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五代十国那乱世啊,真是到了极点!就像《春秋》里说的“天地闭塞,贤人隐居”那样!那时候,臣子杀害君主,儿子杀害父亲,那些当官的只顾着自己享乐,巴结上司,一个个都没了廉耻,真是太不像话了!我总觉得,自古以来忠臣义士多半出现在乱世,可当时那些值得称道的人怎么这么少呢?难道真的没有这样的人吗?虽然说战争不断,学校都荒废了,礼义衰败,风俗败坏到了这种地步,但自古以来天下还没到完全没有人才的地步呢!我想,一定有那些洁身自好、很有骨气的人,厌恶世俗,隐居起来,我们才看不到他们。
自古以来,很多有才能有德行的人,他们的才能和德行都隐藏起来,没有表现出来。有些人穷困潦倒,住在简陋的巷子里,或者隐居在乡野,就像颜回那样,如果没有遇到孔子,他的名字也不会流传下来,更何况是在世道混乱,君子之道衰微的时候呢!我还觉得,一定有很多有才能有节操的人,默默无闻地生活在社会底层,他们的名字和事迹都消失了。我去查阅史书,但乱世导致史书残缺不全,很难找到他们的记载,好不容易才找到四五个人。
在深山老林里过着与麋鹿为伴的生活,虽然不能算是中庸之道,但是比起那些吃着人家的俸禄,却低着头忍辱负重的人,还是那些无愧于心,放下一切,自在生活的人更让人敬佩。我找到了两个人,一个是郑遨,一个是张荐明。那些贪图权势的人,改变不了他们的志向,即使离开官场,也不会违背他们的道义。我找到一个人,叫石昂。为了君主利益,因为忠诚而获罪,又何必为自己辩解呢?有的人至死都不说一句话,这就是古代的义士啊!我找到一个人,叫程福赟。五代十国时期,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甚至兄弟、夫妻之间的人伦关系都彻底败坏,天理几乎要灭绝了。
在这个时候,能够以孝悌来修养自己,影响到整个乡里,甚至影响到整个天下的人,应该还是有的,但是他们的事迹没有记载下来,无法记录,只有他们的名字偶然在书中出现,我也不敢隐瞒,那些能稍微记录下来的,我找到一个人,叫李自伦。写下《一行传》。
郑遨,字云叟,是河南滑州白马人。因为唐明宗祖庙的名字跟“遨”字相同,所以大家平时都叫他字。郑遨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学习,写文章也很厉害。唐昭宗的时候,他参加进士考试没考上,看到天下大乱,就想拂袖而去,隐居起来,还打算带着老婆孩子一起。但他老婆不同意,最后他一个人去了少室山做了道士。他老婆几次给他写信劝他回家,但他都一把火烧了。后来听说老婆孩子都死了,他才痛哭一场,然后就平静下来了。
郑遨和李振关系很好,李振后来在后梁当了大官,想用高官厚禄来招揽郑遨,但郑遨根本不理他。后来李振犯了罪,被贬官流放南方,郑遨不远千里,步行去看望他,这件事让更多人敬佩他的为人。之后,郑遨听说华山上有种五粒松,它的松脂渗入地下,千年后能变成药,可以去除人身上的三尸虫(道教认为是导致人疾病和死亡的邪祟),于是他就搬到华阴,想找这种松树。他和道士李道殷、诗人罗隐交情很好,世人都称他们为“三高士”。郑遨自己种地,偶尔也卖点药维持生活;李道殷会钓鱼,而且不用鱼饵,还能把石头变成金子,郑遨亲眼见过,但他从不索取。节度使刘遂凝多次送给他珍宝,他一样都没收。唐明宗和后晋高祖都曾请他当官,分别任命他为左拾遗和谏议大夫,但他都没答应,最后朝廷赐给他“逍遥先生”的称号。天福四年,郑遨去世,享年七十四岁。
郑遨的品格非常高尚,在乱世中不为名利所动,甚至抛弃妻儿而去隐居,这难道不是与世隔绝,一心追求自我的一种体现吗?然而,郑遨喜欢喝酒下棋,也经常写诗,这些诗文流传到民间,人们都用丝绸绢帛抄写,互相赠送收藏,甚至有人画他的画像,挂在家里欣赏。虽然他远离尘世,但他名声却越来越大,这跟那些只顾自己享乐的人完全不同。
