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湛,字处冲,是司徒王浑的弟弟。他从小就很有见识和判断力。个子高高的,足足七尺八寸,长得眉清目秀,鼻子高挺,话却很少。开始的时候,他表现得很低调,大家都不了解他,兄弟姐妹和家族里的人都觉得他傻乎乎的,只有他爸爸王昶觉得他与众不同。
他父亲去世后,王湛就住在父亲墓地旁边守孝。守孝期满后,他闭门不出,很少与当时的达官显贵交往。王湛为人素来简朴淡泊,胸怀宽广,器量很大,一看就是将来能辅佐君王的料。
我表哥济轻,饭量特别大,一顿饭能吃好几大桌,可比我叔父湛叔吃的多多了。有一次,湛叔叫人拿来些蔬菜,就着蔬菜一起吃饭。济轻去拜访湛叔,看见湛叔床头放着本《周易》,就问:“叔父,您这书是用来做什么的?”湛叔说:“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济轻就请求湛叔讲解。湛叔就开始给他讲解《周易》的玄理,讲得妙趣横生,很多都是济轻以前没听过的。济轻一向才气过人,对湛叔也没什么长幼尊卑的敬意。听了湛叔的讲解后,他一下就肃然起敬了,心里也感到非常震撼。于是他就留在那儿,一连好几天几夜,觉得自己以前真是见识短浅,最后感叹道:“家里竟然有这么一位名士,我竟然三十年都不知道,真是我的罪过啊!”
后来,济轻告辞要走,湛叔送他到门口。济轻的随从马匹很难骑,济轻就问湛叔:“叔父您喜欢骑马吗?”湛叔说:“也喜欢。”于是湛叔就骑上了那匹难骑的马,姿态优雅,骑术精湛,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即使是最好的骑手也比不上他。又说到济轻自己那匹爱马,湛叔说:“这马虽然跑得快,但是耐力不足,不能长途跋涉。我最近看到督邮的那匹马要强得多,就是缺少饲料。”济轻试着给自己的马和督邮的马同样的饲料,结果两匹马的耐力一样了。湛叔又说:“这马只有在负重的情况下才能看出它的好坏,在平路上是看不出来的。”于是,他们就在蚁封内(一种崎岖不平的路)试了试,济轻的马果然摔倒了,而督邮的马却稳如泰山。济轻更加惊叹湛叔的见识,回去后就告诉他父亲说:“我终于找到一位真正的长辈了,他比我还厉害!”
魏武帝也觉得湛叔是个怪人,每次见到济轻,就打趣他说:“你家那个怪叔死了没有?”济轻总是答不上来。后来,武帝又像以前一样问,济轻说:“我叔父一点也不怪。”然后就称赞湛叔的才能。武帝问:“谁能和他相比?”济轻说:“比山涛差一些,比魏舒强一些。”当时的人都说湛叔比山涛略逊一筹,比魏舒略胜一筹。湛叔听说后说:“想把我排在中等偏上和中等偏下之间吗?”
湛叔年轻时做过秦王文学、太子洗马、尚书郎、太子中庶子等官职,后来外放汝南内史。元康五年去世,享年四十七岁。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爵位。
承,字安期,是个清心寡欲的人,没什么特别的追求。他说话讲道理,分析事物,只讲重点,从不花里胡哨地修饰辞藻,那些有见识的人都觉得他虽然简洁,却能表达清楚明白。他年轻的时候就出名了。太尉王衍很欣赏他,把他比作南阳的乐广。永宁初年,他做了骠骑参军。当时天下将要大乱,他就南下避难去了。后来升迁为司空从事中郎,参与迎接皇帝的车驾,被封为蓝田县侯。之后又升迁为尚书郎,但他没接受这个职位。东海王越镇守许昌,让他当记室参军。王越非常赏识他,还特意嘱咐自己的儿子毗说:“学习带来的好处是浅显的,修养带来的益处才是深远的。刻板地学习礼仪规矩,不如亲眼目睹仪容举止;死读书背诵前人的遗言,不如亲耳聆听他们的教诲。王参军是做人的典范,你应该向他学习。”
他在王越府上待了几年,看到朝政日渐腐败,就以母亲年老为由请求辞职。王越不同意。过了很久,他才被任命为东海太守。他当官清廉公正,从不为琐事烦扰。有个小吏偷了池塘里的鱼,主管官员要追究他的责任,承说:“文王狩猎的园子是和大家一起享用的,池塘里的鱼又有什么值得可惜的呢!” 还曾经有人夜间犯事被官吏抓住,承问他原因,那人回答说:“我跟着老师学习,不觉天黑了。”承说:“用鞭子打人来树立威信,这不是治理国家的根本方法。”于是让官吏把他送回家。他就是这样宽厚仁慈。
后来他辞官了,渡江去了。当时道路崎岖难行,人心惶惶,但他每次遇到危险都泰然自若,即使家人和亲近的人都看不出他有什么忧虑或喜悦的情绪。到了下邳,他登上山顶向北眺望,感叹道:“别人说愁,我才开始想愁啊!”到了建邺,他做了元帝镇东府从事中郎,受到很高的礼遇。承年轻时就名声显赫,为人真诚待人,处处体现出宽容大度的品德,所以大家都非常敬爱他。渡江名臣王导、卫玠、周顗、庾亮这些人,都比他晚出仕,他被认为是东晋中兴第一功臣。四十六岁时去世,朝野上下都非常惋惜。从他的祖父昶到他,家族几代人都名声显赫,人们评论说,祖父不如孙子,孙子不如父亲。他的儿子述继承了他的爵位。
我来说说我祖先王述的故事。他从小就没了父亲,但他孝顺母亲,远近闻名。他安贫乐道,从不追求名利地位。他性格沉静,即使周围的人争论不休,各种奇奇怪怪的观点层出不穷,他也能泰然自若,一点儿不慌张。年轻的时候,他继承了父亲的爵位。三十岁了,还没什么名气,有人说他傻。司徒王导看在他家世背景的份上,让他做了中兵属。见面之后,王导没说什么别的,就问他江东大米的价钱。王述只是瞪大了眼睛,没回答。王导笑着说:“王掾(官名)一点都不傻,别人怎么都说他傻呢?”有一次,王导说话,在场的人都夸他好,王述一本正经地说:“人又不是尧舜,怎么可能每件事都做得完美呢!”王导立马改了脸色,向他道歉。庾亮评价说:“王怀祖为人清正廉洁,简朴高贵,不比他祖辈和父亲差,只是稍微有点孤高淡泊,不够圆滑罢了。”
后来,康帝让他当骠骑将军的功曹,又让他去宛陵当县令。太尉和司空多次邀请他去做官,还让他当尚书吏部郎,他都没去。后来,他做了庾冰的征虏长史。当时庾翼镇守武昌,说那里接连出现妖魔鬼怪,还有猛兽闯进官府,想搬走避避。王述给庾冰写信说:
我听说安西将军想要把驻地从武昌迁到乐乡,不知道这是出于策略考虑,还是出于个人情感?如果说是策略考虑,那乐乡离武昌一千多里地,要迁移几万大军,还要修建城墙,这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啊!就算乐乡是战略要地,也应该权衡一下迁移的麻烦程度,何况现在乐乡也不是什么关键之地!现在强敌环伺,我们应该积蓄力量,养精蓄锐,而不是无缘无故地搬迁,这根本就是不明智的举动。再说,江州到武昌要逆流而上几千里,给军队运送粮草,劳役会加倍,道路也会更加疲惫不堪。更何况武昌是江东镇守的中心,它不仅能防御上游,还能快速响应紧急情况,军队调动也方便快捷。如果迁到乐乡,那可是偏远西陲之地,万一江边发生紧急情况,根本来不及救援。像方岳这样重要的将领,就应该驻扎在战略要地,掌控全局,让敌人摸不透我们的意图。
如果说是出于个人情感,那这天机玄妙,鬼神难测,吉凶祸福,谁又能说得准呢?所以说,有智慧的人都会坚持正道,不会因为个人情感而做出错误的决定。以前秦始皇忌讳“亡胡”的预言,结果却成就了刘邦和项羽;周幽王不听信檿弧的预言,结果导致了褒姒之乱。这些都是前车之鉴啊!纵观古今,那些因为迷信妖异而导致失败的例子太多了!想要避免灾祸,如果不能明辨是非,就应该选择符合人事规律的办法,为国家长远发展考虑,这样天下才能幸甚,你的名声也能保全。
如果安西将军主意已定,实在不愿意待在武昌,那至少可以考虑搬到离武昌较近的夏口,这已经是其次的选择了。至于迁到乐乡,大家都觉得不可行。希望将军能够以国家为重,认真考虑一下这个决定。
当时朝廷也认为不可行,所以安西将军最终没有迁移驻地。
谢述被任命为临海太守,后来又升迁为建威将军、会稽内史。他治理地方很清廉,政事清明,每天都很太平。后来母亲去世,他辞官守孝。
守孝期满后,他接替殷浩担任扬州刺史,还被加封为征虏将军。刚到任,主簿建议他避讳自己的名字。谢述回答说:“我已故的祖先,名声远扬,天下皆知;在家避讳也就罢了,在外我没什么好避讳的。” 不久,他又被任命为中书监,他坚决推辞,整整一年都没接受任命。
后来他又被加封为征虏将军,并兼任都督扬州、徐州琅邪等地的军事,同时还被授予卫将军的称号,以及冀州、幽州、平州、四州的大中正,刺史的职位依旧不变。接着他又升迁为散骑常侍、尚书令,将军的职位依然保留。谢述每次接受官职,从不虚伪推辞,如果他有所推辞,那一定是真心不想接受。
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儿子谢坦之劝他,说按照惯例应该推辞一下。谢述问他:“你认为我胜任不了这个职位吗?”谢坦之说:“不是的。只是推辞一下,显得自己谦虚罢了。”谢述说:“既然你说我能胜任,为什么还要推辞!别人说你比我强,肯定比不上!”
