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当年,孙登、董京、夏统、朱冲、范粲、子乔、鲁胜、董养、霍原、郭琦、伍朝鲁褒、氾腾、任旭、郭文、龚壮、孟陋、韩绩、谯秀、翟汤、郭翻、辛谧、刘驎之、索袭、杨轲、公孙凤、公孙永、张忠、石垣、宋纤、郭荷、郭瑀、祈嘉、瞿硎先生、谢敷、戴逵、龚玄之、陶淡、陶潜等等这些名士,他们啊,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耀着光芒。 《诗经》和《尚书》里那些深奥的道理,他们都琢磨透了,并用自己的行动去实践。所以,他们不追求名利,像孔子的弟子那样淡泊名利;也不羡慕富贵,像孙武那样注重实际。他们明白,柔弱才能生存,这是生命的常理;而过度张扬则会招致祸患,这是自然规律。
古时候那些有智慧的人,都遵循着这些道理。他们超脱世俗,保持纯洁的品格,像江海一样深沉,像山林一样隐逸。他们洗涤心灵,保持纯净,潜心修炼,隐藏光芒,用美好的品德来表达自己的志向,用平静的心态来面对一切。“玉辉冰洁,川渟岳峙”,他们追求至高的快乐,拥有无尽的幸福,悠然自得,毫无烦恼。他们修身养性,从不后悔,这正如诗经里《考槃》篇所吟唱的那样。等到天下太平,社会安定的时候,这些隐士们依然保持着高洁的品格,潜心修炼。朝廷也会派人去聘请他们,送去珍贵的礼物,正如《月令》所说:“季春之月聘名士,礼贤者”,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啊!
自从魏晋时期开始,人们就四处寻找隐逸之士。谯元彦拒绝了世俗的交往,江思悛则在山林间吟诗作赋,他们都保持着高洁的品格,超凡脱俗。虽然他们没有接受朝廷的邀请,但也足以激励那些贪图名利的人。现在,我们来赞美他们高尚的品德,把他们的故事记录下来。
孙登,字公和,是汲郡人。他孤身一人,在郡北的山上挖了个土坑住着,夏天就编点草当衣服穿,冬天就披散着头发盖盖身子。他喜欢读《易经》,还弹着一根弦的琴,见到他的人都觉得他很亲切,很乐意接近他。他性格非常温和,从不发怒。曾经有人把他扔到水里,想看看他会不会生气,结果孙登爬出来后,反而哈哈大笑。他经常在人间游历,沿途人家给他饭菜吃,他都欣然接受,吃完就走,什么东西也不带走。有一次,他在宜阳山住下,一个烧炭的人看见了他,觉得他不是普通人,就和他说话,但孙登一言不发。魏文帝听说后,派阮籍去看看他,阮籍见到他后也和他说话,孙登还是不回答。嵇康后来也跟着他游历了三年,问他有什么打算,孙登始终不回答,嵇康常常为此叹息。临别时,嵇康说:“先生您到底不说句话吗?”孙登这才说:“你认识火吗?火燃烧起来就会发光,但火的用途不在于发光,而在于利用它的热量。人天生就有才能,但才能的用途不在于炫耀,而在于运用。所以,火的用途在于找到合适的柴火,才能保持它的光芒;才能的用途在于认识真理,才能保全自身。你现在才华横溢,但见识浅薄,很难在这个时代全身而退啊!你不要追求名利!”嵇康没能听从他的劝告,最终遭遇不幸,写下了《幽愤诗》,“昔惭柳下,今愧孙登。”有人说孙登因为魏晋时期政治动荡,处处小心谨慎,所以才沉默寡言。最终,没有人知道他的结局。
董京,字威辇,不知道是哪个郡的人。他最初和陇西的县吏一起到了洛阳,披散着头发行走,悠闲地吟诗作赋,经常住在白社里。他经常在集市上乞讨,得到一些破旧的丝绸布料就用来缝补衣服,如果是好的丝绸棉布,他反而不要。即使有人推搡辱骂他,他脸上也丝毫没有怒色。
孙楚那时候在当著作郎,经常去社学跟一个叫京的人聊天,后来干脆把京带回家。结果京死活不肯坐下。孙楚就给他写了封信,劝他:现在可是尧舜一样的盛世啊,你干嘛还这么忧郁,迷失方向呢?
京回了一首诗,诗里写道:“周朝的礼乐都衰败了,颂歌都消失了;夏朝的政治也衰败了,五常之道都混乱了。那些道貌岸然的君子,只是看着形势变化而离开,满眼都是浮华虚荣,而真正做事的人却只有七个。难道不快乐地顺应天地变化吗?唉!这个时代实在没办法相处,只能独自一人了。没有什么能让我感到快乐,清澈的溪流可以饮用,至高的道理可以品尝,干嘛还要这么奔波劳累,让自己疲惫不堪呢?鱼儿被挂在兽槛上,愚笨的人才明白这个道理。古代的圣人,把才能藏在心里,粗布衣服不能让他感到温暖,高官厚禄不能让他感到荣耀;行动起来像奔腾的河流,静止下来像平静的池塘。鹦鹉会说话,泗水边的磬,都是众人玩乐的东西,怎么能符合自然之道呢?玄鸟在帷幕中筑巢,却不会被伤害;而那些<尺鸟>和隼,飞到很远的地方筑巢,都是因为想要活下去。看看那些梁鱼,犹豫不决地摇摆尾巴,迟疑着,最终还是失去了水。唉!鱼和鸟互相效仿,几千年都不明白;我观察了之后,才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通达的人,深刻地理解我的想法,也会像我一样,皱着眉头离开。万物都渺小,只有人最珍贵,行动起来觉得九州都太小,静下来觉得小小的院子就足够大了。”
过了几年,京就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在他住过的地方只留下了一盆石竹和两首诗。一首诗写道:“乾道的刚健简明,坤道的敦厚凝重,茫茫的太素,这就是对它的描述。末世的人们纷纷扰扰,用虚伪代替真诚,世人迷惑,谁又知道它的真实呢?我要离开这个虚妄的世界,回到我自然的家园。”另一首诗写道:“孔子都不得志,那时人们还感伤麒麟。麒麟啊麒麟!你为什么不隐居起来保存自己的真性呢?”
夏统,字仲御,是浙江绍兴永兴人。从小父母双亡,家境贫寒,但他以孝顺出名,和兄弟们关系也非常好。他经常上山采野菜找吃的,晚上才回家,有时候甚至走到海边,抓些小虫子来补贴家用。他平时还特别擅长聊天侃大山。
族里的人劝他去当官,说:“你为人清廉正直,完全可以当个郡里的纪检官员,跟府里朝廷打交道,将来肯定能出人头地,干嘛要甘心在山里受苦,在海边耗费一生呢!”夏统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变了,生气地说:“各位亲戚,你们竟然这样看我!要是碰上太平盛世,我当然会跟诸葛亮那样,一起讨论国家大事,建功立业;要是碰上乱世,我就甘愿像屈原那样,同流合污,一起承受苦难;如果处于乱世与盛世之间,那我就和伯夷叔齐一样,归隐田园耕种,哪能为了蝇头小利,委屈自己去当官呢!听了你们的话,我感觉后背发凉,汗流浃背,脸红得像火烧一样,心里像着了火,舌头都僵硬了,耳朵也嗡嗡作响!” 说这话的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从那以后,夏统就再也不和族里的人来往了。
我母亲病了,我全程照顾她,料理医药。家里亲戚因此都来看望她。我叔父为了祭祀祖先,请来了章丹和陈珠两个女巫,她们长得都特别漂亮,穿着华丽的衣服,还会唱歌跳舞,甚至还会隐身。半夜刚过,就开始敲钟打鼓,还伴着丝竹乐器的声音,章丹和陈珠就拔刀割舌,吞刀吐火,现场烟雾弥漫,闪光四射,非常神奇。我的兄弟姐妹们都想去看,但是很难管住他们。于是大家一起骗我说:“叔父的病好了,家里上下都很高兴,想趁着祭祀的机会,一起庆祝一下,你也一起去吧?”我跟着去了。一进门,就看见章丹和陈珠在院子中间,轻盈地跳舞,一会儿嬉笑,一会儿又像鬼魅一样飞快地跑动,互相敬酒,动作轻盈飘逸。我吓坏了,赶紧跑,没走大门,直接撞破篱笆跑出来了。回家后,我责备大家说:“以前那些淫乱的风俗兴起的时候,卫文公都为此感到悲痛惋惜;那些妖魔鬼怪的气氛出现,君子都不敢直视;季桓子纳妾齐国女子,孔子都驾车飞奔而逃;子路看到夏南的淫乱景象,都愤怒地叹息。我一直都恨不得像叔向那样斩杀那些乱臣贼子,像华父那样挖掉那些奸邪之人的眼睛。你们怎么可以请来这些妖物,晚上还跟她们一起玩乐,放纵骄奢淫逸,纵容淫乱的行为,败坏男女礼仪,破坏高尚的节操呢?”说完,我就躺在床上,披头散发地躺着,一句话也不说了。大家都很害怕,赶紧把章丹和陈珠打发走了,各自散去。
