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宗,字稚绳,是河北高阳人。长得人高马大,胡子像戟一样张扬。他说话声音特别大,都能震到墙壁上。一开始他只是个县里的学生,后来被派去边疆地区教书。他走遍了飞狐口、拒马河一带,甚至还跑到白登山去考察,又沿着纥干河、清波河的旧道往南走。他喜欢向老兵和军官们请教边关的险要地形和各种困难,所以对边疆的情况非常了解。
万历三十二年,他考中了进士第二名,被授予编修的官职,后来升为中允。 “梃击案”发生后,大学士吴道南去请教孙承宗。孙承宗说:“这件事关系到太子,不能不查;但涉及到贵妃,就不能深查。庞保、刘成以下的人,必须查;庞保、刘成以上的人,就不能深查了。”吴道南按照他的建议,把情况详细地报告给了皇帝,这件事就顺利解决了。 后来孙承宗出题考应天府的乡试,试卷里就写了他的这句话。 这引起了党人的嫉妒,他们想把他外放到边远地区去,幸好大学士刘一燝为他说话,才免于被贬。之后,孙承宗又升任谕德、洗马。
熹宗皇帝即位后,任命孙承宗为左庶子,兼任日讲官。皇帝每次听孙承宗讲课,都会说“心里豁然开朗”,所以对他特别器重。天启元年,孙承宗升任少詹事。当时辽东和沈阳相继失守,朝中一片哗然。御史方震孺请求罢免兵部尚书崔景荣,并推荐孙承宗接任。朝臣们也都认为孙承宗懂军事,于是推荐他担任兵部添设的侍郎,负责东边的事务。皇帝舍不得孙承宗离开讲学,几次上奏都不批准。到了天启二年,孙承宗被提升为礼部右侍郎,同时协助管理詹事府。
没过多久,清兵就逼近广宁城了,王化贞丢下城跑了,熊廷弼也跟着一起逃回了关内。兵部尚书张鹤鸣害怕担责任,就跑到边关去了。皇帝也急着处理东边的事,于是就让承宗当了兵部尚书,还兼任东阁大学士,让他进宫直接处理政务。过了几天,皇帝又下令让承宗这个阁臣来负责兵部的日常事务。
承宗就上了一道奏章,说:“这几年来,军队训练不足,军饷发放也不规范。用兵的时候,却让文官来操练军队;打仗的时候,又让文官来指挥调度;本来应该用军事策略来防备边疆,却一天天地在幕府里增加文官;边疆的治理和安抚,朝廷却天天追问战况和防守情况;这些都是极大的弊端啊!现在全国上下应该重视将领的权力,选一个沉稳果敢、有军事才能的人,给他授予兵权,让他自己挑选偏将以下的军官,别让文官用狭隘的眼光去干涉,压制将领。边疆上的小胜小败,都不值得一提,重要的是要守住关口,不让敌人入侵,然后慢慢地再图恢复。” 接着,他又提出了几条建议:安抚西部,体恤辽东百姓,整顿京师军队,增加永平总兵的兵力,修缮蓟镇的亭障,在京东开垦屯田。皇帝对这些建议都表示赞赏并采纳了。
那时候边境警报不断传来,朝中的大臣们都侥幸地以为每天都能平安无事,但是言官们却越来越吵闹。承宗就请求皇帝把熊廷弼的事情查个清楚,并且把王化贞也一起审问,以此来整治那些袒护朝中党派的官员。他还请求逮捕给事中明时举和御史李达,来惩罚他们招兵买马却导致寇乱的罪责。他又请求追究辽东巡按方震孺、登莱监军梁之垣和蓟州兵备邵可立的责任,以此来警告那些办事犹豫不决、推诿责任的官员。这些人一个接一个地受到处罚,朝中大臣们都吓了一跳,但也有一些人暗中怨恨和抱怨。