谢坦之是桓温的长史。桓温想为儿子向谢坦之提亲。谢坦之回家探望父亲时,谢述非常疼爱他,即使他长大了,还经常把他抱在膝盖上。谢坦之就顺势把桓温的意思告诉了谢述。谢述勃然大怒,一下子把谢坦之推开,说:“你真是糊涂!怎么能害怕桓温的面子,把女儿嫁给当兵的!”谢坦之只好找其他理由推辞了。桓温说:“这是令尊不同意啊。”于是作罢。
简文帝经常说谢述才能不算很高,但他为人正直爽快,很容易与人相处。谢安也对他赞赏有加。
一开始,谢述说自己家里很穷,去求做宛陵县令的职位。 得到了不少馈赠。但他修缮房屋家具,被州里官员检查出来,居然有一千三百多件。王导就劝他说:“你父亲那么有名,你儿子怎么会没有俸禄呢?屈尊到一个小县做官,实在不合适啊!”谢述回答说:“我自有打算,现在大家还不明白。”后来,他多次担任州郡长官,为人清廉,简直是独一无二的,所得俸禄和赏赐都分给了亲戚朋友,家里房子和旧东西一点都没变,这才开始被当时的人们赞叹。 但是他有个缺点,就是性子太急,这是他的一个弱点。
有一次,他吃鸡蛋,用筷子戳鸡蛋,怎么也戳不开,就生气地把鸡蛋扔到地上。鸡蛋在地上滚个不停,他又下床用鞋底踩,还是不行。他气得不得了,干脆捡起来塞进嘴里,咬破了才吐出来。 等到他做到高官厚禄的时候,却总是用柔和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谢奕性子比较粗鲁,有一次跟谢述生气了,对着谢述破口大骂。谢述一句话也不回,就面壁而坐,过了半天,谢奕骂完了才离开,谢述这才又坐下来。人们就因为这件事称赞他。
太和二年,因为年纪大了,到了退休的年龄,谢述上书请求退休,说:“我的曾祖父魏国的司空谢昶曾经在给文帝上书时说:‘我以前和南阳的宗世林一起在东宫做官。宗世林年轻时就爱慕名声,乡里人都很尊敬他。等到他年纪大了,还拼命地想表现自己,害怕被遗忘,当时的人都笑话他。如果上天让他活得长久,等到退休的时候,就不会做这种讨好上司的事了。’ 这番话情真意切,表达了他对这种行为的鄙视。虽然只是一封书信,却也是一种深刻的教诲。我如今虽然位居高官,却因为生病,礼仪也做不到位。我还以为自己还能有所作为,可是日复一日,年纪越来越大,病也越来越重,再也没有机会侍奉皇上,光耀门楣了。我想遵从先祖的教诲,回到乡下颐养天年。” 皇帝没有批准他的请求,谢述最终也没有再上任。三年后谢述去世,享年六十六岁。
桓温打下洛阳后,想把首都迁过去,朝廷上下都慌了神,打算派使者去阻止他。王述说:“桓温只是想用虚张声势来吓唬朝廷,并不是真的要这么做。只要顺着他的意思,他就不会得逞。”结果,迁都的事儿没成。后来,又有人提议把洛阳的钟鼓搬过来,王述说:“永嘉年间战乱不断,我们才暂时在江东建都。现在应该平定天下,再回到原来的都城。如果实在不行,可以考虑迁徙皇陵,不应该先搬钟鼓。”桓温最终也没办法反驳他。后来,朝廷追赠王述侍中、骠骑将军、开府的官职,谥号原本想用“穆”,为了避开穆帝的名讳,改成了“简”。他的儿子王坦之继承了他的爵位。
王坦之,字文度。年轻的时候就和郗超齐名,当时的人们还编了句话说:“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嘉宾”是郗超的小名。尚书仆射江虨负责选拔官员,打算提拔王坦之做尚书郎。王坦之听说后说:“自从我们渡江以来,尚书郎这个职位一直都是用第二名的人来担任,怎么能用我呢?”江虨一听,也就作罢了。简文帝当上抚军将军后,把王坦之招到身边做幕僚。后来,王坦之升迁了好几次,当上了参军、从事中郎,又做了司马,还加了散骑常侍的职位。之后,他被任命为大司马桓温的长史。不久,因为父亲去世,他辞去了官职,守孝期满后,朝廷征召他担任侍中,并继承了他父亲的爵位。
那时候,有个士兵韩怅逃回家乡,说是因为丢了牛才逃兵的。有关部门就指控韩怅偷牛,对他严刑拷打,韩怅最终认罪了。王坦之认为,韩怅主动回来投案自首,却还要额外加罪,说他因为丢了牛而懈怠,这说法有点牵强,再加之他可能因为害怕受到责罚而诬陷自己,所以应该按照疑罪从轻的原则处理,最终韩怅被免罪了。海西公被废黜后,王坦之被任命为左卫将军。
王坦之很有气节,不像当时那些放荡不羁、不重视儒家学问的人,他比较推崇刑名学,还写了一篇《废庄论》:
**荀卿称庄子“蔽于天而不知人”,扬雄亦曰“庄周放荡而不法”,何晏云“鬻庄躯,放玄虚,而不周乎时变”。三贤之言,远有当乎!夫独构之唱,唱虚而莫和;无感之作,义偏而用寡。动人由于兼忘,应物在乎无心。孔父非不体远,以体远故用近;颜子岂不具德,以德备故膺教。胡为其然哉?不获已而然也。**
哎,自己满足的人很少啊,所以治国之道还得参考伏羲和神农氏。而盲目跟从教条的人却很多,所以仁义礼智的道理才在夏商周三代不断被阐述。人的本性啊,很微妙,也很危险,人各有志,谁又能真正明白什么是正道呢?就算像伯夷叔齐那样坚持节操,或者像子路那样有智慧,像颜回那样甘于贫困,像老莱子那样孝敬父母,像柳下惠那样清廉,像介子推那样忠贞,这些都只是符合中庸之道,还没达到真正的“道”,更别说那些不如他们的人了!
先王们知道人性的贪婪难于抑制,担心人们违反法令导致诉讼不断,所以他们很惋惜那些因为过失而后悔的人,也明白那些贪污受贿的根源所在。因此,他们致力于教化百姓,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做好预防工作,时刻把握住民众的思想动态,并加以引导。这样一来,人们就能遵循礼仪来提升社会风气,在日常生活中养成良好的习惯,内心真诚,邪念就会消失,利益之争就会减少,事情都能顺利完成,老百姓都会觉得这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你看,那些善于隐藏自己的人,就不会有什么麻烦,他们所遇到的事情都很顺利。而那些坚持正道,远离世俗的人,又怎么能说他们不通达呢?
说“道”却丢掉了“道”的本意,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道”;夸耀自己的道德却占据着不应有的地位,这也不是真正的道德。连自己的言行都还没弄明白呢,又怎么能把它当成榜样来宣传呢?就像在濠河边寻找鱼一样,只顾着自己想当然,以为大家都和自己一样;或者为了追求隐逸而抛弃现实,得到了道理却失去了感情。像庄子那样,在广阔的庭院里抚摸着契约(象征着约定俗成的规范),仰望着高远的天空却感到不足,把自己的思想寄托在《庄子》三篇里,还觉得自己的思想表达得不够充分,他的话语诡谲,他的思想深邃难测。君子内心有所感悟,那些追随他的人,却利用他的思想,把它当成自己投机钻营的工具。
所以啊,天下好人少,坏人多,庄子的思想对天下有利的地方少,有害的地方多。所以说,鲁国的酒虽然淡薄,却能导致邯郸被围困;庄子的学说虽然高深,却导致社会风气败坏。礼仪和浮云一样飘忽不定,虚伪和贪婪却肆意蔓延,人们把克制自己当成耻辱,士人们把无所作为当成通达,社会上没有崇尚道德的良好风气,反而流行着违背道义的行为。轻易地谈论赏罚,不能操之过急;反复强调无为而治,也不能墨守成规,不能适应变化。庄子的思想虽然可以用来治理天下,但却不足以用来治理天下的人民。
以前有个汉阴的老人,研究的是浑沌之术,孔子觉得他只懂其中一点,却不懂另外的方面。庄子的学说,大概也跟这个差不多吧!跟那些看起来很傻,实际上很精明的人相比,又有什么区别呢? 利而不害,这是天道的规律;有所作为但不与人争,这是圣人的品德。各种学派都用到他的思想,却不知道是谁提出的,他属于儒家却又超越儒家,不属于道家却又蕴含着道家的思想。他的学说贯穿九流百家,玄妙地融合了彼此,万物都能运用他的思想而不会枯竭,不断发展创新,生生不息,很久以前孔老夫子就已经说过这些了。
后来他又担任本州的大中正。简文帝临死的时候,下诏书让大司马温峤效仿周公辅佐成王的故事,摄政辅佐小皇帝。坦之自己拿着诏书进宫,当着皇帝的面把诏书撕毁了。皇帝说:“这天下,是偶然得来的,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坦之说:“这天下,是宣帝打下来的天下,陛下怎么能独享呢!”皇帝于是让坦之修改了诏书。
温峤去世后,坦之和谢安一起辅佐年幼的皇帝,升任中书令,兼任丹杨尹。不久又授予他都督徐州、兖州、青州三州军事的职务,担任北中郎将、徐州刺史和兖州刺史,镇守广陵。他要去镇守广陵之前,上表说道:
我听说人君的治国之道,以孝敬为根本,治理天下,以委任贤人为贵。恭敬顺从,不妄为,那么盛德就会日新月异;亲近任用有才能的人,那么政事就会和谐安定。以前周成王、汉昭帝,都是年纪轻轻就继承了皇位。当时天下并非没有困难,最终都能光宗耀祖,保全社稷,这都是因为他们尊崇长辈,信任大臣的结果啊。
皇上您天资聪颖,智慧过人,但年纪尚轻,阅历尚浅,正需要好好教导才能成就您的圣德。皇太后仁慈善良,比历史上那些贤明的母亲还要好,先帝多年侍奉她,一直都称赞她圣明。我侍奉您的心意,就应该像孝宗皇帝侍奉母亲一样;而皇太后的慈爱,也一定不会因为您不是她亲生儿子而有所不同。琅邪王、余姚公主以及其他公主们,都应该每天侍奉在您身边,聆听您的教诲,学习礼仪规范,培养出令人敬仰恭敬的美德。这方面的事情,不能交给那些和您关系不亲近的人,以免产生隔阂和猜疑。
想想以前肃宗皇帝驾崩,成康皇帝年纪还小,所有事情,大小都必须请教丞相,所以才能成就圣德,这都是因为有贤臣辅佐啊!现在,仆射安大人和中军将军冲大人,都是百姓敬仰的社稷之臣,他们都受到先帝的重用,对先帝忠心耿耿,尽心竭力,现在也一心一意地效忠陛下,以此来报答先帝的恩情。我认为,您在处理事情、做任何决定的时候,都应该先问问这两个大臣的意见。这两个大臣对您的意义,就像周朝的召公和奭公,汉朝的霍光,以及东晋的王导对晋元帝一样重要。虽然冲大人现在在外地,路程也不算远,很快就能回来,您一定要和他商量后再做决定,这样才能全面了解情况,各种事情才能顺利完成。
再者,天帝虽然听得见万民的呼声,但他不会主动去了解;臣民虽然忠心耿耿,但如果不主动表达,皇帝也无法得知。您应该经常召见侍臣,征求他们的直言进谏。即使在太平盛世,有道之君也仍然要兢兢业业,勤政爱民,日理万机,不敢懈怠;更何况现在国家正处于艰难时期,形势危急,祖宗基业都系于您一身,您更要用心治理国家,继承先帝尧舜的贤明之风,难道不应该认真修养您的德行,来保全国家社稷和江山万代吗?