他母亲病得很重,他就去洛阳城里买药。赶上三月上巳节,洛阳城里的达官贵人,都去了浮桥,人山人海,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他在船上晒着刚买的药,那些达官贵人的车马像云一样涌来,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太尉贾充觉得奇怪,就问他,他一开始没理,贾充又问了一遍,他才慢悠悠地说:“我是会稽人夏统。”贾充就问他家乡的风土人情,夏统说:“我们那里的人都很淳朴,还保留着大禹的遗风,伯夷的义让,严遵的刚烈,黄公的高洁。”贾充又问:“你在海边长大,应该很会游泳吧?”夏统说:“会的。”于是他拿起船桨,熟练地操控船只,在河中央灵活地转动,一会儿像鲻鱼一样跳跃,一会儿像鯆鱼一样游动,船头飞快地前进,船尾划出漂亮的轨迹,船身直直地前进三次。这时,风浪骤起,云雾弥漫,一会儿工夫,好几条白鱼跳进了船里。观看的人都吓了一跳,贾充更是觉得不可思议,于是又走到船边和他说话,夏统回答得干脆利落,像回应一般。贾充想让他做官,但他却低着头不说话。
贾充又说:“过去尧帝唱歌,舜帝也唱歌,你唱歌也很好听,但你总是别人唱完之后才和,这说明古代圣贤都喜欢唱歌。你会唱你们家乡的歌吗?”夏统说:“我父亲曾经在稽山居住,朝拜万国,教化边远地区,去世后就葬在那里。他的恩泽遍及四方,圣明的教化仍然存在,百姓们怀念他,就创作了《慕歌》。还有孝女曹娥,才十四岁,她的贞洁和顺超过了越国和梁宋,她父亲掉进河里,尸体没找到,曹娥对着天哭喊,在河中央悲叹,就投河自尽了。父女俩的尸体后来一起浮出水面,乡亲们哀悼她的孝义,就创作了《河女歌》。伍子胥劝谏吴王,吴王不听,把他杀了,他投海而死,百姓痛惜他的忠义,就创作了《小海歌》。我现在想唱这些歌。”大家都说:“好啊!”于是夏统用脚敲着船,放声歌唱,歌声清脆激昂,大风随之而起,水花四溅,云雨汇聚,他高声呼喊,雷电交加,他长啸一声,飞沙走石。达官贵人们都吓坏了,让他停下来才算完事。
大家互相看看说:“要是不来洛水游玩,怎么能见到这样的人!听了《慕歌》,仿佛看到了大禹的样子;听了《河女歌》,不禁泪流满面,感觉伯姬的高尚品德就在眼前;听了《小海歌》,感觉伍子胥、屈原就站在我们身边!”贾充想用盛大的仪仗来炫耀,想让他来观看,夏统谢绝了。贾充就下令升起红旗,举起军旗,分派骑兵列队,军容整肃。一会儿工夫,鼓乐齐鸣,号角长鸣,车马交错,在道路上纵横驰骋,他还让妓女们穿着华丽的衣服,戴着金银首饰,绕着夏统的船转了三圈。夏统依然稳坐不动,好像什么也没听见。贾充等人各自散去,说:“这个吴地人真是木头人,铁石心肠!”夏统回到会稽,最终不知所终。
朱冲,字巨容,是南安人。他从小就品德高尚,为人清静寡欲,喜欢学习却家境贫寒,经常靠耕种为生。有一次邻居家的牛犊丢了,认成了朱冲家的牛犊,后来在树林下找到了自己的牛犊,非常惭愧,把牛犊还给朱冲,但朱冲坚决不接受。还有一次,牛闯进了他的田地糟蹋庄稼,朱冲多次拿着草料去喂牛,脸上毫无怨恨之色。地主被他的行为感动了,从此不再让牛随意乱跑。咸宁四年,朝廷下诏命他担任博士,朱冲以生病为由推辞了。不久,朝廷又下诏说:“东宫官员也应该选拔品德高尚、熟读典籍的人,就让朱冲担任太子右庶子吧!”朱冲每次听到征召的文书到来,就躲进深山里,当时的人都认为他是像梁鸿那样隐逸的人。朱冲居住在靠近少数民族的地方,羌族和戎族都把他当作君主一样尊敬,朱冲也以礼让为教诲,影响了整个乡里,路上不拾遗失之物,村里没有坏人,毒虫猛兽也不敢靠近。最后,他寿终正寝。
范粲,字承明,是陈留外黄人,是汉朝莱芜县令丹的孙子。范粲为人高尚正直,秉性刚正,继承了祖辈的优秀品德,并且博学多才,记忆力超群,各方面学问都能当老师,远近很多人都来向他请教,他的性格并不刻板拘谨,但见到他的人都感到肃然起敬。魏朝时期,州府多次征召他担任官职,他都推辞了。过了很久,他才接受任命担任治中,后来升迁为别驾,又担任太尉掾、尚书郎,之后外放为征西司马,他担任的每一个官职都有很好的声誉。等到宣帝辅政时,他被提升为武威太守。到任后,他选拔优秀的官员,兴办学校,鼓励发展农业和养蚕业。当时戎狄经常侵犯边境,范粲制定了周密的防御措施,敌人不敢侵犯,西域的商贸往来畅通无阻,没有烽火报警的情况。而且武威郡土地肥沃,物产丰富,珍宝众多,范粲对这些进行了有效的管理,杜绝了奢侈浪费的现象。由于母亲年迈,他辞官回家。因为武威郡靠近少数民族居住区,范粲在担任这个重要的职位后就辞职了,朝廷对此很不满意,把他降职为乐涫县令。
话说范粲先生,后来升迁做了太宰从事中郎。他母亲去世的时候,他表现得非常孝顺,人们都称赞他的孝心。守孝期满后,他又回到太宰中郎的职位上。齐王芳被废黜,迁到金墉城,范粲穿着素服去送别,悲伤得左右的人都跟着难过。当时景帝辅政,召集群臣开会,范粲却没去,朝廷考虑到他的声望,也就没有追究。后来范粲又称病,闭门不出。于是朝廷特别下诏命他担任侍中,并让他持节出使雍州。可是范粲装疯卖傻,一声不吭,一直躺在乘坐的车子上,脚不沾地。他的子孙一直侍候在他左右,即使遇到婚嫁之类的重大事情,也偷偷地向他请示。如果范粲同意,脸色就不会有变化;如果不同意,就会睡不安稳。他的妻子儿女就是通过这种方式了解他的意思。
武帝即位后,在泰始年间,范粲同郡的孙和当时担任太子中庶子,上表推荐范粲,说他品行高洁,长期患病,可以派郡县的车辆把他接到京城,并请求皇上恩赐他医药。如果他的病能痊愈,一定对国家政务有益处。于是皇上就下诏命令郡县提供医药,又用二千石的俸禄供他养病,年年如此,还额外赏赐他一百匹丝绸。范粲的儿子范乔因为父亲病情严重,推辞不敢接受赏赐,皇上也不准他推辞。范粲在太康六年去世,享年八十四岁,三十六年没说过话,最终死在乘坐的车子上。他的长子名叫范乔。
范乔,字伯孙。他两岁的时候,祖父范馨临终前,抚摸着他的头说:“真遗憾,没能看到你长大成人!”说完,把平时用的砚台给了他。等到范乔五岁的时候,祖母把这件事告诉了他,范乔立刻拿着砚台哭了起来。九岁开始学习,在同龄人中,说话从不轻浮随便。到了弱冠之年,他师从乐安人蒋国明学习。济阴的刘公荣善于识人,见到范乔后,非常器重他。他的朋友刘彦秋一向名声很好,曾经对别人说:“范伯孙为人忠厚纯正,思考问题周密细致,我总是想故意难为他一下,结果却始终做不到。”光禄大夫李铨曾经评论说杨雄的才学比刘向高明,范乔却认为刘向整理了一代的典籍,规范了各种书籍,而杨雄做不到这一点,所以不是他的长处,于是写了一篇《刘杨优劣论》,文章内容大多没有流传下来。
范乔这个人啊,特别好学,学起来没完没了。他爹范粲,脾气古怪得很,话都不怎么讲。范乔和他两个弟弟,干脆一起放弃了学业,跟外界断了联系,一心一意在家侍奉父亲。直到他父亲去世,范乔连县城都没出过一步。
后来,司隶校尉刘毅在朝堂上据理力争说:“要是范武威(范粲的字)的病没那么严重,那简直就像伯夷、叔齐活到现在一样啊!就算病得真的挺严重,也应该得到圣上的同情和怜悯。他儿子这么长时间侍奉父亲,名声道德都很好,朝廷却没给他升官,这实在让人觉得朝廷可惜了这么个贤才啊!”
