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刑法,有些手段本身就够残忍的,根本不符合以前的规矩,比如廷杖、东厂、西厂、锦衣卫和镇抚司的酷刑,这些手段杀人特别狠,而且根本不合法。这些刑罚一直沿用下来,到了明朝后期就发展到了极致。整个朝廷官员和百姓的生死,都掌握在那些武夫和宦官的手里,真是令人叹息啊!
朱元璋经常和大臣们讨论怎么对待大臣。太史令刘基说:“古代,公卿大臣犯了罪,就用盘子盛着水,旁边放把剑,让他们到请罪的房间里自尽,从来不会轻贱侮辱他们,这样才能维护大臣的尊严。” 侍读学士詹同也跟着补充,拿出《大戴礼记》和贾谊的奏疏给朱元璋看,还说:“古代,刑罚不适用于高级官员,这是为了激励他们廉洁自守。只有这样,君臣之间的恩情和礼仪才能都得到体现。” 朱元璋对此表示非常赞同。
洪武六年的时候,工部尚书王肃犯了法,该打板子。朱元璋说:“六部尚书这么重要,不应该因为小事就让他丢脸。”就让他用俸禄抵罪了。后来,很多大臣犯错,也都被允许用俸禄抵罪,这事儿就这么开了先例。但是,永嘉侯朱亮的祖孙俩都被打死了,工部尚书薛祥也是被打死的,所以上书的大臣们都说,对大臣应该处死,不应该羞辱他们。廷杖这种刑罚,就是从朱元璋开始的。
宣德三年,皇帝生气了,因为御史严皑、方鼎、何杰他们沉迷酒色,很久不上朝,就下令把他们枷锁游街示众。从那以后,言官们就有被枷锁游街的经历了。到了正统年间,王振专权,尚书刘中敷、侍郎吴玺、陈瑺、祭酒李时勉都受了廷杖之辱,廷杖大臣在殿前行刑就成了惯例。
成化十五年,汪直诬陷侍郎马文升、都御史牟俸等人,皇帝下令责罚给事中李俊、王浚等五十六人包庇纵容,然后廷杖了二十个人。正德十四年,因为大臣们劝谏皇帝不要南巡,结果一百四十六人被廷杖,死了十一人。嘉靖三年,大臣们因为大礼议的事儿争论不休,一百三十四人被廷杖,死了十六人。
到了嘉靖年间,刑罚越来越严厉,即使是大臣也免不了挨打受辱。宣大总督翟鹏、蓟州巡抚朱方因为撤防太早,宣大总督郭宗皋、大同巡抚陈燿因为大同被寇入侵,刑部侍郎彭黯、左都御史屠侨、大理卿沈良才因为处理丁汝夔案子太慢,戎政侍郎蒋应奎、左通政唐国相因为他们的子弟冒领军功,都被抓起来廷杖。朱方、陈燿死在了杖下,而彭黯、屠侨、沈良才等人虽然挨了打,但打完后还得赶紧去办事。公卿大臣受此羞辱,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还有一次,正旦朝贺的时候,皇帝因为六科给事中张思静等人惹怒了他,直接穿着朝服就让人把他们打了一顿,天下人都震惊了。四十年间,被廷杖打死的朝臣,比以前几代加起来都多得多。万历五年,因为争论张居正的夺情案,吴中行等五个人被廷杖。后来卢洪春、孟养浩、王德完等人也都挨了廷杖,最多的一次挨了一百杖。后来皇帝越来越讨厌那些敢说话的人,奏章大多都被压着不批,廷杖也渐渐不用了。
到了天启年间,太监王体乾奉命进行大规模审判,狠狠地打了戚家亲戚李承恩一顿,讨好魏忠贤。结果万燝、吴裕中被打死,台省官员极力争辩也没用。阁臣叶向高说:“几十年不用了的坏制度,十几天内就出现了三次,绝对不能再用了!”魏忠贤这才停止了廷杖,把那些他想杀的人全部都送到镇抚司去了,士大夫们更是噤若寒蝉了。
明朝的时候,南京的官员挨杖打,最早可以追溯到成化十八年。当时南方的御史李珊等人因为年成不好,上奏章请求朝廷赈灾。结果皇帝发现奏章里有个别字写错了,就下令让锦衣卫到南京午门前,每人打二十杖,太监在旁边看着。到了正德年间,南方的御史李熙弹劾贪官,惹怒了刘瑾,刘瑾就假传圣旨,让李熙挨了三十杖。那时候南京的禁卫军好久没行刑了,还得先找人练几天手,才把李熙给打了,差点被打死。