我上奏的奏章,皇上采纳了。
谢安这个人啊,特别喜欢听音乐,就算国家正处在危急关头,他也没放弃享乐,这都成了一种习惯了。 王坦之看不下去了,就苦口婆心地劝他。谢安回信说:“我知道你很关心我,想让我节俭些。我追求的只是音乐,它能表达我的情怀,没什么不可以的,你也可以拿它自娱自乐嘛。要是你非要我遵循礼法,宣扬教化,那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我根本看不上那些。我一直觉得你有点小家子气,还没明白庄子说的‘濠梁之辩’呢!所以说,知心朋友不容易做啊。”
王坦之回信说:“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您这是真心实意地这么做的,独善其身也挺好,但恐怕这不算符合中庸之道吧。我觉得人的秉性就像器物的形状,方圆各有不同,不能混用,人的秉性也不能随便改变啊!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特点去做事,就能成就一番事业,这样才能在困境中有所作为。您年纪轻轻就很有才华,地位显赫,生活优越,大家都说您清高脱俗,但这件事上,我确实觉得不太妥当。公私两方面都说不通,实在没道理。您要是把这当成‘濠梁之辩’,能明白的人恐怕不多吧!再说,天下最宝贵的东西,大家都珍惜,天下人都反对的事情,您怎么能不为天下人着想呢?希望您能再好好想想。” 这来来回回地写了四封信,谢安最终还是没听他的。
王坦之还曾经给殷康子写信,讨论公正谦逊的道理,信里写道:
夫天道以无私成名,二仪以至公立德。立德存乎至公,故无亲而非理;成名在乎无私,故在当而忘我。此天地所以成功,圣人所以济化,由斯论之,公道体于自然,故理泰而愈降;谦义生于不足,故时弊而义著。故大禹、咎繇称功言惠而成名于彼,孟反、范燮殿军后入而全身于此。从此观之,则谦公之义固以殊矣。
好东西,自己留不住;好名声,自己也争取不到。就怕别人讨厌你高高在上,大家都受不了,所以君子处在高位,总是谦虚谨慎,处处留有余地。名声显赫在于克制自己的锋芒,而不是刻意追求;隐姓埋名在于不张扬,而不是刻意追求真实。所以,谦逊的光辉和夸耀竞争同时存在,谦卑退让和夸夸其谈也同时并进。从亲近的人那里得到的赞誉,不如默默无闻却有真才实学;良药能治好疾病,但没有疾病才是最好的。
天地运行的法则确凿无疑,很容易让人明白;大地承载万物的法则自然而然,也很容易让人理解。这两种法则在万物中展现,两种德行在众生中彰显,怎么会因为矫枉过正而失去本来的目的呢?由此看来,大道通畅坦荡如天地,而谦虚谨慎却在人世间险峻难行。现在只注重公正而忽略谦虚,那么自夸的人会借着公正的名义招致嫌隙,自吹自擂的人会因为结党营私而迷惑众人。这就是王生所说的“表面相同而实质不同”,我们不能不仔细辨别啊!但是道理必然有根源,教诲也必然有主张。如果追根溯源,玄妙的道理自然会显现;如果只看表面现象,弊端就会无穷无尽。怎么能因为表面相似就怀疑至公之道,因为贪图私利而忘记宽容呢?
康子、袁宏都曾对一些问题有疑问,王坦之都一一解释清楚,大家都心服口服。孔严写了《通葛论》,王坦之还写信赞美了他。王坦之忠诚正直,慷慨大方,推崇贤能,都是这种风格。
开始的时候,王坦之和沙门竺法师关系很好,经常一起讨论幽冥世界和因果报应。竺法师说,人死后一定会受到报应。几年后,竺法师突然来访说:“我死了,罪过和福报都没有虚假。只有勤修道德,才能升天成神。”说完就不见了。王坦之不久也去世了,时年四十六岁。临终前,他给谢安、桓冲写信,只字不提私事,只担忧国家大事,朝野上下都很痛惜他。追赠他为安北将军,谥号为“献”。
王祎字文邵,年轻时就有名气,娶了寻阳公主,做过中书侍郎。不到三十岁就去世了,追赠为散骑常侍。
王坦之有四个儿子:王恺、王愉、王国宝、王忱。
恺字茂仁,愉字茂和,俩兄弟年轻的时候都没怎么在官场上混。恺继承了他爹的爵位,愉也慢慢升到了骠骑司马,后来还加了个辅国将军的官衔。恺在太元末年当上了侍中,还管着右卫将军,经常给朝廷提建议。兄弟俩都当了大官,当时没谁比得上他们。
等到王恭他们起兵讨伐国宝的时候,恺和愉都主动要求辞官。因为他们跟国宝不是一个妈生的,而且平时关系也不好,所以躲过了一劫。国宝死了以后,恺被任命为吴郡内史,愉当上了江州刺史,还兼任豫州四郡都督、辅国将军,还被授予了假节的权力。没过多久,恺就被朝廷召回,担任丹杨尹。后来桓玄他们打到江宁,恺带兵守卫石头城。没过多久桓玄他们就跑了,恺又回到吴郡当官。后来他生病死了,死后被追赠为太常。
愉到任之后没多久,殷仲堪、桓玄、杨佺期等人就响应王恭起兵,乘着水路迅速杀到。愉一点准备都没有,吓得赶紧逃到临川,结果被桓玄抓住了。桓玄在寻阳盟誓的时候,把愉安排在祭坛旁边,愉觉得特别丢脸。事情平息后,愉被任命为会稽内史。桓玄篡位后,任命愉为尚书仆射。“刘裕义旗建,加前将军”。愉是桓氏的女婿,他和他儿子都非常受宠,而且他还曾经轻视过刘裕,心里一直不安稳,就偷偷跟司州刺史温详勾结,密谋造反,结果事情败露,被杀头了,他十几个子孙也都跟着遭殃。
国宝年轻的时候没什么士大夫的风范,也不注重品德修养。他岳父谢安讨厌他那种摇摆不定的性格,总是压制他,不让他升官。后来国宝被任命为尚书郎。国宝出身于显赫的家族,却只当了个吏部的小官,其他部门的郎官一个都没当过,心里非常不满,坚决推辞不肯接受这个职位。他妹妹是会稽王司马道子的妃子,因此他和司马道子走得很近,后来就从中挑拨谢安和司马道子的关系。
话说谢安辅政的时候,国宝先是被任命为秘书丞。没多久就升迁为琅邪内史,兼任堂邑太守,还被加封为辅国将军。后来又升任侍中,接着又升为中书令、中领军,跟谢安一起掌握大权,在朝野内外呼风唤雨。当时中书郎范宁,是国宝的舅舅,为人儒雅正直,看不惯国宝阿谀奉承的样子,就劝孝武帝把国宝撤职。国宝一听,赶紧让陈郡人袁悦之通过尼姑妙音给太子母亲陈淑媛送信,说自己忠心耿耿,应该得到皇帝的信任。结果皇帝知道了这件事,就找个借口杀了袁悦之。
国宝吓得不轻,于是就借谢安的手诬陷范宁,范宁因此被贬到豫章当太守。后来国宝的弟弟谢忱死了,国宝就上表请求辞官回家奔丧。皇帝特批了他的假期,但他却磨磨蹭蹭不肯出发,结果被御史中丞褚粲告了御状。国宝害怕受罚,竟然穿上女装,假扮成王家的婢女,跑去向谢安求情。谢安把这事告诉了皇帝,国宝这才免于处罚。后来,骠骑参军王徽邀请国宝一起吃饭喝酒,国宝平时就骄横跋扈,喝多了酒,就怒骂尚书左丞祖台之,还卷起袖子大声叫嚷,把盘子、酒杯、乐器都扔向祖台之。祖台之吓得不敢吭声,结果又被褚粲弹劾。皇帝认为国宝行为放肆,无法无天,祖台之懦弱无能,不适合做监察官,于是两人都被免职。
过了一段时间,国宝又官复原职,但他更加骄横跋扈,目无法纪。他竟然模仿清暑殿修建自己的住宅,皇帝很讨厌他这种僭越奢靡的行为。国宝害怕了,于是就极力讨好皇帝,并且逐渐疏远谢安。谢安非常生气,有一次在内省当面斥责国宝,还拿起剑扔向他,两人多年的交情就此破裂。那时候王雅也很受皇帝宠信,他向皇帝推荐了王珣。有一天晚上,皇帝和国宝、王雅一起喝酒,皇帝有点醉了,想召见王珣。王珣还没到,国宝自知才华不如王珣,怕王珣来了夺了他的宠,就对皇帝说:“王珣是当今的名士,不能让他在酒席上被轻视。”皇帝听了他的话,就打消了召见王珣的念头,还认为国宝很忠心。皇帝打算把国宝的女儿嫁给琅邪王为王妃,婚事还没办成,皇帝就驾崩了。
安帝当了皇帝后,国宝又去巴结桓玄,还把自己的弟弟桓绪提拔到琅邪内史这个位置,俩人都是靠着拍马屁上位,臭名昭著。桓玄被他们俩迷得晕头转向,把他们当心腹,搞得朝野上下都对他们俩非常不满。国宝因此参与朝政,权势很大,威风凛凛,后来还升了尚书左仆射,负责选拔官员,又加封后将军、丹杨尹的官职,桓玄甚至把东宫的军队都交给他指挥。
那时候王恭和殷仲堪都是很有才能的名将,分别镇守一方。王恭看不惯桓玄和国宝乱政,经常表达自己的担忧。桓玄和国宝当然很忌惮他,正琢磨着怎么夺了他的兵权。还没来得及动手,王恭的讨伐檄文就到了,说是要讨伐国宝。国宝吓得不知所措,他弟弟桓绪出主意说,让国宝假传桓玄的命令,把王珣和车胤叫来杀掉,这样就能消除朝中反对势力,然后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讨伐王恭了。国宝答应了。王珣和车胤来了之后,却不敢动手,反而去问王珣怎么办。王珣劝国宝交出兵权,迎接王恭。国宝信了他的话。(此事记载于《王珣传》)他又去问车胤,车胤说:“南北两路同时起兵,荆州军队还没来,如果朝廷派兵来,王恭肯定死守城池。当年桓温围攻寿阳,都打了很久才攻下来。如果京城还没拿下,而王恭的军队就杀到,你拿什么抵挡?”国宝更加害怕了,于是上书辞官,到宫门口请罪。
后来他又后悔了,假装说收到诏书恢复官职,想收兵抵抗王恭。桓玄没法抵挡诸侯的进攻,想把责任推给国宝,就派谯王尚之逮捕国宝,把他交给廷尉处斩,还把桓绪在闹市里斩首示众,以此向王恭赔罪。国宝这个人贪得无厌,搜刮民脂民膏,家里姬妾成百上千,珍宝堆积如山。等到王恭被处死后,朝廷才追赠国宝原来的官职。元兴初年,桓玄得势后,下令把国宝的家属迁徙到交州。