元康年间,朝廷下令要寻找那些清廉、谦让、退隐、有道德、家境贫寒的人才,不管什么官位都行,都可以参加选拔。尚书郎王琨就推荐了范乔,他说:“范乔品德纯正,操守高洁,儒学造诣深厚,学识渊博,安贫乐道,隐居陋巷,过着简朴的生活,勤奋学习,年纪越大越坚定,他真是当今少有的清廉正直的贤才,是值得学习的榜样!”当时张华担任司徒,全国各地推荐的人才一共十七个,张华对范乔的评价尤其高。吏部郎郗隆也想着要寻找那些隐居不出、德才兼备的人才,范乔一直过着隐居生活,直到头发都白了。最后,朝廷任命他为乐安县令。但他以生病为由推辞了,没去上任。范乔一生中,曾被推荐为孝廉一次,被公府推荐八次,两次被举荐为清白有异行的官员,还被举荐为寒素,但一次都没成功。
一开始,范乔家村里的人在腊月三十那天偷砍了他家的树,有人告状,范乔却说没听见,村里人很惭愧,都把树送回去了。范乔还去劝他们说:“你们过节砍柴,是想和父母一起开开心心过节吧,何必为此感到愧疚呢!”他为人处世,都很通情达理,善于引导别人。外黄县令高頵感叹道:“那些士大夫们,没有一个能做到不贪图私利的,而范伯孙(范乔的字)却能做到如此正直,他的名字甚至都没在官府的档案里出现过,士人的高贵品格,现在才算真正看到了。大道衰微,才会有仁义道德的出现啊,这真是千真万确的!”范乔一生清廉,为人所敬佩,就是这样。他于元康八年去世,享年七十八岁。
鲁胜,字叔时,是代郡人。年轻时就有才华和抱负,做过佐著作郎。元康年间初期,升迁为建康令。上任后,他写了一篇《正天论》,里面说:“根据冬至以后用日晷测量日影,来推算日月星辰的运行规律。我认为,太阳和月亮的直径不过百里,绝非千里;星星的直径不过十里,绝非百里。”然后,他上表请求朝廷让群臣和士大夫们一起审查讨论他的观点。“如果我的说法合理,就能改正前代的错误,纠正天地运行的纪年;如果我的说法没有根据,我甘愿接受处罚,以彰显我的虚妄之罪。” 结果,他的奏章没有得到回应。
有一次,他观察岁首的天象,预感到将来会有很多灾难,于是就称病辞官了。中书令张华派儿子去劝他重新做官,又两次征召他做博士和中书郎,他都没答应。
鲁胜的著作在当时很有名,可惜后来遭遇战乱丢失了,只留下他为《墨辩》所做的注释,其中序言是这样写的:
名,是用来区分相同和不同的东西,辨明是非,是道德的根本,是政治教化的准则。孔子说:“一定要先正名,名不正则事不成。”墨子写书,创作了《辩经》来确立名的根本,惠施、公孙龙继承他的学说,以正名辨别名义而闻名于世。孟子虽然批评墨子,但他辩论的言辞和正理却和墨子相同。荀子、庄子等人虽然都批评名家,但也不能改变他们的论点。
名一定有它的形体,观察形体最好的方法是辨别颜色,所以才有“坚白之辩”。名一定有它的明晰之处,最明晰的就是“有”和“无”,所以才有“有无之辩”。是也不是,可以是也可以不是,这就是“两可”;相同而有不同,不同而有相同,这就是“辩同异”;到了极致,相同没有不相同的,不同没有不同的,这就是“辩同辩异”。相同不同产生是非,是非产生吉凶祸福,从一件事情中辨明道理,就能推究出天下所有事情的兴衰成败,这就是“名”的极致。
从邓析到秦朝的名家,都有各自的著作,但大多难以理解,后来的学者也没有继续传承,到现在已经五百多年了,他们的学说就彻底失传了。《墨辩》有上下两篇《经》,每篇《经》都有相应的《说》,一共四篇,和它书中的其他篇章一起排列,所以只有它保存了下来。我现在把《说》和《经》结合起来,分别附在相应的章节后面,有疑问的地方就空着。我又收集了其他各种各样的资料,整理成《刑名》两篇,简单地解释一下它们的含义,等待有识之士来研究。如果有人能够继承和发扬这些失传的学说,那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董养,字仲道,是河南浚仪人。西晋泰始年间,他来到洛阳,一点儿都不想追求功名利禄。等到杨皇后被废黜后,董养就去太学游学,走到学堂里,他长叹一声说:“建这学堂是干嘛用的?每次我看国家的大赦令,谋反、犯上作乱的罪犯都能被赦免,可是杀害祖父母、父母的罪犯却不能赦免,这说明这是法律所不容忍的啊!可是那些朝廷大臣们,却在那里玩弄文字游戏,搞那些虚伪的礼仪,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天理人情都泯灭了,大乱就要来了!”于是,他写了一篇《无化论》来批判这种现象。
永嘉年间,洛阳城东北的步广里地陷了,从地里跑出来两只鹅,一只灰色的飞走了,一只白色的却飞不起来。董养听说后,叹息道:“以前周朝和狄人盟誓的地方,就在这里。现在这里出现了两只鹅,灰色的象征着胡人,白色的象征着我们国家,这其中的寓意,难道还能不明白吗!”然后,他转头对谢鲲、阮孚说:“《易经》上说,能把握时机的人真是神人啊!你们两位还是赶紧藏起来吧!”于是,他和妻子一起挑着担子,去了蜀地,后来就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他的结局了。
霍原,字休明,是燕国广阳人。他从小就有志气和能力,他叔父犯法要被处死,霍原就跑到监狱里为他叔父辩护,受尽了折磨,最后终于救出了他叔父。十八岁的时候,他去太学观摩礼仪,然后就留下来学习。那些高官贵族的子弟听说后都很重视他,想见见他,但因为霍原名气还不大,他们不好意思白天去,就晚上偷偷地去拜访他。他父亲的朋友,同郡的刘岱,本来想推荐他做官,但后来刘岱病重,临终前嘱咐他的儿子刘沈说:“霍原志向高洁,将来必定会成为非凡的人才,你以后一定要推荐他。”后来霍原就回到了家乡。高阳人许猛很早就仰慕霍原的名声,后来做了幽州刺史,想亲自去拜访他,可是他的主簿在车上劝他不要越界,许猛很遗憾地打消了这个念头。霍原在山中隐居了很多年,门下弟子有一百多人,燕王每个月都派人送去羊酒。后来刘沈做了国大中正,在元康年间,他推荐霍原做二品官,但是司徒不同意,刘沈就上表为霍原辩解。朝廷下令让司徒参与讨论,中书监张华命令陈准奏请将霍原的官职定为上品,皇帝批准了。元康年间快要结束的时候,霍原和王褒等人一起被征召为贤良,朝廷多次下令州郡派他们进京,但都以礼相送,他们一个也没来。后来王浚篡权称帝,派人去问霍原的态度,霍原没有回答,王浚心里记恨上了他。
还有一些辽东的囚犯,三百多人,依山为匪,想劫持霍原当他们的首领,但也没行动。当时有谣言说:“天子在哪里?就在豆田里。”王浚把“豆”理解为“霍”,于是逮捕了霍原并杀了他,把他的头悬挂起来示众。很多学生痛哭流涕,晚上偷偷地把霍原的尸体偷出来埋葬了。远近的人都感到震惊,没有人不为他感到冤枉和痛惜的。
郭琦,字公伟,是太原晋阳人。他从小为人正直,胸襟开阔,学识渊博,精通五行学说,著有《天文志》《五行传》,还注释了《谷梁传》和《京氏易》共一百卷。乡里人王游等人都在郭琦那里学习。武帝想让郭琦做佐著作郎,就问郭琦的族人尚书郭彰。郭彰一向讨厌郭琦,就回答说:“不认识他。”武帝说:“如果像你这么说,那乌丸人的小孩都能做你的官了,他就能做郎官了!”于是就决定任用郭琦。等到赵王伦篡位,又想用郭琦,郭琦说:“我已经做过武帝的官了,不能再做现在这个朝代的官。”于是他终身隐居在家。
伍朝,字世明,是湖南汉寿人。从小就很有高尚的品德,喜欢清静的生活,不参与世事。他爱好学习,曾经被征召为博士,但他没去。刺史刘弘推荐伍朝担任零陵太守,但是主管部门认为这违反了选拔制度,没同意。
尚书郎胡济上奏说:“我认为现在是承接战乱后的时期,沿袭着历代帝王的弊政,那些积极进取的人,凭借着国家的混乱而侥幸升迁,那些坚持正道的人,却怀抱着宝藏而终老一生,所以导致了推崇褒奖的教化衰败,退让谦逊的风气淡薄。伍朝先生心怀淡泊,不屑于参与世事,守着清静的门庭,追求真理,日新月异,年纪超过六十岁了,但他坚持的操守一点也没有改变,他真是江南的奇才,田园里的隐士啊!不提拔重用他,怎么能鼓励人们向善呢!况且,白衣担任郡守,前汉也有先例,应该允许他光宗耀祖,以表彰这种风尚。”奏章被批准了,但是伍朝最终还是没有接受任命,一直在家中生活。
鲁褒,字元道,是南阳人。他爱好学习,知识渊博,靠着自己清贫俭朴的生活自立。元康年间以后,社会风气败坏,鲁褒痛恨当时人们的贪婪和鄙陋,于是隐瞒姓名,写了《钱神论》来讽刺他们。文章大概意思是:
钱的形状,具有乾坤的景象,里面是方的,外面是圆的。钱积累起来像山一样多,流通起来像河流一样奔腾。钱的动静有规律,藏用有节制,在市场上使用方便,不用担心磨损折断。钱难以折损,如同人的寿命一样长久,钱财不匮乏,如同大道一样永恒,所以能够长久存在,成为世间的珍宝。人们亲近它如同兄弟一样,称呼它为“孔方兄”,失去它就贫穷软弱,得到它就富裕兴旺。钱财没有翅膀却能飞翔,没有脚却能奔跑,它能使严厉的面容变得柔和,能使难启的嘴巴变得能言善辩。钱多的人走在前面,钱少的人落在后面;走在前面的人是君长,落在后面的人是臣仆。君长富裕有余,臣仆穷困不足。《诗经》说:“唉,富人啊,可怜那些孤单贫苦的人啊!”