兵部尚书王在晋当时在辽东协助经略,和总督王象乾关系非常好。王象乾在蓟州待了很久,很了解西部的各种情况和民情,西部人民也很拥戴他。但实际上他没什么才能,只是靠钱财笼络他们,希望能熬到退休。王在晋计划利用西部军队偷袭广宁,王象乾劝阻他说:“拿下广宁,也守不住,反而会犯更大的错误。不如加固关隘,严防海防,保护京师。”王在晋于是请求在山海关外八里铺修筑新的关隘,派四万人驻守。他的僚属袁崇焕、沈棨、孙元化等人极力反对,并向首辅叶向高上奏章反映。叶向高说:“这事儿还不好说。”皇上于是让承宗(指努尔哈赤)亲自去查看情况。皇帝非常高兴,提升承宗为太子太保,赏赐蟒袍玉带、银币。承宗到达山海关后,质问王在晋:“新城建好了,就把原来城里的四万人调过去守新城吗?”王在晋回答:“不是,还要再增兵。”承宗说:“这样一来,八里以内就要驻守八万人了。一片石西北方向难道不需要设防吗?再说,新关建在八里以内,新城背靠的就是旧城,旧城的那些地雷暗坑是为敌人准备的,还是为新兵准备的?新城如果能守住,要旧城干什么?如果新城守不住,那四万新兵会不会倒戈攻击旧城,打开城门让敌人进来,还是闭门自守,把城池拱手让给敌人?”王在晋说:“关外有三条路可以进军。”承宗说:“这样的话,敌人一来,军队照样会逃跑,要那重关干什么?”王在晋说:“打算在山上修建三个营寨,用来安置溃兵。”承宗说:“军队还没溃败就修建营寨等他们,这不是在教他们溃败吗?而且溃兵能进去,敌人也能跟着追进去。现在不考虑收复失地,只想着修关防守,这是要彻底放弃防线,让敌人长驱直入,京师东部地区还能安宁吗?”王在晋没办法反驳。承宗于是决定在外围设防。监军阎鸣泰负责觉华岛,袁崇焕负责宁远卫,王在晋坚决反对,坚持要守中前所。原来的监司邢慎言、张应吾逃到山海关,都附和王在晋的意见。
一开始,袁崇焕他们逃跑了,宁远往西的五个城池和七十二个堡垒全都被哈喇慎各部占领了,他们还声称要帮忙守边。其实呢,前哨游击左辅名驻扎在八里铺,根本就没往前走。承宗(袁崇焕)知道这些部落不可靠,但宁远和觉华岛是可以守住的,他已经决定要从山西出发增援了,他苦口婆心地劝说皇上七天七夜,皇上就是不同意。
皇上回朝后,袁崇焕说:“敌人还没到镇武关,我们就自己烧了宁远和前线,这是之前经略和巡抚的罪过;我们放弃宁远和前线,敌人最终也不会来,而我们却不敢出关一步,这是现在的将领们的罪过。将领们躲在关内,不能把他们害怕敌人的心思转化为敬畏法纪,不能把他们谋取私利的聪明才智用来对付敌人,这是我和那些朝廷大臣的罪过。与其把上百万两银子浪费在毫无用处的土墙上,不如把钱用来修筑宁远城的要害地段?用守卫八里铺的四万人马坚守宁远,和觉华岛形成犄角之势。敌人要是窥探城池,就命令岛上的士兵从三岔河旁出击,切断浮桥,绕到敌人后方进行侧击。就算没事,也能收复二百里的疆土。总之,敌人的营帐绝对不能靠近关门,杏山地区的难民也绝对不能置之不理。如果不彻底打破那些庸人的说法,辽东的事情就做不成。” 他还上书十多道奏章,提出了其他的军事部署方案。
