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献章,字公甫,是广东新会人。参加正统十二年的乡试考中了,后来又去礼部参加考试,但没考上。他跟着吴与弼学习,住了半年后回家,每天夜以继日地读书。他还建了个阳春台,经常在里面静坐,好几年都没出门。过了一段时间,他又去国子监学习。国子监祭酒邢让让他写一首和杨时《此日不再得》的诗,看完后惊叹道:“龟山先生(杨时)都比不上啊!” 邢让还在朝廷上大肆宣扬,说真正的儒学大师又出现了。于是陈献章的名声在京城一下子就传开了。给事中贺钦听了他的议论,当天就上书辞职,并且以弟子的身份拜陈献章为师。
陈献章回家后,慕名前来求学的学生越来越多。广东布政使彭韶和总督朱英都极力推荐他。朝廷召他进京,让他到吏部考试做官。但他一再推辞说自己有病,不去赴任,还上书请求回家奉养父母,最后朝廷授予他翰林院检讨的职位让他回家。到了南安,知府张弼怀疑他接受官职的行为与吴与弼先生的做法不一样。陈献章解释说:“吴先生虽然是平民百姓,却被石亨推荐做官,但他没接受官职,而是请求观览皇家藏书,希望以此启发皇帝的觉悟。当时的执政者不明白吴先生的意思,先让他做官再让他看书,这完全违背了吴先生的意愿,所以吴先生才坚决辞官。而我这次只是被选为国子监学生,我哪敢虚伪地推辞,去追求虚名呢?” 从此以后,朝廷虽然多次推荐他做官,但他始终没有接受。
△陈献章〔李承箕 张诩〕 娄谅〔夏尚朴〕 贺钦 陈茂烈 湛若水〔蒋信等〕 邹守益〔子善等〕 钱德洪〔徐爱等〕 王畿〔王艮等〕 欧阳德〔族人瑜〕 罗洪先〔程文德〕 吴悌〔子仁度〕 何廷仁〔刘邦采 魏良政等〕王时槐 许孚远 尤时熙〔张后觉等〕 邓以赞〔张元忄卞〕 孟化鲤〔孟秋〕来知德 邓元锡〔刘元卿 章潢〕
献章先生的学习方法,主要就是静下心来。他教学生的时候,只让他们端端正正地坐着,保持心神平静,在安静中慢慢领悟。有人劝他写书,他都不答应。他自己曾经说过:“我二十七岁才开始跟吴聘君先生学习,研读过各种古圣贤的书籍,但始终没找到学习的要领。后来回到白沙,专心致志地寻找学习的方法,还是没有结果。于是,我放弃了繁杂的学习方法,选择静坐,时间长了,才发现自己内心的本性隐隐约约地显露出来,日常生活中的应对进退都随心所欲,就像驾驭马匹一样轻松自如。”他的学习方法独树一帜,人们都说他学习的乐趣如同老鹰飞翔、鱼儿跳跃般自由自在,而兰溪的姜麟先生甚至称赞他是“活孟子”。
献章先生身材高大魁梧,右脸颊上有七颗黑痣。他母亲二十四周岁守节,献章先生对他母亲非常孝顺。只要母亲一有想法,他就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回家。弘治十三年(1499年)去世,享年七十三岁。万历初年(1573年),被从祀孔庙,追谥文恭。
他的学生李承箕,字世卿,是嘉鱼人。成化二十二年(1486年)乡试中举。他去拜访献章先生学习,献章先生每天都带他游山玩水,射箭赋诗,纵论古今大事,却一句关于修道的话都不讲。很久以后,李承箕才有所顿悟,辞别先生回家,隐居在黄公山,不再做官。他和他的哥哥进士李承芳,都非常爱好学习,人们称他们为“嘉鱼二李”。李承箕五十四岁去世。
张诩,字廷实,南海人,也是献章先生的学生。成化二十年(1484年)考中进士,被授予户部主事。不久后父亲去世,他丁忧守制,多次被推荐做官,但他都推辞了。正德年间(1506-1521年),朝廷召他为南京通政司参议,他去祭拜孝陵后就辞官回家了。献章先生说他的学习以自然为根本,以忘掉自己为最高境界,以没有欲望为最终目标。张诩六十岁去世。
娄谅,字克贞,是上饶人。从小就有远大的志向和超群的学问。听说吴与弼在临川,就跑去拜他为师。有一天,吴与弼在整理田地,就叫娄谅过去看看,说学习的人必须亲身实践细致的农务。娄谅本来性格豪迈,因为这件事而改变了轻慢的态度。即使是扫除这种事,他都亲自动手。景泰四年,他乡试考中了。天顺年间末期,被选拔为成都的训导官。不久就辞官回家,闭门读书著书,写成了《日录》四十卷、《三礼订讹》四十卷。他认为《周礼》都是天子才能用的礼仪,是国家的礼仪;《仪礼》都是公卿大夫士庶百姓的礼仪,是家里的礼仪;而《礼记》是解释前两部经书的,他把《礼记》中的相关章节分别附在《周礼》和《仪礼》的相应篇章后面,比如把《冠义》附在《冠礼》后面。那些不能附在相应篇章后面的,就附在相应的经书后面;那些不能附在任何经书后面的,就都附在《周礼》和《仪礼》的后面。对于那些儒家学者牵强附会的解释,他都用程颐的观点来驳斥。他还写了《春秋本意》十二篇,没有采用《春秋三传》里的说法,他说:“如果是非曲直都必须依靠三传才能明白,那《春秋》这书也就没啥用了。”他的学问主张以收摄心神为恭敬的入门,以“何思何虑,勿忘勿助”为恭敬的要旨。但是当时胡居仁很批评他,说他很像陆九渊;后来罗钦顺也说他的学问有点像禅宗。
娄谅的儿子娄子忱,字诚善,继承了父亲的学业。他的女儿是宁王朱宸濠的王妃,为人贤德,曾经劝过宁王不要造反。但宁王不听劝,最终还是起兵造反了。娄谅的子孙都被抓了起来,他的文章也因此散失遗落了。
夏尚朴,字敦夫,是江西广信府永丰县人。正德年间刚开始的时候,他去北京参加会试。看到刘瑾专权乱政,他忍不住感叹:“这世道变成这样了,还能安心做官吗?” 于是,他没参加考试就回去了。六年后,他考中了进士,被任命为南京礼部主事。那年闹饥荒,他上书朝廷,提出了好几条救荒的措施。后来升迁到惠州知府,但他却上书辞职回家了。嘉靖年间初期,他又被起用,担任山东提学副使。之后又升任南京太仆寺少卿,他和魏校、湛若水这些人经常在一起学习讨论。当时有言官弹劾大学士桂萼,话里还牵扯到了夏尚朴。吏部尚书方献夫替他辩解说他清白无私,不久之后,夏尚朴就以生病为由辞职回家了。他年轻的时候师从王谅,学习王阳明先生的“主敬”之学,王谅经常说:“念头一起,那就是天理;念头放下,那就是人欲。”魏校非常赞赏他。夏尚朴著有《中庸语》和《东岩文集》。值得一提的是,王阳明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师从王谅学习过。
贺钦,字克恭,是义州卫人。他从小就爱学习,读《近思录》时有所感悟。成化二年,他考中进士,被任命为户科给事中。后来,他拜陈献章为师,回家后还画了陈献章的画像供奉着,以示尊敬。
弘治皇帝刚登基那年,内阁大臣推荐他,他就当上了陕西参议。 任命还没到,他母亲就去世了,于是他就上书恳求辞官,并且提出了四件事。
第一,他说现在最重要的,莫过于皇帝的经筵讲课了,应该广泛寻找真正的儒学大家来给皇帝讲课,帮助皇帝开阔视野,提高道德修养。第二,他推荐了检讨陈献章,说他学问精深,品德高尚,是位大贤,应该用非常优厚的待遇把他请出来,要么让他参与国家大事,要么让他担任经筵讲师,以此来培养皇帝的德行。第三,他说内官的职责,《祖训》里都写得很清楚,就是打扫卫生、看门之类的活儿。可是最近像王振、曹吉祥、汪直这些人,不是干预朝政,就是擅自发布命令,拉帮结派,邀功请赏,挑起事端;要不就是搞些歪门邪道,献上奇技淫巧,迷惑皇帝的心智,误国害民,比这更严重的罪过没有了!应该严格约束内官,以后不准他们干预政事,也不准他们到地方镇守,掌握兵权。第四,他说要兴起礼乐来教化天下。“皇上您刚继位的时候,还举行了朱熹倡导的丧葬仪式,可是那些不正之风还是没有改变,请求您再次明确礼仪制度,取消教坊那些低俗的音乐,来推广教化。” 这奏章总共写了好几万字呢,呈上去后,皇帝也收到了。
正德四年,刘瑾在辽东圈占土地,辽东百姓吓得要死,义州的知府还贪赃枉法,老百姓就造反了,聚集起来抢劫。 当时的宰相顾相告诫大家说:“不要惊动贺黄门(皇帝的近侍)。” 这位官员听说后,赶紧向皇帝说明利害关系,自己承担责任,很快就平息了这场暴乱。 他为人正直,学习不求广博,只专心致志地读《四书》《五经》《小学》,力求把学到的知识付诸实践。他认为学习不必追求高深,只要专心致志,就能收敛心神就足够了。他七十四岁去世。他的儿子士谘是乡试的贡生,曾经上书提出了十二条建议来治理国家,但没有得到采纳,他一辈子也没做官。
陈茂烈,字时周,是福建莆田人。十八岁的时候,他就写了一本叫《省克录》的书,里面说颜回克制自己,曾子每天反省,这就是学习的方法。弘治八年,他考中了进士。
后来他奉命去广东办事,拜访了著名的学者陈献章,陈献章教导他学习要以“主静”为核心。回来后,他又和张诩进行学术辩论,并写下了《静思录》。没多久,他就被任命为吉安府的推官,工作考核成绩优秀,超过了标准,但他生活很清苦,冬天连棉衣都没有,冻得够呛。
后来他升任监察御史,穿的衣服很朴素,骑着一匹瘦马,大家都非常敬重他。因为母亲年老,他就辞官回家尽孝。除了供养母亲,他什么也不置办。种菜挑水,都是自己动手。当地太守听说他很辛苦,派了两个士兵去帮忙,但是三天后就把他们撤走了。
吏部看他太穷了,就提升他为晋江县的教谕,但他没接受。吏部又想给他增加月俸,他上书说:“我本来就穷,生活一向俭朴,所以母亲才能在我家安享晚年,我也能避免更穷困潦倒,这并不是因为我有多清廉,而是尽到了孝心。古人给人扛米做工来养活父母,都认为是尽孝,我这点贫穷还远没到那个地步。可是我母亲含辛茹苦把我养大,今年已经八十六岁了,日子不多了。我想尽我所能孝敬她,恐怕时间都不够,如果还要麻烦朝廷拨款,我心里实在不安。”皇上没有批准他的请求。后来,陈茂烈的母亲去世了,不久之后,陈茂烈也去世了。
陈茂烈还是个读书人(秀才)的时候,韩文问莆田的才俊人物林俊,林俊说:“跟我一个辈分的。”指的是彭时。韩文又问,林俊说:“时周。”还说:“跟时周聊聊天,沉重的疾病都能马上好转。”可见陈茂烈在当时多么受人推崇啊!