钱,说白了就是泉水,它能流向任何地方,没有到不了的角落。京城那些达官贵人,平时累死累活地读书学习,听腻了那些空洞的理论,一听到钱的事儿就困得不行,可是一看到我哥哥,个个都吓得睁大了眼睛。有了钱,什么好事都能办成,还用得着读书才能发财吗?想当年吕不韦靠着那块空木板发了财,刘邦靠着那点小钱财赢得了人心,司马相如从穿粗布衣服到锦衣玉食,都得益于钱财,他们官高位显,都是钱堆出来的。空木板那么虚,何况是有实实在在的东西;刘邦那点钱虽少,却拉近了他和百姓的关系。从这些例子来看,钱简直就是个神奇的东西!没啥本事也能当大官,没啥背景也能吃香喝辣,有钱就能进金门,住进紫禁城。危险的事能化险为夷,死里逃生,高贵的能变低贱,活的能被弄死。所以说,打官司赢不了,没钱不行;心里憋屈难受,没钱不行;仇恨解不开,没钱不行;想办事,没钱不行。
洛阳那些穿着红袍的达官显贵,那些前途无量的家伙,都特别喜欢我哥哥,对我哥哥那是相当的敬重。他们都拉着哥哥的手,一直支持他,不计较他的好坏,不看他的年纪,来拜访哥哥的人络绎不绝,家门总是像集市一样热闹。俗话说得好:“钱没耳朵,却能使鬼神听话。”现在的人,只认钱。所以说,军队没钱,士兵就不来;军队没赏赐,士兵就不肯拼命。做官没门路,还不如回家种地;就算有门路,没我哥哥这样的朋友帮忙,也跟没翅膀想飞,没腿想走路一样,根本不可能成功。
至于褒禅,他这个人不当官,后来怎么样了,就没人知道了。
氾腾,字无忌,是敦煌人。他考中了孝廉,当上了郎中。后来天下大乱,他就辞官回家了。太守张閟去拜访他,他闭门不见,礼品也一样没收。他感叹说:“生在乱世,能当官却能保持清贫,才能保全性命。”他散尽家财五十万,分给了宗族亲人,然后就住在柴门里,种菜读书,自得其乐。张轨征召他做府司马,氾腾说:“门都关上了,还能打开吗?”坚决拒绝了。他生病两个多月后就去世了。
任旭,字次龙,是浙江临海章安人。他父亲任访,曾担任吴郡南海太守。任旭从小就体弱多病,但是他从小就勤奋好学。长大后,他为人清廉正直,不沾染世俗的污浊,乡里人都敬重爱戴他。郡守蒋秀听说他的名声很好,就邀请他担任功曹。可是蒋秀为人贪婪,常常不遵守法令,任旭就严肃地劝谏他。蒋秀根本不听,任旭就辞去了官职,闭门读书,潜心修养。过了很久,蒋秀因为犯事被抓起来了,任旭还费尽心思地去把他送进监狱。蒋秀感慨地说:“任功曹真是个正直的人啊!我违背了他的忠告,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不久,任旭被举荐为孝廉,被任命为郎中。州郡又推举他担任郡中正,但他坚决辞掉官职,回家了。永康初年,晋惠帝广泛寻找清廉有才能的人才,太守仇馥推荐任旭清正廉洁,学识渊博,朝廷下诏书,以礼仪送去文书征召他。但是任旭认为朝廷当时局势动荡,一心想要隐居,就谎称自己有病,没有赴任。后来天下大乱,陈敏造反,江东很多名人都被抓了起来,只有任旭和贺循坚持抵抗,始终不肯投降。陈敏最终也没能制服他们。
晋元帝初到江东,听说任旭的名声,就召他为参军,还亲笔写信给他,想让他务必前来赴任,但任旭还是以生病为由坚决推辞。后来元帝升任镇东大将军,又再次征召他;等到元帝做了左丞相,又任命他为祭酒,任旭仍然没有接受。东晋王朝中兴之后,朝廷又下诏征召他,结果他正赶上母亲去世。当时司空王导倡议兴办学校,选拔全国的经学人才,任旭和会稽的虞喜都因为他们的隐士名声而被征召。这件事还没办成,就发生了王敦之乱,接着晋元帝驾崩,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晋明帝继位后,又征召任旭担任给事中,任旭又称病,多年不去赴任,尚书因此要把他除名,但仆射荀崧认为这样做不妥。太宁末年,晋明帝再次下诏,隆重地征召任旭,诏书刚下达,明帝就去世了。咸和二年,任旭去世,太守冯怀上书说应该追赠他九列官职,但苏峻叛乱,这件事最终没有办成。他的儿子任琚,官至大宗正,最终在家中去世。
郭文,字文举,是河南轵县人。从小就喜欢山水,崇尚隐居的生活。三十岁的时候,每次去山里游玩,常常十多天都不回家。父母去世后,他守孝期满,没有结婚,辞别家人去名山大川游历,还去华阴的山崖上看石室里的石函。洛阳城破了,他就步行挑着东西来到吴兴余杭的大辟山深处,在一个没人的山谷里,靠着树,用树枝树叶搭个简易的窝就住下了,也没什么墙壁遮挡。那时候猛兽很凶猛,经常闯进屋子伤人,可郭文独自在那里住了十多年,竟然没遇到什么危险。他总是穿着鹿皮衣、葛布头巾,不喝酒不吃肉,自己种些豆子和麦子,采摘竹叶和野果,用这些换盐来维持生活。有人故意给他低价,他也爽快地答应。后来人们认识了他,就不再给他低价了。如果粮食有剩余,他就接济穷困的人。有人送东西给他,他就挑那些粗糙的,表示自己并不贪图好东西。曾经有一次,一只猛兽在郭文的小屋旁边杀了一只大母鹿,郭文告诉了别人,别人把鹿肉卖了,把钱分了一部分给郭文。郭文说:“如果我需要这些东西,我自己会去卖的。我告诉你们,正是因为我不需要,才告诉你们的。”听到这些话的人都感叹不已。
还有一次,一只猛兽突然张开嘴对着郭文,郭文看见它嘴里有一根横着的骨头,就用手把它取了出来。第二天早上,那只猛兽竟然在郭文小屋前送来了一只鹿。经常有猎人去他那里借宿,郭文晚上给他们挑水,一点也不觉得累。余杭县令顾飏和葛洪一起去看望他,还把他带回了县城。顾飏觉得郭文在山里生活,可能需要皮衣,就送给他一套皮裤和皮衣,郭文没接受,辞别他们回到了山里。顾飏又派人把衣服放在他小屋里就走了,郭文也没说什么,那套皮衣最后烂在了屋里,他始终没穿。
王导听说过他的名声,就派人去迎接他。结果这位叫文的人不肯坐船坐车,就自己扛着东西走路。到了之后,王导把他安排在西园住下。西园里果树成林,还有鸟兽麋鹿,让他住在那儿挺自在的。
然后朝中官员都去看他,这人就大大咧咧地坐着,完全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温峤曾经问他:“大家都和亲戚朋友一起生活,你为什么抛弃他们,独自一人呢?”文回答说:“我本来是想专心学习道家思想的,没想到碰上乱世,想回家也回不去,所以才来到这里的。”温峤又问:“人饿了想吃饭,强壮了想成家,这是人之常情,你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呢?”文说:“感情是因为有回忆而产生的,我没有回忆,所以也就没有感情。”
温峤接着问:“你一个人住在深山里,万一生病或者死了,岂不是要被鸟兽吃掉吗?你不觉得可怕吗?”文说:“埋在地下的人也会被蚂蚁吃掉,这又有什么区别呢?”温峤不死心,又问:“猛兽伤人,这是大家都害怕的,你为什么不怕呢?”文回答说:“人要是没有伤害动物的心,动物也不会伤害人。”温峤最后说道:“现在天下不太平,你一个人也过得不安心吧?我们想让你出来帮助治理天下,你觉得怎么样?”文说:“我就是一个山里人,怎么能帮助治理天下呢?”
有一次,王导请了很多客人来家里,还奏起了丝竹管弦乐,想试试看能不能吸引文过来。结果文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大步流星地走过华丽的大厅,就像在山林里行走一样。当时在座的客人们都发表了一些很有深度的见解,但文总是说听不懂。他那种超然脱俗的气质,让人难以捉摸。温峤曾经评价说:“文先生有贤人的品格,却没有贤人的才能,大概只能算得上是柳下惠、梁鸿那样的人物吧!”后来永昌年间发生大瘟疫,文也病得很厉害。王导还送药给他,文却说:“生死有命,不在于药物,寿命的长短,都是天意。”
在导园住了七年,他几乎没出去过。有一天,他突然想回山里,导不听。后来,他偷偷跑回临安,在山里盖了个小房子住下。临安县令万宠把他请到县里来住。后来苏峻造反,攻破了余杭,可是临安却安然无恙,大家都觉得很奇怪,认为他是识时务的人。从那以后,他就不怎么说话了,只用手指比划来表达意思。他病得很重,又想回山里,想躺在石头上死,不想让人给他办丧事,万宠不同意。他二十多天没吃东西,竟然也没瘦。万宠问他:“先生还能活几天?”文三举起手比划了三下,果然十五天后就去世了。万宠把他葬在了住过的地方,还为他哭祭,葛洪、庾阐都为他写了传记,称赞他品德高尚。
龚壮,字子玮,是巴西人。他为人清廉自守,和乡人谯秀齐名。他父亲和叔父都被李特害死了,龚壮多年不脱孝服,身体虚弱无力报仇。后来李寿驻守汉中,和李期有矛盾,李期是李特的孙子,龚壮想利用李寿报仇,就对李寿说:“将军您要是能拿下西土,向晋朝称藩,大家都会拥护您。况且舍弃小的利益而争取大的利益,以危险换取安全,这是最好的策略啊!”李寿同意了,于是率兵讨伐李期,果然打败了他。李寿仍然僭称王号,想给龚壮官做,龚壮坚决不接受,送来的财物一样也不收。碰上很久不下雨,百姓都饿死了,龚壮上书劝李寿归顺朝廷,顺应天意,满足百姓的愿望,永远做国家的藩臣,让福泽流传给子孙后代。李寿看完信后很惭愧,但没敢公开。于是派使者去投靠胡人,龚壮又劝阻他,李寿还是不听。龚壮认为做人的根本是忠孝,他借李寿的手杀了李期,报了私仇,又想让李寿归顺朝廷,以显示自己的臣节。李寿不肯听,龚壮就装聋,又说自己手不能做事,终身不再去成都,只专心研究经典,谈论文章,直到李势时期去世。