皇上很高兴地采纳了他的意见。没过多久,在御前讲学的时候,袁崇焕当面向皇上奏报说自己在山西任职不合适,于是被改任为南京兵部尚书,同时还斥责了逃跑的官员慎言等人,这样一来,在八里铺筑城的计划也就不了了之了。
晋王去世后,承宗主动请缨,要亲自去督师。皇上给他颁发了关防和敕书,让他以原来的官职督管山海关以及蓟州、辽阳、天津、登州、莱州等地的军务,可以便宜行事,不用事事请示,同时任命鸣泰为辽东巡抚。承宗于是就找来了职方主事鹿善继和王则古两位来帮忙出谋划策,并请求拨款八十万两银子作为军费。皇上还特意在宫门口亲自送他出发,赐给他尚方宝剑和蟒袍,内阁大臣们则一直把他送到崇文门外。
到了山海关后,承宗就安排总兵江应诏整顿军纪,佥事崇焕负责修建营房,废弃的将领李秉诚负责操练火器,鹿善继和王则古负责管理军需物资,沈棨和杜应芳负责修缮兵器甲仗,司务孙元化负责修筑炮台,中书舍人宋献和羽林经历程仑负责购买战马,广宁道佥事万有孚负责采办木材。他还安排游击祖大寿协助金冠守卫觉华岛,副将陈谏协助赵率教驻守前屯,游击鲁之甲负责救济难民,副将李承先负责训练骑兵,参将杨应乾负责招募辽人入伍。
当时,关外名义上共有七万兵马,但是纪律涣散,贪污受贿的情况严重。承宗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军队检阅,淘汰了几百个逃兵和无能的将领,把一万多名疲惫不堪的士兵遣送回河南和真定,同时用这些士兵和七千名被救济的难民组成新的军队,驻守前屯。杨应乾招募的辽兵被派去驻守宁远,并请求朝鲜方面给予声援。他还犒劳了东江总兵毛文龙,命令他收复丢失的四个卫所。并下令登莱巡抚沈有容进驻广鹿岛。承宗本来打算春天亲自前往登州、莱州商议进攻策略,但是朝廷当时正急于解决辽东问题,没有批准他的请求。
后来,江应诏被人弹劾,承宗请求用马世龙代替他,并推荐尤世禄和王世钦分别担任南北两路的统帅,都听从马世龙的节制,他还为马世龙请求赐予尚方宝剑。皇上都同意了他的请求。马世龙上任后,承宗为他修建祭坛,隆重地举行了授予兵权的仪式。赵率教已经驻守前屯,并且驱逐了哈喇慎等部族,抚恤难民的场所还在八里铺。象乾建议打开水关,安抚关内的百姓,承宗不同意,最后决定在高台堡安置难民。
话说当时清兵撤出广宁,辽东的百姓纷纷迁徙回来。插汉部的首领向袁崇焕报告说,西部有敌人伺机袭击,想冒领恢复失地的功劳。袁崇焕就下令说:“西部杀害我们的人,要按照盟约进行惩罚!” 这一仗打下来,救活了上千人。
皇帝很喜欢了解边境的情况,经常派东厂的人到关门去,详细了解情况然后上报,这叫做“较事”。后来魏忠贤专权,就派他的党羽刘朝、胡良辅、纪用等等,一共四十五个人,带着内库的神机炮、盔甲、弓箭等等军械,足足有几万件,送到关门,供军队使用。他还赏赐将士白银十万两,以及蟒袍、麒麟、狮子、虎、豹等各种珍贵的丝织品。同时,还赏赐袁崇焕蟒袍和白银,慰劳他。其实,这是魏忠贤在暗中窥探军情。袁崇焕当时正在关外巡视宁远,半路上听说这件事,立刻上疏说:“监军观兵,自古以来都是要谨慎的。”皇帝温和地回复了他。等那些使者到了,袁崇焕只请他们喝了杯茶而已。
