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白马之祸,真是太惨了!想想都让人忍不住掉眼泪啊!但是,读书人的生死,难道仅仅是他们个人的事情吗?事情是这样的,唐朝天祐三年,梁王想把他的宠臣张廷范提拔成太常卿,唐朝宰相裴枢就说了,太常卿这个职位历来都是清流之士担任的,张廷范是梁王的部下,不合适。梁王一听就火大了,说:“我一直觉得裴枢为人正直,没想到他也这样!” 那年四月,彗星从西北方向出现,扫过文昌、轩辕、天市这几个星宿。宰相柳璨巴结梁王,把责任都推到大臣身上,于是左仆射裴枢、独孤损、右仆射崔远、守太保致仕赵崇、兵部侍郎王赞、工部尚书王溥、吏部尚书陆扆都被无缘无故地贬官,然后在同一天被处死在白马驿。凡是那些支持唐朝而不支持梁王的大臣,都被诬陷为朋党,被贬官处死的有几百人,朝廷一下子就空了。

第二年三月,唐哀帝把皇位禅让给了梁王。然后派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张文蔚当册礼使,礼部尚书苏循当副使;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杨涉当押送传国玉玺的使者,翰林学士、中书舍人张策当副使;御史大夫薛贻矩当押送金宝的使者,尚书左丞赵光逢当副使。四月初一,张文蔚他们从上源驿出发,乘坐皇帝的车驾,由金吾卫队和太常寺的仪仗队护送,到金祥殿朝见梁王。梁王穿着皇帝的衣服坐在南边,张文蔚和苏循奉上册书,读完后,杨涉和张策奉上传国玉玺,薛贻矩和赵光逢奉上金宝,依次上前读完,然后退下,文武百官都面向北方跳舞,然后两次跪拜祝贺。

一个太常卿和社稷,哪个更重要?如果裴枢他们没死,还顾惜一个太常卿,他们会拿国家去换人吗?虽然裴枢他们不一定能保住唐朝,但肯定不会让唐朝亡国而自己独活。唉!唐朝的灭亡啊,贤人君子都跟着陪葬了,剩下的那些人,全是些庸碌无能、胆小怕事、阴险狡诈、见利忘义的家伙!不然,怎么会这么忍辱负重地受梁朝摆布呢! 我写了本《唐六臣传》。

张文蔚,字右华,是河北河间人。一开始凭借良好的品德和文章名声远扬,考中了进士。唐昭宗时期,他当上了翰林学士承旨。那时候,皇帝软弱,制度败坏,张文蔚在翰林院起草诏书发往各地,却始终坚持原则。昭宗迁都洛阳后,他被任命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后来柳璨杀了裴枢等七个人,还牵连了不少朝臣,动不动就杀人,朝中大臣们互相看看,都觉得自身难保。张文蔚竭力为他们辩解,很多朝臣都因此保住了性命。梁太祖建立梁朝后,还让张文蔚当宰相,梁朝早期的制度很多都是张文蔚制定的。张文蔚在家也很孝顺,兄弟之间也很和睦。开平二年,太祖北巡,留下张文蔚在西都,结果张文蔚暴病去世,死后被追赠为右仆射。

杨涉,他爷爷杨收,是唐懿宗时期的宰相;他父亲杨严,官至兵部侍郎。杨涉考中了进士,唐昭宗时期当上了吏部尚书。唐哀帝即位后,他被任命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杨涉是唐朝有名的大家,一直遵守礼法,为人非常谨慎厚道。不幸的是,他赶上了唐朝的乱世,当上宰相的那天,他和家人抱头痛哭,对儿子杨凝式说:“我摆脱不了这个困境了,大祸将至,一定会连累你们。”唐朝灭亡后,他在梁朝当了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做了三年,却什么也做不了,后来被罢免,做了左仆射,负责贡举,几年后去世。