一开始,龚壮总是感叹中原地区经学兴盛,而巴蜀地区落后,又经历了李氏的战乱,没有学问的人了,于是他写了《迈德论》,文章内容很多书上没记载。
孟陋,字少孤,是武昌人,吴国司空宗之的曾孙。他哥哥孟嘉是桓温西征的长史。孟陋从小就为人正直,品格高洁,超凡脱俗,穿着粗布衣裳,吃着粗茶淡饭,只以读书为乐。他从不谈论世事,也没有什么朋友,有时去打鸟钓鱼,一个人兴致勃勃地独自外出,连家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母亲去世后,他悲痛欲绝,几乎要耗尽生命,十多年不吃肉不喝酒。亲戚朋友轮番劝他说:“少孤啊!谁没有父母?谁又有父母能一直活着呢?圣人制定礼仪,是为了让贤德的人能够遵循,不贤的人也能有所效仿。如果你因为悲伤而绝嗣,那才是不孝呢!”孟陋听了这些话,才开始慢慢恢复正常生活。从此,他的名声传遍了全国。简文帝执政时,任命他为参军,但他以生病为由推辞了。桓温亲自登门拜访他。有人对桓温说:“孟陋品德高尚,学问堪称儒学宗师,应该把他请到府里来,让他参与政事,共同辅佐君王。”桓温感叹道:“就连会稽王都无法让他屈服,我哪敢妄加议论呢!”孟陋听说后说:“桓公只是因为我没有去赴任罢了。天下亿万百姓,没有官职的人占了九成,难道他们都是高士吗?我因为生病无法遵从王上的命令,并非故意要标榜自己清高。”因此,他的名声更加显赫。他博学多才,尤其精通《三礼》,他所注释的《论语》也广为流传。最终,他寿终正寝。
韩绩,字兴齐,是广陵人。他的祖先为了躲避战乱,迁居到吴国的嘉兴。他父亲韩建在吴国做官,做到大鸿胪。韩绩从小就爱好文学,为人低调谦逊,穿着粗布衣裳,吃着粗茶淡饭,不与世俗交往,因此,整个江南地区的人都尊敬他。司徒王导听说他的名声,想聘请他做幕僚,但他没有接受。咸康年间末期,会稽内史孔愉上书推荐他,朝廷便派人用舒适的车辆和珍贵的丝绸去征召他。尚书令诸葛恢认为韩绩的名望还不够高,不宜用如此隆重的礼仪,于是便奏请朝廷任命他为博士。韩绩以年老体弱为由推辞,最终在家中去世。
话说当时,高密人刘鲕,字长鱼,城阳人邴郁,字弘文,都是名声显赫的人物。刘鲕从小就不追逐世俗,长大后崇尚古代,刻苦学习,努力实践,他的德行影响了一方百姓。邴郁是魏征士原的曾孙,从小就继承了祖上的风范,为人谨慎洁净,不说妄言,不听流言蜚语,端庄稳重,举止有礼。咸康年间,成帝广泛寻找有特殊才能的人才,刘鲕和邴郁都被朝廷大臣推荐。于是,按照以前征召绩及、翟汤等人的先例,朝廷以博士的官职征召他们。邴郁以生病为由推辞了,刘鲕则跟随使者到了京城,自称年老,不肯接受官职。最后,他们都寿终正寝。
谯秀,字元彦,是巴西人。他的祖上谯周,因为儒学造诣深厚而闻名,在蜀汉时期很有名气。谯秀从小就安静沉默寡言,不与世俗交往,他知道天下将要大乱,于是提前与世隔绝,即使是亲戚朋友,他也不见面。郡里察举他为孝廉,州里举荐他为秀才,他都拒绝了。等到李雄占据蜀地,攻占了巴西,李雄的叔父李骧和李骧的儿子李寿都仰慕谯秀的名声,都派人用车马和礼物去征召他,他都没答应。他经常戴着粗布帽子,穿着破旧的衣服,躬耕山野。龚壮常常对他赞叹不已。桓温灭蜀后,上书推荐他,朝廷考虑到谯秀年纪很大,路途又遥远,所以没有征召他,只派使者定期慰问他。不久,范贲、萧敬相继造反,谯秀躲避战乱去了宕渠,乡里宗族依靠他的人有上百个。谯秀年纪已经八十多岁了,大家想替他分担一些负担,谯秀说:“大家都有老有少,应该先照顾好自己的家人。我的体力还足够应付,怎么能因为我这个快要入土的人,麻烦大家呢!”他九十多岁的时候去世了。
翟汤,字道深,是寻阳人。他为人正直纯朴,仁慈谦让,清廉正直,对世俗的事不屑一顾,只耕田吃饭,别人送东西给他,即使是锅里的饭菜和仓库里的粮食,他一概不受。永嘉年间末期,盗寇四起,大家听说翟汤的名声和德行,都不敢侵犯他的地方,乡里百姓都靠他得以安宁。司徒王导想请他做官,他没答应,就隐居在县城南边的山上。
始安太守干宝和翟汤是世交,派船送东西给他,还特意嘱咐手下官员说:“翟公为人清廉谦让,你把信送达后,就把船开回来。”翟汤没人帮他回送东西,就用东西换了绢布,然后托人把船送回给干宝。干宝本来是想送东西给他,结果反而给他添了麻烦,更加惭愧感叹。咸康年间,征西大将军庾亮上书推荐他,成帝要召他做国子博士,翟汤还是没去。建元年间初,安西将军庾翼北征石季龙,大量征召奴仆充当兵役,特地命令有关部门免除翟汤家的征调。翟汤把所有仆人都推给乡里的官吏,官吏奉命行事,一样东西也没收,翟汤按照征调的期限,放了仆人,让他们成为普通的百姓。康帝又派人请翟汤做散骑常侍,翟汤坚决推辞说自己年老体弱,最终没有赴任。他七十三岁的时候在家去世了。
他的儿子翟庄,字祖休。从小就以孝顺友爱闻名,继承了他父亲的操守,不与世俗交往,耕田吃饭,言语不涉及世俗之事,只以捕鸟钓鱼为生。长大后,他不打猎了。有人问他:“打猎和钓鱼都是杀生的行为,您为什么只放弃其中一样呢?”翟庄说:“打猎是我主动去捕捉,钓鱼是鱼自己上钩,我不能一下子都戒掉,所以先戒掉更严重的。”“再说,贪吃鱼饵吞下鱼钩,又不是我的错!”当时的人都认为这是至理名言。晚年,翟庄也不钓鱼了,住在简陋的茅屋里,喝着稀粥,喝着清水。州府的礼仪任命,以及朝廷的征召,他都没答应。五十六岁的时候去世了。他的儿子翟矫,也有着高尚的操守,多次推辞官府的征召。翟矫的儿子翟法赐,孝武帝要召他做散骑郎,他也没去。他们家世代都有隐居不仕的传统。
郭翻,字长翔,是武昌人。他伯父郭讷,当过广州刺史;他父亲郭察,当过安城太守。郭翻从小就有志气和节操,拒绝了州郡的征召和贤良的推荐。他家住在临川,不参与世事,只喜欢钓鱼、打猎来消遣时光。
他家境贫寒,没有职业,想开垦荒地种田。他先立了地界标志,等了好几年没人来争,才开始耕种。稻子快成熟了,有人认出了这块地,都把地让给他。县令听说后质问他,想把稻子还给他,但他坚决不要。
有一次他坐车去打猎,离家一百多里,路上遇到病人,他就用自己的车送病人,自己则步行回家。他打猎钓鱼的收获,有时卖给别人,就干脆把东西送给他,不要钱,也不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因此,乡里人都很尊敬他。
他和翟汤一起被庾亮推荐,朝廷征召他做公车博士,但他没去。咸康年间末期,他乘着小船回武昌扫墓,安西将军庾翼因为是皇上的舅舅,地位显赫,亲自登门拜访郭翻,想强迫他出来做官。郭翻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怎么能强迫别人呢!”庾翼又见他的船又小又窄,想让他换乘大船。郭翻说:“将军您不嫌弃我卑微,亲自来拜访,这就是我平常用的船。”庾翼弯下腰进了他的小船,待了一整天才离开。
有一次,郭翻把刀掉到水里了,路人帮他捞起来,他就把刀送给路人。路人不要,坚决推辞,郭翻说:“你刚才不捡起来,我怎么能拿到这把刀呢!”路人说:“我要是捡了这刀,会被天地鬼神责备的!”郭翻知道他肯定不会收,就把刀又扔回水里。路人很无奈,又下水把刀捞起来。郭翻这时不再勉强他,给了他十倍于刀价的钱。他清廉不受馈赠,都是这种事迹。最后,他死在家中。
辛谧,字叔重,是甘肃狄道人。他爸爸辛怡,做过幽州刺史,当时可是出了名的名门望族。辛谧从小就有远大的志向,博览群书,文笔很好,草书和隶书写得也特别棒,当时的人都拿他写的字当范本呢。他性格比较恬静,不随便跟人交往。朝廷曾经几次召他去做太子舍人、诸王文学,但他都推辞没去。
永嘉年间快结束的时候,朝廷又任命辛谧兼任散骑常侍,让他去关中地区安抚百姓。因为洛阳眼看着就要被攻破了,所以辛谧才答应了。长安城后来被刘聪攻陷了,刘聪想封他做太中大夫,辛谧坚决拒绝了。后来石勒、石季龙当政的时候,也多次征召他,他都没答应。即使在战乱年代,他也始终保持着高洁的品格,对荣华富贵完全不在乎。
冉闵称帝后,又隆重地邀请辛谧担任太常,辛谧给他写了一封信说:“过去许由辞谢尧帝的禅让,把天下让给他人,保全了自己的高洁品格;伯夷逃离国都,子推拒绝赏赐,这些都记载在史书上,流传至今,他们都是始终坚持自己原则的人。然而,贤人君子即使身居高位,也和隐居山林没什么区别,他们追求的是穷究道理,完善自身,难道只有少数人能明白这个道理吗?所以说,那些能避免灾祸的人,并不是刻意躲避,而是因为他们内心专注于自己的追求,自然就会遇到好运气。我听说事物发展到极致就会发生变化,冬天过后就是夏天,这道理一样;地位越高越危险,堆积的棋子越多越容易倒,也是这个道理。您现在已经取得了巨大的胜利,但如果长期执政,未必能避免未来的危险。您应该趁着这次大胜,退位归隐,这样您就能像许由、伯夷一样清廉,像松乔一样长寿,永远成为国家的辅佐,岂不更好吗!”说完这些话,辛谧绝食而死。
刘驎之,字子骥,是南阳人,是光禄大夫刘耽的族人。他年轻的时候就崇尚质朴,为人淡泊名利,不追求名声地位,所以很多人都不认识他。他喜欢游山玩水,心里想着过隐居的生活。有一次,他去衡山采药,走得太深了忘记了回去的路,看到一条小溪,溪南有两座石屋,一座关着,一座开着,溪水又深又宽,过不去。他想回去,却迷路了,遇到一个砍柴的人,问路才得以回家。有人说那两座石屋里都是神仙的药材和各种宝物,刘驎之还想再去寻找,但最终也没找到那个地方了。