湛若水,字元明,是增城人。弘治五年,他乡试考中了。后来跟着陈献章学习,一点都不想做官。他妈妈命令他出来做官,他才去南京国子监。弘治十八年参加会试,考官是张元祯和杨廷和两位学士,他们看到他的卷子,就说:“如果不是陈献章的学生,写不出这样的文章。”于是湛若水考中了第二名。
他被授予进士,选为庶吉士,后来当了翰林院编修。那时候王守仁在吏部讲学,湛若水也和他互相唱和,一起探讨学问。没多久,他母亲去世了,他就守孝三年,在西樵山建了个讲学的地方,学生们来学习,他先让他们学习礼仪,然后再讲学。
嘉靖初年,湛若水回到朝廷,他上书皇帝,在经筵上讲学,说圣人治学的关键在于追求仁爱。他还上书说:“陛下刚开始执政,很多好的政策都没能坚持下去。身边的人用各种奇奇怪怪的歪理邪说迷惑皇上,大臣林俊、孙交等人因为坚持原则而被排挤,纷纷辞官,这让人寒心啊!皇上应该赶紧选拔贤能之士,远离奸邪小人,深入研究道理,认真讲学,才能成就太平盛世。”他又上书说,每天的讲学不应该停止,皇上也同意了。
第二年,他升任侍读,再次上书说:“一两年来,各种自然灾害不断,地震、山崩、洪水,百姓饿死相食,几乎每个月都有灾难发生。圣人不会因为遇到困难就放弃寻找贤才,好医生也不会因为病情严重就放弃治疗。我们应该广泛学习先王治国的道理,每天侍奉皇上,辅助皇上学习圣贤的学问。”后来,他升任南京国子监祭酒,还写了《心性图说》来教导学生们。之后,他又被任命为礼部侍郎。他仿照《大学衍义补》写了《格物通》,呈献给朝廷。
他先后担任南京吏部、礼部、兵部尚书。南京当时风气奢靡,他就制定了丧葬制度,并在南京推行。年纪大了,他就请求退休。九十五岁的时候去世了。
湛若水走到哪儿,都要建个书院来祭祀先贤。九十岁高龄了,他还去南京玩儿了一趟。路过江西的时候,安福县的知县邹守益,是王守仁的学生,就告诫他的同僚们说:“甘泉先生(指湛若水)要来了,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应该恭敬地对待他,不要随便和他争论。”湛若水和王守仁以前一起讲学,后来各自形成了自己的学说。王守仁以“致良知”为核心,湛若水则以“随处体验天理”为核心。王守仁说湛若水的学说,是从外部去寻找的;湛若水也认为王守仁的“格物”之说有四个不可信的地方。他还说:“阳明(指王守仁)和我对‘心’的理解不一样。阳明说的‘心’,指的是方寸之间的心;我说的‘心’,是遍及万物、无所遗漏的心,所以说我的学说比较注重外在的体验。” 当时,学者们就分成了王门和湛门两派。
湛氏门下最有名的学生,有永丰的吕怀、德安的何迁、婺源的洪垣、归安的唐枢。吕怀强调改变气质,何迁强调知足,唐枢强调寻找真心。他们的思想大体上在王、湛两家之间,又自成一家之言。洪垣则主要致力于调和两家学说,弥补各自的不足。他们都没有完全遵循老师的观点。吕怀,字汝德,南京太仆寺少卿;何迁,字益之,南京刑部侍郎;洪垣,字峻之,温州府知府;唐枢,刑部主事,因为上疏弹劾李福达而被罢官回家,他的事迹也有记载。
蒋信,字卿实,是常德人。十四岁的时候,家里人去世了,他非常悲伤,人也瘦弱了不少。他和同郡的冀元亨关系很好,王守仁被贬到龙场的时候,路过他们那里,蒋信就和冀元亨一起侍奉王守仁。嘉靖初年,他参加考试进了京师,又拜湛若水为师。湛若水当时是南祭酒,门下学生很多,都跟着他学习。嘉靖十一年,蒋信考中了进士,后来官做到四川水利佥事。他拒绝了播州土官的贿赂,并且把一个妖道抓了起来。之后升迁为贵州提学副使,还修建了两所书院,培养了很多优秀的学生。龙场本来就有王守仁的祠堂,他还为祠堂置办了田地。后来因为擅离职守被革职了。蒋信刚开始跟王守仁学习的时候,还没领悟到“良知”的教诲。后来跟湛若水学习的时间最长,从湛氏那里学到的东西最多。蒋信为人踏实肯干,不搞虚头巴脑的东西。湖南的学者都尊崇他的学说,称他为“正学先生”。他七十九岁去世。
那时候宜兴人周冲,字道通,也跟王守仁和湛若水学习过。他从举人做到了高安训导,最后官至唐府纪善。他曾经说过:“湛若水的体认天理,就是王守仁的致良知啊。”他和蒋信一起整理老师的言论,写成了《新泉问辨录》。两家门人的弟子互相批评指责,周冲就出来解释他们的意思。
邹守益,字谦之,是安福人。他父亲邹贤,字恢才,是弘治九年考中的进士。他父亲担任过南京大理评事,多次上奏章陈述事情,后来官做到福建佥事,还抓捕杀死了武平的贼首黄友胜。他家里人以孝顺友爱著称。
邹守益在正德六年会试考中第一名,他是王守仁的学生。因为殿试得了第三名,被授予翰林院编修的职位。一年多后他告假回家,拜访王守仁,在赣州讲学。宁王朱宸濠叛乱的时候,他和王守仁一起参与军事行动。世宗皇帝即位后,他才重新上任。嘉靖三年二月,皇帝想要去掉兴献帝“本生”的称号。邹守益上疏劝谏,触怒了皇帝,被责备。一个月后,他又上了一道奏章,说:
皇上您想好好孝敬生父,多次召集大臣们商议,大臣们根据礼法直言进谏,结果被您责备训斥,这事儿在朝野都传开了,都说您是孝顺的长子。以前曾元因为父亲生病,害怕父亲去世,这说明他非常孝顺啊。但是曾子却批评他说:“这是姑息”。鲁国用天子才有的礼乐祭祀周公,这说明他们非常尊崇周公。但是孔子却惋惜地说:“周公要衰败了”。我希望皇上您不要姑息献帝,别让后世留下对您衰败的评价。再说,大臣们引经据典,劝您专心于正统,这些都是为皇上您着想的忠诚建议,您却没看清楚就责备他们,说他们违抗您的旨意,态度傲慢。
我仔细看过以前的史书,像冷褒、段犹这些人,当时被认为是忠诚和爱戴皇帝,可是后世却斥责他们是谄媚逢迎之徒。而像师丹、司马光这些人,当时被认为是欺骗和怠慢,可是后世却敬仰他们为正直之士。后人看待现在,就像现在的人看待过去一样。我希望皇上您不要吝啬改正错误,仔细考察大臣们的忠诚和爱戴,相信他们并重用他们,把那些被赶出朝廷的大臣们重新召回来,别让奸邪小人动摇国本,离间宫廷。
皇上您以前还是藩王的时候,听说先帝南巡,群臣联名上书劝阻,先帝当时非常生气,难道不是认为大臣们的劝谏是欺慢之罪吗?您当时在藩邸听到这件事,一定认为那些大臣是尽忠于先帝。现在您继承了皇位,难道就不允许大臣们尽忠于您了吗?