巡抚王鸣泰是袁崇焕推荐的,后来袁崇焕发现他没什么真本事,很多军事决策都不和他商量。王鸣泰心里很不痛快,请求离开,袁崇焕也借口生病。朝中官员都极力挽留袁崇焕,弹劾王鸣泰,巡关御史潘云翼也上书弹劾他。皇帝最终罢免了王鸣泰,改派张凤翼担任巡抚。张凤翼胆小怕事,又主张固守关隘。袁崇焕很不高兴,于是再次出关巡视。到了宁远,他召集将领们商议防守策略。很多人像张凤翼那样主张死守,只有祖大寿建议守卫中后方,而毛文龙、祖大寿、还有副将茅元仪都力主坚守宁远。袁崇焕同意了他们的意见,就这样决定了。他命令大寿负责修筑工事,毛文龙、满桂负责防守。
在此之前,虎字营偷偷跑出去抢掠,袁崇焕下令抓捕,杀了四个贼人。象乾想杀了率教以谢虎字营,袁崇焕不同意。而袁崇焕派出去的王楹,在中右戍守,护送士兵出去砍伐木材时,被西部朗素杀害了。袁崇焕大怒,派祖大寿去剿灭他们。象乾害怕坏了抚民大计,就让朗素把杀害王楹的凶手绑起来献上,还加赏白银一千两。袁崇焕正上疏争论此事,象乾就因为忧虑而离职了。
承宗觉得那些大臣总是想方设法地削弱他的权力,就说督师和总督这两个职位没必要同时设置,请求皇上罢免他。如果皇上不同意罢免他,那他就坚决不接受总督的职位。他还请求把辽东巡抚的驻地迁到宁远。皇上只同意不让他兼任总督,而凤翼却觉得这是要置他于死地,心里非常怨恨。于是,他和他的同乡云翼、有孚等人一起极力诋毁袁世龙,想以此来打击承宗。没过多久,有孚因为被蓟州巡抚岳和声弹劾,承宗更加怀疑袁世龙和崇祯皇帝是串通一气陷害他,于是他们就一起散布谣言,阻挠出关作战的计划。给事中解学龙于是就极力弹劾袁世龙的罪行。
承宗很生气,就上奏章陈述自己的守御策略,说道:“在敌人门口抵抗和在敌人门外抵抗,形势截然不同;我逼退敌人二百里,敌人逼近我二百里,形势也截然不同。广宁,我们离得远而敌人离得近;宁远,我们离得近而敌人离得远。我们不主动进攻敌人,敌人就会主动进攻我们。今天就算不能收复辽西,宁远和觉华岛也绝对不能放弃。请皇上命令大臣们讨论一下,主客两军的士兵能不能长期驻守,军饷能不能长期供应,关外的土地和人民能不能放弃,修筑工事和作战能不能开展,再考察一下敌人的情况,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坐等我们消灭他们。我不敢做长远的打算,只考虑五年之内的情况如何。如果我的意见不对,就立刻斥责我,从而确定大计,不要反复犹豫,以免那些只想保全自身和家人的官员附和那些谣言,用牺牲我一个人来误了天下的大事!”他又为袁世龙辩护,并揭发有孚等人互相勾结的罪状。
有孚是前侍郎世德的儿子,担任广宁理饷同知。广宁城破后他逃了回来,崇祯皇帝封他为广宁道佥事,专门负责抚慰插汉地区的人民,但是贪污了很多钱财。后来因为承宗的奏章而被罢免。凤翼也因为忧虑而请求退休,由喻安性接替他的职务。而朝臣们都说总督的职位不能裁撤,于是皇上就命令吴用先督管蓟州和辽东,代替了象乾。承宗讨厌兵部尚书越彦多处处掣肘他,就称病请求辞职,并举荐越彦来接替他,想以此来难为他,但是朝臣们不同意,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宁远城建好了,关外的防御工事也准备齐全了。