车骑将军桓冲听说他的名声,想请他当长史,刘驎之坚决拒绝了。桓冲曾经到他家拜访,刘驎之正在树下采桑叶,使者来通报,刘驎之说:“将军既然大驾光临,应该先去拜见我的父亲。”桓冲听了很惭愧,于是就去拜见了他的父亲。刘驎之的父亲吩咐了他之后,桓冲才回来,刘驎之穿着粗布短衣和桓冲说话。他父亲让刘驎之到屋里拿浊酒和蔬菜招待客人,桓冲想让手下的人代替刘驎之斟酒,他父亲拒绝说:“如果让下人来做,就不是我们这种乡下人的待客之道了。”桓冲很受感动,直到傍晚才离开。
刘驎之虽然出身名门望族,但他待人和善,深受乡里百姓爱戴。无论是乡里人家婚丧嫁娶,他都亲自前往帮忙。他住在阳岐,靠近官道,过往行人都会找他帮忙。刘驎之总是亲力亲为,一些士大夫觉得他太劳累了,都不太敢去麻烦他。别人送给他东西,他一概不收。在他家一百多里外,住着一个孤寡老妇,病重将死,叹息着对人说:“谁来埋葬我呢?只有刘长史啊!可是怎么才能让他知道呢?”刘驎之早就听说她生病了,所以提前去看望她,正好赶上她去世,于是亲自为她准备棺木下葬。他如此仁爱善良,令人感动。最后,他寿终正寝。
索袭,字伟祖,是敦煌人。他特别好学,从来不理会州郡的征召。有人推荐他当孝廉、贤良方正之类的官,都被他以生病为由推掉了。他特别喜欢研究阴阳五行这些东西,写了十多篇关于天文地理的论文,很有见地。他跟当时的达官显贵都不来往,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又长吁短叹,哭哭啼啼的,别人问他什么事,他也不说。
张茂时,敦煌太守阴澹觉得索袭这个人很奇特,就亲自登门拜访。这一聊就是一整天,阴澹都忘了回去。出来后,他感叹道:“索先生真是位德高望重的大学者,真是可以向他请教大事的人啊!”阴澹想在当地举行射礼,想请索袭担任三老,就对他说:“现在边境安定,我要举行乡射礼,先生您德高望重,是当世少有的高人,养老的责任,实际上就落在像您这样的儒学大家身上。您不求荣华富贵,却希望得到贤明的君主赏识;您不追求功名利禄,却希望得到有识之士的敬重,这当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但是,孔子这样圣人,也会应召赴任;孟子这样的大德之人,只要有人聘请,就不会拒绝,这都是为了弘扬大道,传播教化啊。现在我请您帮忙,也是为了遵从大道,传播教化,这可不是为了给您什么官位啊,您觉得怎么样呢?” 结果,索袭没多久就病死了,享年七十九岁。
阴澹穿素服去参加了他的葬礼,还送了二万钱。阴澹说:“世人所追求的,是富贵;眼睛喜欢的,是五彩缤纷的东西;耳朵喜欢的,是各种悦耳的音乐。而先生却抛弃了世人所追求的,追求世人所抛弃的,在混沌不明的状态中领悟人生的真谛,在众多奇妙的事物中体悟玄妙的道理。他的房子不过一亩地大小,而他的志向却遍及九州;他生活在尘世之中,而心灵却栖息于天外,即使是黔娄的高洁,庄子的不慕荣利,也比不上他啊!”于是,人们追谥他为玄居先生。
杨轲,是天水人。从小就喜欢研究《易经》,长大后没结婚,一心钻研学问,水平很高深。他收了数百个学生,自己却生活简朴,经常粗茶淡饭,穿着粗布麻衣,别人都替他担心,但他自己却很悠闲自在,很少跟外人来往,更别说跟那些不熟的人深入交流了。即使是他的学生,如果不是他最亲近的入室弟子,也听不到他亲口讲课。他要讲课传授知识,必须得周围没人打扰,他只对入室弟子讲课,再由这些弟子把知识传授给其他人。
刘曜篡位称帝后,征召杨轲担任太常,杨轲坚决拒绝,刘曜虽然很敬重他,但也没强迫。于是杨轲就隐居到了陇山。后来刘曜被石勒俘虏,秦地百姓被迫东迁,只有杨轲留在了长安。等到石季龙继位后,派人送去华丽的车马和珍贵的礼物,征召杨轲,杨轲以生病为由推辞。石季龙一再逼迫,杨轲才不得不前往。见了石季龙后,杨轲既不拜见,也不说话,石季龙只好命人把他安置在永昌的乙第。一些官员认为杨轲傲慢无礼,请求按照大不敬的罪名处置他,但石季龙没有同意,还下令满足杨轲的一切要求。
杨轲住在永昌期间,石季龙经常送去食物和礼物,杨轲总是口述让弟子代写谢表,谢表写得非常出色,读过的人都赞叹其文采和深厚的内涵。石季龙想看看杨轲的真实反应,就偷偷派美女晚上去诱惑他,杨轲却泰然自若,完全不理睬。石季龙又让人把杨轲的弟子全部赶走,还派身材魁梧的羯族士兵全副武装,持刀逼近,并偷偷拿走了赏赐给杨轲的衣物,杨轲对此视而不见,一点也不害怕。他平时睡土炕,盖着粗布被子,赤身裸体躺在上面,下面连个褥子都没有。
颍川人荀铺,是个喜欢猎奇的人,特意去拜访杨轲,想和他讨论经书,杨轲闭着眼睛不理他。荀铺掀开杨轲的被子,露出他的身体,然后大笑起来。杨轲的神态依然平静,没有一丝惊怒。当时的人都认为,即使是像焦先那样的人物,也无法完全了解杨轲的深浅。后来,杨轲上书表达思乡之情,请求回乡,石季龙派人送他乘坐舒适的马车,还免除十户人家赋税供他生活。杨轲回到秦州后,继续教授学生,从未间断。后来秦地百姓西迁凉州,杨轲的弟子用牛车载着他,结果被戍守的军队抓住,并被杀害了。
公孙凤,字子鸾,是上谷人。他隐居在昌黎的九城山谷里,冬天穿的是单薄的布衣,睡的是简陋的土床,夏天呢,饭菜放着直到馊了才吃。他经常弹琴吟诗,活得很自在,大家都觉得他很奇怪,琢磨不透他。后来慕容暐派人用舒适的马车把他接到邺城,见了慕容暐,他一句话也不说,也不行礼,衣食住行跟在九城山谷时一模一样。宾客登门拜访,很少能跟他聊上几句。几年后,他病死了。
公孙永,字子阳,是襄平人。他从小就爱学习,性情淡泊,隐居在平郭南山,没娶妻妾,不是自己耕种的粮食,坚决不吃;不是自己种的衣服,坚决不穿。他在山间吟诗作赋,生活得很开心,活到九十多岁,操守一点都没变。他和公孙凤一样,都被慕容暐征召到邺城,见了慕容暐,他也不行礼。王公大臣们去拜访他,他也不跟他们说话,即使是隆冬酷暑,他都泰然自若。过了一年多,他装疯卖傻,慕容暐就把他送回平郭了。后来苻坚又想隆重地征召他,考虑到他年纪大了,路途遥远,就派使者去慰问他。使者还没到,公孙永就去世了,苻坚很悲伤,追谥他为“崇虚先生”。
张忠,字巨和,是中山人。永嘉年间天下大乱,他就躲到泰山上去了。他生活简朴,很少有欲望,讲究养生,吃些野草树根,修炼道家功法。冬天穿粗布袍子,夏天就穿件麻布衣裳,整天端坐着,像个木头人似的。他不弹琴看书,也不读经典著作,他教导弟子们就只讲“至道虚无”的道理。他住在崇山峻岭的幽深山谷里,自己挖了个地洞当房子住。他的弟子们也住在山洞里,离他六十多步远,每五天去拜见他一次。他教徒弟不用言语,只用行动来示范,弟子们看他怎么做,然后就离开了。他在山洞上面建了个祭坛,每天早晨都要去祭拜。他用瓦罐吃饭,用石头凿成的锅做饭。周围的乡邻送给他衣服食物,他一概不接受。有些好事儿的年轻人,经常问他关于旱涝灾害的预兆,张忠就说:“天从来不说话,可四季照样运行,万物照样生长,阴阳变化这些事情,可不是我们这些住在深山老林的老头子能知道的。”他对世俗的事物,都是这种态度。他活到一百多岁,眼睛耳朵都很好使。
苻坚派使者去请他出山。使者到了,张忠洗了个澡,然后对弟子们说:“我年纪大了,没几年好活了,不能违抗皇帝的意思。”洗完澡,他就上了车。到了长安,苻坚赏赐给他帽子衣服,张忠推辞说:“我年纪大了,头发都掉光了,穿不了这些衣冠,请让我穿着平常的衣服去见您吧。”苻坚答应了。见面后,苻坚对他说:“先生您在深山老林里潜心修炼,已经达到了独善其身的境界,但是您还没有为国家效力。所以我冒昧地请您出山,想让您担任尚书令。”张忠回答说:“以前因为战乱,我躲到泰山,和鸟兽为伴,只求活下去。如果是在尧舜这样的盛世,我还想见见圣上。现在我年纪大了,志气也衰了,不能为国家效力,尚书令这种职位,我不敢奢望。我习惯了山林生活,心里还想着山山水水,请允许我回去,让我在泰山脚下安度晚年吧。”苻坚派了辆舒适的车送他回去。
走到华山,张忠叹息道:“我这个东岳的道士,却死在了西岳,这就是命吧,唉!”走了五十里,到了关口就死了。使者赶紧派人报告苻坚,苻坚派黄门郎韦华带了皇帝的慰问和祭品去吊唁,用太牢祭祀他,还赏赐给他官服,并追谥他为“安道先生”。
石垣,字洪孙,号称是北海来的戏班演员。他居无定所,不娶妻妾,也不置办产业,吃饭不讲究,穿衣总是粗布烂衫。有人给他送衣服,他收下后就送给别人。有人家办丧事,他总是拄着拐杖去吊唁。不管路途远近,不管天气冷热,他都一定会去;有时候同一天,大家都能看到他。他还能在黑暗中摸索取物,就跟白天一样准确。姚苌起兵造反的时候,就没人知道他最后去哪儿了。
宋纤,字令艾,是敦煌效谷人。他从小就有远大的志向,为人沉静,不与世俗交往,隐居在酒泉南山的深处。他精通经史子集,有三千多学生向他学习。他从不回应州郡的征召,只和阴颙、齐友保持着友好的关系。张祚当政的时候,太守杨宣把他的画像挂在官府的阁楼上;每次经过那里,杨宣都会对着画像吟诵:“枕着什么石头?趟着什么河流?你的身影不可见,你的名声不可求。”酒泉太守马岌,是一位高尚的官员,他摆上威仪的仪仗,鸣锣击鼓,去拜访宋纤。宋纤住在高楼重阁里,马岌却见不到他。马岌感叹道:“名声可以听到,但人却看不见;德行可以仰慕,但容貌却无法看到,我现在才知道先生是人中之龙啊!”于是,他在石壁上刻下这首诗:“丹崖百丈,青壁万寻。奇木蓊郁,蔚若邓林。其人如玉,维国之琛。室迩人遐,实劳我心。”
