺好,甚至乌鸦都成群结队地飞到郡政府院子里来呢!他还注解了《春秋》的经文和传记,写了《江表传》以及其他好多文章、诗歌,总共几十篇。最后他在洛阳去世,享年六十二岁。他儿子勃,后来把《江表传》献给了元帝,元帝下令把它收藏在皇家图书馆里。

司马彪,字绍统,是高阳王司马睦的长子。他本来是继承皇室宗亲司马敏的爵位。他从小就特别爱学习,没日没夜地看书,但是呢,他又好色,品行不太好,他爹司马睦就老批评他,所以没让他继承爵位,虽然名义上是过继了,实际上就是被废了。因为这事儿,司马彪就很少跟人来往了,一心扑在学习上,所以博览群书,最终完成了他的史书编纂工作。他一开始被封为骑都尉,泰始年间当上了秘书郎,后来又升了官。他还注解了《庄子》,写了《九州春秋》。他曾经说过:“古代的帝王都设立史官来记录当时的事件,记载善恶,以此来劝诫后人,总结出治理天下的要诀。所以,《春秋》如果不修订,孔子就得来修订;《关雎》如果混乱了,师挚就得来修订。那些先贤们可不是喜欢没事找事做啊!实在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汉朝中兴到建安年间,忠臣义士很多,但当时却没有好的史学家,史书记载混乱不堪,谯周虽然已经删减了一些,但还是不够完善,从安顺年间开始,很多史料都缺失了。”所以司马彪就查阅了很多书,把听到看到的都整理出来,从世祖开始,一直写到孝献皇帝,编年史有两百年,记载了十二个朝代,把各个朝代的兴衰成败都联系起来,还记载了很多其他的事情,一共写了八十篇,叫做《续汉书》。

泰始年间,武帝亲自祭祀南郊,司马彪上书陈述了自己的意见,这事儿记载在《郊祀志》里。后来他又被封为散骑侍郎。惠帝末年去世,大概六十多岁。

话说一开始,谯周觉得司马迁的《史记》在写周朝和秦朝以前的历史时,引用了太多民间说法和诸子百家的观点,没有完全遵循正史,所以他就写了《古史考》二十五篇,都是根据古代典籍来写的,用来纠正司马迁的错误。但是司马彪又觉得谯周的《古史考》还不够完善,他认为《古史考》里有一百二十二处地方不对,很多观点都依据《汲冢纪年》的记载,他的观点也流传于世。

王隐,字处叔,是陈郡陈县人。家里世代贫寒。他父亲王铨做过历阳县令,从小就喜欢学习,有写作的志向,经常私下记录晋朝的史事和功臣的生平事迹,可惜没完成就去世了。王隐为人正直,不攀附权贵,知识渊博,继承了父亲的遗志,对西都(长安)的旧事非常熟悉。

建兴年间,王隐渡江来到建康,丞相军咨祭酒祖纳非常欣赏他。祖纳喜欢下棋,王隐经常劝他不要沉迷其中。祖纳说:“我只是用来消遣罢了。”王隐说:“古代人,如果遇到好的时机,就用功业来实现自己的抱负;如果不得志,就用文章来展现自己的才华,所以无论顺境逆境都能有所作为。现在晋朝还没有正史,天下大乱,旧事湮灭,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完成的事业。您年轻时在洛阳、长安、建业、襄阳、邺城等五都生活过,又游历四方,见过各种各样的兴衰成败,为什么不把这些写下来呢?应劭写了《风俗通》,崔林写了《政论》,蔡邕写了《劝学篇》,史游写了《急就章》,这些书到现在还在流传,他们虽然死了,却名垂青史。在他们那个时代,难道人才少吗?可是很多人都默默无闻,都是因为没有留下作品啊!所以君子害怕死后默默无闻,《易经》里说要自强不息,何况是国家史书,能记录成败兴衰的轨迹,何必沉迷于博弈才能忘却烦恼呢?”祖纳听了,长叹一声说:“不是我不喜欢你的想法,而是我力不从心啊!”然后就上书推荐王隐。晋元帝因为当时正忙于建国,没有时间考虑史官的人选,所以这事儿就搁置了。

太兴初年,典章制度逐渐完善,朝廷便召王隐和郭璞一起做著作郎,让他们撰写晋朝的历史。豫章王王敦因为立下功劳,被封为平陵乡侯。当时,著作郎虞预私下里也在写《晋书》,但他生长在东南,对朝廷的事务不了解,经常向王隐请教,还借王隐的著作抄写,他听到的消息越来越多。后来,虞预就更加嫉妒王隐,这嫉妒之情表现在言行举止上。虞预是豪门大族出身,结交了很多权贵,他们互相勾结,一起排挤王隐,最终以诽谤的罪名罢免了王隐,把他打发回了家。王隐穷困潦倒,没有钱财,书也写不成了,于是就投奔在武昌的征西将军庾亮。庾亮给他提供了纸笔,书终于写成了,王隐就拿着书进京呈献给皇帝。王隐虽然喜欢写作,但他的文笔粗糙,语句不通顺,前后矛盾。他书中比较好的部分,都是他父亲写的;那些文理混乱,意思难以理解的部分,都是王隐自己写的。王隐七十多岁的时候,在家中去世了。

隐兄瑚,字处仲,从小就特别重视武德和纪律。成都王颖带兵攻打洛阳的时候,他被任命为冠军参军,因为战功累累,一直升到游击将军。他和司隶满奋、河南尹周馥等人一起驻扎在大司马门,负责保护皇宫。当时上官巳这个人特别嚣张跋扈,隐兄瑚跟满奋他们一起合计着要除掉他,结果反倒被上官巳害死了。