元达,也就是谢忱,年轻的时候就名声大噪,和王恭、王珣齐名,当时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后来当上了骠骑长史。有一次他去拜访自己的舅舅范宁,碰巧遇到了张玄。范宁想让他们俩聊聊,让谢忱跟张玄说话。张玄规规矩矩地坐着,等着谢忱开口,结果谢忱一句话也不说,张玄很失望,就走了。范宁问谢忱:“张玄是吴地有名的才子,你怎么不和他说话呢?”谢忱笑着说:“张祖希要是想认识我,自然会来拜访我。”范宁说:“你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真是后起之秀啊!”谢忱说:“要不是有您这样的舅舅,哪会有我这样的外甥!”后来范宁派人告诉了张玄,张玄这才穿戴整齐去拜访谢忱,两人才正式成为宾主。
太元年间,谢忱外放担任荆州刺史,兼任荆州、益州、宁州三州的军事都督,官拜建武将军,还被授予假节的权力。谢忱自恃才高气傲,喝酒放纵,还很羡慕王澄的为人处世,再加上年纪轻轻就担任了地方长官,当时很多人为他担忧。可是一到荆州上任,他却威风凛凛,治理得井井有条,深得民心。桓玄当时在江陵,那是他的家乡,而且两家世代交好,桓玄一向以才华出众、傲视群雄著称。谢忱却处处压制他。有一次桓玄去拜访谢忱,通报的人还没出来,桓玄就径直闯了进去。谢忱用马鞭对着桓玄的门槛抽打,桓玄很生气,转身就走了,谢忱也没挽留他。还有一次元旦谢忱接见宾客,排场很大,桓玄说想打猎,借用几百人,谢忱都满足了他。桓玄被谢忱的气势震慑住了,对他心服口服。
谢忱为人豪爽不拘小节,晚年尤其嗜酒,一喝起来能连着几个月不醒酒,有时候还会裸体游玩。他经常感叹说,三天不喝酒,就感觉身心不协调。他岳父去世的时候,谢忱喝醉了酒去吊唁,他岳父哭得死去活来,谢忱和十几个宾客一起,挽着胳膊,披头散发,赤身裸体地冲进去,绕着灵柩转了三圈才出来。他做的很多事都是这种风格。几年后谢忱去世,追赠右将军,谥号穆。
绥彦猷这个人啊,年轻的时候就挺有名的,自己也挺骄傲的,实际上却很粗鄙,一点儿也不靠谱。他爹愉被殷仲堪、桓玄抓了,绥彦猷不知道他爹是死是活,在京城里愁眉苦脸的,吃喝住行都降低标准,当时的人都说他是在“演练孝子”。后来桓玄当了太尉,因为绥彦猷是桓家的外甥,就特别受宠,做了太尉右长史。桓玄篡位后,绥彦猷又升了中书令。刘裕起兵后,任命他为冠军将军。 他家半夜里,梁上莫名其妙掉了个脑袋到床上,血流了一地,吓人得很。没多久,他又被任命为荆州刺史,还被授予了假节的权力。最后因为父亲愉参与的谋反案,他和弟弟绥纳都被杀了。
当初,绥彦猷和王谧、桓胤齐名,被认为是后起之秀。王谧官位做到很高,最后保全了性命。桓胤因为牵连被杀,但名声还算保全。绥彦猷却死了,名声也臭了,这都是因为他为人轻薄,骄傲自负,看不起别人的缘故。从他爷爷汉朝雁门太守绥泽开始,他们家就一直很有名气,他父亲绥忱也很优秀,绥彦猷自己也出名,祖孙八代都位居高官,权势显赫,无人能比。
王峤字开山。他爷爷王默是魏国的尚书。他父亲王佑,以才华和智慧闻名,是杨骏的心腹。杨骏排挤汝南王亮,打压卫瓘,都是王佑出的主意。王佑官至北军中候。王峤年轻时就有很好的名声,并州和司州都邀请他去做官,但他都没去。永嘉年间,他带着两个弟弟避乱渡江。当时元帝镇守建邺,听说王佑的三个儿子来了,说:“王佑的后代来了,他们家名声好,人品也好,应该好好招待他们。赏赐他们三十万钱,三百匹布,五十斛米,还有二十个亲兵。”后来,元帝想让王峤担任世子东中郎军事,但他没接受。愍帝又征召他做著作郎,右丞相南阳王保也邀请他做官,但他都因为路途险阻而没去。元帝当了丞相后,让他做水曹属,又让他做长山令,后来又升他做太子中舍人,但他因为生病没去上任。王敦邀请他做参军,还封他为九原县公。
石崇想禁止老百姓私自砍伐蔡洲的芦苇,就问大家意见。当时军队刚打败仗,大家都很害怕,谁也不敢反对。只有王导一个人说:“中原土地广阔,百姓可以自由采摘野草。如果老百姓都吃不饱,那君主又怎么能吃饱呢!要是禁止百姓砍柴打草,我看不行。”石崇很不高兴。
后来石崇想杀掉周顗和戴若思,王导当场劝阻说:“朝廷人才济济,大家团结一心才能安定天下啊!怎么能杀掉这些有名望的士人,来保全自己的性命呢!”石崇非常生气,想杀了王导,多亏谢鲲求情才免于一死。石崇心里还是记恨着王导,把他外放到领军长史的职位。
石崇死后,王导被任命为中书侍郎,兼任大著作官,但他推辞了。后来又改任越骑校尉,一路升迁,做到吏部郎、御史中丞、秘书监,还担任本州的大中正。咸和年间初期,朝廷想让王导担任丹杨尹。王导觉得丹杨尹的职位责任重大,自己身体不好不适合担任,就请求改任庐陵郡太守,于是被任命为庐陵太守。因为王导家里很穷,没有足够的钱上任,朝廷赏赐给他一百匹布和十万钱。不久后,王导在任上去世,被追谥为“穆”。他的儿子王淡继承了他的爵位,后来官至右卫将军、侍中、中护军、尚书、广州刺史。王淡的儿子王度世,官至骁骑将军。
袁悦之,字元礼,是陈郡阳夏人。他父亲袁朗是给事中。袁悦之擅长长篇和短篇的议论,很有道理。他一开始担任谢玄的参军,受到谢玄的赏识,后来因为父亲去世而离职。守孝期满后回到京城,只带了一本《战国策》,说天下大事都体现在这本书里。后来他非常受会稽王司马道子的宠爱,经常劝司马道子专揽朝政大权,司马道子也比较听他的。不久之后,袁悦之就被杀害了。
祖台之,字元辰,是范阳人。官至侍中、光禄大夫。他写过志怪小说,流传于世。
荀崧,字景猷,是颍川临颍人,是魏国太尉荀彧的玄孙。他爸爸荀頵,当过羽林右监,还封了安陵乡侯,跟王济、何劭是关系特别铁的朋友。荀崧从小就品行高洁,特别喜欢文学。小时候,他的族曾祖荀顗一眼就看中了他,觉得他将来肯定能光宗耀祖。等他成年后,太原王济对他特别欣赏,觉得他比得上他外祖父陈郡袁侃,还跟袁侃的弟弟袁奥说:“我最近见到了荀监的儿子,他虽然在名声和学问上可能比不上他父亲,但他的品德修养真是没的说,完全是贤能之辈啊!”可见他当时在名流圈子里有多受推崇。泰始年间,朝廷下诏让他继承他哥哥的爵位,然后又让他担任濮阳王允的文学。他和王敦、顾荣、陆机这些人关系都很好,后来赵王伦把他招到身边当相国参军。赵王伦造反篡位后,荀崧又升任护军司马、给事中,后来一步步升迁到尚书吏部郎、太弟中庶子,最后当上了侍中、中护军。
王弥攻入洛阳,荀崧跟其他官员一起逃往密县,结果还没到,他母亲就去世了。追兵马上就要追上了,同行的人四散而逃,荀崧披头散发地守在母亲的灵车旁,痛哭流涕。敌人追来了,他们把荀崧母亲的遗体扔在地上,抢走了他的车。荀崧身中四箭,当场昏死过去,直到晚上才醒过来。后来,他在密山安葬了母亲。守孝期满后,他的族父荀藩秉承朝廷的旨意,让他担任监江北军事、南中郎将、后将军,还给了他假节的权力,让他做襄城太守。当时洛阳附近的山陵被盗掘,荀崧就派主簿石览带兵去洛阳修复山陵。因为有功,他被晋升为舞阳县公,后来又升任都督荆州江北诸军事、平南将军,镇守宛城,还被改封为曲陵公。结果,他被杜曾的军队包围了。当时石览是襄城太守,荀崧被围困,人又虚弱,粮食也吃光了,他只好让自己的小女儿去向石览和南中郎将周访求救。周访立刻派他儿子周抚带三千兵马去跟石览会合,一起救援荀崧。杜曾的军队听到援兵来了,就逃跑了。荀崧得救后,又派南阳中部尉王国、刘愿等人率领军队偷袭穰县,抓住了杜曾的堂兄,伪新野太守杜保,并将其斩首。
皇帝登基后,召见我,让我和刀协一起制定中兴的礼仪制度。我弟弟馗去世得早,留下两个儿子序和廞,年纪都很小,我把他俩接到家里一起住,对他们就像亲生儿子一样好。太尉临淮公荀顗家族后继无人,朝廷觉得我和荀家关系比较近,想让我儿子继承荀家的爵位。但我考虑到序年纪小,孤苦无依,就把爵位让给了他,当时很多人称赞我的做法。后来我升迁为太常。
那时候朝廷正在修建学校,精简博士的人数,只设置了九个博士职位,分别讲授《周易》(王弼注)、《尚书》(郑玄注)、《古文尚书》(孔安国注)、《毛诗》(郑玄注)、《周官礼记》(郑玄注)、《春秋左传》(杜预、服虔注)、《论语》、《孝经》(郑玄注)。而《仪礼》、《公羊传》、《谷梁传》以及郑玄注的《周易》都被取消了。我觉得这样不行,就上书皇帝说:
自打经历了战乱之后,儒学就衰落了,现在如果只重视学校,就会忽略朝廷里的人才;如果只重视朝廷,就会耽误儒学人才的培养。以前在咸宁、太康、永嘉年间,那些在侍中、常侍、黄门等职位上,通晓古今、品德高尚的人,都担任过国子博士。他们一方面在宫廷里应对皇帝,回答皇帝的提问;一方面参与国子监的教学,弘扬儒家经典;一方面在祠祭、礼仪部门以及太常寺任职,能够就各种问题进行探讨。现在朝廷中兴,形势一片大好,应该制定完善的规章制度,效法前朝的典范。
世祖武皇帝登基后,非常重视儒学,兴办学校。他修建了明堂、辟雍,举行祭祀典礼,举办乡饮酒礼和大射礼。西阁东序都收藏着珍贵的典籍。朝廷和太学都保存着古代的典籍和先贤的教诲。像贾逵、马融、郑玄、杜预、服虔、孔安国、王弼、何休、颜师古、尹喜等等这些人的著作和注释,代表着各个学派的思想,以前可是设置了十九个博士职位来教授这些学问的。全国各地,师徒相传,学士众多,即使在那样的情况下,朝廷还选拔张华、刘寔担任太常,以重视儒学教育。
据说啊,“孔子没而微言绝,七十二子终而大义乖”。这几年中原地区遭受战乱,搞学术研究的人都被压制了,儒家文化都快失传了。皇上您英明神武,大力提倡儒家道统,恢复了雅乐和诗颂,这真是太好了!江州、扬州地区率先推广儒家思想,学者们留下的文章也很多,现在已经很兴盛了。但是,跟从前比起来,还不到千分之一呢!我学识浅薄,能力有限,跟真正的儒学大家比起来,差得远呢!我只能尽自己微薄之力,希望能让儒学稍微兴盛一些。我希望儒家思想能够兴盛几百年,让读书人世代传颂。