皇帝大发雷霆,把王守益扔进大牢里拷打审问,最后把他贬到广德州当个小官。到了广德州后,他拆除了那些不正经的庙宇,重新修缮了书院,在那里给学生们上课。后来慢慢升迁,当上了南京礼部郎中,广德州的老百姓还给他立了生祠祭拜呢!听说王守仁去世后,王守益还为他披麻戴孝,痛哭流涕,天天跟吕柟、湛若水、钱德洪、王畿、薛侃这些人一起讨论学问。等到任期满了回京,他就借口生病回家了。过了一段时间,有人推荐他,他又被任命为南京吏部郎中,之后又被召进宫里当了司经局洗马。
因为太子年纪还小,不能上朝,王守益就和霍韬一起,画了一套《圣功图》,从尧帝住茅草屋到皇帝在西苑耕田养蚕,一共画了十三幅图。皇帝觉得这是在讽刺他,差点儿把他治罪,幸亏霍韬在皇帝面前有几分面子,这事才算过去。第二年,王守益升迁为太常少卿兼侍读学士,被派到南京翰林院工作,这其实是夏言想把他调离京城。御史毛恺请求让他留在东宫侍奉太子,结果自己却被贬官了。没多久,王守益又被调到南京国子监祭酒的职位上。后来,九庙失火,王守益向皇帝陈述君臣上下共同修德的重要性,说:“殷商的中宗和高宗,把不好的事情转化成好的预兆,所以国家才能长治久安。”皇帝一听这话,勃然大怒,把他撤职查办,打发他回家了。
王守益天生就品性纯正。王守仁曾经说过:“有如无,实如虚,触犯而不计较,这就是谦虚的极致了。”王守益回到家乡后,每天都致力于讲学,各地慕名而来的学生络绎不绝,大家都尊称他为东廓先生。他在家住了二十多年后去世了。隆庆初年,朝廷追赠他南京礼部右侍郎的官职,并谥号为“文庄”。
在此之前,王守仁主持山东的乡试,堂邑人穆孔晖考中了第一名,后来做了侍讲学士,去世后被追赠礼部右侍郎,谥号“文简”。穆孔晖为人端庄雅正,好学不倦,一开始并不认同王守仁的学说,后来才深信不疑,并自称是王氏学派的,甚至还深入研究佛教。而王守益则始终谨小慎微,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懈怠。
子善,嘉靖三十五年考中了进士。后来当了刑部员外郎,去湖广省体恤刑罚,放了不少人。之后升职到山东做提学佥事,那时候经常跟学生们讲学。万历初年,官职做到广东右布政使,后来因为生病辞职回家了。过了一段时间,有人推荐他,朝廷就让他在家当了太常卿,然后就退休了。他的儿子叫德涵和德溥。
德涵,字汝海,隆庆五年考中了进士。后来当了刑部员外郎。那时候张居正正严禁讲学,德涵却依然我行我素。御史傅应祯、刘台接连弹劾张居正,而这两个人都是德涵的老乡,所以有人怀疑德涵是跟他们一伙的,把他外放到河南当佥事了。后来御史又借着风声弹劾他,结果他被降职回家了。他一直很听爸爸的话,认真地践行父亲的教诲,大家都说他家学渊源深厚。不过德涵曾经想跟着耿定理学习,但耿定理没理他。德涵为此很生气,认真思考,觉得有所领悟,于是就另辟蹊径,开始在祖父传下来的学问基础上进行创新。
德溥,万历十一年考中了进士。后来当了司经局洗马。他的儿子德泳,万历十四年考中了进士。当上了御史。后来给事中李献可因为请求参与太子教育被罢官为民,德泳和他的同事一起为他求情,结果也被革职了。他在家待了三十年,期间很多人推荐他复出。光宗皇帝登基后,他被起用为尚宝少卿,后来又当了太常卿。魏忠贤当权的时候,他请求退休回家。当时有人要为魏忠贤修建祠堂,德泳把募集资金的名单给涂抹毁掉了,这才阻止了这件事。
钱德洪,本名叫钱宽,字德洪,后来就用字行世,又改字洪甫,是余姚人。王守仁先生从尚书的职位上辞官回到家乡后,钱德洪和几十个人一起跟着他学习。各地求学的士子络绎不绝,钱德洪和王畿总是先帮王守仁讲解学习要点,之后大家再正式向王守仁学习。嘉靖五年,钱德洪参加会试考中了,但他直接就回家了。七年冬天,他和王畿一起去参加廷试,半路上听说王守仁去世的消息,就赶紧赶到贵溪去奔丧。商议丧服的时候,钱德洪说:“我还有父母在世,不敢穿超过麻衣和粗布孝服。”王畿说:“我没有父母了。”于是就穿了最重的斩衰服。丧事办完后,钱德洪和王畿在王守仁的墓地附近盖了房子,在那里守孝。直到嘉靖十一年,他才考中进士。后来官做到刑部郎中。
有一次,郭勋被关进诏狱,案件移交刑部定罪,钱德洪根据狱中供词认为郭勋该死。朝中大臣想以此罪名治钱德洪的罪,说他不懂刑法。但皇帝其实不想杀郭勋,就借了言官的奏疏,把钱德洪也关进了诏狱。有关部门把钱德洪的罪状上报后,他就被释放了。皇帝说:“当初我命令刑官不要拷打郭勋,钱德洪却违抗了我的命令,这和郭勋不听圣旨有什么区别?”于是,钱德洪再次被关进诏狱。御史杨爵、都督赵卿也都被关押在那里,钱德洪就和他们一起不停地讲解《易经》。过了很久,钱德洪被罢官为民。被罢官后,钱德洪就周游各地,宣讲王守仁的良知学说。当时很多士大夫都以讲学为名,追求名声地位,而钱德洪和王畿作为王守仁的高足弟子,尤其受到人们的推崇。钱德洪认为自己彻悟的程度不如王畿,王畿觉得自己的行为处事不如钱德洪,然而王畿最终皈依了禅宗,而钱德洪却始终没有离开儒家的规范。
穆宗皇帝即位后,钱德洪官复原职,升迁到朝列大夫的职位,后来退休。神宗皇帝继位后,又给他升了一级。钱德洪七十九岁去世,学者们尊称他为绪山先生。
当初,王守仁在老家倡导他的学说,附近很多人都来追随他学习,钱德洪和王畿是其中的佼佼者。王守仁最早的弟子,还有余姚的徐爱,山阴的蔡宗衮、朱节以及应良、卢可久、应典、董涷等人。
王守仁有个弟子叫爱,字仁,是守仁妻子的弟弟。他在正德三年考中了进士,做到南京工部郎中的官位。当时大家刚开始不太相信王阳明的心学,爱就帮着讲解,把它的要点都阐述清楚了。王守仁曾经说过:“徐爱的温厚恭谨,蔡希渊的沉稳内敛,朱守中的聪明敏捷,这些都是我比不上的。”爱去世的时候才三十一岁,王守仁哭得非常伤心。有一天讲学结束,王守仁叹息道:“唉,我怎么才能让九泉之下的爱听到这些话呢!”于是他就带着学生们去爱墓前,洒酒祭奠。
蔡宗衮,字希渊,正德十二年进士,做到四川提学佥事。朱节,字守中,正德八年进士,当过御史,巡按山东。当时颜神镇出了个大盗,祸及十几个州县,朱节在平乱过程中劳累过度去世了,后来追赠为光禄少卿。
应良,字原忠,是仙居人,正德六年进士,当过编修。王守仁在吏部的时候,应良向他学习。后来应良因为父母年迈而回家奉养,在山中讲学将近十年。嘉靖初年,他又出来做官,因为争论大礼而被廷杖。张王总把一些翰林官贬为外官,应良被贬到山西做副使,后来谢病回家,去世了。
卢可久,字一松;程粹,字养之;都是永康的生员,和同乡应典一起跟随王守仁学习。程粹的儿子程正谊后来当上了顺天府尹。应典,字天彝,进士出身,做过兵部主事。他回家奉养母亲,不追求名利,做了三十年官,只参加过一次考核。
卢可久把王阳明的心学传给了东阳的杜惟熙,杜惟熙又传给了同乡陈时芳和陈正道。杜惟熙认为克己是关键,曾经说过:“学者只要一口气不懈怠,就能贯通古今;只要一刻放松,就会终日有所欠缺。”他活了八十多岁。陈时芳博览群书,但更注重实践,考中岁贡后没有做官。陈正道做过建安的训导,八十多岁了还步行去五峰参加讲学。他的学生吕一龙,是永康人,为人谨慎,许多人都尊崇他。
董涷,字子寿,是海宁人。他六十八岁的时候,来到会稽,带着水壶、斗笠和诗集拜访王守仁,请求拜他为师。他的儿子董谷后来做了知县,也师从王守仁。
王畿,字汝中,是绍兴人。年轻的时候就考中了乡试,自己还挺得意的。后来拜王守仁为师,王守仁一听他说话,感觉特别通透,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王守仁当时就特别高兴。嘉靖五年,他考中了进士,和钱德洪一起参加殿试,但都没被录取,就都回去了。王守仁去征讨思、田(思、田应指地方名),就留下王畿和钱德洪负责书院的事务。后来,王畿赶去参加王守仁的丧礼,操办后事,守孝三年。过了一段时间,他和钱德洪又一起考中了进士。