虞预,字叔宁,是征士喜的弟弟,原名叫虞茂,因为犯了明穆皇后母亲的忌讳,所以改了名字。虞预十二岁就成了孤儿,从小就喜欢学习,很有文采。余姚风俗不好,各个派系勾心斗角,他的宗族长辈一起推荐他当县功曹,想让他去整顿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虞预给他叔父写了一封信,信里说:“最近听说大家想让我进官府做事,如果我真去了,就得全心全意地投入,不能敷衍了事。但是我能力有限,心里有很多顾虑。那些坏人互相勾结,各种各样的反对声音会蜂拥而至,万一哪天不小心出点差错,他们就会群起而攻之。一点点的失误,都会造成巨大的后果,这是古人的教训,也是我非常害怕的。” 结果正如虞预预料的那样,不到半年,他就被人排挤走了。

庾琛当太守的时候,把我任命为主簿。我提前写好奏章,汇报当时政务上的失误,说:“自从战乱以来,赋税徭役繁多,又赶上年成不好,老百姓都失业了,这正是应该减轻赋税徭役,宽免刑罚的时候啊!可是最近各级长官频繁调动,送旧迎新,路上人马拥挤不堪。被迎接的官员唯恐船只马匹不够多,送行的官员又觉得随从人手太少。铺张浪费被他们说成是忠义,节俭简朴却被斥为俗气,大家互相攀比,越演越烈,根本停不下来,就算有规章制度约束,也没人肯遵守。再加上道路还没修好,到处都堵车,送行的人要耗费好几年时间,耽误了农时,百姓无法耕种。一个人不耕地,十个人就没饭吃,更别说成百上千的人了,造成的损失难以估量!我认为应该命令各县,凡是前任县令、县尉离任时,随行船只、人员、随从都要详细登记造册,到任后要依法精简,做到公私两利。另外,现在事务繁杂,处处加派人手,稍微有点紧急情况,就设立督邮。现在光督邮就三十多人,他们出行都要配备船只、人员、随从,更是加重了负担,不堪重负!应该减少督邮人数,严格防范这种现象。”庾琛觉得我说得对,就都照办了。

后来纪瞻当了太守,他又把我任命为主簿,后来又升任功曹史。推荐我当孝廉,我没去。安东从事中郎诸葛恢、参军庾亮等人推荐我,我就被朝廷召为丞相行参军兼记室。我母亲去世后,守孝期满,被任命为佐著作郎。

太兴二年,大旱,朝廷号召大家进谏,我就上书直言进谏说:

“大晋王朝建立至今,已有五十多年了。自从元康年间以来,朝廷的德政开始衰退,戎狄入侵中原,宗庙被烧成灰烬,千里之内没有炊烟,华夏大地看不到戴冠束带的人,自古以来,无论是史书典籍还是其他记载,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乱局!

皇上您英明神武,目光远大,镇守东南,恩泽广被,上天保佑,人神拥护,虽然说是中兴,其实您是受命于天,少康、宣王都比不上您。不过,《南风》这首歌虽然可以流传千古,但国家衰败的局面却没改变,这是为什么呢?我认为,治国关键在于选拔人才,选拔人才的关键在于广纳贤才。只要能用,不管出身高低贵贱,都要提拔重用。高宗、文王都曾梦见贤才辅佐自己,不惜从山里、田间挖掘人才当丞相,甚至还向老渔夫学习治国之道。其他诸侯国也都有这样的例子,燕国重用郭隗,结果三个贤才争先而来;魏国用计吓退秦军。如今虽然天下衰败,人才稀少,但即使再小的村庄,也一定会有忠诚可靠的人,世上并不缺乏人才,只要肯寻找,就能找到。可是现在,朝廷却对那些隐居山林的贤才视而不见,有才能的人被埋没,所以国家大治的局面难以实现,太平盛世也难以到来。

因为寇贼尚未平定,需要优秀的将领,所以我又上书皇上说:我听说,在太平盛世,主要以文化教化为主;而在乱世,则非武力不能平定。所以,牧野之战,姜太公执掌兵权;淮夷作乱,召公率兵征讨;玁狁入侵,卫青、霍去病率军北击。所以,如果阴阳失调,就要提拔贤士为相;如果军队屡战屡败,就要提拔有才能的士兵为将。汉高祖统一全国后,仍然重视猛将以镇守四方;汉文帝想收复钜鹿,冯唐进言,魏尚得以复职。《诗经》里说“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冲锋陷阵的将领,怎么能忽视呢!更何况现在中原地区荒凉破败,百业凋敝,地方官吏不是蛮夷,就是土匪强盗出身。皇上您即位后,威名远扬,所以这些人都暂时归顺了。但是,他们内心凶狠,反复无常,羯族尚未消灭,更增加了不安定因素。周抚、陈川相继叛乱;徐龛骄横狡猾,无法无天,到处烧杀抢掠,罪行昭彰。

话说以前葛伯违反法令,商汤就送给他一头牛;吴濞犯了错,就被赏赐了拐杖,等罪行坐实了,才被处死。像龛里的小丑那样的小人物,根本不值得灭掉。但是,事先做好预防措施,这是古人很好的教诲,更何况现在有潜在的危险,更应该预防!要预防,就需要得到优秀的将领。将领如果平时不精简训练,难以应对敌人。寿春没有驻军,祖逖孤军奋战,前面有强大的敌人,后面没有支援,即使他有才智,也不能持久。希望陛下咨询朝中大臣,广泛征求大家的意见。如果找到合适的人才,就应该委以重任,并且要鼓励和激励他,让他不顾性命地去拼搏。另外也要考虑那些平时默默无闻的人,如果其中有可用之才,就应该厚加恩宠,让他们忘记个人安危,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以前英布因为受到冷落而愤怒,想要自杀,后来朝廷给他安排了职位,他才尽心尽力。对人才的礼遇,难道不应该隆重吗?