有个叫张荐明的人,和张敖同时被推荐给皇帝,他是燕国人。年轻的时候,他凭借儒学在河朔地区游学,后来当了道士,通晓老子和庄子的学说。汉高祖召见他,问他:“道家学说可以用来治理国家吗?”张荐明回答说:“‘道’啊,它妙不可言,贯穿于万物之中,如果能够领悟到道的极致,那么即使躺在床上也能治理天下。”汉高祖很欣赏他的话,把他带进内殿讲解《道德经》,并且拜他为师。有一次,张荐明听到宫里敲响了时鼓,就说:“陛下听到鼓声了吗?它只有一个声音。五音十二律,鼓声里一个也没有,然而它却能与之和谐。‘一’是万物之根本,能够守住‘一’的人就能治理天下。”汉高祖很赞赏他的说法,赐给他“通玄先生”的称号,后来就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石昂,是青州临淄人。家里藏书几千卷,他喜欢接待四方来的学者,不管远近,很多人都在石昂这里学习,在他家吃饭的人,有的甚至住了好几年,石昂从来都没有怠慢过他们。但是石昂自己却不想做官。节度使符习高基行召他去做临淄令。符习进京朝见皇帝,监军杨彦朗负责留守后方事务,石昂因为公事去府上拜见杨彦朗,杨彦朗的幕僚因为杨彦朗的名字里有个“石”字,就擅自把石昂的姓氏改成了“右”。石昂走到庭院里,就抬头责问杨彦朗说:“内侍怎么能因为私事而妨碍公事!我姓‘石’,不是‘右’!”杨彦朗大怒,拂袖而去,石昂也随即走了出去。他辞官回到家里,对儿子说:“我本来就不想在乱世做官,结果却被小人羞辱,你们子孙要以此为戒!”
石昂的父亲也很喜欢学习,一辈子都不喜欢佛教的那些说法。他父亲死后,石昂在灵柩前诵读《尚书》,说:“这是我父亲生前最想听到的。”他还禁止家里人用佛事来玷污他父亲。
晋高祖的时候,下诏在全国寻找孝悌之士,户部尚书王权、宗正卿石光赞、国子祭酒田敏、兵部侍郎王延等人一起到东上阁门上奏,说石昂的品行可以响应诏令。朝廷召石昂到京城,在便殿召见他,任命他为宗正丞。后来又升迁为少卿。晋惠帝即位后,晋朝的政事一天天败坏,石昂多次上书极力劝谏,但皇帝不听,于是石昂就称病回到家乡,寿终正寝。石昂去世后,晋朝就大乱了。
程福赟这个人,具体家世背景不清楚。但他为人沉稳厚重,话不多,却很有胆量。年轻时当兵,凭借战功一步步升迁到洺州团练使。晋出帝时期,他担任奉国右厢都指挥使。开运年间,契丹入侵,出帝御驾亲征。奉国军的士兵趁着夜色偷偷放火烧营,想借机造反。程福赟亲自上前救火,结果受伤了,火扑灭了,叛乱也没能发生。程福赟心想,契丹大军很快就要到了,皇帝又亲临军中,京城空虚,这时候不应该因为这点小事动摇军心,于是就隐瞒了这件事,没上报。有个叫李殷的军官,官职比程福赟低,眼红程福赟的职位,想取而代之,于是就诬陷程福赟和造反的人同谋,说如果不是这样,程福赟为什么不上报?出帝把程福赟下狱,大家都觉得他冤枉,但程福赟始终没为自己辩解,最后被杀害了。
李自伦是深州人。天福四年正月,户部尚书上奏说:“深州司功参军李自伦,六世同居,符合朝廷的规定。按照规定,要表彰孝义,必须先进行审查,对孝子要终身供养,义门还要额外表彰。经本州审核,乡老程言等人证明,自伦的高祖是训,训生粲,粲生则,则生忠,忠生自伦,自伦生光厚,六世同居,并非虚报。”朝廷下令,把李自伦居住的飞凫乡改名为孝义乡,匡圣里改名为仁和里,按照规定表彰他们的门户。九月丙子日,户部再次上奏说:“以前登州的义门王仲昭,六世同居,他的旌表有听事、步栏、屏风,大门上竖立乌头,门阀宽一丈二尺,乌头两根柱子顶端用瓦桶装饰,在乌头南边三丈七尺处筑建双阙,高一丈,旁边种植槐树和柳树,相距十五步,请问是否也按照这个规格来建造?”朝廷下令说:“这是以前的惯例,现在的规定里没有。要根据地势情况,提高外门的高度,门上安装门闩,左右两边建造高台,高一丈二尺,宽度要方正合适,用白色泥土砌筑,四个角涂成红色,让那些不孝不义的人看到,能够反省自己的行为,改变自己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