他先被任命为南京兵部主事,后来升了郎中。给事中戚贤等人还推荐过他。但是夏言说他搞伪学,结果戚贤被罢官,王畿也因此辞官回家了。王畿曾经说过:“学习的目的就是为了致知见性,工作中出现一些小错误不足以成为大问题。”所以他在做官的时候,经常因为直言进谏而得罪人,最后因为办事不够谨慎被斥责。 王畿被罢官后,更加努力地讲学,足迹遍布东南各地,江苏、湖南、福建、浙江都有他的讲学场所,八十多岁了还坚持不懈。他很擅长演讲,很会打动人,走到哪儿,听讲的人就挤满了哪儿。每次讲学,他还经常会融入一些禅宗的思想,这点他也不避讳。
他的学生们都尊称他为龙溪先生。后来,那些行为浮夸、不守规矩的学生,都喜欢自称是龙溪先生的学生。而泰州的王艮也曾经是王守仁的学生,他的学生也很多,和王畿不相上下,人们称他为心斋先生。阳明学派,就以龙溪先生和心斋先生为代表人物。
艮,字汝止,一开始叫银子,后来王守仁给他改了名字。他七岁就开始在乡下私塾读书,但是家里穷,没法一直读下去。他父亲是做灶火的,冬天一大早就要冒着严寒去给官府干活。艮看到这种情况,哭着说:“做儿子,却让父亲受这样的苦,还能算个人吗?”于是他主动代替父亲去干活,回家后就认真地侍奉父母,非常孝顺。艮读书,只读《孝经》《论语》《大学》这三本书,但他能信口开河地谈论这些书里的道理,而且理解得很透彻。有客人听到艮说话,惊讶地说:“这怎么跟王中丞(王阳明)说话那么像啊!” 于是艮就跑去江西拜见王守仁,跟王守仁辩论了很久,王守仁非常佩服他,收他做了弟子。第二天,艮向王守仁表示后悔,想恢复宾客的身份,但王守仁却让他像以前一样自在随意。后来,王守仁彻底被艮折服,最终还是认他做了弟子。
艮跟着王守仁回到家乡,感叹道:“我的老师倡导的这套绝学,为什么不能广泛传播呢!” 回到家后,他制作了一辆小车,一路向北,沿途拜访重要人士,向他们宣扬王守仁的学说,每次都有成千上百的人聚集来听。到了京城,他的同门师兄们很吃惊,偷偷藏起了他的车,想让他回去。王守仁听说后,很不高兴。艮去拜见王守仁,王守仁一开始不肯见他,艮就长跪不起谢罪,这才算了。王守仁的弟子遍布天下,大多都当了官,很有势力。而艮却只是一个平民百姓,但他名声却超过了王守仁的其他弟子。不过,艮本来就是一个豪放不羁的人,经常在王守仁的学说之上另辟蹊径,他的观点越来越高深,还融合了佛教和道教的思想。
艮的弟子有林春和徐樾,徐樾又传给了颜钧,颜钧又传给了罗汝芳和梁汝元,罗汝芳又传给了杨起元、周汝登和蔡悉。
徐樾,字子直,是贵溪人。他考中了进士,后来官至云南左布政使。云南元江的土司首领那鉴叛乱,假装投降。徐樾相信了他,结果走到那鉴的城下,被杀害了。朝廷追赠他光禄寺卿的官职,并且为他举行祭祀和安葬,还给他的一个儿子安排了官职。
林春,字子仁,是泰州人。他学习王阳明的良知学说,每天用朱墨笔记录自己的得失,严格要求自己,一言一行都非常谨慎,从不越雷池一步。嘉靖十一年,他乡试第一,被任命为户部主事,后来调到吏部。当时在京城讲学的士大夫有几十人,人们认为王畿聪明、理解力强、善于表达,而林春和罗洪先则以品行端正著称。林春后来升任文选郎中,死时四十四岁。打开他的箱子,里面只有四两白银,他的同僚一起为他料理后事。
汝芳,字维德,是南城人,嘉靖三十二年考中了进士。一开始当了太湖县令。他喜欢召集学生们一起讨论学问,很多公务都是在他讲学的时候决定的。后来升迁到刑部主事,之后又当上了宁国府知府。有一次,两兄弟因为争家产闹上衙门,汝芳看着他们俩,当场就哭了,那两兄弟也跟着哭了起来,官司就这样结了。他还创办了开元会,连犯人都可以来听他讲学。
后来进京朝见皇帝,他劝徐阶大人组织各地官员一起讲学。徐阶采纳了他的建议,在灵济宫举办了一次大型讲学活动,听讲的人有好几千。他父亲去世后,守孝期满,他又被任命为东昌府知府,后来调任云南屯田副使,又升迁为参政,负责永昌地区的防务。可惜后来因为一些事情被言官弹劾罢官了。早年,汝芳跟着永新县的颜钧学习,后来颜钧因为案子被关进南京监狱,面临死刑,汝芳把他供养在狱中,变卖家产救他,最终让颜钧的刑罚减轻了,被发配充军。汝芳罢官后,颜钧也得到了赦免,回到了家乡。汝芳一直尽心尽力地侍奉颜钧,吃饭都亲自喂他,别人觉得他这样做太不容易了。颜钧这个人比较古怪,他的学问偏向佛教,所以汝芳的学问也受到了影响,有点像佛教思想。
杨起元和周汝登都是万历五年考中的进士。杨起元是归善人,选为庶吉士。正好赶上汝芳以参政的身份进京祝贺,他就跟着汝芳学习。当时张居正很讨厌讲学,汝芳因为被弹劾罢官了,可杨起元却不受影响,官一直做到吏部左侍郎。后来因为一些事情被弹劾,皇帝都没过问,没多久他就去世了。天启初年,追谥他为“文懿”。周汝登是嵊州人,一开始在南京工部当主事,因为税收没完成指标,被贬到两淮盐运司当判官,后来官做到南京尚宝卿。杨起元为人清廉,品德高尚,但他的学问里不避讳禅宗思想。周汝登更想把儒家和佛教结合起来,他编撰了《圣学宗传》,把以前儒家学说中带有禅宗思想的部分都收集到书里。其实,万历年间,很多士大夫讲学者都差不多是这样的情况。
蔡悉,字士备,是合肥人,嘉靖三十八年考中了进士。他先被任命为常德推官,在城外修建了六道堤坝,避免了水患。后来升迁到南京吏部主事,官一直做到南京尚宝卿,又调任国子监。他曾经请求设立东宫,还极力批评矿税的危害。他很有学问,品德高尚,对做官的事不太热衷。做了五十年的官,家里一半的收入都用来接济穷人了,清廉正直,淮西人都很敬重他。
欧阳德,字崇一,是泰和人。二十岁刚出头就考中了乡试。后来他去了赣州,拜王守仁为师学习。两次参加会试都没考上。嘉靖二年,考试的策问里暗地里诋毁王守仁,欧阳德和魏良弼等人却直接引用老师的教诲据理力争,毫不隐瞒,最终高中进士。
他先被任命为六安州知州,在那里创建了龙津书院,聚集学生们一起讨论学问。后来调入京城,担任刑部员外郎。嘉靖六年,朝廷诏令选拔有学问有操守的官员进入翰林院,欧阳德就被调任为编修。之后又升迁为南京国子监司业,他建造了一个讲亭,让学生和各地来的学者在那里一起探讨学问。没多久,他又改任南京尚宝卿,之后被召回京城担任太仆少卿。因为要照顾父母,他又改任南京鸿胪卿。父亲去世后,他守孝三年,之后又留在家中侍奉母亲,并和邹守益、聂豹、罗洪先等人一起讲学。后来朝廷又起用他,恢复了之前的官职。他一路升迁,最终做到吏部左侍郎兼学士,掌管詹事府。母亲去世后,他回家守孝,服丧期未满,就被任命为礼部尚书。
丧期结束后,他回到朝廷,被安排在无逸殿值班。当时皇储之位空缺已久,皇帝被陶仲文“二龙不相见”的说法迷惑,迟迟不肯立储君,欧阳德就多次恳切地向皇帝进言。后来,皇帝下旨,要两位皇子同一天完婚。欧阳德认为,裕王作为储君的候选人,不应该出宫参加婚礼,于是上疏说道:“以前太祖皇帝是父亲为儿子完婚,诸位皇子都住在宫里。宣宗、孝宗皇帝是哥哥为弟弟完婚,才允许皇子住在宫外。现在的情况和太祖皇帝时一样,应该沿袭旧制。”皇帝没有同意。欧阳德又说:“《会典》中祭祀的祝词,对嫡系子孙用‘承宗’,对分封到各地的子孙用‘承家’。现在裕王应该用哪个?”皇帝不高兴地说:“既然说是王室的礼仪,自然有相应的典制。如果你要说这些,为什么不直接奏请册立储君呢?”欧阳德于是直接呈上了册立储君的仪程。皇帝更加不高兴了,但最终还是认可了他的忠诚,最终两位皇子的婚礼也没有同一天举行。
裕王母亲康妃杜氏去世后,欧阳德建议按照成化年间为纪淑妃办理丧事的规格办理,但没有被采纳。欧阳德处理事情总是直言不讳,尤其是在整顿宗室藩王方面,更是坚持原则。有时候遇到涉及到自身利益的事情,大家都互相观望,不敢吭声,而欧阳德却总是气定神闲,毫不畏惧。