我虽然明白,国家疆域的广大,不是一点露水就能增加的;上天的意志,也不是愚笨浅陋的人能揣测的。但是,即使是平民百姓,也还有忧国忧民的言论,更何况我身为臣子,能够在朝堂上任职,享受荣华富贵呢!

后来我被调任琅邪国常侍,又升迁为秘书丞、著作郎。

咸和年间初期,夏天干旱,朝廷下令让所有官员都提出祈雨的办法。我预先拟定了一份奏章,里面写道:

我听说,天道贵在守信,地道贵在真诚。诚信二字,是天地万物生长的根本,也是人君治理天下的根本。所以,杀伐征战要像雷电一样迅速果断,施恩惠要像云雨一样及时而广泛。刑罚要讲究信誉,赏赐要力求公平。我听说,近来刑狱案件越来越多,有权势的人就广为株连,拖延时间;没有依靠的人,就加重刑罚,力求判处重刑。因此,百姓怨声载道,影响了社会和谐。我认为应该减轻刑罚,尽快结案,对于死刑犯,要慎重处理。要减轻徭役,崇尚节俭,磨砺朝臣,让他们遵守法纪。

老牛不耕地,这是礼制中规定的,但是近来,很多官员在拜官授职时,互相攀比,大肆屠杀牛犊,动辄十多头,醉酒狂欢,没有节制,浪费钱财,败坏社会风气,造成的损失不可估量。

话说以前殷商的宗庙祭祀,修德行善,才能消除桑谷的灾异;宋景公说话谨慎,才能避免荧惑守心的灾难。就连楚庄王那样厉害的君主,也时刻害怕灾祸。即使是德行高尚的君主,也难免会犯错误,所以应该诚信顺应天意,上天就会保佑国运昌隆。我学识浅薄,说的话没什么参考价值。

从平王含,赐爵西乡侯。(这句是原文,不翻译) 后来苏峻造反,他提前请假回家。太守王舒看重他的才能,邀请他担任咨议参军。苏峻叛乱平定后,他被晋升为平康县侯,又升迁为散骑侍郎,著作郎的职务依旧保留。之后,他又被任命为散骑常侍,仍然兼任著作郎。年纪大了,他就回家养老了,最终在家中去世。

他平时很喜欢研究经史子集,很讨厌那些玄虚的东西。他曾经评论阮籍袒胸露体,跟伊尹披头散发一样,认为这是导致胡人入侵中原的原因,说这跟周朝衰败的时候很像。他写了《晋书》四十多卷、《会稽典录》二十篇、《诸虞传》十二篇,这些书都流传于世。此外,他还写过很多诗歌、赋、碑文、诔文、论辩文章,加起来有几十篇。

孙盛,字安国,是太原中都人。他爷爷孙楚是冯翊太守,他爸爸孙恂是颍川太守。他爸爸在任上遇到贼人,不幸被害身亡。孙盛十岁那年,为了躲避战乱,逃难到了长江以南。长大后,他博学多才,善于辩论,精通名理。当时殷浩很有名,跟他辩论的人,只有孙盛一个。有一次,孙盛去拜访殷浩,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辩论,孙盛激动地把麈尾(拂尘)扔了出去,麈尾上的毛全掉进饭里了,饭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反复好几次,一直辩论到晚上,饭都忘了吃,结果也没能辩出个所以然来。孙盛后来又写了关于医卜和《易经》的书,叫《易象妙于见形论》,殷浩他们最终也无法反驳,从此孙盛就名声大噪了。

一开始,他当了个小小的著作郎,但是家里穷,父母年纪又大了,他就请求调到一个小地方去工作,于是被派去当了浏阳县令。后来,太守陶侃邀请他当自己的参军。陶侃离任后,庾亮接任,又把他提拔为征西主簿,后来又升为参军。当时丞相王导当权,庾亮是王导的外甥,在外面任职,有个叫陶称的南蛮校尉在他们中间挑拨离间,王导和庾亮对他俩的关系有点怀疑。盛弘之就劝庾亮说:“王公为人光明磊落,胸怀坦荡,怎么会为了那些小事而起疑心呢!这肯定是奸邪小人想离间你们的关系啊!”庾亮听从了他的建议。

后来庾亮被庾翼取代,庾翼任命盛弘之做了安西谘议参军,不久又升任廷尉正。接着桓温接替了庾翼,留下了盛弘之当参军,一起出兵伐蜀。军队到达彭模的时候,桓温轻兵冒进入蜀,盛弘之带着老弱病残和辎重在后面。突然来了几千个敌人,大家都慌了神。盛弘之迅速安排将领们,齐心协力抵抗,很快就打退了敌人。蜀地平定后,他被封为安怀县侯,官职也一步步升迁,成为了桓温的从事中郎。