宋纤注释了《论语》,还写了几万字的诗歌和颂文。他八十岁了,仍然勤奋好学,从不懈怠。张祚后来派使者张兴,备上厚礼,征召他做太子的老师。张兴苦口婆心地劝说,宋纤长叹一声说:“我的德行比不上庄子,我的才能比不上干将莫邪,为什么要耽误朝廷的任命呢!”于是,他跟着张兴到了姑臧。张祚派他的太子太和,以师礼相待拜访宋纤,宋纤称病不见,送来的礼物也一样没收。后来,他被提升为太子太傅。不久,他上书说:“我生来就远离尘世,心里向往着远古时代。活着我不贪恋,死了我不悲伤。我没有什么亲属,我的亲属就是我的朋友们,他们有的在山上,有的在水边,有的在沼泽地,有的在城里,我的名声和书信,请不要告诉我的家人。现在我将要死了,请让我如愿以偿。”于是,他绝食而死,享年八十二岁,人们称他为玄虚先生。
郭荷,字承休,是略阳人。他家祖上六代之前的郭整,在汉朝安顺年间,朝廷八次征召他去做官,又五次用公车接他进京,但他都拒绝了。从郭整到郭荷,他们家几代人都靠着经学知识做官。郭荷对各种书籍都研究得很透彻,尤其擅长史书,但他一直不愿出任州郡官职。后来张祚派使者用舒适的马车和珍贵的丝绸去征召他做博士祭酒,使者硬是把他请来了。到了之后,他被任命为太子友。郭荷就上书请求回去,张祚同意了,还派人用舒适的马车送他回张掖东山。他八十四岁去世,被追谥为“玄德先生”。
郭瑀,字元瑜,是敦煌人。他从小就有超越常人的志向,东游到张掖,拜郭荷为师,完全继承了郭荷的学业。他精通经义,口才很好,很有才华,擅长写作。郭荷去世后,郭瑀认为郭荷是他的再生父母,也是他的老师,更是他的君主,按五服的制度,老师去世应该穿齐衰,但他认为老师去世穿斩衰更合适,这体现了圣人的谦逊,所以他穿了斩衰,在墓前守孝三年。守孝期满后,他就隐居在临松薤谷,凿石窟居住,吃柏树果实来轻身修行,还写了《春秋墨说》和《孝经错纬》两本书,他的学生有上千人。
张天赐派使者孟公明,带着丰厚的礼物去征召他。张天赐给瑀写信说:“先生您隐居不出,怀抱真才实学,思想境界高深,志向与四季变化相合,难道不知道天下苍生处于危难之中,四海都在等待拯救吗?我承蒙时运,肩负重任,希望能和您这样的贤明之士一起辅佐皇帝,治理天下。古时候,傅说辅佐商朝,姜尚辅佐周朝,孔子周游列国,墨子四处奔走,他们都是因为百姓的灾难不能不救,君主不站出来,道义就无法弘扬啊!更何况现在,全国各地都沦陷了,皇帝被困在江东偏远之地,礼乐教化都被破坏殆尽,情况危急,前所未闻。先生您拥有济世救民的才能,却坐视不管,这让我对您的仁智感到疑惑。所以特派使者诚挚地邀请您,希望您能来到朝廷。”
孟公明到了山里,瑀指着飞翔的大雁给他看,说:“这种鸟,怎么能关在笼子里呢!”于是深藏起来,彻底消失了踪影。孟公明抓了他的门人,瑀叹息道:“我逃避官职,不是为了躲避罪责,怎么能因为我的隐居而连累我的门人呢!”于是出来应征。到了姑臧,正赶上张天赐的母亲去世,瑀披麻戴孝去吊唁,痛哭三次后才离开,回到南山。
张天赐死后,苻坚又派人用舒适的车辆去征召瑀,让他负责制定礼仪制度,正赶上他父亲去世,这事儿就搁置了。太守辛章还派了三百个学生去拜他为师学习。苻氏王朝快要灭亡的时候,略阳王穆在酒泉起兵响应张大豫,派人来邀请瑀。瑀叹息道:“看到有人在河边溺水,不会去考虑自己会不会有危险;病人得了重病,不会因为担心自己被传染就不去救治;鲁仲连在赵国,为了正义敢于直言不讳,更何况现在国家危在旦夕,我岂能袖手旁观!”于是,他和敦煌的索嘏一起起兵五千人,运送三万石粮食,去支援王穆。王穆任命瑀为太府左长史、军师将军。虽然身居要职,但他仍然吟诵黄老之学,希望功成名就后,能够追随伯夷、叔齐的脚步,归隐田园。
穆帝听信了小人的谗言,要西征讨伐索嘏。张瑀劝谏说:“以前汉朝平定天下后才诛杀功臣,现在事业还没建立就杀功臣,很快就会看到鹿群在朝廷里乱窜了!”穆帝不听劝。张瑀走出城门痛哭,举起手向城墙告别说:“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回到家中,他蒙上被子,不和任何人说话,七天不吃东西,病倒了,让人抬着回家,日夜祈祷着死去。晚上梦见自己骑着青龙飞上天,飞到屋顶就停下了,醒来后叹息道:“龙飞在天,现在却停在屋顶上。‘屋’字下面是‘尸’,龙飞到‘尸’上,我大概是要死了。古代君子不卧死于内寝,何况我这样正直的人呢!”于是回到酒泉南山赤崖阁,屏气而死。
祈嘉,字孔宾,是酒泉人。年轻时家境贫寒,却热爱学习。二十多岁的时候,有一天晚上,突然听到窗外有人喊:“祈孔宾,祈孔宾!隐居起来吧,隐居起来吧!在人世间奔波,太辛苦了,难以协调。得到的微不足道,失去的却像山一样多!”第二天,他就逃走了,一直走到敦煌,依附在学官那里读书。因为贫穷,没有衣食,就替书生抄写书籍来养活自己,最终博览群书,精通经义。后来他西游到海边,教授学生一百多人。张重华征召他担任儒林祭酒。他的性情温和宽厚,教学孜孜不倦,他还根据《孝经》写了《二九神经》。朝廷的卿士、郡县的守令,包括彭和正等人在内,有两千多人受过他的教诲,都尊称他为先生,而不直呼其名。最终他寿终正寝。
瞿硎先生,不知道他的姓名,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太和年间末期,他常住在宣城郡文脊山中,山上有块叫瞿硎的石头,所以就用这名字称呼他。大司马桓温曾经去拜访他。到了之后,看见先生穿着鹿皮袍子,坐在石室里,神情安详,桓温以及他带来的几十个僚属都无法揣测他的深浅,于是就让伏滔为他写铭文以作赞扬。最终,他在山中去世了。
谢敷,字庆绪,是会稽人。他性格淡泊宁静,没什么欲望,在太平山上隐居了十多年。镇军将军郗愔请他当主簿,朝廷征召他当博士,他都没答应。一开始,月亮犯了少微星,少微星又叫处士星,算命的说这预示着有隐士要死了。谯国人戴逵很有才华,有人为他担心。没过多久谢敷就死了,所以会稽人就拿来嘲笑吴地人,说:“吴地的高士,想死都死不成!”
戴逵,字安道,是谯国人。他从小就博学多才,喜欢谈论学问,擅长写作,还会弹琴、绘画,其他的技艺也样样精通。小时候,他就用鸡蛋清和白瓦屑做成《郑玄碑》,还自己写文章刻在上面,辞藻华丽,技艺精湛,当时的人都非常惊讶。他性格不喜欢参与世俗事务,经常以琴书自娱自乐。他在豫章拜术士范宣为师,范宣很欣赏他,就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了他。太宰、武陵王晞听说他琴艺高超,派人召见他,戴逵当着使者的面把琴摔碎了,说:“戴安道可不是给王家当乐师的!”晞王很生气,于是又去请他的哥哥戴述。戴述接到命令后很高兴,抱着琴就去了。
戴逵后来搬到会稽剡县居住。他为人高洁,总是以礼仪规范约束自己,认为放荡不羁不是正道,于是写了一篇文章说:父母去世了还采药不回来的人,是不孝之子;国家危难了还经常出入险境的人,是苟且偷生的大臣。可是古人为什么从来不用这些来败坏名教的根本呢?因为他们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啊!明白了道理,就不会被表面的现象迷惑。像元康年间那些人,可以说是喜欢隐居逃避,却不追究根本原因,所以才会出现舍本逐末的毛病,放弃实际行动去追求虚名,这就好比羡慕西施的美貌而去模仿她的皱眉,羡慕有道之士而去模仿他们的装束,他们所模仿的,并不是真正的美,只是徒有其表而已。紫色因为像红色而混淆了红色,所以乡原(指伪君子)因为像中庸而扰乱了道德;放荡不羁的人因为像通达而扰乱了正道。但是竹林七贤的放荡不羁,是因为有病而皱眉;元康年间的放荡不羁,是没有德行而模仿别人的装束,这难道不应该仔细分辨吗?
首先,儒家提倡名誉,本来是为了推崇贤能,但如果丢了这个根本目的,就会出现只看外表选人的情况。 心里藏着私情,丢掉了真实,用容貌来欺骗别人,最终只会走向虚伪的末路。
其次,道家推崇淡泊名利,是为了追求实在,但如果丢了这个根本目的,又会出现违反原则的行为。 情义和礼仪都缺失了,就会忘记仰慕圣贤和学习典籍,最终只会导致基础薄弱。 虚伪和基础薄弱,并不是因为这两种根本目的本身出了问题,而是因为弊端总是借用这两种根本目的来掩饰自己。 道理有永恒的准则,而弊端却并没有固定的模式。所以六经典籍会有失误,王政也会有弊端,只要背离了根本,即使是圣贤也无可奈何啊。
唉!那些践行道义的人,如果不是天资过人、具备了足够的条件,并且能够默默地遵循正确的道路,又怎么能不怀念古代的贤达,效仿前人的榜样呢? 如果只是盲目模仿才行动,只是经过思考才说话,就应该首先弄清楚选择的标准,探究内心的根本动机,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了解隐士高人的行为准则。 这样的话,即使道路不同,最终的目的也是值得肯定的;即使行为杂乱,也不会偏离正确的方向。 不然的话,就会迷失自我,忘记初心,成为随波逐流的人,被外物驱使,被虚伪蒙蔽,外表光鲜亮丽,内心却丧失了真实,用虚荣心掩盖真实的自我,用尘埃污浊遮蔽自身的正义,最终会成为千百年来的笑柄,难道不应该谨慎吗?