东厂的设立,始于明成祖朱棣。锦衣卫的刑狱,太祖朱元璋也曾经用过,后来又禁止了,到永乐年间才又开始用。东厂和锦衣卫互相勾结,所以人们就一起称他们为厂卫。一开始,成祖朱棣从北平起兵的时候,为了刺探宫里的消息,就利用很多建文帝身边的人做眼线。所以他当了皇帝以后,就特别倚重宦官,在东安门北边设立了东厂,让那些他宠信的人来管,专门负责查办谋反、妖言惑众、以及各种大奸大恶的事情,权力跟锦衣卫差不多大,这是因为迁都之后的事情。但是锦衣卫指挥纪纲、门达这些人很受皇帝宠信,轮流掌权,东厂的权力就比不上他们。
到了宪宗年间,尚铭当了东厂的厂督,又另外设立了西厂来刺探消息,让汪直来管,西厂的缇骑数量是东厂的两倍。从京城到全国各地,到处都在侦查消息,就连王府也逃不脱。汪直被废黜又复用,前后一共六年,冤死的人一个接一个,西厂的势力远远超过了锦衣卫。后来汪直去边疆监军,大学士万安就对皇帝说:“太宗皇帝在北京建都的时候,命令锦衣卫官校去查办案件,还担心外地的官员徇私枉法,所以才设立了东厂,让内臣来管,已经运行五六十多年了,事情都有章可循。以前汪直像妖狐一样到处兴风作浪,人心惶惶,让皇上您费心了,所以才又设立了西厂,特地让汪直来管,以防万一,权宜之计,是为了安抚人心。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现在汪直去了大同,京城里大家伙都说,把西厂撤了最好。希望皇上您能下旨撤销西厂,让那些官校都回原来的锦衣卫,这对国家社稷是大好事。”皇帝就同意了。尚铭因为专权,没多久也被罢免了。弘治元年,员外郎张伦请求废除东厂,但没被采纳。不过孝宗皇帝仁厚,厂卫不敢随意横行,当时管东厂的是罗祥和杨鹏,他们只是按部就班地办事而已。
正德元年,刘瑾当道,他杀了东厂太监王岳,让丘聚接替他的位置,又新设立了西厂,让谷大用掌管,这两人都是刘瑾的同伙。这两个厂子为了争权夺利,到处派人四处搜捕,搞得民不聊生。比如,南康的吴登显等人因为在龙舟比赛中闹出点小事,就被杀害抄家,可见当时的气氛有多么恐怖。在偏远的地方,只要看到穿着鲜艳衣服骑着好马,说着京腔的人,大家都会吓得躲起来。地方官员听说厂卫要来,就赶紧行贿,生怕被牵连。那些无赖们就趁机作恶,老百姓都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而卫指挥使石文义也是刘瑾的亲信,厂卫的势力就这样联合到一起了。刘瑾还把惜薪司外薪厂改成了办事厂,把荣府旧仓改成了内办事厂,自己亲自管辖。京城里的人管它叫内行厂,东西厂都在它的监视之下,内行厂的行事作风更加残酷。刘瑾还创立了一个先例,不管犯了什么罪,轻重都一样,一律杖责后发配边疆,或者戴着枷锁发配到各地。枷锁重达一百五十斤,几天就活活累死了。就连尚宝卿顾璿、副使姚祥、工部郎中张玮、御史王时中等官员都没能幸免,差点被折磨死才被发配边疆。御史柴文显、汪澄因为一点小罪过,竟然被处以凌迟极刑。当时被刘瑾非法杀害的官员百姓数以千计。后来刘瑾被诛杀后,西厂和内行厂都被取消了,只有东厂保留了下来。张锐接管了东厂,他和卫指挥使钱宁一起,继续滥用职权,陷害忠良。从此,“厂卫”这两个词就臭名昭著了。
嘉靖二年,东厂千户陶淳,因为东厂提督芮景贤的指使,做了很多诬陷人的事。给事中刘最上奏弹劾他,结果被贬官到广德州。御史黄德用奉命去传达这个命令。路上,有个叫颜如环的人和他一起走,带着用黄布包着的行李。芮景贤就以此为由,奏报皇上,把黄德用和颜如环抓起来下狱,刘最等人也被发配边疆,处罚各有不同。给事中刘济说:“刘最的罪过不至于被发配边疆。而且,抓捕是在宦官门口进行的,审讯是在武夫手里进行的,判决是由皇帝身边的太监传达的,这怎么向天下人交代呢?”但是皇上没理他。当时,朝廷罢免了全国各地的镇守太监,但是大臣们却墨守成规,认为东厂是祖宗留下来的,不能废除,他们不知道这根本不是太祖皇帝设立的。不过,嘉靖皇帝对宦官管得很严,他们不敢放肆,东厂的权力远不如卫指挥使陆炳。