跟着桓温进入关中平定洛阳,因为战功被晋升为吴昌县侯,后来被任命为长沙太守。因为家里穷,他做了一些营生,赚点钱补贴家用。他的部属,郡里的从事知道了这件事,但是因为敬佩他的名声,并没有上报弹劾他。盛弘之和桓温之间来往的书信,言语放荡不羁,说州里派来的从事就像观测风向的,既没有凤来仪的吉祥,也没有鹰隼搏击的勇猛,只能在湘水两岸徘徊,像一只怪鸟一样。桓温收到盛弘之的信后,又派从事去仔细调查,结果查出他贪污受贿,证据确凿,于是用囚车把他押回州里,但最后还是没有治他的罪。

后来他官职一路升迁,最终做到秘书监,还加了给事中的官职。七十二岁的时候去世了。

盛弘之从小到大,都特别爱学习,手不释卷。他写了《魏氏春秋》、《晋阳秋》这两本书,还创作了很多诗赋和论辩文章。他的《晋阳秋》语言直白,论证严谨,大家都认为是部好史书。后来桓温看到了这本书,很生气,对盛弘之的儿子说:“枋头之战的失败,情况根本不像你父亲书里写的那样!如果这本书真的流传出去,那可就坏了我们桓家的名声!”盛弘之的儿子赶紧磕头谢罪,说要修改书稿。

那时候盛弘之已经年老回家了,为人非常严厉,家规很严格,即使子孙都已长大成人,家教仍然非常严格。这件事发生后,他的儿子们都哭着跪下,请求他为全家人考虑。盛弘之非常生气,最终,他的儿子们修改了书稿。盛弘之写了两份不同的版本,一份寄给了慕容儁。太元年间,孝武帝广泛搜集各种奇闻异事,最后在辽东得到了盛弘之的书,拿来和其他史料核对,发现有很多不同之处,于是两份书稿都被保留了下来。

盛弘之有两个儿子,一个叫盛潜,一个叫盛放。盛潜,字齐由,做过豫章太守。殷仲堪讨伐王国宝的时候,盛潜正在郡里任职,殷仲堪强迫他担任咨议参军,盛潜坚决拒绝,忧郁而死。盛放,字齐庄,从小就聪明伶俐。七八岁的时候,他和父亲一起在荆州跟随庾亮打猎,庾亮问他:“你也来啦?”盛放回答说:“没有大小之分,跟随您一起出行。”庾亮又问:“想做个怎样的人呢?”盛放说:“想做像庄周那样的人。”庾亮又问:“你不羡慕孔夫子吗?”盛放回答说:“孔夫子生下来就很有智慧,不是我们普通人能够企及的。”庾亮非常惊讶,说:“王辅嗣(王衍)也比不上他啊!”庾翼的儿子庾爰客曾经拜访盛弘之,见到盛放就问:“安国(盛弘之的字)在哪里?”盛放回答说:“在庾稚恭(庾亮)家。”庾爰客哈哈大笑说:“你们盛家子孙太多了,竟然有这样的孩子!”盛放又说:“还比不上庾家子孙众多呢!”后来他对别人说:“我所以能被庾亮如此看重,是因为我父亲的关系。”盛放最终官至长沙相。

干宝,字令升,是新蔡人。他的祖父干统,是吴国的奋武将军、都亭侯;他的父亲干莹,是丹杨丞。干宝从小勤奋好学,博览群书,因为才能出众被朝廷征召为著作郎。平定杜弢的叛乱后,他因功被封为关内侯。

话说东晋刚建立的时候,还没设立史官呢。中书监王导就上书给皇帝说:“历代帝王的功绩,没有不记录下来的,写成法令典章,流传后世。宣帝拓宽疆域,武帝受禅于魏,都是非常伟大的功绩,堪比上古圣王,可是他们的传记却没在王府里保存,他们的德政也没在乐曲中传颂。现在陛下您英明神武,正值国家中兴,应该建立国史,编写帝王的纪传,既要歌颂祖宗的丰功伟绩,也要记载辅佐开国功臣的功劳,一定要实事求是,为后代树立榜样,满足天下百姓的愿望,也让神明感到高兴。这才是太平盛世的最佳景象,也是帝王长治久安的基础啊!应该设置史官,命令著作郎干宝他们着手编写国史。”元帝采纳了他的建议。

干宝这才开始负责编写国史。因为家里穷,他就请求补任山阴县令,后来又升迁为始安太守。王导推荐他担任司徒右长史,之后又升迁为散骑常侍。他写成了《晋纪》,从宣帝到愍帝,共五十三年的历史,一共二十卷,然后呈献给皇帝。这本书写得简洁明了,直率又不失委婉,大家都认为是部好史书。

干宝这个人呢,特别喜欢研究阴阳术数,还特别爱琢磨京房、夏侯胜这些人的传记。他父亲生前曾宠幸过一个侍婢,他母亲非常嫉妒。他父亲死后,他母亲竟然把那个侍婢活埋在了他父亲的墓里。当时干宝兄弟年纪还小,也不知道这事儿。十多年后,他母亲去世了,打开墓穴一看,那个侍婢竟然伏在棺材上,跟活人似的!把她挖出来带回家,过了好几天才醒过来。她说她父亲经常给她吃喝,对她恩情如生,家里有什么吉凶大事都会告诉她,她说的都应验了,而且在地下也没觉得难受。后来,这个侍婢就嫁人了,还生了孩子。

还有一件事,干宝的哥哥曾经病得气息奄奄,死了好几天身体都不凉,后来才醒过来,说他看到了天地间的鬼神之事,就像做梦醒来一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死了。因为这些经历,干宝就收集整理了古今神鬼灵异、人物变化的故事,写成了《搜神记》,一共三十卷。他把书拿给刘惔看,刘惔说:“你简直就是鬼界的董狐啊!”干宝广泛收集各种不同的说法,结果虚实混杂,于是写了篇序言来阐述自己的想法,序言里写道:

首先,虽然我参考了以前的史料,收集了一些当时遗漏的资料,但这毕竟不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又怎么敢保证完全没有错误呢?卫国灭亡后,两种说法互相矛盾;吕尚辅佐周朝的故事,司马迁也记载了两种不同的说法。像这样的例子很多很多,比比皆是。由此可见,要做到对事情的了解完全一致,自古以来就很难。那些正式的公告和国家史书的编写,尚且如此,更何况要记述上千年前的事情,记录不同地区的习俗,从残缺不全的史料中拼凑出只言片语,向老人们访查过去的事件呢?想要做到事件的记载没有出入,说法没有歧义,才能让人相信,这本来就是史书的通病。然而,国家并没有废除负责注释和记录的官职,学者们也没有停止诵读和研究史书,这难道不是因为史书中遗漏的部分很少,而保存下来的部分很多吗?我现在收集的这些资料,如果其中有承接前人记载的部分,那也不是我的过错。如果说我收集的近世事件中,有虚假或错误的地方,我愿意和先贤、前代儒者一起承担批评。我的著述,也足以证明我的用心是真诚的。

各种各样的说法,数不清的书籍,我的眼睛耳朵也无法全部接收。我现在只是粗略地选取一些资料,来阐述《八略》的要旨,完成我的微薄见解而已。希望将来有志之士能够记录下这些资料的根本和主干,这样他们就能用心体会,用眼观察,而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宝又写了《春秋左氏义外传》,注释了《周易》、《周官》总共几十篇,以及其他杂文集,这些都流传于世。

邓粲是长沙人,年轻时就以高洁的品格闻名,他和南阳的刘驎之、南郡的刘尚公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都不接受州郡的征召。荆州刺史桓冲用谦卑的语言和丰厚的礼品邀请邓粲担任别驾,邓粲欣赏桓冲爱才的品德,于是接受了邀请。刘驎之、刘尚公对他说:“你的学问渊博,大家都敬佩你,你突然改变志向,真是让我们失望啊!”邓粲笑着回答说:“你们可以说是想隐居却不知道什么是隐居。隐居之道,朝堂可以隐居,市井也可以隐居。隐居的关键在于我自身,不在于环境。”刘尚公他们无法反驳他,但是邓粲因此也失去了部分名声。后来,他患上足疾,不能上朝,请求辞去官职,不被允许,只能卧床处理政务。后来病情加重,他请求退休,朝廷准许了。邓粲因为他的父亲骞有忠诚正直的言行却无人知晓,于是撰写了《元明纪》十篇,并注释了《老子》,这些也都流传于世。

谢沈,字行思,是浙江绍兴人。他曾祖父谢斐,做过吴国的豫章太守;他父亲谢秀,做过吴国的翼正都尉。谢沈从小就没了父亲,但他非常孝顺母亲,而且博学多才,对经史典籍非常了解。郡里曾经让他当主簿和功曹,还推荐他为孝廉,太尉郗鉴也邀请他去做官,但他都没答应。后来会稽内史何充请他当参军,但他因为母亲年迈而辞官回家侍奉母亲。后来平西将军庾亮和征北将军蔡谟也邀请他去做官,他还是没答应。他闲居在家,专心侍奉母亲,不参与社会事务,农闲时就认真研读典籍。康帝登基后,朝廷对七庙是否应该轮流毁坏这件事有争议,于是朝廷征召他这个太学博士去解答疑问。但他因为母亲去世而离职。守孝期满后,他被任命为尚书度支郎。何充和庾冰都认为谢沈很有史学才华,于是他被提升为著作郎,还撰写了三十多卷的《晋书》。后来谢沈去世,享年五十二岁。谢沈之前还写过一百卷的《后汉书》,以及《毛诗》《汉书外传》等著作,他写的文章、诗歌、赋和评论文章都流传于世,人们都说他的才学超过了虞预。

习凿齿,字彦威,是襄阳人。他家族非常富有,世代都是当地名门望族。习凿齿从小就有志气,博学多闻,以文笔出名。荆州刺史桓温邀请他当从事,江夏太守袁乔非常器重他,多次在桓温面前称赞他的才能,于是习凿齿被提升为西曹主簿,桓温对他非常亲近和器重。

温峤是个很有抱负的人,他找到一个蜀地的天文专家,晚上拉着人家手问国家气运能延续多久。那个天文专家说:“国运将会很长久。”温峤觉得他说的有点含糊其辞,于是就委婉地说:“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不仅是我个人的福气,更是天下百姓的幸事啊!不过,你既然说了好话,是不是也该说说可能会遇到的些小麻烦呢?” 天文专家说:“太微、紫微、文昌这三宫的星象都很好,绝对不会有什么灾难。五十年以后的事情我可就看不到了。”温峤有点不高兴,就没再问了。

过了几天,温峤送给他一匹绢和五千钱。这个天文专家赶紧跑去见凿齿,说:“我家在益州,奉命远道而来,现在奉命自裁(自杀),没办法把尸体运回去。因为您仁慈厚道,所以想请您帮忙立个墓碑和棺木。”凿齿问他怎么回事,天文专家说:“他给了我一匹绢,让我自裁,又给了我五千钱,让我买棺材。”凿齿说:“你差点就死啦!你听说过占星家有‘不覆’的规矩吗?他送你绢是跟你开玩笑,送你钱是给你路上用的盘缠,这是让你走的暗号啊!”天文专家一听,高兴坏了,第二天就去找温峤告别。温峤问他要去哪里,他就把凿齿说的话告诉了温峤。温峤笑着说:“凿齿担心你被骗去死,你这是被骗着活下来了。不过,你三十年读儒家经典,还不如去见见习主簿(小官)学习一下呢!”