承宗打算大干一场,上奏说:“前哨已经设置在连山大凌河,请您赶紧拨给我二十四万两军饷,这样就能很快取得战功向您汇报了!”皇帝就命令有关部门给他拨款。兵部和工部的人商量着说:“给他钱,他可能会胡作非为,不如答应给他,却拖延着不给,通过来来回回的公文把这事儿给耽搁了。”承宗又上奏催促,详细地说明了情况。皇帝下令各部门赶紧办理,但最终军队还是没能出征。
一开始,方震孺、游士任、李达、明时举这些人被贬官,都是承宗弹劾的,后来这些人又都来求情想让皇帝赦免他们。承宗又夸赞杨镐、熊廷弼、王化贞的功劳,请求免除他们的死罪,只发配他们去戍守边疆。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给事中顾其仁、许誉卿,御史袁化中一起上奏章反驳,但皇帝根本不理睬。正赶上承宗要表彰在五处防线立功的官员,并且借口生病请求退休,皇帝就派宦官刘应坤等人带着十万两银子去犒劳将士,还赏赐承宗蟒袍、膝襕,另外还给了他不少金银财宝。
当是时,忠贤益盗柄。以承宗功高,欲亲附之,令应坤等申意。承宗不与交一言,忠贤由是大憾。会忠贤逐杨涟、赵南星、高攀龙等,承宗方西巡蓟、昌。念抗疏帝未必亲览,往在讲筵,每奏对辄有入,乃请以贺圣寿入朝面奏机宜,欲因是论其罪。魏广微闻之,奔告忠贤:“承宗拥兵数万将清君侧,兵部侍郎李邦华为内主,公立齑粉矣!”忠贤悸甚,绕御床哭。帝亦为心动,令内阁拟旨。次辅顾秉谦奋笔曰:“无旨离信地,非祖宗法,违者不宥。”夜启禁门召兵部尚书入,令三道飞骑止之。又矫旨谕九门守阉,承宗若至齐化门,反接以入。承宗抵通州,闻命而返。忠贤遣人侦之,一襆被置舆中,后车鹿善继而已,意少解。而其党李蕃、崔呈秀、徐大化连疏诋之,至比之王敦、李怀光。承宗乃杜门求罢。
五年四月,给事中郭兴治请令廷臣议去留,论冒饷者复踵至,遂下廷臣杂议。吏部尚书崔景荣持之,乃下诏勉留,而以简将、汰兵、清饷三事责承宗。奏报,承宗方遣诸将分戍锦州、大小凌河、松、杏、右屯诸要害,拓地复二百里,罢大将世钦、世禄,副将李秉诚、孙谏,汰军万七千余人,省度支六十八万。而言官论世龙不已。至九月,遂有柳河之败,死者四百余人,语详《世龙传》。于是台省劾世龙并及承宗,章疏数十上。承宗求去益力,十月始得请。先已屡加左柱国、少师、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遂加特进光禄大夫,荫子中书舍人,赐蟒服、银币,行人护归。而以兵部尚书高第代为经略。无何,安性亦罢,遂废巡抚不设。
初,第力扼承宗,请撤关外以守关内。承宗驳之,第深憾。明年,宁远被围,乃疏言关门兵止存五万,言者益以为承宗罪。承宗告户部曰:“第初莅关,尝给十一万七千人饷,今但给五万人饷足矣。”第果以妄言引罪。后忠贤遣其党梁梦环巡关,欲傅致承宗罪,无所得而止。承宗在关四年,前后修复大城九、堡四十五,练兵十一万,立车营十二、水营五、火营二、前锋后劲营八,造甲胄、器械、弓矢、炮石、渠答、卤楯之具合数百万,拓地四百里,开屯五千顷,岁入十五万。后叙宁远功,荫子锦衣世千户。