话说万历皇帝刚上任那会儿,冯保权倾朝野,手握司礼监和内厂大权。他先是在厂房的东边、北门北边建了个内厂,把原来建的厂房就叫外厂了。 冯保跟张居正一起搞了个“大兴王大臣狱”,想把高拱满门抄斩,幸好当时有个叫朱希孝的卫指挥使力保,高拱才没被牵连进去。不过,就算这样,朱希孝对厂卫也没怎么巴结。
过了些年,矿税这玩意儿,到处横征暴敛,祸害百姓。可东厂的张诚、孙暹、陈矩这几个,却都表现得挺平静,不怎么参与那些事。陈矩办过一起“妖书案”,处理得还算公正,没冤枉好人,当时大家都夸他。那时候皇帝也不怎么管这些事,刑罚执行得也少,厂卫的监狱里都长出青草来了,可见当时有多么清闲。
到了天启年间,魏忠贤当上了厂卫的头子,他启用田尔耕、许显纯这些卫指挥使,专门干那些残酷压迫人的事,把厂卫的凶残狠毒发挥到了极致。
话说啊,宫里管印章的太监,手下都叫他“宗主”,管东厂的叫“督主”。东厂这地方,没啥正式的官职,就一个管刑的千户,一个管刑的百户,也叫“贴刑”,都是锦衣卫的人。东厂的那些个差役,全是从锦衣卫里挑的,挑那些最精明、最鬼灵精怪的。 这些差役的头头叫“档头”,戴着尖顶帽,穿青色或白色褶子衫,系着细腰带,穿着白皮靴,专门负责打探消息。档头手下还有好些个番子,负责干活。
京城里那些亡命之徒,骗钱的,寻仇的,都把东厂的番子当作他们的保护伞。只要他们得到什么秘密消息,就偷偷告诉档头。档头根据事情的大小,先给点钱,这叫“起数”,给的钱叫“买起数”。拿到消息后,档头就带着番子去犯人家里,在左右两边坐着,这叫“打桩”。然后番子就冲进去抓人审问。要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只要贿赂到位,就能直接走人。要是稍微不如意,那就狠狠地整治你一顿,这叫“乾醡酒”,也叫“搬罾儿”,比官府的刑罚痛上十倍不止! 而且,他们还会暗示你去找有权有势的人帮忙,那些人收了钱,这事儿也就没事了。要是你舍不得花钱,或者给的钱不够,他们立马就往上报,把你送到镇抚司的大牢里,直接就让你小命玩完!
每个月初一,东厂几百个差役在厂里抽签,然后分头去监视各级官府。他们监视内府各处审理大案、北镇抚司审问重犯,这叫“听记”;监视其他官府和城门搜捕,这叫“坐记”。哪个官员做了什么事,哪个城门抓到了什么坏人,文书吏就把情况报告给东厂的“坐记”,这叫“打事件”。就算半夜三更,他们也能偷偷摸摸地溜进东华门,直接把消息送到皇帝那儿。不管事大还是事小,皇帝都能听到。家里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宫里都能传成笑话,上上下下都怕这“打事件”,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锦衣卫的规矩也跟东厂差不多,但得先写个奏折,才能让皇帝知道,所以他们的势力远不如东厂。 曾经有四个人在密室里喝酒,一个人喝醉了,就开始骂魏忠贤,另外三个人吓得不敢吭声。骂还没骂完,东厂的番子就把四个人都抓到魏忠贤那儿去了,直接把骂人的那个给杀了,然后向另外三个要钱。那三个人吓得魂都没了,哪还敢动弹。
崇祯皇帝当政后,那些忠臣良将都被杀害了,而王体乾、王永祚、郑之惠、李承芳、曹化淳、王德化、王之心、王化民、齐本正这些人接二连三地当上厂卫的头头,告密的风气就没断过。王之心、曹化淳因为抓捕奸细立功,就让他们的弟弟侄子当上了锦衣卫百户。王德化和东厂刑狱官员吴道正等人还侦查了阁臣薛国观的秘密,结果薛国观因此丢了性命。那时候,锦衣卫和东厂的权力已经很大了,大多数官员都唯唯诺诺地听他们摆布。