温峤后来官职不断升迁,当上了别驾。温峤出征打仗的时候,凿齿有时跟着他,有时留守后方,无论在哪里任职,总是负责重要的工作,而且都能出色完成任务。凿齿擅长写公文和议论政事,温峤非常器重他。当时,著名的清谈名士韩伯、伏滔等人也和凿齿交好,后来他们被派到京城去。简文帝也欣赏凿齿。他们回来后,温峤问他们:“相王(简文帝)怎么样?”他们回答说:“生平没见过那样的人。”这话让温峤很不高兴,把他贬官为户曹参军。 那时候有个佛教僧人叫道安,口才极好,很有才华,从北方来到荆州,第一次见到凿齿。道安说:“弥天释道安。”凿齿对道:“四海习凿齿。”当时的人都觉得这副对子很妙。

一开始,凿齿和他的两个舅舅罗崇、罗友都在州里做官。后来凿齿升迁为别驾,因为多次为舅舅们升官的事情上奏,惹恼了温(指温峤),温峤就破格提拔了他的两个舅舅,先后让他们做了襄阳都督,而把凿齿外放到了荥阳做太守。温峤的弟弟温秘很有才华,和凿齿关系很好。凿齿卸任太守回到家乡后,对温秘说:

我五月初三来到襄阳,看到的都是令人悲伤的景象,一点儿快乐的心情都没有,那些令人心痛的事情,也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每次去探望我的舅舅们,从北门进去,往西看隆中,就会想起诸葛亮的吟哦;往东看白沙,就会想起庞统的才华;往北看樊城旧址,就会想起邓禹的高尚品德;往南看城里的街巷,就会想起羊祜的清风正气;眺望檀溪,就会想起崔、徐两位朋友;远眺鱼梁,就会想起两位贤德之人的远大志向。每每如此,我都会徘徊良久,惆怅万分,抚摸着坐骑,忍不住悲伤地哭泣。至于曹操设宴饮酒的地方,孙坚战死的地方,裴秀、杜预的故居,繁昌王的旧宅,这些往事依然留存,历历在目。那些庸庸碌碌的普通人,怎么能体会到我心中的感受呢!

美好的香气来自椒兰,清脆的响声来自美玉。能够辅佐帝王成就大业的人,一定会在历史上留下光辉的业绩;品德高尚的人,一定会有流芳百世的功业。像古代的八位贤士那样的人,即使过了千年,人们仍然会敬仰他们,更何况我们相隔的时间并不遥远呢!这一个时代,那一个时代,谁又能知道今天的才华不如从前呢?百年之后,我和你难道不能像景升那样名垂青史吗?

他的志向和抱负如此高远。

当时温峤的野心昭然若揭,凿齿在任上,撰写了《汉晋春秋》来批评他。这本书从汉光武帝写起,到晋愍帝为止。关于三国时期,书中认为蜀汉以宗室为正统,曹操虽然接受了汉献帝的禅让,但仍然是篡逆行为,直到司马炎灭蜀,才标志着汉朝的灭亡和晋朝的兴起。书中指出司马炎接受禅让是顺应天意,不是靠武力强求的。全书共五十四卷。后来因为脚病,凿齿便隐居在家乡。

苻坚攻下襄阳后,听说过凿齿的大名,就让人把他和道安法师一起请到自己跟前。苻坚见了凿齿,和他聊了聊,非常高兴,赏赐了很多东西给他。因为凿齿腿脚不便,苻坚还给各地的镇守将军写信说:“当年晋朝平定吴国,靠的是陆抗和陆凯兄弟俩;现在我攻下汉中,也就只得到凿齿这么半个可用的人才啊!”没多久,凿齿就因为生病回襄阳去了。后来襄阳和邓州又重新回到朝廷的控制下,朝廷想召凿齿去当官,让他负责修撰国史,可惜他不久就去世了,没能实现这个愿望。

临死前,凿齿上了一道奏章,说:我一直认为东晋应该继承魏国,再继承汉朝的正统,不应该把魏朝之后也当成是三个朝代的正统。但是我地位低微,没机会把这个想法告诉皇上,心里一直憋着这个想法,已经三十多年了。现在我病重难愈,性命难保,这个想法只能带进棺材里了,真是遗憾啊!我拼着生病的身体,写了一篇论文,呈献给陛下。希望陛下能仔细研究一下古代的典籍,找到正确的标准,目光放长远一些,不要因为我地位卑微就忽略我的话。

论文里写道:有人问我:“曹操的功劳遍及中原,曹丕从汉献帝手里接过皇位,你怎么说汉朝最终会被晋朝取代呢?这说法对吗?再说魏朝被废,晋朝的国运也不怎么样,晋朝的臣子怎么能这么说呢?”