他的儿子杨凝式,很有文采,擅长书法,先后在梁、唐、晋、汉、周几个朝代为官,因为身体不好,经常告病辞职,住在洛阳,官至太子太保。

张策,字少逸,是河西敦煌人。他爸爸张同,当过唐朝的容管经略使。张策从小聪明好学,对经书典籍很通晓。他爸爸张同住在洛阳敦化里,一次挖井挖出来一个古鼎,上面刻着:“魏黄初元年春二月,匠吉千。”张同觉得很奇怪,当时张策才十三岁,就住在爸爸旁边,他指着铭文说:“汉建安二十五年,曹操死了,改元延康。同年十月,魏文帝曹丕称帝,又改元黄初,所以黄初元年根本没有二月啊,这铭文错了吧?”张同非常惊讶,对儿子的才华感到震惊。

张策年轻的时候很喜欢佛教,于是剃度出家做了和尚,住在长安的慈恩寺。后来黄巢攻打长安,张策就脱下僧袍,恢复了原来的衣服,带着父母躲避战乱,在农村生活了十多年。后来朝廷召他做广文馆博士。邠州刺史王行瑜又请他去做观察支使。晋王李克用攻打王行瑜,张策就和丫鬟一起用扁担抬着母亲往东逃难,走在大雪里,路上的人都同情他们。

后来梁太祖朱温控制了四镇,又请张策做郑、滑的支使,但他母亲去世,他就辞官回家守孝了。守孝期满后,他回到朝廷,做了唐朝的膳部员外郎。华州节度使韩建又请他做判官,韩建后来调到许州,就让张策当掌书记。韩建派张策去拜见梁太祖,太祖见到张策后非常高兴地说:“张夫子来了!”于是就把张策留下来当掌书记,还向朝廷推荐了他。张策后来升迁,做了中书舍人、翰林学士。梁太祖朱温称帝后,张策又升任工部侍郎。开平二年,他被任命为刑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后来又升任中书侍郎。后来因为生病,他就辞去了刑部尚书的职务,退休了,最后死在洛阳。

赵光逢,字延吉,他爸爸赵隐是唐朝的左仆射,那可是个大官儿。赵光逢在唐朝的时候,因为为人正直又温和,很有名气,大家夸他像玉一样正直,像尺子一样精准,叫他“玉界尺”。 昭宗当皇帝的时候,他当上了翰林学士承旨和御史中丞,相当于皇帝身边的文臣和监察大臣。后来天下大乱,他就辞官了,回洛阳老家闭门不出,一躲就是五六年。

后来柳璨当了宰相,他和赵光逢以前有交情,就把他请出来,让他当了吏部侍郎和太常卿。唐朝灭亡后,他又投奔了后梁,当了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一步步升官,最后做到左仆射,然后以太子太保的身份退休了。 等后梁末帝继位,他又被请出来当司空和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后来又以司徒的身份再次退休。唐朝天成年间,皇帝还亲自到他家拜访,封他为太保,齐国公,死后还追赠他太傅的爵位。

薛贻矩,字熙用,是河东闻喜人,在唐朝的时候做到兵部侍郎和翰林学士承旨。昭宗皇帝从岐州回到长安后,大杀宦官,薛贻矩当时给中尉韩全诲等人画画像并写赞词,结果因为这事儿被贬官了。 后来薛贻矩投靠了后梁太祖朱温,朱温跟朝廷说了这事儿,就让他当了吏部尚书,后来又升了御史大夫。天祐三年,朱温从长芦打仗回来,哀帝派薛贻矩去慰劳他。薛贻矩按照臣子的礼仪去见朱温,朱温却让他上台阶,薛贻矩说:“殿下您的功德泽被天下,上天都改了卦象,您正做着像舜帝禹王那样的功业,我哪敢违抗您的意思!”然后就下拜行礼,朱温还特意侧身避让。薛贻矩回去后,就劝哀帝让位。朱温当了皇帝后,就封薛贻矩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后来又升到司空。薛贻矩当了五年宰相,死后被追赠为侍中。