崇祯十五年,御史杨仁愿上奏说:“高皇帝(朱元璋)设立官职的时候,并没有所谓的专门负责缉拿案件的衙门。如果臣子犯法,言官直接弹劾就行了,根本不需要暗中告密。后来为了整肃京城,才设立了东厂。我这个罪臣在南城办事,处理的案件中,有很多都是因为有人假借东厂的名义来诬告别人。如果只是假借东厂的名义,危害都这么大,那如果是真的东厂的人干的,那危害岂不是更大?这是因为长期积累下来的问题造成的。所谓长期积累下来的问题,就是说东厂的官员和那些差役,经常花钱买案件,那些收钱的人甚至会诱骗别人犯罪,然后把他们卖给东厂。东厂的差役根本不管这些案子是怎么来的,只管收钱走人。那些怀恨在心的人,就借机告密,用重罪来陷害别人,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希望皇上能减少东厂受理的案件,这样东厂处理案件的速度就能慢下来,东厂处理案件慢下来,那些买卖案件的人就能消停了,长期积累下来的问题也就能够稍微减轻一些。”后来他又反复强调,不应该派锦衣卫出去办案。皇帝就下令给东厂,说东厂只管查办谋反和乱伦的大案,那些普通的作奸犯科的事情,有各级官府管,东厂不应该管,并且告诫锦衣卫的校尉不要随意勒索。但是,皇帝越来越依赖厂卫,直到国家灭亡才算完。
锦衣卫的监狱,世人都称之为诏狱。“锦衣卫狱者,世所称诏狱也。”古时候,审理案件的权力只掌握在司寇手里。汉武帝开始设立了二十六所诏狱,历朝历代的设置也都不一样。“古者狱讼掌于司寇而已。汉武帝始置诏狱二十六所,历代因革不常。”五代时期,唐明宗设立了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这是皇帝亲自统领军队的意思。“五代唐明宗设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乃天子自将之名。”到了汉朝,又设立了侍卫司狱,凡是重大的事情都由它来决定。“至汉有侍卫司狱,凡大事皆决焉。”明朝的锦衣卫监狱跟它很像,关押和折磨犯人的手段极其残酷,没有比这更残酷的了。“明锦衣卫狱近之,幽系惨酷,害无甚于此者。”
朱元璋当皇帝的时候,全国犯了重罪的人都被抓到京城,关在大牢里。因为犯人太多,监狱都装不下,所以经常就地处决,杀的人特别多。后来朱元璋把刑具都烧了,把犯人都交给刑部审理。 洪武二十六年,他又下令明确禁止锦衣卫直接审理案件,大小案件都必须经过法司(司法机关)处理。
可是到了永乐皇帝朱棣时期,他特别信任纪纲,让纪纲管辖锦衣卫的亲兵,还让他负责管理诏狱(皇帝直接管辖的监狱)。纪纲就利用他的同伙庄敬、袁江、王谦、李春等人,干尽了坏事,数都数不清。后来纪纲被灭族了,但锦衣卫管诏狱的制度却保留了下来,朱元璋的命令没人执行了。
英宗朱祁镇刚当皇帝的时候,负责锦衣卫的人刘勉、徐恭还算比较谨慎。但后来王振得势,他的手下马顺在全国胡作非为,抓了李时勉,杀了刘球,都是马顺干的。景帝朱祁钰当皇帝初期,有官员上奏弹劾锦衣卫滥用职权,皇帝严厉批评了锦衣卫的领导,命令他们把抓的人交给法司处理,如果诬陷好人要重罚。
英宗复辟后,召见了李贤,避开其他人,问他朝政得失。李贤就痛陈锦衣卫提审人员的危害。皇帝认同他的话,暗中调查发现都是真的,于是把锦衣卫的领导叫来警告他们。后来因为有人诬告阳王谋反,皇帝又再次警告他们。可是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门达和镇抚逯杲仗着皇帝的宠信,仍然胡作非为,李贤也多次被他们陷害。门达派锦衣卫到处抓人,逯杲还制定计划督促他们抓人,主要看抓的人多不多。 有个叫黄麟的千户到广西抓捕御史吴祯,带走了两百多副刑具,全国来京城朝见皇帝的官员,很多都被他们陷害。
逯杲死了以后,门达又兼管了镇抚司(锦衣卫下属机构)。他诬陷指挥使袁彬,关起来审问,用了各种酷刑,袁彬差点没挺过去。朝中的杨琎、李蕃、韩祺、李观、包瑛、张祚、程万钟等等官员都被抓了起来,路上冤叫喊冤的人数不清。自从纪纲被杀后,锦衣卫的嚣张气焰稍微收敛了一些。到了正统年间,他们又开始猖狂,到了天顺年间,更是变本加厉,朝野上下人人自危。虽然李贤极力劝谏,但最终也无力回天。