我的回答是:“这正是为了尊崇晋朝啊!只是断绝旧朝的传承,改朝换代,这实在是让人悲伤的事。因为想法不同,即使有奇特的见解,也很难被理解,请让我为你解释一下。”

话说当年汉朝衰败,天下分裂,三国割据,打了好多好多年,战乱不断,流血成河,虽然各有胜负,但说到底就是乱!咱们老祖宗司马懿,那可是厉害角色,当年魏国势头正猛,他不得不忍辱负重,装作臣服的样子,暗中积蓄力量,就像尺蠖一样,弯曲着身子,等待时机。他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真是太危险了!魏武帝曹操死了之后,司马懿才算躲过一劫,然后南下平定孟达,东边平定海边,西边压制蜀汉,又安抚各地百姓,打败了吴国的入侵,铲除了曹爽的势力,站稳脚跟,培养人才,辅助后代,终于实现了家族的宏图大业。

他儿子司马师继承了他的事业,司马昭更是英明神武,平定叛乱,巩固了政权,拿下梁州益州,势力扩张到西边,功劳震动天地,功勋比得上古代的英雄豪杰,他们的功绩和统治都非常显著,所以说他们做得很好。到了司马炎,更是灭掉了强大的吴国,统一了全国,天下太平,和汉朝一样,实现了统一。消灭了三国乱世的祸患,平息了汉末的战乱,结束了天下黑暗,建立了千秋万代的盛世,这些都是司马氏的功劳啊!可是,他们却说自己只是魏国的臣子,继承了魏国的天下,又让晋朝继承了魏朝,效仿尧舜禹汤,自称忠臣,这难道不让人惋惜吗?

现在有人说,魏国有像古代贤君一样的德行,那他们的治国之道就不够完善;如果说他们平定了战乱,那孙权和刘备也建立了政权。治国之道不完善,就不能说他们能控制当时的局势;如果当年魏国没有控制住局势,那魏国也就当不了天下之主;如果曹操的王道不足,那他一天也当不成皇帝。古代共工氏曾经统治九州,秦始皇统一了全国,征讨四方,掌控天下,但也没被列入帝王的行列,最终还是消失在战国时期,更何况只是暂时控制几个州,在境内逞威风的人,就能被称作一代帝王吗?

如果说因为晋朝曾经侍奉过魏国,害怕损害皇家的德行,拘泥于禅让的名义,认为不能割让天下,那实在是太糊涂了!为什么这么说呢?隗嚣占据陇西,公孙述占据蜀地,虽然陇西和蜀地的人民都服从他们的统治,但从大义的角度来看,他们又算得了什么呢?再说,吴国和楚国都曾经僭越称帝,周朝还没灭亡呢,子文和延陵季子也没被贬斥啊!宣帝在魏国做官,是被逼无奈,这就像选择树木一样,哪能事事都挑最好的?这又有什么损害德行和美名呢?禅让的意义和尧舜禅让不一样,要认真考察,确定名分,这在后世一定会得到彰显的。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事情又怎么能掩盖呢?与其空耗国力去屈服于魏国,不如凭借大义去贬斥魏国!

那些能够成就大业的人,关键在于他们做了什么,而不是依靠了什么;那些能够建立功勋的人,关键在于他们成就了什么,而不是他们从哪里开始的。所以,汉高祖刘邦接受了楚怀王的命令,刘氏王朝是在秦朝灭亡后建立的,超越了两个伪朝,延续了远古的正统,不去计较近处的功劳,考察了五德的帝典,不怀疑凭借实力和政治手段取得的成就,季梁没有继承楚国的称号,汉朝却继承了周朝的事业,这取得的方式既美好,自身德行也因此更加高尚。凡是天下大事,都可以借鉴历史来解释现在,用过去的事情来证明将来的事情。

在春秋时期,吴国和楚国都是僭越称帝的国家,如果楚庄王利用鄢郢来尊崇有德之人,阖闾利用三江来辅佐应天命的君主,那么,应天命的君主和有德的国君,或许会借助他们来响应天命,或许会抚慰他们来巩固统治,那么他们一定会依附于周朝,不会推举吴国和楚国来作为替代的明君了。更何况,宣帝积攒功勋,平定叛乱,安定百姓,这是历史的记载,也是众人的共识,他并没有依靠燕哙的禅让,也没有依靠外力,而是凭借自己的力量,平定了吴蜀两地,在两个朝代的时间里平定了天下,征服了魏武帝都不能臣服的人,铲除了累世都不能清除的祸患!

从汉朝末年开始,天下大乱,折腾了五六十年的时间,吴国和魏国凭借武力强盛,蜀汉则坚持正义却实力薄弱,三国之间互相攻伐,老百姓流离失所,没有主心骨。要说谁才能平定天下,得到天下人的拥戴,那当然是那些在默默无闻中被推举出来,在弱小中受到尊重的英雄人物啊!能够顺应天命称帝,比肩三代明君,岂能比得上低头俯首于曹氏,依附于不正当的势力? 这才是符合情理又真实可靠的做法,取得天下也问心无愧,哪能像那些搞阴谋诡计,伪造事实,为后世留下祸根呢?所以说,对老朋友的恩情可以封赏魏国之后,但三代帝王的功德却不能列在魏国谱系里。晋朝继承汉朝的正统,功劳显而易见,正名顺理成章,大家都心知肚明,又何必虚伪地尊崇不正当的魏国,而损害我们晋朝的大义呢?

以前周朝的人歌颂祖先的功德,追述灭商的功劳;孔子阐述了大孝的道理,高度赞扬了顺应天命的意义。可是,后稷虽然勤于职守,但最终还是靠武王才灭了商朝,这和司马氏在曹魏效力,三祖的功业寄托在魏国的情况不一样啊!再说,魏国本身君主的行为就不正,那么三祖臣服于魏国的义理也就说不通了。义理说不通,所以才借用其他的途径来施展才能;道路不正,所以君臣之间的关系也就有所不同。所以说,我们弘扬正道,不去辅助魏国,并没有什么夺取天下的嫌疑;我们高居庙堂,不用劳苦奔波,却能平定乱世,这正是因为我们的功劳足以统治天下,我们的义理足以登上天帝之位,虽然我们的德行比不上周朝,但我们的道路却与殷商不同啊!