听说朝廷现在实行节省的政策,都是按照三分取二的比例来裁减。博士以前有十九个人,现在五经只留了九个人,按照以前的标准来算,现在的人数还不到一半呢!应该把节省的政策也考虑进去,逐步实施。除了这九个人以外,我觉得至少还要再增加四个。希望陛下在百忙之中,能抽出时间看看我的建议。最好再增设一个郑玄《易经》的博士,一个郑玄《仪礼》的博士,一个《春秋公羊传》的博士,一个《春秋谷梁传》的博士。
话说周朝衰败了,上层统治垮台,下层社会也乱糟糟的,上面没皇帝,下面没诸侯,做好事没奖励,做坏事没惩罚。孔子一看这不行啊,就写了《春秋》这本书。那些诸侯啊,一个个都怕犯了书里说的禁忌,所以孔子在《春秋》里用了很多含蓄的词语,意思深奥得很,让人捉摸不透。所以说啊,“知我者其惟《春秋》,罪我者其惟《春秋》”。
当时左丘明和子夏两位大牛,是直接跟孔子学习的,对《春秋》的研究那叫一个透彻。孔子去世后,这深奥的含义快要失传了,左丘明就根据他从孔子那儿听到的,写了《左传》。这本书啊,文笔好,辞藻华丽,把《春秋》的经义解释得明明白白,读起来让人觉得很精彩,所以学者们都很喜欢。还有公羊高,他是直接跟子夏学的,他的学说一直流传到汉朝,他的解释文风简洁明了,观点清晰准确,董仲舒特别推崇他。再就是谷梁赤,他的学说也是师徒相传,在汉朝也有一定的影响力。像向秀、何晏这些汉朝的大儒,他们父子之间对《春秋》的解释都各执一词,谁也不服谁。谷梁学派的解释,文字简洁,意思精炼,很多地方都是《左传》和《公羊传》里没有的,也有一些地方可以用来修正前两家的观点。
所以啊,在古代,《左传》、《公羊传》和《谷梁传》这三传是同时流传的,即使是通晓经学的人也不能轻易否定哪一个。现在距离孔子时代太久了,这三传的学问快要失传了,与其让它们彻底失传,不如想办法让它们继续传承下去。我认为,虽然这三传都是解释《春秋》的,但是他们的出发点和侧重点都不一样,就像三家学说的不同之处一样,这就像战场上的战争,言辞如同刀光剑影,根本不可能完全一致。所以我觉得应该为每种学说都设立一个博士,来传承和发展他们的学问。
元帝下诏说:“你的奏章说得很有道理,都是关系到国家大事,是治国理政的根本。即使是战争时期,也要重视文化传承,何况现在虽然政务繁忙,也不能忘记根本而丢掉文化传承!你们大家一起好好讨论一下吧。”大臣们大多都赞成采纳奏章里的建议。元帝又下诏说:“《谷梁传》比较浅显,不需要设立博士,其他的都按你的奏章来办。”可惜后来碰上王敦造反,这事儿就没办成。
王敦提拔了崧,让他当了尚书左仆射。皇帝驾崩后,大臣们商议庙号的事,王敦派人来说:“现在豺狼当道,梓宫还没运回,祖宗的庙号,应该再仔细考虑。”崧认为:“按照礼制,祖是讲功劳,宗是讲德行。元皇帝天生圣明英明,开创了中兴盛世,他的德泽比得上太戊,功绩超过汉宣帝,我认为应该按照以前的惯例,尊称他为中宗。” 后来他又给王敦写信说:“您说现在‘长蛇未翦’,庙号的事应该再仔细考虑。先帝是奉天承运,成就了中兴大业;中兴之主,怎么能因为世俗的看法而随意更改庙号呢!我斗胆直言,向朝野大臣询问,尊称先帝为中宗。择日已定,来不及再请示您了,擅自做主的过失,我承担责任。” 一开始,王敦对崧非常器重,想让他当司空,因为这件事,王敦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太宁年间初期,崧被加封为散骑常侍,后来又担任太子太傅。因为平定王敦之乱有功,被改封为平乐伯。后来因为他的仪仗队里的猛兽吃掉了什么东西,他被免了职。之后他又被任命为金紫光禄大夫、录尚书事,散骑常侍的职位依旧保留。后来又升任右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录尚书事依旧保留。他还兼任秘书监,朝廷还给他配了120个亲兵。虽然年纪大了,但他仍然勤奋地钻研典籍,世人都称赞他这一点。
苏峻叛乱的时候,崧和王导、陆晔一起登上御床保护皇帝。皇帝被逼无奈逃到石头城,崧也一直跟随在皇帝身边,寸步不离。叛乱平定后,皇帝乘坐温峤的船只,当时崧已经年老体弱,病得很重,但他还是强撑着步行跟随。咸和三年,崧去世,享年六十七岁。朝廷追赠他侍中之职,谥号为敬。
话说后来,著作郎虞预给丞相王导写了一封奏章,里面这么写道:“我听说前任秘书监、光禄大夫荀公,出身于积德的家族,年轻时就有儒雅的名声,历任内外官职,位高却能谦逊。当年苏峻造反,皇帝被迫逃亡,荀公身处危险之地,面临着极大的风险,朝中大臣都为他捏一把汗,很多人认为他活不成了。但是荀公凭借智慧,即使处境险恶也不害怕,始终侍奉皇帝左右,寸步不离。虽然没有立下什么显赫的功劳,但也应该得到忠贞守节的奖赏。而且他宣扬仁慈的美德,早就在朝野内外广为人知,大家都很希望他能够升任三公,虽然没有正式担任,但也已经授予了仪同三司的待遇。直到他去世,名声一直很好,结果死后只追赠了侍中。活着的时候有望位列三公,死后却连个响亮的谥号都没有,死后的恩宠也没有超过生前,这实在令人惋惜啊!现在朝政刚刚经历了一场大动荡,社会风气败坏,只要有一点点的善行,都应该表彰,更何况是像荀公这样德高望重的国家元老呢!” 可惜,奏章没有被采纳。
等到升平四年,荀崧重新下葬,朝廷下诏赐予一百万钱和五千匹布。荀崧有两个儿子:荀蕤和荀羡。荀蕤继承了父亲的爵位。
荀蕤字令远,一开始担任秘书郎,后来逐渐升迁到尚书左丞。荀蕤为人端庄有风度,很受简文帝的器重。当时桓温平定了蜀地,朝廷想用豫章郡封赏桓温。荀蕤就对皇帝说:“如果桓温再次借着王侯的威势,平定北方,修复皇陵,那我们又拿什么来赏赐他呢?” 皇帝听了他的话,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后来荀蕤又升任散骑常侍、少府,但他没有就任,改任东阳太守。之后又担任建威将军、吴国内史,最后死在任上。他的儿子荀籍继承了他的爵位,后来官至散骑常侍、大长秋。
话说荀羡,字令则,是个从小就聪明伶俐的孩子。天气晴朗的时候,他总是显得格外精神。七岁那年,碰上苏峻造反,他和父亲一起躲在石头城。苏峻特别喜欢他,总是把他抱在膝盖上。有一次,荀羡偷偷跟妈妈说:“要是有把锋利的刀子就好了,能把那些坏蛋都杀了!”他妈妈赶紧捂住他的嘴,说:“小孩子别乱说话!”
十五岁的时候,朝廷要把他许配给寻阳公主。荀羡不想跟皇室联姻,就偷偷跑掉了。官府到处追捕他,没办法,他才出来娶了公主,当上了驸马都尉。他年纪轻轻,就和琅邪王谢安齐名,还和沛国刘惔、太原王濛、陈郡殷浩这些名士交好。
骠骑将军何充到京口镇守,邀请荀羡当他的参军。穆帝又任命他为抚军参军,还征召他担任太常博士,但他都没答应。后来,他被任命为秘书丞、义兴太守。征北将军褚裒让他当长史。褚裒到任后,对属下说:“荀羡啊,他身上有非凡的气质,将来一定能做出一番大事业,你们都要好好侍奉他!”没多久,荀羡就升迁为建威将军、吴国内史。之后,他又被任命为北中郎将、徐州刺史,兼管徐州、兖州和扬州的晋陵地区军事,并被授予假节的权力。殷浩看重荀羡的能力和名声,所以给了他这么重要的职位。当时荀羡才二十八岁,就担任了这么重要的职位,在当时的中兴时期,还没有比他更年轻的官员了。
荀羡到任后,调动两州的军队,派参军郑袭驻守淮阴。他自己也北上镇守淮阴,在东阳的石鳖屯田。不久,他又被加封为监青州诸军事,又兼任兖州刺史,镇守下邳。有一次,荀羡从镇守的地方回朝,当时蔡谟坚决推辞司徒的职位,不肯接受。中军将军殷浩想扩大逮捕范围,就来问荀羡的意见。荀羡说:“蔡公今天的情况很危险,明天一定会采取桓温那样的行动。”殷浩听了他的话,就打消了扩大逮捕范围的念头。
慕容儁带兵攻打段兰,地点在青州,朝廷就派了桓温去救援。慕容儁的手下王腾、赵盘这俩人,又去攻打琅邪和鄄城,搞得北方边境乱糟糟的。桓温就带兵去打他们,抓住了王腾,赵盘跑了。军队到了琅邪,结果段兰已经死了,桓温就撤兵回下邳,留下将军诸葛攸、高平太守刘庄他们三千人守琅邪,又留下参军戴逯、萧鎋他们两千人守泰山。
那时候,慕容兰带着几万大军在汴城扎营,对边境造成了很大的威胁。桓温就从光水引汶河的水,开通了一条水渠,一直通到东阿,然后去攻打慕容兰。结果在战场上,直接把慕容兰给杀了。皇上本来想封赏他,但他坚决推辞,没接受。
之前石季龙死了,胡人那边乱成一锅粥,桓温安抚那些投降的人,做得特别好,大家都很拥护他。后来他因为生病严重,就辞去了官职。之后又任命他为右军将军,还加了个散骑常侍的头衔,但他还是推辞没接受。升平二年,他去世了,那年才三十八岁。皇上听说后,很惋惜地说:“荀令则、王敬和相继去世,我的肱股之臣,还能指望谁呢!”后来追赠他为骠骑将军。
范汪,字玄平,是雍州刺史范晷的孙子。他爸爸范稚,很早就去世了。范汪从小孤苦贫穷,六岁的时候跟着家人过了长江,寄住在新野庾家。荆州刺史王澄见到他,觉得他很了不起,说:“兴旺范家的人,一定是这孩子了!”他十三岁的时候母亲去世,他守丧非常尽心尽力,乡里邻居都很悲伤。长大后,范汪很喜欢学习。他外家很穷,没钱供他读书,他就住在园子里,穿着粗布衣服,吃着粗茶淡饭,省吃俭用地买柴火和纸笔抄书。抄完之后,他还把书读上几遍,所以学问很广博,很擅长谈论道理。