镇抚司最初负责处理狱讼案件,一开始只设立了一个司,和外卫平起平坐。后来洪武十五年增加了北镇抚司,把军匠等相关职务划归南镇抚司管辖,于是北镇抚司就专门负责处理诏狱案件了。但是,大案经审讯后,就直接送交法司拟定罪名,从不制作完整的狱词。直到成化元年,才开始规定要将审讯过程和结果呈报上去,法司这才有了更多掣肘的权力。成化十四年,又铸造了北镇抚司的印信,所有刑狱案件都不再需要经过锦衣卫,即使是锦衣卫下发的案件,也要直接向皇帝请示是否批准,锦衣卫指挥使对此一概不得干预。所以说,镇抚司的官职虽然低微,但权力却越来越大。
一开始,锦衣卫的监狱附设在锦衣卫衙门里处理。到了门达掌管刑狱后,又在城西另建了监狱,关押犯人的情况非常混乱。门达倒台后,采纳了御史吕洪的建议,把城西的监狱拆除了。成化十年,都御史李宾言上奏说:“锦衣镇抚司多次查获妖书图本,那些都是荒诞不经的言论。老百姓不懂事,很容易被迷惑。请求把以前查获的妖书图本的名目记录下来,张榜公布天下,让大家知道害怕,避免陷入刑罚。”皇帝批准了。但诬告陷害的情况依然没有停止。成化十三年,锦衣卫逮捕了宁晋人王凤等人,诬陷他们与盲人一起接受妖书,并伪造官职,还诬陷他们的乡官知县薛方、通判曹鼎与他们同谋,派兵包围了他们的家,强行逼供,制造假证。薛方、曹鼎的家人都大声喊冤,案件移交法司审理后查明真相,王凤等人因诬告妖言被判处死刑。皇帝考虑到不能滥杀无辜,最后没有执行死刑。同一年,朝廷命令锦衣卫副千户吴绶与镇抚司一起审理案件。吴绶为人狡猾阴险,依附汪直而升官。后来发现舆论无法容忍,凡是文臣没有犯罪却被关进监狱的,就不再施以酷刑,触怒了汪直,吴绶被罢官。当时只有锦衣卫指挥使朱骥秉公执法,处理妖人案件没有冤假错案。诏狱案件只用轻微的杖刑处罚,曾经有宦官为此质问他,他也没有改变做法。后世因此称赞他。
弘治十三年,皇帝下诏法司:“凡是厂卫送来的囚犯,都要依法公正审理,如有冤枉的,就为他们辩护,不要拘泥于成案。”正德年间,锦衣卫指挥使石文义和张采狼狈为奸,横行霸道,当时人们称他们为刘瑾的左右手。但石文义经常侍奉刘瑾,不处理政务,实际处理政务的是高得林。刘瑾被诛杀后,石文义也被处死,高得林也被罢官。后来钱宁掌管锦衣卫,又开始肆意妄为,最终因叛乱被处死。
世宗皇帝登基后,立马裁撤了锦衣卫的十六个传奉官,精简了十五个旗校。然后又告诫缉事官校,只管查办不轨行为、妖言惑众、人命案件和强盗重案,其他的诉讼案件,以及在外州县发生的案件,一概不准插手。没过多久,许多案件都转到了镇抚司,镇抚司又和内侍勾结,多用巧妙手段陷害人。
后来,太监崔文贪赃枉法的事情败露,被送交刑部,接着又奉旨送到了镇抚司。刑部尚书林俊说道:“祖宗朝代把刑狱案件都交给法司处理,不管大小案件,都依法审理。自从刘瑾、钱宁当权以来,专权倚重镇抚司,导致冤假错案频出,法纪败坏。现在要实行善政,不应该再拿一些小事来扰乱法纪。”皇帝不听。林俊又说:“如果这条路开了先例,恐怕以后会有更多人犯了重罪,就想法设法走后门,求情免罪,这实际上是助长了社会混乱。”御史曹怀也进谏说:“朝廷只依靠一个镇抚司,法司就可以空着不用了,刑官都成了冗员了。”皇帝还是不听。
六年后,侍郎张璁等人建议说:“祖宗设立三法司,是为了纠正官场邪恶,审理诉讼案件;设立东厂、锦衣卫,是为了缉拿盗贼,查办奸邪之徒。现在,贪官污吏造成的冤假错案,仍然由法司负责,如果法司徇私枉法,就由厂卫来查办。盗贼奸邪之徒,仍然由厂卫负责,但也要送交法司拟定罪名。”皇帝下诏准许了他们的建议。但是,厂卫官校抓人依然像以前一样肆无忌惮。