话说当时,王阳明跟徐阶、聂豹、程文德这些老前辈一样,都位居高位。他就把全国各地有名的学者都召集到灵济宫,一起讨论“良知”学说。来参加的人足足有五千!这在京城举办的学术讲座,规模可算是空前绝后了。王阳明为人温文尔雅,学问注重实践,不搞那些空洞无物的理论。后来他得到了皇帝的赏识,眼看着就要掌握大权了,没想到却突然去世了。朝廷追赠他太子少保的官位,谥号文庄。
他的族人王瑜,字汝重,也是王阳明先生的学生。王阳明教导他说:“为人处世要谦虚谨慎,但千万别妄自菲薄。”王瑜一辈子都谨记老师的教诲。乡试考中了,但他没参加会试,说:“父母健在,就算做上三公也不换!”母亲去世后,他在母亲墓旁守孝,即使老虎在坟墓周围咆哮,他也不为所动。后来他做了四川参议,到哪里都有好名声。将近九十岁的时候去世了。
罗洪先,字达夫,江西吉水人。他父亲罗循,是进士出身,做过兵部武选郎中。有一次选拔武官,有二十多个人都是刘瑾的亲信,罗循就罢免了他们的职务。刘瑾一听,勃然大怒,破口大骂尚书王敞,王敞吓得不轻,赶紧回部里催促改奏章。罗循故意拖延几天,结果刘瑾倒台了,王敞这才来感谢罗循。罗循后来做过镇江、淮安两府知府,以及徐州兵备副使,政绩都很出色。
罗洪先从小就敬佩罗伦的为人。十五岁的时候,他读了王守仁的《传习录》,非常喜欢,想拜王阳明为师,但是他父亲不同意,只好作罢。于是他就拜同乡李中为师,学习王阳明的学说。嘉靖八年,他考中了状元,被授予修撰官职,但他马上就请求回家。他的外舅太仆卿曾直很高兴地说:“幸好我的女婿考中了状元!”罗洪先却说:“儒者的志向远不止于此,这三年一人,有什么值得高兴的?”罗洪先侍奉父母非常孝顺。父亲每次宴请宾客,他都穿着冠带,敬酒、拂拭席子、摆放桌椅,非常恭敬。在家侍奉父母两年后,朝廷下令弹劾那些请假时间过长的官员,他才去上任。不久,父亲去世,他披麻戴孝,吃粗茶淡饭,三年不进家门。后来母亲去世,他又同样如此。
我当了十八年的宫廷小官,后来被任命为春坊左赞善。第二年冬天,我和司谏唐顺之、校书赵时春一起上书,建议来年元旦朝贺时,皇太子殿下应该到文华殿接受群臣朝拜。当时皇帝经常称病不上朝,而且刻意回避太子临朝的事宜。皇上看到我们的奏疏后,勃然大怒,说:“这是在算计朕早晚要驾崩啊!”然后亲笔写了一道长长的诏书狠狠地批评我们,并且把我们三个都撤了职。
我回到家乡后,更加努力地钻研王守仁的心学。我过着简朴的生活,磨练意志,无论严寒酷暑都坚持锻炼,骑马射箭,研读史书,从天文地理、礼乐典章、水利工程、边防要塞、战争策略,到阴阳五行、数学算术,凡是能学到的我都认真钻研。甚至人才选拔、官吏事务、国家经济、民情民意,我都积极地去了解和咨询。我常说:“只要是应该做的事情,都是我的职责。”我们县的田赋制度有很多陈旧的弊端,我向有关部门建议进行改革,他们也把这事交给了我。我认真地调查研究,很快就把这些弊端解决了。那年闹饥荒,我写信给各县,募集到几十石粮食,然后带着朋友们亲自去救济灾民。后来流寇入侵吉安,当地官员手忙脚乱,我为他们制定了作战和防守策略,最终把流寇赶走了。我和唐顺之关系很好,他被朝廷召去后,想拉我一起入仕,但是严嵩因为和唐顺之是老乡,想提拔他,给他安排了个虚职,他都坚决推辞了。
虽然我学习的是王阳明的心学,但是我并没有直接拜入王守仁的门下。我经常用《易经·系辞传》里“寂然不动”和周敦颐“无欲则刚”的道理来教导学生。我还说:“儒者的学习应该以经世致用为目标,但要以‘无欲’为根本。只有‘无欲’,才能真正去经世致用,才能拥有敏锐的洞察力和强大的执行力。”当时王畿先生认为良知是自然而然的,不需要任何努力。我不同意他的观点,我说:“世上哪有现成的良知呢?”虽然我和王畿先生关系很好,但在学术观点上始终存在分歧。我在山里找到一个石洞,以前是老虎的巢穴,我把它修葺了一下,住进了茅屋,并取名为“石莲”。从此谢绝访客,独自一人静坐,一连三年不出门。
一开始,洪先告假回家,路过仪真,碰上同科进士、主事项乔。当时有个富人暴毙,愿意花一万两银子买块风水宝地安葬,洪先坚决拒绝了。项乔就委婉地劝他,大声说:“你没听说过志士仁人即使死了也要埋在沟壑里的说法吗?”后来,洪先的房子被江水冲坏了,巡抚马森想为他修建,也被他坚决拒绝了。隆庆年间,洪先去世,追赠光禄少卿,谥号文庄。
程文德,字舜敷,是永康人。他先师从章懋学习,后来又跟随王守仁学习。在洪先主考的科举考试中,他考中了第二名进士,被授予翰林编修的官职。因为同科进士杨名弹劾汪鋐的事情,他被关进了诏狱,之后被贬到信宜做典史。汪鋐被罢官后,程文德调任安福知县,后来升迁为兵部员外郎。父亲去世后,他在墓旁守孝,直到丧事办完才回京。之后,他升任兵部郎中,又升迁为广东提学副使,还没上任就被改任为南京国子祭酒。母亲去世后,服丧期满,他又被起用为礼部右侍郎。俺答入侵京师的时候,他负责守卫宣武门,尽力安置躲避战乱的百姓。后来调任吏部左侍郎,之后又改任掌詹事府。万历三十三年,他在西苑供职。他写的青词,多有规劝讽谏之意,皇帝因此对他心怀不满。恰逢要推举南京吏部尚书,皇帝怀疑程文德想离自己远点,就把他调到南京工部右侍郎的职位。程文德上疏辞官,劝皇帝享受安宁太平的福气。皇帝认为这是在诽谤自己,就罢免了他的官职。程文德回乡后,聚集学生讲学。去世后,因为贫穷无力安葬。万历年间,追赠礼部尚书,谥号文恭。
吴悌,字思诚,是江西金溪人,嘉靖十一年考中了进士。先是在乐安县当县令,后来调到宣城,之后又升任御史。嘉靖十六年,他在应天府主持进士考试的阅卷工作,结果评语里漏掉了考生的名字,很多考生的试卷都批评了当时的政治现状。皇帝很生气,把考官谕德江汝璧和洗马欧阳衢抓进了诏狱,贬官,还把府尹孙懋等人送到了南京的司法部门处理。虽然他们后来都恢复了职位,但科举考试的会试却停了。吴悌为了考生们求情,结果也被关进了诏狱。出来后,他被派去管理两淮的盐政。当时海潮暴涨,淹没了通州和泰州很多老百姓的房子,吴悌先组织了漕运救灾,然后再上报朝廷。不久,他就以生病为由告老还乡了。
回到朝廷后,他被派去河南巡按。当时的伊王朱典楧非常骄横跋扈,但很怕吴悌,还写信想和他交朋友。吴悌回信说:“殿下是天子的亲藩,我不敢和您交朋友。我是天子的官员,也不是殿下可以结交的。”伊王更加害怕他了。夏言和严嵩当时权倾朝野,他们和吴悌是老乡。有一次吴悌去拜访夏言,大家都看到夏言穿着新做的华丽宫袍,纷纷上前夸赞,只有吴悌站在那里不动。夏言问他为什么,吴悌慢慢地说:“等一会儿再聊,我想先向您反映一些政事。”夏言这才收敛了得意的神情。后来严嵩专权,吴悌很讨厌他,就以生病为由辞官回家,在家待了将近二十年。严嵩倒台后,吴悌官复原职,一年之内连升几级,做到南京大理寺卿。当时吴岳、胡松、毛恺也都是德高望重的官员,和吴悌一起被称为“南都四君子”。隆庆元年,他升任刑部侍郎。第二年去世了。
吴悌是王守仁学派的信徒,但他为人清廉,刚正不阿,更注重自身修养。万历年间,他的儿子吴仁度请求朝廷抚恤他。吏部尚书孙丕扬说:“吴悌是理学名臣,不应该按常规办理。”于是按照黄孔昭的例子,追赠他礼部尚书的职位,谥号文庄。他的家乡人为他修建了祠堂,和陆九渊、吴澄、吴与弼、陈九川一起供奉,叫做五贤祠,人们称他为疏山先生。