庄烈帝即位,在晋入为兵部尚书,恨承宗不置,极论世龙及元仪荧惑枢辅坏关事,又嗾台省交口诋承宗,以沮其出。二年十月,大清兵入大安口,取遵化,将薄都城,廷臣争请召承宗。诏以原官兼兵部尚书守通州,仍入朝陛见。承宗至,召对平台。帝慰劳毕,问方略。承宗奏:“臣闻袁崇焕驻蓟州,满桂驻顺义,侯世禄驻三河,此为得策。又闻尤世威回昌平,世禄驻通州,似未合宜。”帝问:“卿欲守三河,何意?”对曰:“守三河可以沮西奔,遏南下。”帝称善,曰:“若何为朕保护京师?”承宗言:“当缓急之际,守陴人苦饥寒,非万全策。请整器械,厚犒劳,以固人心。”所条画俱称旨。帝曰:“卿不须往通,其为朕总督京城内外守御事务,仍参帷幄。”趣首辅韩爌草敕下所司铸关防。承宗出,漏下二十刻矣,即周阅都城,五鼓而毕,复出阅重城。明日夜半,忽传旨守通州。时烽火遍近郊,承宗从二十七骑出东便门,道亡其三,疾驰抵通,门者几不纳。既入城,与保定巡抚解经传、御史方大任、总兵杨国栋登陴固守。而大清兵已薄都城,乃急遣游击尤岱以骑卒三千赴援。旋遣副将刘国柱督军二千与岱合,而发密云兵三千营东直门,保定兵五千营广宁门。以其间遣将复马兰、三屯二城。
至十二月四日,而有祖大寿之变。大寿,辽东前锋总兵官也,偕崇焕入卫。见崇焕下吏,惧诛,遂与副将何可纲等率所部万五千人东溃,远近大震。承宗闻,急遣都司贾登科赍手书慰谕大寿,而令游击石柱国驰抚诸军。大寿见登科,言:“麾下卒赴援,连战俱捷,冀得厚赏。城上人群詈为贼,投石击死数人。所遣逻卒,指为间谍而杀之。劳而见罪,是以奔还。当出捣朵颜,然后束身归命。”柱国追及诸军,其将士持弓刀相向,皆垂涕,言:“督师既戮,又将以大炮击毙我军,故至此。”柱国复前追,大寿去已远,乃返。承宗奏言:“大寿危疑已甚,又不肯受满桂节制,因讹言激众东奔,非部下尽欲叛也。当大开生路,曲收众心。辽将多马世龙旧部曲,臣谨用便宜,遣世龙驰谕,其将士必解甲归,大寿不足虑也。”帝喜从之。承宗密札谕大寿急上章自列,且立功赎督师罪,而己当代为剖白。大寿诺之,具列东奔之故,悉如将士言。帝优诏报之,命承宗移镇关门。诸将闻承宗、世龙至,多自拔来归者。大寿妻左氏亦以大义责其夫,大寿敛兵待命。
当溃兵出关,关城被劫掠,闭门罢市。承宗至,人心始定。关城故十六里,卫城止二里。今敌在内,关城无可守,卫城连关,可步屟而上也。乃别筑墙,横亘于关城,穴之使炮可平出。城中水不足,一昼夜穿凿百井。旧汰牙门将侨寓者千人,穷而思乱,皆廪之于官,使巡行街衢,守台护仓,均有所事。内间不得发,外来者辄为逻骑所得,由是关门守完。乃遣世龙督步骑兵万五千入援,令游击祖可法等率骑兵四营西戍抚宁。三年正月,大寿入关谒承宗,亲军五百人甲而候于门。承宗开诚与语,即日列其所统步骑三万于教场,行誓师礼,群疑顿释。
时我大清已拔遵化而守之。是月四日拔永平。八日拔迁安,遂下滦州。分兵攻抚宁,可法等坚守不下。大清兵遂向山海关,离三十里而营,副将官惟贤等力战。乃还攻抚宁及昌黎,俱不下。当是时,京师道梗,承宗、大寿军在东,世龙及四方援军在西。承宗募死士沿海达京师,始知关城尚无恙。关西南三县:曰抚宁、昌黎、乐亭,西北三城:曰石门、台头、燕河。六城东护关门,西绕永平,皆近关要地。承宗饬诸城严守,而遣将戍开平,复建昌,声援始接。