二十岁的时候,他到了京城,正赶上苏峻造反。朝廷军队战败,范汪就逃回了西边。庾亮和温峤在寻阳屯兵,当时交通断绝,没人知道苏峻的虚实,大家都害怕贼兵很强大,不敢轻易出兵。范汪到了之后,庾亮和温峤就问他的看法。范汪说:“苏峻的命令前后不一,贪婪暴虐,横行霸道,灭亡的迹象已经很明显了,虽然现在看起来很强大,其实很容易被击败。朝廷现在情况危急,应该立刻出兵讨伐。”温峤很重视他的意见。当天,护军、平南两府就同时派人来请他,他这才正式做官,担任护军参军事。叛乱平定后,他被封为都乡侯。他又跟着庾亮平西,担任参军,参与讨伐郭默,官职升为亭侯。后来被司空郗鉴征召为幕僚,又担任宛陵县令。再次参与庾亮征西的军事行动,升任州别驾。范汪在庾亮手下做事十多年,庾亮对他非常器重。后来又升任鹰扬将军、安远护军、武陵内史,最后被征召为中书侍郎。
那时候庾翼正要率领郢州和汉中所有的军队去中原作战,军队驻扎在安陆,后来又转移到襄阳。范汪上书说:
我琢磨着,安西将军现在到了襄阳,仓促之间去打仗,一切都得从头开始,安陆那边的兵力调过来,也帮不上襄阳什么忙。再说现在是冬天,汉水沔水都干涸了,大军只能排着队走,一个挨着一个往前挤。要是哪个地方出了紧急情况,互相也支援不上。这是我特别担心的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是,将军到了襄阳之后,桓宣就要出兵了。桓宣要去剿灭那些叛军,招降那些摇摆不定的士兵,得对他们特别宽厚,管理上也不能太严厉。好不容易开垦了土地,生产刚刚开始,这时候又要迁移他们,肯定要引起民怨,后果难以预料。这也是我非常担心的。襄阳城里加上周围地区,人口有好几万,养活这支军队,所有的费用都要从江南运过来。运输的困难,船夫的辛苦,这些问题都得仔细考虑。这是我担心的第三个问题。
再说,申伯的地位那么高,却和边疆将领平起平坐,而且东线军队也不推进,这使得襄阳的军队非常孤立。兵书上说:“了解敌我双方的情况,才能百战百胜;了解敌人情况而不了解自己情况,则胜负参半。”虽然叛军现在很衰弱,但他们还有将领在,而我们虽然实力强大,但现在还不是全力进攻的时候。如果长期处于战争状态,麻烦就大了,这是我担心的第四个问题。
将军肯定也知道这些都是兵家的大忌,但是因为承担着重要的责任,压力巨大,整年都不得安宁,心里实在难受,所以才冒着风险上书请求出征。将军的战略眼光远大,文武官员都听从他的指挥,一旦遇到战机,大事就能成功。但是国家考虑问题,总是要万无一失,不到万全之策,皇上是不会轻易下决定的。我认为应该下令让将军先回驻地休整,积蓄力量,再做打算。如果皇上能采纳我的建议,请您秘密地把我的奏章拿给车骑将军和冰将军他们,一起商量一下。
话说汪某人,先是在骠骑将军何充手下做事,请求当长史。后来桓温接替了翼州刺史的职位,又让汪某人当了安西长史。桓温西征蜀地的时候,就让汪某人留守后方。蜀地平定后,汪某人被封为武兴县侯。 桓温多次想让他当长史和江州刺史,但他都没答应。后来自己请求回京,想当东阳太守。桓温为此非常生气。汪某人在东阳当太守期间,大力发展教育,做了不少好事。没多久,就被朝廷召回,一路升迁,最后当上了中领军、本州大中正。那时候简文帝当宰相,跟汪某人关系很好,还让他当了都督徐兖青冀四州扬州之晋陵诸军事、安北将军、徐兖二州刺史,还给了他假节的权力。
后来桓温北伐,让汪某人率领军队从梁国出发,结果因为没赶上时间,被免职,成了老百姓。朝廷害怕桓温,不敢追究他的责任,当时很多人为此感到惋惜。汪某人就住在吴郡,悠闲地讲学,从不谈论是非对错。后来去了姑孰,见到了桓温。当时桓温正想借机掌控朝政,看到汪某人特意来看他,很高兴,还弯腰看着汪某人,对袁宏说:“范公来了,可以让他当太常吗?”汪某人刚坐下,桓温就感谢他特意来看自己。其实汪某人来见桓温,是怕因为趋炎附势而吃亏,于是说:“我儿子死在这里,所以来看看。”桓温很失望,也就没说什么了。汪某人六十五岁的时候在家里去世了,朝廷追赠他散骑常侍的官职,谥号为穆。他的长子汪康早逝,次子汪宁最有名。
汪宁字武子,从小就努力学习,读了很多书。简文帝当宰相的时候,想重用他,却被桓温从中作梗,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所以桓温活着的时候,汪宁兄弟俩都没当上什么大官。当时社会上流行虚浮之风,儒家学问也日渐衰落,汪宁认为这都是王弼和何晏造成的,说这俩人的罪过比桀纣还大,于是写了一篇文章:
或曰:“黄唐缅邈,至道沦翳,濠濮辍咏,风流靡迹,争夺兆于仁义,是非成于儒墨。平叔神怀超绝,辅嗣妙思通微,振千载之颓纲,落周孔之尘网。斯盖轩冕之龙门,濠梁之宗匠。尝闻夫子之论,以为罪过桀纣,何哉?”
他说:“你真的相信圣人的话吗?圣人啊,德行可以比拟天地阴阳,道义超越天地万物,即使帝王的称号和礼仪制度不同,但他们治理天下的目标和追求却是一致的。您却抛弃典章制度,不遵守礼仪规范,满嘴花言巧语,迷惑后世年轻人,用华丽的辞藻掩盖真相,用繁琐的文饰迷惑世人。那些士大夫们也纷纷改变方向,孔子的学说也快要衰落了。导致仁义道德逐渐消失,儒家学问蒙上尘埃,礼乐崩坏,中原沦陷。古人说的那些言行不一、偏激固执的人,不就是指这些人吗!从前孔子在鲁国杀了少正卯,姜太公在齐国杀了华士,难道不是因为他们危害社会而被诛杀的吗!夏桀商纣的暴虐,足以导致身死国亡,成为后世的警戒,难道还能改变百姓的看法吗!您却沾沾自喜于海内盛名,凭借着富贵骄奢,把怪诞不经当作巧妙,把放荡不羁当作时尚。郑国的靡靡之音扰乱了乐教,巧舌如簧导致国家灭亡,这都是事实啊!我认为您个人的祸害虽然轻微,但对后世的罪过却很严重;您个人的过失虽然小,但误导大众的罪过却很大。”
宁崇儒学,抑止世俗之风,大概都是这样的情况。温公去世后,宁开始做官,担任余杭县令,在县里兴办学校,培养学生,自己洁身自好,遵守礼仪,有志向有节操的人都敬仰他。一年之后,风气大为好转。自从北宋中兴以来,重视教育,提倡教化,没有比宁越做得更好的了。他在余杭县任职六年,升迁为临淮太守,被封为阳遂乡侯。不久,被征召为中书侍郎。任职期间,他多次提出建议,对国家政务很有益处。当时要修建新的庙宇,广泛搜集辟雍、明堂的制度,宁越根据经史典籍奏请皇帝,都有确凿的证据。孝武帝爱好文学,非常喜爱他,朝廷上有疑问或争议,就经常向他请教。宁越敢于批评朝中官员,直言不讳。
王国宝是宁太守的外甥,他巴结奉承会稽王道子,害怕宁太守因此对他看不顺眼,就暗中挑拨离间,结果和宁太守的关系疏远了。他请求到豫章做太守,皇上说:“豫章那地方不适合派太守去,你干嘛急着去送死呢?”宁太守不信占卜的结果,坚持要去,临走前上了一道奏章,说:“我听说治理国家要崇尚清静简朴,政务要以平静为贵,对人要公平公正,爱护百姓,这样才能在危险中不担忧,在顺境逆境中都能安然无恙。古代圣王之所以能带来太平盛世,就是靠这些啊。现在全国各地都很太平,烽火台也没点燃,可是仓库空空如也,国库也快没钱了。古代派人办事,时间不会超过三天,现在却总是劳民伤财,几乎没几天能休息,甚至有人被残忍地处罚,头发都被剪掉,还要反复申诉才能平反,生了孩子都不敢养,鳏寡孤独的人也不敢结婚。这怎么能不让怨气冲天,影响到社会和谐呢?我担心国家将要面临的危机,就像积薪将要引发大火一样严重。我早就想把这些想法告诉皇上,可是拖延到现在。现在我就要离开京城了,不想留下遗憾,所以把我的想法写成奏章,请皇上交给相关部门仔细考虑。”皇上命令公卿大臣和地方官一起讨论这件事的利弊。宁太守又陈述了当时的政务,说:
“古代分封土地,划定疆界,是为了增强百姓的归属感;圣明的君王制定制度,不分贵贱贫富。以前中原战乱,很多人逃难到江南,大家都希望能有机会回去,所以允许他们保留原籍。时间久了,人们安居乐业,坟墓和柏树都成行成列了,虽然没有家乡户籍,但已经有了安土乐业的实际情况。现在应该明确他们的户籍,按土地登记人口,完善考核制度,修缮里坊制度。有人一定会反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乡,风俗习惯也各有不同,突然改变户籍,会让人变成别人的奴隶,士大夫会觉得丢脸,老百姓也会担心被压迫。’这确实是那些反对者坚持的理由,但并非是正确的观点。古代失去土地的君主,仍然是臣子们效忠的对象;列国的臣子,也有在不同国家为官的先例。伍子胥仕吴,最终被载入《春秋》;乐毅仕燕,也受到史官的称赞。况且现在全国人民,追溯他们的祖先,都是随着时代迁移的,为什么现在就偏偏不行呢?”
话说那些荒凉小郡的人民,住得东一块西一块的,远的隔着上千户人家,近的也有几百户,一到要征调徭役的时候,大家都要互相帮忙,凑齐人数。要是碰上时间没对上,就会受到严厉的处罚,老百姓真是苦不堪言,很多人就干脆造反当了土匪。所以山里湖里的盗匪越来越多,官府的刑狱案件也越来越多了。现在这些荒凉的小郡县,都应该合并起来,不满五千户的不能设郡,不满一千户的不能设县。郡县的官吏,应该选那些清廉公正的人来担任。最近的官员选拔,只注重体恤贫民,虽然规定任期六年,但只要富裕了就赶紧辞官。再说,郡守和长官的任命也乱七八糟的,有的兼任台职,有的兼任府官。府管州,州管郡,郡管县,要是互相之间都得递交文书,那下级官员反而成了上级官员的领导,赋税、徭役、差使就都没个限制了。而且,他们还强迫老百姓四处奔波,修建官署,东搬西迁,谁也别想安生,文书档案更是少有保存下来的。前任官员的房屋都成了私人住宅,新来的官员又要重新修建,这其中的弊端,真是说不尽啊!