仁度,字继疏,万历十七年考中了进士,被任命为中书舍人。当时正好赶上三位藩王同时请求封王,仁度上书反对。过了很久,他升迁为吏部主事,后来做到考功郎中。有个叫赵邦清的考功郎中被弹劾了,有人怀疑是他的同事邓光祚等人唆使言官攻击他,仁度很生气,极力为赵邦清辩解。弹劾赵邦清的奏章下来后,仁度想稍微减轻赵邦清的处罚,结果给事中梁有年又弹劾仁度包庇同僚。邓光祚后来因为生病辞职了,仁度接替他做了文选郎,御史康丕扬又弹劾仁度是趁机取代邓光祚,皇上就下令把他调到南京去了。自从赵邦清被弹劾后,言官们不断地攻击他,都御史温纯为此非常生气,请求皇上明确国策,以消除大家的疑虑,并且对仁度很惋惜。后来,仁度补任南京刑部郎中,升迁为太仆少卿,又升任右佥都御史,巡抚山西。他为人正直廉洁,待人慈爱,和魏允贞齐名。在山西做了四年巡抚,因为生病就回乡了。熹宗即位初期,他又被起用为大理卿,升任兵部右侍郎,后来又称病辞职。再次被起用为工部左侍郎。天启五年,魏忠贤因为仁度和赵南星、杨涟等人关系好,就强迫他退休,不久他就去世了。仁度父子都是有名的清官,都能克制自己,奋发向上,邹元标对他赞赏有加。
何廷仁,原名秦,大家都用他的字称呼他,后来改字为性之。黄弘纲,字正之。他们俩都是雩都人。何廷仁为人厚道,待人真诚热情。而黄弘纲为人比较难以接近,很少对人笑脸相迎。但他们俩的志向和品德却非常相似。何廷仁最初仰慕陈献章,后来从黄弘纲那里听说了王守仁的学说。王守仁征讨桶冈的时候,何廷仁去军营拜见他,从此就成为王守仁的学生了。嘉靖元年,何廷仁乡试中举,后来又跟随王守仁在浙江东部地区。何廷仁的学术主张比较务实,王守仁去世后,有些人对王守仁的学说有过高的评价,何廷仁就说:“这不是我老师说的。”他被任命为新会知县,先祭祀了陈献章的祠堂,然后才开始上任。他的政绩以简易为尚,深受百姓的爱戴。后来他升迁为南京工部主事,在仪真分司,负责芜湖的税收,他一分钱也没有贪污。任期满了,他就退休了。黄弘纲乡试中举后,做了刑部主事。
王守仁的门下,一直有几百个学生跟着他学习,尤其浙江东部和江西的学生特别多,其中善于阐述老师学说的,要数弘纲、廷仁、钱德洪和王畿了。当时人们都说:“江右有何震、黄绾,浙右有钱德洪、王畿。” 但是,王守仁的学说,在山阴和泰州传播,弊端很多,没有止境。只有江西地区比较注重实践,安福的刘邦采,新建的魏良政兄弟,他们的成就最为显著。
刘邦采,字君亮。他的族子刘晓先在王守仁那里学习,回来后把王守仁的学说告诉了刘邦采,于是刘邦采就和他的哥哥刘文敏以及弟弟侄子九个人一起,去王守仁家里拜访,成为他的学生。他父亲去世后,刘邦采在简陋的茅屋里守孝。守孝期满后,他不打算再参加科举考试了。后来提学副使赵渊下令让他去参加考试,御史储良才允许他穿着常服进考场,也不检查他的衣着,于是他就参加了考试,并且考中了。过了很久,他被任命为寿宁县的教谕,后来升迁为嘉兴府同知,但他最终辞官回家了。刘邦采见识广博,努力又坚决。王守仁提倡以良知为本的学习方法,后来很多人走偏了,有些人把揣摩理解当成顿悟,有些人把放纵当成自然,刘邦采总是极力批评反对这些错误的做法。
刘文敏,字宜充。他父亲去世后,就放弃了科举考试。他曾经说过:“学习应该遵循本心的光明,经常反省自己的过失,不断磨练自己,从而使自己的禀赋得到融合,杜绝外界的诱惑,用伦理和事物的实际情况来检验,没有一点不符合心意的地方,这才算是圣人的正统学问,不是刻苦努力是无法达到的。那些夸夸其谈虚幻的顿悟,炫耀自己脱离了本心,这不是道德的贼寇吗?”刘晓,字伯光。他乡试考中,后来做了新宁县的知县,政绩很好。
良政,字师伊,在江西做官的时候,他和哥哥良弼,弟弟良器、良贵,都认真学习。当时主管教育的副使邵锐和巡按御史唐龙,跟他们的上司王守仁意见不合,就告诫学生们不要去拜访王守仁。但是良政兄弟几个却依然坚持去拜访,王守仁非常欣赏他们。良政的功劳尤其突出,为人孝顺友爱,朴实敦厚,即使在家休息也不懒惰。他常说:“不责怪别人,就没有什么人不能相处;不把事情弄复杂,就没有什么事情做不成。”他在乡试中考中了第一名,可惜后来去世了。他哥哥良弼曾经说过:“我梦见师伊,总是吓得一身冷汗”,可见他多么敬畏自己的弟弟。良器,字师颜,天资聪颖,超过常人,虽然学习王守仁的良知学说,但在实践中却注重脚踏实地。良弼的生平另有记载。良贵后来官至右副都御史。
王时槐,字子植,是安福人,嘉靖二十六年考中进士。先在南京兵部做主事,后来历任礼部郎中、福建佥事,官至太仆少卿,之后降职为光禄少卿。隆庆年间末期,他又外放到陕西做参政。张居正当权的时候,因为京察被罢官回家。万历年间,南赣巡抚张岳推荐他。吏部说:“六年京察是祖制,如果执政者随意罢免官员,这不在规定的时间内,叫做闰察。王时槐是在闰察中被罢免的,大家都不服气,请求召回王时槐,并且永远停止闰察。”皇上批准了。过了很久,陆光祖掌管吏部,又起用王时槐做贵州参政,接着提升他为南京鸿胪卿,又升任太常寺卿,但他都没有去赴任。
王时槐的老师是同县的刘文敏,王时槐做官后,广泛地向各地学者请教,却自认为始终没有得到真谛。五十岁那年,他辞官回家,认真反省自身,这才领悟到造化生生之道的奥妙,并非随着念头和思虑的生灭而变化。学者们想要认识真实的道理,应该从谨慎独处开始。他关于性善的论述是:“孟子性善的说法,绝对不能改变。如果人性中本来就没有仁义,那么恻隐之心、羞恶之心又从何而来呢?而且人处理事情,与人相处,如果这样就安稳,如果不这样就不安稳,这不是善是什么呢?”他又说:“居敬、穷理,这两者都不能废弃其中一个。总而言之,‘居敬’二字包含了全部。从居敬的精明、了悟、明白的角度来说,就叫做穷理;即使是考究、探讨,也是居敬中的一件事。敬无所不包含,敬之外再无其他事情了。”他八十四岁去世了。
江西庐陵人陈嘉谟,字世显,和时槐同年考中进士。他当上给事中,但是他不巴结严嵩,结果被严嵩排挤,外放了。后来他做到湖广参政,请求退休回家,专心致志地学习。凡是到他家求教的人,他都会告诉他们:“塘南先生在那儿,你们可以去拜他为师。” “塘南”是时槐的别号。他八十三岁去世了。
陈嘉谟这个人啊,挺有骨气的,不跟严嵩那帮人同流合污。虽然官做到湖广参政也不低了,但他还是选择退休回家,潜心研究学问。这说明他这个人,更看重的是自己的学问和操守。 他推荐别人去拜时槐为师,可见他对时槐的学识十分敬佩,也说明他为人很真诚,不藏私。 八十三岁去世,也算高寿了,也算活出了自己想要的样子吧。
许孚远,字孟中,是浙江德清人,跟同乡唐枢一起学习。嘉靖四十一年考中了进士,先是在南京工部当主事,后来调到吏部,之后又调到北部门。当时尚书杨博不喜欢许孚远讲学,正好赶上朝廷对京官进行考核,杨博把浙江籍的官员几乎都给撸掉了,而他自己老家山西一个都没动。许孚远对此说了些不同意见,杨博很不高兴,许孚远就借口生病告假回家了。
隆庆初年,高拱推荐许孚远做了考功主事,后来外放广东当佥事。他成功招降了大盗李茂、许俊美,还抓捕了七十多个倭寇,立了大功,朝廷赏赐了他不少银子和财物。没多久,他又调到福建去了。万历皇帝登基后,高拱被罢官,张居正想把高拱的党羽都清除掉,于是又对京官进行了考核。当时王篆负责考功,他诬陷许孚远是高拱的党羽,把许孚远贬到两淮盐运司当判官。后来他升任兵部郎中,又外放建昌府做知府。有空的时候,他就召集学生讲学,还跟贡士邓元锡、刘元卿交朋友。后来,给事中邹元标推荐了他,许孚远被提升为陕西提学副使。他很尊敬贡士王之士,还给朝廷写信推荐王之士,以及邓元锡和刘元卿。后来这三个人都被朝廷征召,这都是许孚远从中促成的。
许孚远后来升任应天府丞,因为为李材申冤,被降了两级,从广东佥事又重新升任右通政。过了二十年,他升任右佥都御史,巡抚福建。当时倭寇入侵朝鲜,有人建议向日本进贡求和,许孚远却建议朝廷下诏书给日本,要抓住并杀死丰臣秀吉,这个建议没被采纳。吕宋(菲律宾)酋长的儿子告状说,中国商人杀害了他的父亲,许孚远把这件事上报朝廷,朝廷下令处死了凶手,还重赏了吕宋的使者。福州发生饥荒,百姓抢掠官府,许孚远抓住了带头的暴民,叛乱才逐渐平息。但是,给事中耿随龙、御史甘士价等人弹劾许孚远,要把他罢免,皇帝对此没有理会。福建有很多寺庙的土地,许孚远把其中六分之一收归国有。他还招募百姓开垦海坛岛八万三千多亩土地,修筑城墙,建造营房,驻扎军队防守。他还建议把这种做法推广到南日岛、澎湖以及浙江的陈钱、金塘、玉环、南麂等岛屿,朝廷都批准了。