方京师戒严,天下勤王兵先后至者二十万,皆壁于蓟门及近畿,莫利先进。诏旨屡督趣,诸将亦时战攻,然莫能克复。世龙请先复遵化,承宗曰:“不然,遵在北,易取而难守,不如姑留之,以分其势,而先图滦。今当多为声势,示欲图遵之状以牵之。诸镇赴丰润、开平,联关兵以图滦。得滦则以开平兵守之,而骑兵决战以图永。得滦、永则关、永合,而取遵易易矣。”议既定,乃令东西诸营并进,亲诣抚宁以督之。五月十日,大寿及张春、邱禾嘉诸军先抵滦城下,世龙及尤世禄、吴自勉、杨麒、王承恩继至,越二日克之,而副将王维城等亦入迁安。我大清兵守永平者,尽撤而北还,承宗遂入永平。十六日,诸将谢尚政等亦入遵化。四城俱复。帝为告谢郊庙,大行赏赉,加承宗太傅,赐蟒服、白金,世袭锦衣卫指挥佥事。力辞太傅不受,而屡疏称疾乞休,优诏不允。
朵颜束不的反覆,承宗令大将王威击败之,复赉银币。先以册立东宫,加太保;及《神宗实录》成,加官亦如之。并辞免,而乞休不已。帝命阁臣议去留,不能决。特遣中书赍手诏慰问,乃起视事。四年正月出关东巡,抵松山、锦州,还入关,复西巡,遍阅三协十二路而返。条上东西边政八事,帝咸采纳。五月以考满,诏加太傅兼食尚书俸,荫尚宝司丞,赉蟒服、银币、羊酒,复辞太傅不受。
初,右屯、大凌河二城,承宗已设兵戍守。后高第来代,尽撤之,二城遂被毁。至是,禾嘉巡抚辽东,议复取广宁、义州、右屯三城。承宗言广宁道远,当先据右屯,筑城大凌河,以渐而进。兵部尚书梁廷栋主之,遂以七月兴工,工甫竣,我大清兵大至,围数周。承宗闻,驰赴锦州,遣吴襄、宋伟往救。禾嘉屡易师期,伟与襄又不相能,遂大败于长山。至十月,城中粮尽援绝,守将祖大寿力屈出降,城复被毁。廷臣追咎筑城非策也,交章论禾嘉及承宗,承宗复连疏引疾。十一月得请,赐银币乘传归。言者追论其丧师辱国,夺官闲住,并夺宁远世荫。承宗复列上边计十六事,而极言禾嘉军谋牴牾之失,帝报闻而已。家居七年,中外屡请召用,不报。
十一年,我大清兵深入内地。以十一月九日攻高阳,承宗率家人拒守。大兵将引去,绕城纳喊者三,守者亦应之三,曰“此城笑也,于法当破”,围复合。明日城陷,被执。望阙叩头,投缳而死,年七十有六。
子举人鉁,尚宝丞钥,官生铈,生员鋡、镐,从子炼,及孙之沆、之滂、之澋、之洁、之瀗,从孙之澈、之氵美、之泳、之泽、之涣、之瀚,皆战死。督师中官高起潜以闻。帝嗟悼,命所司优恤。当国者杨嗣昌、薛国观辈阴扼之,但复故官,予祭葬而已。福王时,始赠太师,谥文忠。
赞曰:承宗以宰相再视师,皆粗有成效矣,奄竖斗筲,后先齮扼,卒屏诸田野,至阖门膏斧钅质,而恤典不加。国是如此,求无危,安可得也。夫攻不足者守有余,度彼之才,恢复固未易言,令专任之,犹足以慎固封守;而廷论纷呶,亟行翦除。盖天眷有德,气运将更,有莫之为而为者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