苏循,不知道是哪里人。这个人特别会拍马屁,没廉耻,只知道追逐利益。他在唐朝当上了礼部尚书。那时候,梁太祖已经杀了昭宗皇帝,立了哀帝,唐朝的旧臣个个都又气又恨,有的低头害怕惹祸,有的干脆不当官了,只有苏循巴结梁太祖,想得到重用。梁军攻打杨行密,在珝河大败,太祖很生气,急着篡位,想让唐朝皇帝给他九锡(古代帝王册封诸侯的礼仪,这里指禅让的仪式),大臣们谁也不敢提这事儿,只有苏循跳出来说:“梁王功劳巨大,是天命所归,应该马上接受禅让。”第二年,梁太祖登基,苏循当上了册封礼仪的副使。

苏循有个儿子叫苏楷,乾宁年间考中了进士,结果被昭宗派出的学士陆扆给刷掉了,苏楷一直耿耿于怀。等到昭宗被杀,唐朝政权落入梁朝手里,苏楷当上了起居郎,跟柳璨、张廷范这些人混在一起,他对张廷范说:“给皇帝上谥号,是为了美化他的名声,树立他的威信。以前那些官员给先帝上谥号叫‘昭’,名不副实啊,你是太常卿,我是史官,这事儿咱们不能不说。”于是苏楷就上书反对。张廷范本来是梁朝的将领,曾经想当太常卿没当上,所以他也怨恨唐朝,于是就把苏楷的奏疏拿给皇帝看。张廷范的意见是:“我听说,坚持原则叫‘恭’,混乱中不损害国家利益叫‘灵’,武功虽然没完成叫‘庄’,国家遇到困难叫‘闵’,因为事情有功劳叫‘襄’,所以建议把昭宗皇帝的谥号改成‘恭灵庄闵皇帝’,庙号‘襄宗’。”

梁太祖当了皇帝,在玄德殿摆酒宴,跟大臣们说自己德行浅薄,当不上皇帝,都是大家拥戴的结果。唐朝的老臣子,像杨涉、张文蔚这些人,都羞愧得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崔循和张祎、薛贻矩,他们倒是大力赞扬梁王功劳很大,说这是顺应天意,合乎人心的。

崔循父子都觉得是靠着巴结梁朝才有了依靠,每天提心吊胆的,就盼着能得到重用。敬翔特别讨厌他们父子俩,就跟梁太祖说:“梁朝刚建立,应该选拔正直的人来树立好风气,崔循父子都没什么德行,不能留在新朝。” 于是崔循父子就被勒令回老家种田去了,后来他们就投靠了在河中的朱友谦。后来朱友谦叛梁投降了后晋,后晋的皇帝将要登基,想找些唐朝的老臣子来填补官员的空缺,朱友谦就把崔循送到了魏州。

那时候梁朝还没灭亡,后晋的将领大臣很多都不想让晋王当皇帝。晋王虽然很想当皇帝,但是将相大臣们都没人赞同他的想法。崔循刚到魏州,看到州衙的听事厅就立马跪拜,说那是“拜殿”。 进宫拜见晋王的时候,他又是跳舞又是高呼万岁,还自称臣子,晋王非常高兴。第二天,他又献上了三十支“画日笔”,晋王更高兴了,就封他做了节度副使。没多久,崔循就病死了。庄宗即位后,追赠他左仆射的官职。

他的儿子崔楷,在后唐同光年间当过尚书员外郎。明宗当皇帝的时候,大臣们想追究他父亲谥号有问题的责任,结果崔楷忧虑过度而死。

唐朝灭亡的时候,有个人叫杜晓,字明远。他爷爷杜审权,他爸爸杜让能,都是唐朝宰相。唐昭宗在位的时候,王行瑜、李茂贞带兵打进京城,昭宗为了自保,把杜让能杀了,地点在临皋。杜晓觉得他爸爸死得冤枉,非常悲痛,守孝的时候特别伤心。守孝期满后,他穿着粗布衣服,戴着便巾,把自己关起来十多年,谁也不理。后来崔胤当了盐铁使,邀请他当巡官,又让他当畿县尉,还让他去昭文馆工作,他都没答应。