许孚远在福建做了三年巡抚,回京后任南京大理卿,又升任兵部右侍郎,之后改任左侍郎,又调到北部门。刚到一半路程,就被别人弹劾了。他请求退休,多次上疏请求,朝廷才批准。几年后,许孚远在家中去世,朝廷追赠他南京工部尚书的官职,谥号恭简。
王孚远这个人啊,特别相信良知,但特别讨厌那些拿良知去解释佛教的人。他跟建昌的同乡罗汝芳一起讲学,结果俩人观点不合,吵起来了。后来王孚远到南京做官,又跟罗汝芳的学生,礼部侍郎杨起元和尚宝司卿周汝登,一起在讲台上讲学。周汝登呢,主张“无善无恶”,王孚远就写了篇《九谛》来反驳他,说:“文成公(指王守仁)的思想,本来跟儒家圣人的学说没什么区别,因为人的本性没有不好的,所以知道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行为。良知就是指人心未动的时候,这个论点非常清晰。‘无善无恶’指的是人心未动的时候,空灵寂静的状态,只能用一个‘静’字来形容,再加上后面的三句话,才算完整。现在说,用心去认识事物,都没有善恶可言,这可不是文成公的正统说法啊!” 俩人越辩论越激烈。
王孚远后来到福建做官,又跟巡按御史陈子贞处不好,关系很僵。陈子贞负责督导南直隶的学政,就偷偷地跟他的同僚们说坏话,想让别人弹劾王孚远。跟着王孚远一起游学的人,有冯从吾、刘宗周、丁元荐,都是当时有名的儒学家。
尤时熙,字季美,是洛阳人。他从小就聪明过人,很不一样。年轻的时候,嘉靖元年参加乡试就考中了。那时候王守仁的《传习录》刚出版,很多士大夫都极力反对它,可尤时熙一看就感叹说:“道不就是这个吗?我以前把心思都放在诗词文章上,真是太没用了!”后来,因为身体不太好,他就开始学习养生。
他先被任命为元氏县的教谕,父亲去世后守孝,之后调任章丘县。他一心一意用“致良知”的理念教导学生,两个县的学生都知道他创立的新学问。后来他升任国子监博士,徐阶当时是国子监祭酒,还让六馆的学子都向他学习呢!他一直很遗憾没能亲自拜王守仁为师,听说郎中刘魁是王守仁的弟子,就拜刘魁为师。刘魁因为直言进谏被关进诏狱,尤时熙就写信给他,经常从狱中向他请教问题。
接着,他被任命为户部主事,负责浒墅关的税收。他把税收任务完成得很好,就收手了,一点私心都没有。因为母亲年纪大了,他就请求回家尽孝,从此不再出仕,每天都致力于修身养性,脚都没踏进过官府的大门。他在书房里设了王守仁的牌位,每天早上都要焚香恭敬地拜祭,来学习的人,他也让他们一起祭拜。他晚年的时候,看到有些学生只空谈理论,不付诸实践,甚至还违反规矩,放纵自己,所以他的论述都非常注重实际应用,从不空谈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万历八年他去世了,享年七十八岁,人们称他为西川先生。他的学生里,孟化鲤最有名,也有他的传记。
张后觉,字志仁,是茌平人。他父亲张文祥,乡试考中后做了广昌县的知县。张后觉从小就与众不同,孝顺父母,父亲去世后,他守孝三年,期间不吃肉食,表现得非常悲痛。年轻时,他在县教谕颜钥那里听到了“良知”的学说,就开始认真思考并努力实践,还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学习讨论。后来,贵溪人徐樾,王守仁再传弟子,来担任参政,张后觉就带着朋友们去拜他为师,学问进步很大。过了一段时间,他以岁贡生的身份被任命为华阴县的训导,碰上大地震,很多人被压死了,上司就让他代理县令,他救灾救人,处理得很好,大家都对他很满意。等到他退休回家,当地士民都哭着送他,沿途人山人海。
东昌府的知府罗汝芳和提学副使邹善,都非常推崇王守仁的学说,是王阳明心学的追随者。邹善还特地创建了愿学书院,方便六个郡的读书人学习。罗汝芳也建了见泰书院,他们经常在一起讨论学问。不过,因为觉得自己的朋友还不够多,罗汝芳就跑到北京去,又跑到江南一带去,一心想结识贤人,一起探讨学问,他的学生也越来越多。凡是经过茌平,或者在当地做官的人,没有不登门拜访他,向他请教学习的。当时的巡抚李世达两次到他山上的住所拜访,因为生病无法行礼,就干脆席地而坐,和罗汝芳促膝长谈,吃了些素菜就走了。罗汝芳一辈子不作诗,不谈禅,也不著书立说,但他为人正直,名声远播,学者们尊称他为弘山先生。他七十六岁的时候,在万历六年去世了。
他的学生里,孟秋和赵维新最有名。孟秋的事迹,史书上另有记载。赵维新也是茌平人,二十岁的时候,听说王阳明心学讲良知,就拜罗汝芳为师。后来,人们把他们的问答整理成《弘山教言》这本书。赵维新为人孝顺,母亲去世,他五天不吃五味,头发都烧焦了,骨瘦如柴,拄着拐杖才能站起来。乡里的人想表彰他的孝行,他坚决推辞。妻子去世后,五十年他没有再娶。有一次,他在修墙的时候挖到一箱金子,工人想拿走,他连问都没问。他家境贫寒,有时一天只吃一顿饭,但他依然保持着乐观豁达的心态。后来,他做了岁贡生,当上了长山县的训导,九十二岁的时候,无疾而终。
邓以赞,字汝德,是新建人;张元忭,字子荩,是绍兴山阴人。这两个人从小就展现出不同寻常的天赋,而且都爱好读书。邓以赞小时候,看见父亲和别人谈论学问,就总是拽着父亲的衣襟,有时还会插话,说出来的话就像饱读诗书的老学者一样。他父亲很心疼他这么努力学习,曾经把他关在一个小房间里读书。张元忭身体瘦弱,他母亲怕他太劳累,就让他藏在帐子里面读书,等母亲睡着了他才开始读。十多岁的时候,他就很有气节,听说杨继盛被害死,就写文章遥祭他,还悲伤地哭了起来。他父亲张天复,曾经担任云南副使,在与武定叛贼凤继祖作战中立下战功。后来,凤继祖又攻打武定,官军战败,巡抚吕光洵才将其剿灭。到了隆庆初年,有人追究以前的战败责任,张天复被传唤到云南对簿公堂,张元忭当时刚考完试回来,不顾千里迢迢,前往云南护送父亲,头发都白了。之后,他又跑到京城为父亲申冤,有关部门被他的孝心所感动,张天复最终被免职,得以回家。
隆庆五年,张以赞在会试考了第一名,殿试考了第三名,被授予编修的官职。而元忭殿试考了第一名,当上了修撰。万历初年,张以赞的上司张居正掌握着朝政大权,因为张以赞经常直言进谏,张居正不太高兴,所以张以赞就借口生病回家了。过了很久,他又被重新任命回原来的官职,没多久又退休了。后来皇上又召他回朝担任中允,结果走到半路他又因为想念母亲而回家了。 再次被任命为南京国子监祭酒,接着升任礼部右侍郎,又调到吏部。他又上书请求皇上早点立太子,并且极力反对同时册封三个皇子为王,他在奏疏里说:“皇后娘娘非常疼爱太子,她盼着太子早日被立为太子,比我们老百姓还着急。皇上您对皇后娘娘这么好,却迟迟不立太子,恐怕您还没能理解皇后的心意啊!况且,立储君是国家的大事,立储这件事反复拖延,会让皇上的命令在天下失信,这不是尊崇祖宗,安定社稷的做法啊!”当时朝中有很多大臣也上书劝谏,但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后来皇上又召他为吏部右侍郎,但他坚决推辞,没有接受。张以赞做了二十多年官,在职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个考核周期。他母亲去世后,张以赞悲痛过度,不久也去世了,追赠礼部尚书,谥号文洁。