给事中蔡经等人论述了厂卫的危害,请求罢免厂卫的权力。尚书胡世宁也请求采纳他们的建议。詹事霍韬也说:“把刑狱案件交给三法司就足够了,锦衣卫还横加干涉。汉光武帝重视名节,宋太祖的刑法不加于衣冠官员,所以后来忠义之士争相效忠。士大夫犯了罪,交给刑部审理,就已经很丢人了。如果犯了重罪,罢官、处死都可以,何必让官校们当众抓捕,脱掉他们的官服,戴上枷锁?早上还在朝堂上列班站立,晚上就被关进监狱,刚毅的心志,壮烈的豪气,都会被磨灭殆尽。如果后来查明是冤案,这些人又戴着帽子穿戴整齐地回到朝堂,那些武夫兵卒就会指着他们说:‘这个人,是我羞辱的;这个人,是我抓捕的。’小人因此无所顾忌,君子就变得容易受欺压。这就是豪杰之士想要隐居山林的原因,也是导致很少有忠义之士的原因。我希望从今以后,东厂不要参与朝仪,锦衣卫不要负责刑狱。士大夫犯了罪,即使被罢官处死,也不要加鞭杖、枷锁、脚镣,这样才能培养廉耻之心,振奋人心,激励士气。”皇帝认为霍韬是因被罢官而妄言,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祖制规定,凡是朝会,厂卫及其属下和校尉五百人,都要列队侍奉在天门下,负责纠正仪容。凡是仪容不整的人,都要被剥去衣冠,押送到镇抚司监狱,杖责后才能释放,所以霍韬才提到这件事。到了万历年间,仪容不整的人才不再被关进监狱,只罚俸禄了。
世宗皇帝痛恨张鹤龄、张延龄兄弟和奸人刘东山等人,他们诬陷张鹤龄、张延龄兄弟用巫术诅咒皇帝。皇帝大怒,把他们下到诏狱,刘东山又牵连了许多他平时看不顺眼的人。锦衣卫指挥使王佐查明了真相,论证了他们诬陷朝廷的罪行,并以反坐之罪论处。王佐把刘东山等人枷锁在午门外,不到十天,他们都死了,人们把王佐比作牟斌。牟斌是弘治年间的一个指挥,李梦阳论述张延龄兄弟的罪行,把他们下狱,牟斌从中求情,使他们免于一死。世宗皇帝中年的时候,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因为嫉妒,和严嵩勾结,陷害夏言。但是皇帝多次兴起大狱,陆炳却保全了许多人,所以士大夫们并不痛恨陆炳。
明朝万历年间,要是谁上奏弹劾或者触犯矿税,直接就抓进诏狱。刑科给事中杨应文说:“监司、地方官和老百姓被抓的有一百五十多人,虽然已经审问过了,但还没送到大理寺,监狱里管得特别严,一点风声都传不出去,瘟疫之气弥漫整个监狱。” 卫使骆思恭也说:“每年例行的酷刑审讯,都在小满节气之前完成,现在两年都没执行了。镇抚司关押的犯人将近二百,好多都在喊冤叫屈呢!” 镇抚司的陆逵也报告说:“监狱里的囚犯怨气冲天,有人甚至割腕自残。” 这些奏报都没得到回应。不过,那时候告密的风气已经减弱了,被抓的大臣也少了。到了万历后期,抓捕大臣的情况稍微缓和了一些,锦衣卫的监狱也渐渐清净了。
田尔耕和许显纯,在熹宗朝的时候是魏忠贤的义子,他们的同党孙云鹤、杨寰、崔应元帮着他们一起,严刑拷打杨涟、左光斗等人,强迫他们承认贪污受贿,还限定时间,严厉督促他们交钱。每两天是一个期限,要是交不够钱,就用尽各种酷刑。所谓的“全刑”,就是上刑具,上脚镣,打棍子,用拶子夹手指,还有夹棍。各种酷刑一起上,惨叫声一片,血肉模糊,想死都死不了。许显纯在那儿凶神恶煞的,却不敢擅自做主,必须等魏忠贤的命令,魏忠贤派来的人没到,他就不敢审问。有一天晚上,他让犯人们分开关押。狱卒就说:“今晚有人要‘壁挺’了。” “壁挺”是监狱里的黑话,意思是死了。第二天,杨涟死了,左光斗等人也陆续被勒死。每死一个人,都要停几天,用芦苇席裹着尸体从牢门里抬出去,尸体都烂了,长满了蛆。监狱里的事情保密得很,他们的家人很多都不知道他们死的那天。崇祯帝(庄烈帝)诛杀魏忠贤一党后,那些冤死的人的子孙后代,在监狱门口磕头痛哭,还写文章祭奠他们。崇祯帝听说后,心里很难过。
话说啊,自从刘瑾发明了那种大枷,锦衣卫的监狱里就常用这玩意儿折磨犯人。到了神宗皇帝的时候,御史朱应毂就上奏说这刑具太残酷了,请求废除,结果皇帝没理他。到了魏忠贤当权的时候,这大枷更是变本加厉,还发明了断脊、坠指、刺心这些惨无人道的酷刑。