后来崔远当了户部尚书,也邀请他当巡官。有人劝他说:“嵇康死后,他儿子嵇绍隐居不出仕,山涛用做人的道理劝了他,他才出来做官。你难道忍心让杜家每年祭祀祖先的时候,只有你们家孤零零的吗?” 杜晓这才出来做官。他一路升迁,做到膳部郎中、翰林学士。梁太祖朱温登基后,他被提升为工部侍郎,奉旨办事。开平二年,他被任命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朱友珪篡位后,他又被提升为礼部尚书、集贤殿大学士。后来袁象先等人讨伐朱友珪,军队四处抢掠,杜晓不幸被乱兵杀害,死后被追赠为右仆射。

哎!最开始鼓吹朋党论的都是些什么人啊?真是罪魁祸首,简直是太不仁义了!我曾经去过繁阳,读过《魏受禅碑》,看到汉朝的那些大臣们歌功颂德魏国的功劳,还把名字刻得又大又深,想在后世炫耀一番。我又读过《梁书》,看到文蔚他们也干过这种事,每次读到这儿我都忍不住掉眼泪。把国家送给别人还沾沾自喜,甚至还互相吹捧,如果不是小人,谁能干出这种事来?汉朝和唐朝末年,整个朝廷都是小人,君子到哪儿去了?

汉朝灭亡的时候,先是用朋党之说排挤天下贤人和君子,朝廷上站着的都是小人,然后汉朝就亡了。唐朝灭亡的时候,也是先用朋党之说杀光了朝廷上的正直之士,剩下的都是些庸碌无能、趋炎附势的小人,然后唐朝就亡了。想要掏空一个国家,去掉里面的君子,就必须鼓吹朋党之说;想要孤立君主,蒙蔽他的耳目,就必须鼓吹朋党之说;想要夺取国家送给别人,就必须鼓吹朋党之说。君子嘛,本来就犯错少,小人要给他安罪名,总能找到一些可以诬陷的,也有一些是诬陷不了的,总不能把所有的人都诬陷了吧?

他们想把天下所有的好人都清除掉,就用“朋党”这个帽子扣下去。亲戚朋友,说他们是朋党;交往密切的朋友,说他们是朋党;在官场或学术上志同道合的,说他们是朋党;门生故吏,说他们是朋党。这些,都是同类人,都是好人啊!所以说,想要掏空一个国家,去掉里面的君子,只要用朋党罪名去治他们,就一个都逃不掉。好人之间互相欣赏,因为志趣相投,这是自然规律。所以,听到好人好事,就互相赞扬,赞扬就被说成是朋党;好人互相推荐,推荐就被说成是朋党。让人不敢称赞好人,君主的耳朵就听不到下面有好人了;让人不敢推荐好人,君主的眼睛就看不到好人了。好人越来越远,小人越来越近,当君主的,就茫然不知所措,谁还能帮他出谋划策,治理国家呢?所以说,想要孤立君主,蒙蔽他的耳目,就必须用朋党之说。

只要有一个君子存在,即使小人再多,也多少会忌惮,不敢胡作非为。只有国家空虚,没有君子,小人才能为所欲为,汉魏、唐梁之际就是这样的例子。所以说,能够夺取国家送给别人,是因为国家里没有君子,国家空虚,没有君子,都是因为用朋党之说把他们清除掉了。

哎,这朋党之争啊,当皇帝的你们可得好好想想!《尚书》上说“一句话就能亡国”,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你们可得引以为戒啊!一定要小心谨慎啊!

唉,这结党营私的事儿,当皇帝的你们可得擦亮眼睛!《尚书》里说的“一言可以丧邦”,说的就是这玩意儿!你们可得长点记性,千万别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