再说那些地方长官离任的时候,都把精良的兵器铠甲当作送别礼物,米粮布匹更是多得数不清。监察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管不问。就算其中有清廉的官员,也不会得到特别的表彰。送出去的兵甲多的人家能达到上千户,少的人家也有几十户。这些东西进了私人的口袋,还拿官府的粮食布匹来补充。兵役完了,就随便抓些老百姓来顶替,牵强附会,没完没了。那些有功劳的臣子,已经享受着分封土地的荣华富贵了,难道还要在封地之外再设置官吏和兵马吗?我认为应该对离任官员的馈赠进行严格限制,以三年为限。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奢侈与俭朴都取决于权力的大小。现在那些兼任多职的官员,大多不考虑百姓死活,没有足够的钱财就无法维持生活,没有足够的俸禄就无法使家族富裕,所以他们贪污受贿是有原因的,但他们的挥霍浪费却毫无节制。他们整天喝酒吃肉,纵情享乐,一桌酒席的费用超过十金,华美的衣服穿不完,名贵的马匹用不尽,还搞些郑卫之音,田地荒芜不耕种,学习诵读被抛弃,庸俗之辈争先恐后,傲慢放肆成为风气。我认为应该考察他们的乡里口碑,审查他们的学业和品德,考核他们的才能,然后才能提拔他们。这样一来,不仅能使百姓安居乐业,贤才也会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
哎,古代的官府制度真是麻烦,一个人犯了错,全家都得跟着倒霉。 以前要是犯点小错,就要被抓去服劳役,而且这罪过还会连累子孙后代,亲戚朋友都跟着遭殃,家破人亡的,都是这么来的。 这得好好想想办法,让全国上下都信服才行啊! 古时候规定,十九岁以下的都算夭折,十五岁以下算幼年夭亡。现在规定十六岁才算成年,可以服劳役了,十三岁就算半成年了,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了。这也太不合理了吧! 这简直是伤天害理,违背经典,苦了老百姓! 我觉得应该修改一下规定,二十岁才算成年,十六到十九岁算半成年,这样大家都能活得长久,人口也能越来越多。
皇帝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话说范宁当初被派到豫章郡,其实也不是皇帝的本意,所以他上奏的很多事情,皇帝都同意了。 范宁到郡里后,大力兴办学校,还派人去交州采磬石来做学具,改革旧的制度,根本不按常规出牌。 来学习的人,方圆几百里都有,足足一千多人,这些人的吃喝费用,全都是范宁自己掏腰包。 他还从郡里挑选了四个大姓的子弟,让他们到学校学习,学习五经。 他还修建了学堂,规模越来越大。 可江州刺史王凝却上书告状说:“豫章郡是江州的一半,太守范宁虽然是皇帝重用的官员,被派到这么重要的郡做太守,却奢侈浪费,胡作非为。 郡城以前只有六个城门,范宁把它们都改成了高楼,又新开了两个门,一共八个。 他还私自建了七所学舍。 我查阅了古代的宗庙制度,都有严格的等级规定,可范宁却私自建了家庙。 他还下令十五个县,都把宗庙建在左边,社稷建在右边,跟皇家的太庙一样,这都得花很多人力物力,还强占百姓的房屋,工程量巨大。 如果范宁认为这是符合古制的,就应该先上报朝廷,他却擅自做主,完全是任性妄为。 州里知道后,就发文制止,但他却强行命令各县赶紧建。 我希望您能把我的奏章交给太常寺,让他们讨论一下礼仪典章。” 皇帝下诏说:“汉宣帝说过,能和他一起治理天下的人,只有那些优秀的二千石官员!如果范宁真的像王凝说的那样,还能让他继续当太守吗!” 于是范宁因此获罪。 他的儿子范泰当时是天门太守,他辞官上诉。 皇帝因为范宁主要精力都放在办学上,所以这件事拖了很久都没判决。 后来赶上大赦,范宁就被赦免了。
一开始啊,宁先生眼睛疼,就去找中书侍郎张湛要偏方。张湛就开玩笑地跟他说:“有个古老的方子,说是宋阳里有个小子掌握了这个秘方,传给了鲁东门伯,鲁东门伯又传给了左丘明,就这样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到了汉朝的杜子夏、郑康成,魏朝的高堂隆,晋朝的左太冲,这些大贤人都得过眼疾,都用过这个方子,说是:减少读书一项,减少思虑两项,专心内视三项,简化外在观察四项,早晚起来五项,晚上早点睡觉六项。这六样东西,用神火熬制,用气温调理,蕴藏在胸中七天,然后才能服用。短期内就能数清自己的睫毛,远处也能看清尺子以外的东西。长期服用,就能看穿墙壁以外的东西。这方子不仅能明目,还能延年益寿。”
宁先生后来辞官了,回到丹阳老家,仍然勤奋学习经学,一直到去世都没停止。他六十三岁的时候,在家中去世了。
一开始,宁先生觉得《春秋谷梁传》没有很好的解释,就潜心研究了很多年,最终为它写了集解。他的解释非常精妙准确,受到世人的推崇。后来徐邈又为它作注,也得到了世人的赞誉。
宁先生的儿子宁子泰,在元熙年间当上了护军将军。
坚字子常,是个博学多才,擅长写文章的人。永嘉年间,为了躲避战乱,他去了江东,后来当上了著作郎和抚军参军。参与讨伐苏峻后,被封为都亭侯,之后一路升迁,做到尚书右丞。
那时候,廷尉上奏说,殿中帐吏邵广偷了官府的幔帐三张,合计三十匹布,按照律法应该处死。邵广有两个儿子,大的叫宗,十三岁;小的叫云,十一岁。他们兄弟俩拿着黄色的幡子,敲响了登闻鼓,请求皇上开恩,愿意自己去做官府的奴隶来赎回父亲的性命。尚书郎朱暎认为,天下做父亲的那么多,没有儿子的很少,如果这件事开了先例,以后就成了永远的制度,人们害怕死罪,刑罚也就废弛了。坚也同意朱暎的看法。
但是,当时有人认为,邵广本来就是个犯人,他的两个儿子去做奴隶,既能起到惩戒作用,又能让百姓知道父子之情,皇上开恩减轻处罚,可以特许邵广的两个儿子去做奴隶,但不能作为以后的制度。坚不同意这个说法,他说:“自从社会风气淳朴变得腐败以来,刑罚一直在执行,刑罚的目的是为了制止犯罪,杀人的目的是为了制止杀人。虽然有时候会赦免罪过,宽恕死罪,但从来没有因为一点小事就轻易改变刑罚的先例。况且,既然答应了邵广的儿子们的请求,赦免了邵广的死罪,如果以后还有类似的情况,却不去赎回父亲,那岂不是要泯灭人伦,跟禽兽一样吗?奏章里说,只允许邵广的儿子们去做奴隶,但不作为制度。我认为,帝王的决策,关系到国家的兴衰,即使是皱眉微笑,也要谨慎小心,更何况是国家的法令,怎么能轻易破坏呢?现在之所以赦免邵广,正是因为他的儿子们请求的原因。谁的父亲不值得儿女爱护呢?既然已经答应了邵广儿子的请求,以后类似的事情,岂止是老百姓会来请求?只允许这一回,看不出有什么好处;不作为先例,反而会引起怨恨和诽谤。这是给现在的人施舍一点恩惠,却为以后埋下无数怨恨的种子啊!”成帝采纳了他的意见,维持了邵广的死刑。后来,坚又升任护军长史,最后在任上去世。
他的儿子启,字荣期,虽然在经学方面不如他父亲,但因为才能和品德在当时很有名气。当时有名的清谈名士庾龢、韩伯、袁宏等人,都和他很熟悉,是朋友。他做过秘书郎,后来官位越来越高,最后做到黄门侍郎。父子俩都有文采,作品流传于世。
刘惔,字真长,是沛国人。他爷爷刘宏,字终嘏,当过光禄勋;他爷爷的哥哥刘粹,字纯嘏,做过侍中;他爷爷的弟弟刘潢,字冲嘏,做过吏部尚书。他们一家子都在朝中当官,很有名气。当时的人都说:“洛阳城里有名望的家族,有三个人都叫‘嘏’。”他爸爸刘耽,当过晋陵太守,也很有名。刘惔年轻的时候就很有才华,与众不同,和妈妈任氏一起住在京口,家里很穷,靠编织芒鞋维持生计,虽然住在简陋的房子里,但他却很坦然。当时没多少人认识他,只有王导很赏识他。后来刘惔逐渐有了名气,有人把他比作袁羊。刘惔很高兴,回家告诉他妈妈。他妈妈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对他说:“这可不是你能比的,别太得意。”后来,又有人把他比作范汪,刘惔又高兴,他妈妈还是不让他骄傲。等到刘惔年纪大了,地位也高了,人们又把他比作荀粲。他还娶了明帝的女儿庐陵公主为妻。
因为刘惔很擅长辩论,简文帝刚当宰相的时候,就让他和王濛一起做幕僚,都受到皇帝的优待。当时孙盛写了一篇《易象妙于见形论》,简文帝让殷浩去驳斥他,但殷浩没能驳倒孙盛。简文帝说:“要是让真长(刘惔)来,肯定能驳倒他。”于是就派人把刘惔请来。孙盛本来就敬佩刘惔,刘惔来了以后,两人就开始了辩论,刘惔的论述简洁明了,孙盛的观点最终被驳倒了。在场的人都拍手大笑,都称赞刘惔。
刘惔后来升迁到丹杨尹的职位。他为政清廉,从不徇私舞弊,家里也没有什么闲杂人等来访。当时老百姓经常告状,说官吏贪污腐败,各郡县也经常有人上书弹劾官员。刘惔感叹道:“下级攻击上级,这是败坏社会风气的行为啊!古代的善政,只需要官员认真履行职责就够了,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注重根本,端正源头,才能使社会安定吗?即使君主不称职,下级也不能失礼。如果这种风气不改变,老百姓就会离心离德。”于是,刘惔就对此事置之不理。
刘惔为人简朴高贵,和王羲之是好朋友。郗愔有个奴仆很懂文章,王羲之很喜欢他,经常在刘惔面前夸奖这个奴仆。刘惔问:“他比得上方回吗?”王羲之说:“他只是个奴仆,怎么能和郗公相比!”刘惔说:“如果他不如方回,那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奴仆。”桓温曾经问刘惔:“会稽王谈吐进步了吗?”刘惔说:“进步很大,但还是属于二流。”桓温问:“那第一流是谁?”刘惔说:“当然是我们这些人啦!”他如此高傲自负。