汉孝武帝的时候,朝廷多次征召戴逵担任散骑常侍、国子博士等职务,戴逵因为父亲生病而推辞不去。 地方官府不断地催促,戴逵没办法,只好逃到吴地去了。 吴国内史王珣在武丘山有座别墅,戴逵偷偷地去了那里,和王珣一起游玩了十多天。 会稽内史谢玄担心戴逵远走高飞不回来了,就上书皇帝说:“我听说谯国戴逵先生志向高洁,不参与世俗事务,隐居山林,以琴书为伴。 虽然朝廷多次下诏征召他,但他始终保持着高洁的操守,超然物外,追求自己的志向。 而且他年纪也快六十了,一直身体不好,经常不舒服,病情有时还加重。现在朝廷的征召令还没撤销,他将面临风霜寒冷的危险。陛下既然已经赏识他并器重他,也应该让他保全性命和名誉,请求陛下收回征召令。” 奏章上奏后,皇帝同意了,戴逵这才回到剡县。
王珣后来当上了尚书仆射,又上书请求朝廷让他去当国子祭酒,还加个散骑常侍的官职。朝廷也同意了,可他还是没去。到了太元二十年,太子终于从东宫出来了。太子太傅会稽王道子、少傅王雅、詹事王珣又一起上书说:“戴逵为人正直,品格高洁,独善其身,年纪也大了,但他清高的品德却越来越高尚。东宫现在缺少德才兼备的人,应该把他请来辅佐太子,给他加官进爵。戴逵一向看重隐居的生活,肯定觉得很难请动他,所以应该派人到他那里去,用隆重的礼仪将他迎接来。”结果,戴逵还没等到被迎接,就病死了。
他的大儿子戴勃,继承了他父亲的品格。义熙年间刚开始的时候,朝廷任命他为散骑侍郎,但他也没去赴任,不久就去世了。
龚玄之,字道玄,是武陵汉寿人。他父亲龚登,做过长沙太守和散骑常侍。龚玄之酷爱学习,为人沉默寡言,安于清贫的生活。州里推荐他为秀才,官府也征召他,但他都没接受。孝武帝下了一道诏书说:“贤明的君王治理天下,一定会寻找和提拔那些隐居的贤才,就像《诗经》里说的‘空谷流絷维之咏’,又像人们到隐士的园林里去送礼物一样。谯国的戴逵和武陵的龚玄之,都品格高尚,为人正直,学识渊博,我早就想见他们了。怎么能把这样的人才留在家里不用呢!我想和他们一起谈谈,虚心听取他们的意见,就让他们都做散骑侍郎,兼任国子博士吧!派人到他们那里去,用隆重的礼仪迎接他们,不要按常规办事,以满足大家的期望。” 地方官府一再催促,龚玄之却以疾病缠身,推辞不去,不久就去世了,那年他五十八岁。
他的儿子龚元寿,也继承了他父亲的高尚品德,不愿做官。州里推荐他为秀才,官府也征召他,他都以生病为由推辞。孝武帝又先后任命他为太学博士、散骑侍郎、给事中,但他始终没有接受任命,最后死在家中。
陶淡,字处静,是太尉陶侃的孙子。他爸爸陶夏,因为行为不端正被罢官了。陶淡从小就没了父亲,很喜欢研究养生之道,觉得成仙得道是可以祈祷来的。十五六岁的时候,他就开始吃辟谷,不吃五谷杂粮,也不结婚生子。家里虽然很有钱,仆人也有上百个,但他整天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从不过问家里的事情。他挺喜欢读《易经》,而且很擅长占卜。后来他在长沙临湘的山里盖了间小屋住下,养了一只白鹿作伴。亲戚朋友去看他,他总是把他们引渡到小溪那边,不让别人靠近。州里要举荐他当秀才,他听说后,就赶紧逃到罗县的埤山里去了,一辈子都没回来,最后怎么样也没人知道。
陶潜,字元亮,是大司马陶侃的曾孙。他爷爷陶茂,当过武昌太守。陶潜从小就很有志气,学识渊博,擅长写作,性格洒脱不羁,为人率真洒脱,很受乡邻敬重。他还写过一篇《五柳先生传》来描写自己,文章里说:“先生不知道是哪里人,也不清楚姓名,他家旁边有五棵柳树,就因此以此为号。他为人安静少言,不追求名利。喜欢读书,但不要求彻底理解,每当有所领悟,就会高兴得忘记吃饭。他特别喜欢喝酒,但是家里穷,不能经常喝到酒。亲戚朋友知道他这样,有时会摆酒请他,他每次都喝个痛快,一定要喝醉。喝醉了就回家,从不计较得失。家里简陋破旧,挡不住风吹日晒,衣服又破又旧,经常吃不上饭,但他却很安然自得。他经常写文章来自娱自乐,也表达自己的志向,忘记得失,就这样度过了一生。”他自己写的序言就是这样,当时的人都认为这是他真实的写照。
我老家穷,一开始当了个州祭酒,但是受不了官场的那些破事,没多久就辞职回家了。后来州里又让我当主簿,我还是没去,自己种地养活自己,结果累出了毛病。后来又当了镇军、建威参军,跟亲戚朋友说:“我打算弄点钱,够买个小院子,过过隐居生活,怎么样?” 这事儿让上面知道了,就派我去当彭泽县令。
到了彭泽县,我把县里的公田都用来种高粱,说:“只要能让我天天喝个痛快就够了!” 我老婆孩子非让我种水稻,没办法,我就留了五十亩地种水稻,剩下的都种高粱。我为人清廉,从不巴结上司。有一次,郡里派了个督邮来,下属说要穿戴整齐去见他,我心里暗自叹息:“我可不能为了这点俸禄就弯腰屈膝,去讨好那些乡下小官!” 义熙二年,我辞官回乡,写下了那首著名的《归去来兮辞》: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希微。乃瞻衡宇,载欣载奔。僮仆来迎,稚子候门。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园日涉而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而流憩,时翘首而遐观。云无心而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其将入,抚孤松而盘桓。
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遗,复驾言兮焉求!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余以暮春,将有事乎西畴。或命巾车,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我回乡后,就彻底跟官场断绝了关系,只想和家人亲戚好好相处,看看书,弹弹琴,过过清静日子。春天快结束了,农民告诉我田里该忙活了,我也该去地里干活了。有时候坐马车,有时候划着小船,在山间田野里转悠。万物欣欣向荣,溪水潺潺流淌,看着这生机勃勃的景象,我感觉自己的人生终于找到了归宿。
唉!活在世上又能多久呢?为什么不顺其自然,随遇而安呢?干嘛这么慌慌张张的,想要去哪里呢?富贵不是我的追求,神仙境界更是不可能企及。我怀着美好的心情独自外出,有时拄着拐杖耕种田地,有时登上东边的山冈放声长啸,有时在清澈的溪流边吟诗作赋;就这样顺应自然,直到生命终结,快乐地接受天命,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后来,有人征召他做著作郎,他没有接受。他完全断绝了去州郡拜访官员的念头。他家乡的朋友张野,以及经常和他来往的羊松龄、宠遵等人,有时请他喝酒,有时邀请他一起参加酒会,即使他不认识主人,他也欣然前往,毫无芥蒂,喝醉了就回家。他从不去拜访达官贵人,去的只有田舍和庐山游玩而已。
州刺史王弘在元熙年间到州里任职,非常敬佩陶潜,后来亲自登门拜访。陶潜称病不见,后来对别人说:“我的性格不喜欢与世俗交往,因为生病而保持闲适的生活,幸好我不是那种为了名声而洁身自好的人,怎么敢把王公大人的屈尊降贵当成荣幸呢!凭借不贤之名而获得名声,这就是刘公干招致君子诽谤的原因,他的罪过可不小啊!”王弘经常派人打探陶潜的行踪,暗中得知他要到庐山去,就派他的老朋友庞通等人带着酒,提前在半路上等他。陶潜遇到酒后,就在野外的小亭子里痛饮起来,高兴地忘了回去。王弘这才出来和他见面,于是两人尽情欢宴了一整天。陶潜没有鞋子,王弘就让左右的人为他制作鞋子。左右的人想量一下陶潜的脚,陶潜就在座位上伸出脚来量。王弘想请他回州里,问他坐什么车,陶潜回答说:“我本来就有脚疾,以前坐那种简陋的蓝布车子,也足够回去了。”于是王弘就命令一个门生和两个儿子一起抬着他回州里,一路说说笑笑,其乐融融,陶潜一点也不羡慕那些华丽的车子。王弘后来想见他,就经常在树林水泽间等候他。即使酒米断绝了,他们也互相接济。
他那些亲朋好友要是办好事,带着酒菜去他家,他从来也不推辞。每次喝醉了,他就特别开心自在。他又不操心赚钱养家,家里的事情都交给儿女和仆人打理。他脸上从来没显露出喜怒哀乐,只要有酒就喝,有时候没酒了,他也照样吟诗作赋,没个停歇。他曾经说过,夏天天气好闲着的时候,就躺在北窗下睡觉,清风吹来,感觉自己就像古代的圣人一样。他不懂音乐,却养着一张古琴,琴弦和琴码都不全,每次朋友聚会喝酒,他就抚摸着琴,自弹自唱,说:“我只知道琴里头的乐趣,哪里需要琴弦发出声音呢!”他在宋元嘉年间去世,享年六十三岁,他写的文章集子都流传于世。
史官说:君子为人的方式有很多种,有显赫的,也有默默无闻的。他出来做官就认真处理政务,用自己的道德来治理国家;在家就远离世俗的喧嚣,谦虚谨慎地约束自己。仔细研究他的为人处世,其意义深远啊!他住在简陋的屋子里,衣服只是用草编的,告诫叔夜要集中精力认真学习;他住在简陋的祠堂里,衣服破烂不堪,却能坦然地与子荆论道,展现自己的高尚品德。他淡泊名利,不追逐功名,像柳下惠、尚书令一样,淡泊名利,不慕荣华。夏统称赞他孝顺友爱,宗族长辈称赞他诚实正直,还作了《小海》的歌曲来歌颂他。他就像伍子胥一样忠贞不屈;他坚贞不移的品格,连公闾都感到惭愧。他曾经在洛滨游玩,这真是应了那句话啊!宋孝子从小就胸怀远大的抱负,清廉正直,杨宣曾为他画像,马岌也赞叹他像龙一样的人物,人们称他为“玄虚先生”,确实名副其实。他的几个儿子,有的因为生病辞官,有的著书立说来改变世风,有的随意地坐着跟人谈论时事,有的钓鱼隐居,他们都低调隐忍,不显山露水,坚持自己的志向,像清风一样影响着后世。
赞曰:高官厚禄招来许多麻烦,追求功名利禄也未必顺心。他确确实实是人群中的佼佼者,超凡脱俗。他培养自己的品德就像在深山里修炼一样,他隐居山林,不问世事。他抑制贪婪,阻止争斗,他的高尚品格将永远流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