有一天,庄烈帝问身边的人:“这立枷是干嘛用的?”王体乾回答说:“是用来惩罚那些罪大恶极的奸臣贼子的。”皇帝听了脸色就变了,叹了口气说:“虽然是这样,但终究还是让人于心不忍啊。”魏忠贤一听,心里就有点发虚,脖子都缩了一下。说起来,东厂的祸害,到了魏忠贤这儿算是达到了顶峰。
但是,东厂和锦衣卫向来都是互相勾结的,犯人关进监狱,罪名轻重,全看东厂说了算。要是外朝的大臣跟东厂对着干,锦衣卫就会出动,东西两司房负责搜查,北司负责拷问,把犯人折腾个遍,最后才交给法司定罪。就算东厂抓到的犯人,也要先送到锦衣卫的镇抚司再审问一遍,最后才能轮到刑部来拟定罪名。所以说啊,东厂势力强大了,锦衣卫就跟着它走;东厂势力稍微弱一点,锦衣卫就敢反过来欺负东厂。
比如陆炳抓捕司礼监李彬和东厂马广的案子,这两人都被折磨死了,原因就是陆炳得到了内阁首辅的支持。后来呢,宦官的势力越来越大,内阁的地位反而越来越低,内阁大臣们竟然比东厂还低一头,锦衣卫那些人更是争先恐后地跑到东厂门口当差,完全成了东厂的奴才了。
锦衣卫升官主要有四条路:升勋卫、任子、考试和立功升迁。嘉靖皇帝之前,那些文官子弟大多看不上锦衣卫这差事。到了万历初期,刘守有这个名臣的儿子当了锦衣卫指挥使,之后大家就都抢着去了。文官们跟锦衣卫来往密切,一遇到棘手的案子,没少靠锦衣卫帮忙。刘守有的儿子刘承禧和吴孟明是当时锦衣卫里比较有名的人物。
庄烈帝(崇祯帝)疑心很重,让王德化掌管东厂,王德化手段狠辣,帮着皇帝压制大臣。吴孟明掌管锦衣卫,虽然有时候会网开一面,但总是小心翼翼地揣摩东厂的意思,不敢违抗。而锦衣卫镇抚梁清宏、乔可用结伙作恶,那些达官贵人的家里,几乎都有好几个锦衣卫常来常往。所以这些达官贵人们每天早早关门,晚上也早早睡觉,不敢随便说话。锦衣卫的旗校一过门,就像遇到强盗一样,把人家当成了提款机,搜刮来的东西大家一起分。京城里潜伏着很多奸细,一些小贩、佣人都是流寇安插的探子,一个也没被发现,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都提心吊胆,不得安宁。那些精明的锦衣卫更是肆无忌惮地收受贿赂,稍微不顺他们的意,就立马诬陷构陷,翻出几张纸片,就能株连十多个人。
姜采、熊开元被关进监狱,皇帝还下令让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暗中把他们杀了。骆养性把皇帝的话说了出来,还说:“这两个人该死,应该交给有关部门处理,把他们的罪状写清楚,让天下人都知道。如果暗中派人杀了他们,后世会怎么评价陛下呢?”当时很多大臣都为姜采他们求情,所以他们才得以长期关押。这件事上,骆养性做得还算可以,但是他其他的恶行也很多。
以前啊,抓捕坏人的奖励制度是这么规定的:有功劳就赏,但只奖励抓到那些确实不轨的人。后来,这制度就乱套了,报上来的功劳十有八九都是假的。老百姓苦不堪言,可厂卫(东厂和锦衣卫)只要提请奖励,上面就批了。
隆庆年间,给事中欧阳一敬看不下去了,他狠狠地批评了这种歪风邪气,说:“那些抓捕犯人的官吏和差役,他们很容易就滥用权力,而且各种考核标准都以抓捕的功劳多少来决定升迁。这样一来,他们就有了可以滥用权力的机会,又可以保证得到升迁的功劳,为了个人利益陷害别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有些盗贼事先去自首,就能逃过惩罚,所以很多人就拉拢平民充数;有些干脆把人家家里的东西说成是赃物,还拉拢一些有钱有势的人作证;有些甚至伪造证据,用妖言惑众、假印章之类的罪名陷害别人;还有的,就因为名字有点像,就被抓了;儿子告发父亲不孝顺,也被定罪。所以,那些被调查的人家,都流传着‘被抄家’的说法,这制度的危害性可见一斑!