王惔这个人啊,很早就看出来温峤这个人能力强,但是野心也大,不老实。温峤当了荆州刺史后,王惔就劝皇上说:“温峤不能让他待在那种战略要地,他的官位和权力都应该压一压。” 他还劝皇上亲自去上游镇守,自己当个军司,但是皇上没听。他又请求自己带兵去,皇上还是没答应。后来温峤去打蜀国,当时大家都觉得不好打,只有王惔说肯定能赢。有人问他为什么,他说:“我用占卜算过,他一定能赢,不然他不会去做。我担心温峤最后会独揽朝政。” 结果后来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他还推荐过吴郡的张凭,张凭后来果然成了大才子,大家都服气他的识人能力。
王惔特别喜欢《老庄》,追求自然洒脱的生活。他病重的时候,百姓想为他祈祷,家人也想去祭祀神灵,王惔说:“我祷告很久了。” 他36岁就去世了。孙绰为他写了诔文,里面说:“做官的时候不把官场的事放在心上,办事的时候不把事情放在心上。” 这句话当时就被认为是名言。后来孙绰去拜访褚裒,说起王惔,哭着说:“真是人没了,国家就衰败了。”褚裒一听就火了:“王惔这辈子哪有那么大的影响,你今天跟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见王惔在名流圈子里多受尊敬。
张凭,字长宗。他爷爷张镇做过苍梧太守。张凭小时候,他爷爷就跟他爸爸说:“我比不上你,你有个好儿子。”张凭当时就说:“爷爷,你怎么能拿儿子来开玩笑呢!” 张凭长大后,很有志气,乡里人都很称赞他。他考中了孝廉,很有才华,觉得自己一定能跟当时的精英们平起平坐。一开始,他想拜访王惔,乡里人和一起考中的人都在笑话他。到了王惔那儿,王惔让他坐在下首,两个人也没怎么聊得来,张凭想说话,又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正好王濛也在王惔那儿谈论学问,有个地方没说通,张凭在末座就插了一句,说的观点深刻,一下子就解开了大家的疑惑,大家都惊呆了。王惔立刻让他坐到上座,两个人又聊了一整天,留他住了一夜才让他走。张凭刚回到船上,一会儿,王惔就派人去找张孝廉(张凭的字)的船,把他叫回来,一起上船,然后把张凭推荐给了简文帝。皇上跟张凭聊过之后,感叹道:“张凭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一下子就点明了问题的关键。” 后来张凭官至吏部郎、御史中丞。
韩伯,字康伯,是河南长社人。他妈妈殷氏,为人非常聪明贤惠。家里很穷,韩伯小时候,有一次大冷天,他妈妈正给他缝棉袄,让他拿着熨斗,并对他说:“先穿上棉袄,一会儿再给你做裤子。”韩伯说:“不用做了。”他妈妈问他为什么,他回答说:“熨斗里的火还在烧着,斗柄都这么烫,现在穿上了棉袄,下面也会暖和的。”他妈妈非常惊讶他的聪明。
韩伯长大后,为人清秀和蔼,很有思想,并且很注重文学修养。他的舅舅殷浩很欣赏他,说:“康伯能够独树一帜,真是个杰出的人才啊!”当时颍川的庾龢名声很大,很少有人能得到他的认可,但他却经常称赞韩伯和王坦之,说:“思虑周全,文理通达,我敬佩韩康伯;意志坚定,行为正直,我自愧不如王文度。从那时起,我就对他们两人无比敬佩了。”
韩伯考中了秀才,被征召为著作郎,但他没有接受这个职位。简文帝在藩地的时候,把他请去当幕僚,后来从司徒左西属升迁到抚军掾、中书郎、散骑常侍、豫章太守,最后又回到朝廷担任侍中。陈郡的周勰担任谢安的主簿,他守丧的时候不遵循礼仪,崇尚老庄思想,抛弃了儒家教条。韩伯担任中正官员时,与周勰意见不合,他说:“对下级表示尊敬,这还是违反常规而遵循礼仪。从情理上来说,不应该以少数服从多数为通例。”当时的人都敬畏他。识时务的人说,韩伯能够澄清世道上不能澄清的事,裁决世道上不能裁决的事,这与那些阿谀奉承的人,怎么能同时被称赞呢!
王坦之曾经写过一篇《公谦论》,袁宏写文章反驳他。韩伯读了之后,很欣赏他们的文章观点,认为是非已经辩论清楚了,谁又能来评判呢?于是他写了《辩谦》来调和他们的观点,文中写道:
夫寻理辩疑,必先定其名分所存。所存既明,则彼我之趣可得而详也。夫谦之为义,存乎降己者也。以高从卑,以贤同鄙,故谦名生焉。孤寡不谷,人之所恶,而侯王以自称,降其贵者也。执御执射,众之所贱,而君子以自目,降其贤才也。与夫山在地中之象,其致岂殊哉!舍此二者,而更求其义,虽南辕求冥,终莫近也。
一个人之所以会降低身份,是因为他有所珍贵;一个人之所以会谦虚,是因为他有所美好。这就像影子和回声一样,是相互依存的。真正达到道义境界的人,会忘记贵贱之分,平等对待贤愚;真正做到公正的人,会遵循道理,公平对待彼此。那么,这种谦逊的意义从何而来呢?谦虚的美德,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只有那些胸怀广阔的人才能理解。
然而,君子处世,必定以至公至正为准则,并且一定会做到隐藏自己的优点。至高的道理在于无私,那么为什么君子会主动降低自己呢?这是因为,如果不能做到平等看待所有的人,那么贵贱之分就会产生;如果不能忘记个人得失,那么私心杂念就会存在。当一个人认为自己很贵重时就会骄傲自满,当一个人认为自己很能干时就会自夸自擂。处在显贵的地位而不骄傲自满,那些骄傲自满的人往往都有显赫的地位;夸耀自己的才能而不自吹自擂,那些自吹自擂的人往往会很快地被人知道他的才能。所以,明白骄傲自满会损害品德的人,就会保持谦逊低调;明白自吹自擂会违背道理的人,就会保持沉默寡言。沉默寡言,善行就会隐藏起来;谦逊低调,显贵的地位就会降低。
那些能够效仿君子的人,如果道理还没完全领悟,情感还没完全平静,自我意识还没完全融入内心,难道不会和谦逊这种行为的阻碍纠结在一起吗?拥有某种才能却表现得好像没有,这是圣人的品德;拥有缺点却能坚持道理,这是君子的情操。虽然他们纠结之处不同,但是为了消除情欲的障碍而有所作为,谦逊之道都是源于克服私心杂念,这一点是一样的。《损》卦讲的是克制愤怒、抑制欲望;《谦》卦讲的是谦逊自省。这些都是为了保持自身的不足,去除自身多余的东西。
王生先生的谈论,认为至高的道理是不需要谦虚的,这已经很接近真理了。他说,人都有争强好胜的心,好事难以长久,所以借用外物来掩饰自己的行为,以此来避免祸患,对圣贤来说是可以的,但对普通人来说,这样做不仅是为了逃避外界的祸患,更是为了净化自己的内心。
王生后来官至丹阳尹、吏部尚书、领军将军。他生病后,占卜的人说:“他不适合担任这些官职。”朝廷就改任他为太常,但他还没来得及上任就去世了,享年四十九岁,朝廷追赠他为太常。他的儿子王璯,官至衡阳太守。
史官说:王湛家世显赫,地位显贵,见识超群,才能堪称王佐之才。他继承了先祖的远大志向,研读经典;遵循了伯阳子的深奥旨意,保持着虚怀若谷的品德。这真是天生的资质,浑然天成,符合大自然的朴素之道啊!安期(安期生)英姿勃发,一时名扬天下,朝野上下都敬仰他的风流倜傥,世人都推崇他的高尚品德。虽然他的功勋业绩在朝廷旗帜上没有显著体现,但他高洁的品德和清正的操守却足以流传后世。他胸怀祖先的教诲,为人处世谦逊平和,品德高尚。他的家宅清幽旷远,操守高洁,品行纯正。他精通庾信的优秀文章,对那些荒诞不经的言论嗤之以鼻;他阐述了《废庄论》的宏大论点,他的言论光辉灿烂,崇尚儒家思想。有时他被委以重任,在朝廷担任要职;有时他被任命为翰林学士,参与机密政事。他都能出色地完成任务,保全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真是美好啊!
国宝(指某些达官显贵)不劳而获,平步青云,升迁到宰相之位,他们内心深处隐藏着阴暗的私欲,在感情世界里开辟了险恶的道路。当时边疆战事频繁,法纪败坏,皇帝处在风雨飘摇的境地,大臣们也忧心忡忡。于是有些人便窃取权力,肆意践踏帝王的权威;他们穷奢极欲,凭借着凶恶之徒的余威横行霸道。他们的府邸富丽堂皇,超过了皇宫;珍宝奇玩堆积如山,充斥着他们的内室。这就好比肥壮的猪狗,不知道灾祸即将临头。告诫他们及时收敛私欲,这是理所当然的!
荀景猷孝顺父母,忠于职守,没有辜负先辈的英名。范玄平进献计策,恰逢其时。崧(人名)学识渊博,整理已经散乱的经书。汪(人名)为人正直刚毅,在国家将要灭亡的时候,仍然保持着高尚的节操。他们俩的言论,都堪称典范。刘韩(人名)才华横溢,卓尔不群,他们的才气冲霄汉,谈吐犀利,如同兰花菊花一样芬芳,他们的名声将永远流传下去。
话说这篇文章开头就夸奖道:“赞曰:处冲纯懿,是称奇器。养素虚庭,同尘下位。” 意思就是说,他为人纯朴善良,真是个奇才啊!他平时生活简朴,不追求奢华,甘于平淡,和普通人一样。
接着往下说,虽然他志向高洁,但无奈时运不济,遭遇坎坷。“雅道虽屈,高风不坠。” 即便他的高尚品德受到了委屈,但高尚的风骨却始终没有改变。真是令人敬佩啊!他的后代也继承了他的优秀品质,“猗欤后胤,世传清德。” 一代又一代,都保持着清廉高尚的品德。
这家族的声望,在皇室和士大夫阶层都享有盛誉。“帝室驰芬,士林扬则。” 皇室都对他赞扬有加,士林也将他视为榜样。 可惜的是,有些人不懂得珍惜这份荣光,反而沉迷于享乐。“国宝庸暗,托意骄奢。” 他们把祖上留下的宝贵家业败光了,只顾着享受奢华的生活。
结果呢?“既丰其屋,终蔀其家。” 虽然他们盖起了豪华的房子,最终却导致了家道的败落。 这真是令人唏嘘啊! 反观那些真正有才德的人,他们的名声却能流芳百世。“荀范令望,金声远畅。刘韩秀士,珠谈间起。” 像荀彧、范仲淹那样德高望重的人,他们的声誉如同金石之声一样响亮;像刘备、韩信那样杰出的才子,他们的谈吐也总是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最后总结全文,那些有才能的人,最终都留名青史。“异术同华,葳蕤青史。” 他们凭借各自的才能,共同为历史增添了光彩,他们的名字将永远铭刻在史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