你现在难道不认为共工不应该列入帝王之列吗?难道你不认为汉朝继承周朝的正统,而不是秦朝的正统吗?为什么偏偏对魏国就犹豫不决,不能明辨是非呢?想要尊崇你的君主,却不知道推崇尧舜之道;想要强大你的国家,却反而把它置于不利的境地,这可不是君子应有的高尚气节啊!如果你还是不明白,那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子辟强,才华横溢,继承了他父亲的优良传统,官至骠骑从事中郎。

徐广,字野民,是东莞姑幕人,侍中徐邈的弟弟。他家世代好学,到了徐广这一代更是达到了极致,各种学问和技艺,他都钻研过。谢玄担任兖州刺史时,聘请他做从事;谯王司马恬镇守北方时,又让他当参军。孝武帝时期,徐广被任命为秘书郎,负责管理和校对秘书省的书籍。后来,秘书省增加了职位,他升迁为员外散骑侍郎,同时还负责校书。尚书令王珣非常器重他,推荐他做了祠部郎。当时会稽世子司马元显担任尚书令,想让百官都对他恭敬顺从,就让徐广起草相关的文书。徐广觉得这样做很羞愧。司马元显后来又把他提拔为中军参军,之后又升任领军长史。

桓玄篡权后,任命徐广为大将军文学祭酒。义熙初年,他奉诏撰写《车服仪注》。之后,他又被任命为镇军咨议,兼任记室,并被封为乐成侯,之后又升任员外散骑常侍,兼领著作郎。后来尚书台奏请说:“左史负责记录言论,右官负责记录事务,《乘》、《志》二书在晋朝郑玄时期就已成名,《春秋》也记载了鲁国的史事。自古以来,圣明的时代都会有人撰写《中兴记》之类的史书,记录帝王的功德和治国之道。但自太和年间以来,已经历了三朝,先帝的功业和圣德,却渐渐被遗忘了。我们认为应该命令著作郎徐广撰写国史。”于是皇帝下令让徐广负责撰写。

徐广后来升迁为骁骑将军,兼任徐州大中正,又升任正员常侍、大司农,仍然兼任著作郎。义熙十二年,他完成了《晋纪》四十六卷,上呈朝廷。他请求辞去史官的职务,但皇帝没有批准。之后,他又升任秘书监。一开始桓玄篡位,皇帝出逃,徐广陪在皇帝身边,悲痛得让周围的人都感动落泪。后来刘裕篡位,恭帝禅让,徐广更是悲痛不已,泪流满面。谢晦看到这一幕,对他说:“徐公是不是有什么过错?”徐广擦干眼泪说:“您是宋朝的开国功臣,而我却是晋朝的遗民,我们的忧喜当然不一样。”说完,他又开始哭泣。最后,他以年老体衰为由,请求退休回乡。徐广一生酷爱读书,即使年老也从不懈怠。七十四岁那年,他在家中去世。他所著的《答礼问》流传于世。

史书上说:古代的帝王都设立史官,用来宣扬法令、树立典范,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了。至于说从事情的开端记述到最终结果,记录人物的情感和品性,他们的文字含蓄却明白,意思清晰透彻,这样才能流芳百世,成为后世效法的典范。司马迁去世后,班固、马融相继兴起,在西京挥舞着雄健的笔杆,在东观尽情地表达自己的正直之言。从那时起,史学著作纷纷涌现,争奇斗艳,能够继承发扬前代史学成就的,就是陈寿了!江汉地区人才辈出,果然名不虚传啊!陈寿的父亲陈允源,以及他弟弟,都专心致志地研究典籍;陈寿继承了戚里(指皇族)后裔的光荣,潜心钻研史籍。他们都能总结编纂史书,流芳百世,这难道一定要继承家业,才能拥有祖传的史学才能吗?

陈寿的叔叔陈处叔,虽然也努力著书立说,但写得杂乱无章,实在不值得一看。陈寿的另一个叔叔陈叔宁,虽然博览群书,并参考了王氏家族的史书,虽然也完成了一部家族史,但成就并不显著。令狐升、安国,虽然都具备优秀的史学才能,但他们所著的书,可惜都不是正统的史书。晋朝衰败,史学也随之衰落。邓粲、谢沉继承前代史学,虽然在华丽的房屋里,舒适的床上撰写史书,但他们的文章奇特,观点怪异,很少有人称赞。习凿齿、徐广都精于史学著述,他们褒扬善行,批评恶行,以此来警戒后人。那些忠诚正直的人,是真正的士人;那些背叛道义,只图荣华富贵的人,君子是不会那样做的。然而,彦威却投降了敌寇,在敌国苟且偷生;而那些普通百姓,则在朝代更迭中颠沛流离,怀念着旧朝。陈寿言行一致,这是他成功的重要原因。

赞曰:陈寿文章精妙,卓尔不群;彪炳史册,文辞精炼,条理清晰;王隐才华横溢,虞预则是一位忠实的史官;干宝、孙盛文笔流畅,堪比前代良史;邓粲、谢沉另辟蹊径,但史料缺乏;习凿齿勤于思考,徐广的文章虽然华丽,但都不及陈寿。他们都被载入史册,流芳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