我请求从现在开始制定新的制度:对于那些机密要案,涉及到法律条文的大案,厂卫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上报请求奖励。但是,对于那些案情和罪名不明确的案件,在没有经过审判之前,一定要等到司法部门详细审理结案之后,才能论功行赏。还要命令兵部和刑部认真调查清楚,然后奏请皇上批准升官加爵。如果抓捕犯人没有结案,就不能虚报冒领功劳,其他诉讼案件也不能牵扯进来,以免侵犯司法部门的权力。如果案件还没结案,官吏和镇抚司却把人拷打致伤甚至致死,就允许司法部门追究他们的责任。如果司法部门包庇纵容,也可以让言官一起参劾。这样一来,功劳就能真实反映,调查就能落实到具体的人,刑罚也就不会冤枉好人。” 可惜啊,当时皇上没采纳他的建议。
明朝的时候,内官(太监)参与审理囚犯,这事儿是从正统六年开始的。当时皇帝派何文渊、王文审处理京城一些疑难案件,还派了太监兴安一起。周忱、郭瑾去南京,也是同样的安排。虽然那时候还没正式确定五年大审的制度,但南北的内官已经开始和三法司(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一起审理刑狱案件了。
景泰六年,又派太监王诚和三法司一起审理京城里的案件,南京的就不管了,因为当时正赶上灾荒,算是特殊情况。成化八年,皇帝下令让司礼太监王高和少监宋文毅在两京(北京和南京)会审,各省的恤刑差遣也在这一年确定下来。成化十七年(辛卯年),又派太监怀恩和法司一起审理囚犯。之后,大审就经常在丙辛年(天干地支纪年法,丙辛为干支的组合)举行。弘治九年没派内官参与,到弘治十三年,因为给事中丘俊言的建议,才又恢复了会审制度。
每次大审,都会把圣旨高高挂在大理寺,摆个三尺高的台子,太监坐在中间,三法司的人坐在两边,御史、郎中等官员站着,捧着案卷,毕恭毕敬地伺候着。三法司审核案件,如果对案情轻重有不同意见,都要看太监的意思,不敢违背。成化年间,有一次会审,案子是兄弟俩打架,哥哥打死了弟弟。太监黄赐想给凶手从轻处罚。尚书陆瑜等人不同意,黄赐说:“兄弟俩打架,尚且有人出来劝架,何况是哥哥呢?”陆瑜他们不敢反驳,最后只能屈服于黄赐。
万历三十四年大审的时候,御史曹学程因为上书很久被关押,很多大臣请求赦免他,但皇帝都不答应。刑部侍郎沈应文代理尚书,他和各衙门的长官一起给太监陈矩写信,请求宽恕曹学程。之后才进行会审,案情查清后,他们一起署名上奏。陈矩又偷偷地告诉皇帝,说曹学程的母亲年纪大了,很可怜。皇帝听了之后,才放了曹学程。这事儿虽然处理得很好,但也反映出太监权力之大。
锦衣卫指挥使也能和法司一起在午门外审问囚犯,秋天还会在承天门外参加会审,但大审他们是不参与的。每年处决囚犯后,锦衣卫会在卫署外墙上画上这些囚犯的罪状,让大家看看。那些曾经奉命审理案件的内臣,死后,会在他们的墓碑上画上他们审案的场景:内臣坐在南面,法司官员、御史、刑部郎中站在旁边,囚犯跪着,听候发落。这被认为是一种荣耀,留给后人瞻仰。
成化二年的时候,皇帝下令让宫里的官员去斩杀强盗宋全。这事儿挺简单的,就是执行死刑。
嘉靖年间,宫里头有官员犯法了,结果皇帝下令免除逮捕审问,只让司礼监自己内部处理。刑部尚书林俊看不下去了,他说:“皇宫和朝廷是一体的,宫里的人犯了法,应该交给法司来审理,依法处置,不能废除祖宗留下来的法律啊!” 可是皇帝根本不听他的。
想当初太祖皇帝立下的规矩,宫里的官员不许识字,不许参与政事,就只管打扫卫生这些活儿就行了。 到了太祖皇帝晚年的时候,他还把锦衣卫的刑具都烧了,意思就是说,以后再也不要用这些东西了,彻底废除酷刑。可是成祖皇帝却违背了太祖的遗训,结果给后代留下了大麻烦,真是让人惋惜啊! “宫府一体,内臣所犯,宜下法司,明正其罪,不当废祖宗法。” 林尚书说的这番话,如今读来依然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