元忭曾经上书为御史胡涍求情,还请求在宫里给皇太后和皇后讲《列女传》,用以宣扬《诗经》中《二南》篇章所体现的教化,但这些请求都没有得到批准。万历十年,元忭奉命出使楚王府,回家的途中顺便看望母亲,刚走没几天,心里就感觉不安,赶紧赶回家,结果只过了五天,母亲就去世了。元忭侍奉双亲生病时,汤药不到自己嘴里尝过,绝对不给父母服用,守丧期间,他非常悲伤憔悴,严格按照古礼办理丧事,乡里很多人因此受到感化。守孝期满后,他重新回到原来的官职,升任左谕德,在经筵上讲学。在此之前,元忭因为皇上登基的恩典,请求恢复他父亲的官职,皇上也批准了,允许他父亲穿戴官服。等到这个时候,他又再次提出这个请求,但是没有得到批准。元忭哭着说:“我没有脸面去见我的父母了!”于是,他郁郁寡欢,得了重病去世了。天启初年,追谥文恭。
张以赞和元忭在还没考中进士之前,就跟随王畿学习,传承良知学说,但他们都非常孝顺,并且身体力行。张以赞为人品德高尚,志向纯洁;元忭为人端正庄重,没有落入空谈禅寂的弊端。元忭的儿子元汝霖是江西参议,元汝懋是御史。
孟化鲤,字叔龙,是河南新安人;孟秋,字子成,是茌平人。化鲤十六岁的时候,就立志要成为圣贤。而孟秋小时候读诗经,读到《桑中》那些篇章就扔下不读了,没读完。化鲤在万历八年考中了进士,被任命为户部主事。当时朝廷里的权臣想拉拢他,但他都拒绝了。后来他到河西去负责税收,还给当地学子讲学,河西的老百姓都把他当作神一样敬仰。南直隶和山东大旱灾,他奉命去赈灾,救活了很多百姓。之后他调到吏部,做到文选郎中,协助尚书孙鑨负责官员的考核和任免,名声很好。当时内阁权力很大,每次任命官员都要先向内阁汇报,但化鲤独来独往,不向内阁低头,那些宦官们求他办事,他也一概不理,所以很多人对他很不满。都给事中张栋先因为上书批评朝廷被罢官,化鲤为他上奏请求恢复他的官职,结果触怒了皇帝,被扣了俸禄,还被贬官。和他一起被贬的还有员外郎项复弘、主事姜仲轼,他们都被安排去做一些杂务。内阁大臣们为他上书求情,皇帝才下令让他恢复原来的官职,但调到外地任职。过了一段时间,言官们又联名上书为他求情,皇帝更生气了,不仅扣了那些言官的俸禄,还把化鲤他们都斥为平民。
回家后,化鲤在河边建了一座书院,继续给学生们讲学,从各地来求学的学生总是几百人。过了很久,他就去世了。孟秋在隆庆五年考中了进士,当上了昌黎县令,政绩很好。后来升迁为大理评事,他离开昌黎的时候,老百姓都哭着送他,可见他的德行。之后他被任命为职方员外郎,负责督视山海关。山海关的管理长期松懈,奸邪之徒随意出入,孟秋严厉整顿,使得关防森严。结果有人从中作梗,在万历九年京察中被贬官。回家的时候,他和妻子儿女一起乘坐一辆牛车,路旁的百姓都叹息不已。许孚远曾经拜访孟秋,看到他住的茅屋简陋,书堆得乱七八糟,不禁感叹道:“孟我疆的风骨,江南可没有啊!”“我疆”是孟秋的别号。后来他又重新做官,做到刑部主事,最后做到尚宝丞少卿,然后去世了。孟秋死后,朝臣们多次上书请求朝廷给他追赠谥号,数目达数十次之多。天启初年,朝廷最终赐谥“清宪”。
化鲤,贡生出身,进了太学之后,就跟秋道义互相勉励。后来化鲤做了吏部郎中,秋道义则做了尚宝司官员,俩人住得近,吃喝住行几乎没分开过,当时人们称他们为“二孟”。化鲤的学问是跟洛阳的尤时熙学的,而秋道义则是跟同乡张后觉学的。尤时熙的老师是刘魁,张后觉则是颜钥和徐樾的学生。
来知德,字矣鲜,是梁山人。从小品行就非常好,官府举荐他为孝子。嘉靖三十一年乡试中举。父母相继去世后,他在父母墓旁守孝六年,不吃肉不喝酒。守孝期满后,他觉得自己没能力赡养父母,心里非常愧疚,于是终身穿着麻衣吃素食,并且发誓不再见官府的人。他的学习以致知为根本,以尽伦为重要。他著有《省觉录》、《省事录》、《理学辨疑》、《心学晦明解》等书,其中对《周易集注》的研究最为深入,他自己也说,他的学问最深奥的还是《易经》。开始的时候,他在釜山结庐读书,六年都没什么收获。后来他远行,在深山溪水中苦读,思考了好几年,才领悟到《易经》的卦象。又过了好几年才明白文王《序卦》和孔子《杂卦》的意思。又过了好几年才明白卦变的道理。总共花了二十九年才完成著作。万历三十年,总督王象乾和巡抚郭子章联名推荐他,特授予他翰林待诏的职位。来知德极力推辞,皇上就让他拿着这个官职告老还乡,朝廷每月给他发放三石米,直到他去世。
邓元锡,字汝极,南城人。十五岁丧父,他悲痛欲绝,几天几夜滴水未进。十七岁时,他推行社仓法,造福乡里。他考取了秀才后,先在同乡罗汝芳门下学习,又到吉安向当地名宿学习。嘉靖三十四年乡试中举,之后又跟邹守益、刘邦采、刘阳等老儒生一起探讨学问。后来他不再参加会试,闭门著书,三十多年里,五经都有他的著作,学问深邃精博,学者们称他为潜谷先生。
范涞,休宁人,当他在南城做知县的时候,就看重推荐了元锡。后来范涞做了南昌知府,万历十六年进京朝见皇帝的时候,向朝廷推荐了元锡、刘元卿和章潢这几个人。南京祭酒赵用贤也像以前推荐吴与弼、陈献章那样,请求朝廷征召他们。皇帝下旨了,相关部门要安排他们参加部试,可是元锡坚决推辞了。
第二年,御史王道显又推荐了元锡和元卿,并且请求朝廷效仿祖宗时期征召人才的做法,不要拘泥于部试。皇帝下令有关部门去了解元锡的病情,等他病好了再送他去参加考试,但最终也没成行。万历二十一年,巡按御史秦大夔再次推荐这两个人,朝廷下令以翰林待诏的身份征召他们。有关部门催促他们上路,结果元锡刚离开家就去世了。乡里人私下给他谥号为“文统先生”。
元锡的学问渊源于王守仁,但他并没有完全遵循王守仁的学说。当时心学很流行,有些人认为学习就是要做到“无觉”,一旦有了感觉,就什么都学不进去了,什么《九容》、《九思》、《四教》、《六艺》都是束缚人的东西。元锡坚决反对这种说法,所以他一生广泛阅读各种书籍,最终都归结到《六经》上。他写的《五经绎》、《函史上下编》、《皇明书》等著作,都在当时广为流传。
刘元卿,字调父,是安福人。他在隆庆四年考中了乡试,第二年参加会试,他在策论中直言不讳地指出当时的弊端,主考官不敢录取他。张居正听说后非常生气,责令有关部门严厉批评,还派人暗中调查他,结果刘元卿反而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调查的人,最终免于处罚。回家后,他拜同乡刘阳为师,刘阳是王守仁的学生。万历二年,他又参加会试没有考中,于是就放弃了科举考试,一心追求学问。后来多次被推荐,被朝廷召为国子博士,升任礼部主事,他上疏请求早朝勤政,还请求在文庙从祀邹守益和王艮,并整顿外藩朝贡的旧规。不久,他就以生病为由辞职回家,专心写作,著有《山居草》、《还山续草》、《诸儒学案》、《贤弈编》、《思问编》、《礼律类要》、《大学新编》等书。
潢,字本清,是南昌人。他父亲去世的时候,他悲伤过度,哭得眼睛都出血了。
为了纪念父亲,也为了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学习,他建了一座洗堂。他还编辑整理了一百二十七卷的群书,取名为《图书编》。此外,他还写了《周易象义》、《时经原体》、《书经原始》、《春秋窃义》、《礼记劄言》、《论语约言》等等书。 跟着他学习的人特别多。
好几次都被推荐做官,后来经吏部侍郎杨时乔的请求,朝廷远距离授予他顺天府训导的职位,这跟以前陈献章、来知德的情况一样,官府每个月给他家供应三石米来补贴家用。 他在万历三十六年去世,享年八十二岁。
他家乡的人都说,潢从年轻到老,说话做事都规规矩矩,交往的朋友都是正人君子,看的书也都是正经书,所以乡里人私下给他谥号“文德先生”。 从吴与弼之后,元锡、元卿、潢都得到了朝廷的推荐和征辟,人们把他们并称为“江右四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