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涟,字文孺,是应山人,为人光明磊落,很有骨气。万历三十五年考中了进士,做了常熟县令。他以清廉的官吏著称,后来升职做了户科给事中,又升任兵科右给事中。
万历四十八年,皇帝(神宗)生病了,不吃东西已经有半个月了,太子却一直没见到他。杨涟和其他的给事中、御史一起,去拜见大学士方从哲,御史左光斗也催促方从哲去问候皇帝的病情。方从哲说:“皇上讳疾忌医。”然后问身边的人,那些人都不敢说。杨涟说:“以前文潞公问宋仁宗的病情,内侍也不肯说。文潞公说:‘天子的起居,你们竟然不让宰相知道,是不是另有企图?赶紧下令中书省执行法令。’文潞公诚心诚意地一天问三次,不见皇上也没关系,也不必让皇上知道,只要让宫里的人知道朝廷大臣在关心这件事就行了,事情自然就能解决。您更应该在阁里住下。”方从哲说:“没有这样的先例。”杨涟说:“文潞公的做法史书上都有记载,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问有没有先例?”过了两天,方从哲才带领大臣们去问候皇帝。
等到皇帝病情危急的时候,太子还在宫门外犹豫不决。杨涟和左光斗派人去告诉太子的伴读王安:“皇帝病情很严重,他不召见太子,这不是皇帝的本意。你应该努力请求太子去侍奉皇上,尝药、看膳食,傍晚再回来。”太子听了他们的劝告,采纳了他们的建议。
没过多久,神宗皇帝驾崩了。八月丙午朔日(农历八月丙午日,朔日即初一),光宗皇帝继位。过了四天,光宗皇帝就病了。京城里到处都在传郑贵妃送了八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给皇帝,还让宦官崔文升给皇帝下药,皇帝一晚上要起来三四十次。
那时候,郑贵妃霸占着乾清宫,和皇帝宠爱的李选侍勾结在一起。郑贵妃让李选侍帮忙请求册封皇后,李选侍也让郑贵妃帮忙请求册封皇太后。皇帝的外戚王氏和郭氏两家,到处拜访朝臣,哭诉宫中危急的情况,说:“皇帝的病肯定好不了了,是崔文升下药害的,不是意外。郑贵妃和李选侍关系密切,她们心怀鬼胎。”朝臣们听到这些话,都很担忧。
结果,皇帝真的下令礼部册封郑贵妃为皇太后。这时,朱涟和李光斗就站出来在朝堂上,一起指责郑养性(郑贵妃的父亲),要求郑贵妃搬出乾清宫,郑贵妃只好搬去了慈宁宫。朱涟接着弹劾崔文升用药不当,请求彻查此事。他还说:“外面都在传皇上生活不规律,被侍奉的女子迷惑了。崔文升一定是借此掩盖他下药的罪行,他的同伙也在散布谣言,堵住外界的嘴。这不仅损害了皇上的身体,也损害了皇上的名声,罪不容诛。至于册封贵妃为皇太后这件事,更是违背常理。如果尊她为嫡母,那先帝的皇后怎么办?如果尊她为生母,那本来的太后怎么办?请求皇上立即撤销之前的命令。”
奏疏递上去后,三天后的丁卯日(农历八月丁卯日),皇帝召见大臣,朱涟也在其中,还带上了锦衣卫的官员。大家觉得朱涟的奏疏触怒了皇帝,肯定会被廷杖责罚,都让从哲去劝劝他。从哲劝朱涟认罪,朱涟却大声说:“死就死,我有什么罪?” 进了宫后,皇帝温和地和他说了很久话,看着朱涟的眼睛,告诉外界不要相信谣言。最后,皇帝罢免了崔文升,也取消了册封皇太后的命令。之后,皇帝再次召见大臣,朱涟也在其中。
我当时觉得作为一个小小的臣子,能参与到顾命辅政的大事,真是感激涕零,我发誓要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九月初一,天刚蒙蒙亮,皇上驾崩了。朝臣们都赶来了,周嘉谟、张问达、李汝华等大臣们担心皇长子没有嫡母,生母又不在身边,势单力孤,想把皇长子托付给李选侍。我说:“皇上怎么能托付给一个女人呢?再说李选侍之前在先帝召见群臣的时候,硬要闯进来,又被推了出去,这样的人怎么能托付幼主呢?我们应该赶紧去见储君,立刻拥立他为皇帝,把他从乾清宫迎出来,暂时住在慈庆宫。”话还没说完,大学士方从哲、刘一燝、韩爌就来了,我赶紧催促各位大臣一起赶往乾清宫。守门的太监拿着棍子不让进,我大声骂道:“你这奴才!皇帝召见我们,现在皇上驾崩了,你们还不让我们进去,想干什么!”守门的太监才让开,我们这才进去了。群臣高呼万岁,请求在初六登基,然后把皇上迎到文华殿,接受百官的朝拜。
皇上刚到中宫,内侍从寝宫跑出来大喊:“别把少主带走!少主年纪小,害怕人!”有人想抢回皇上,我拦住他们,呵斥道:“殿下是天下之主,四海九州都是他的臣子,他怕谁啊!”于是我们拥护着皇上到了文华殿。仪式结束后,我们把皇上送到了慈庆宫。这时,李选侍还在乾清宫。刘一燝奏请道:“殿下暂时住在这里,等李选侍出宫后,再回到乾清宫。”群臣于是退下商议登基日期,大家议论纷纷,意见不一,有人提议改到初三,有人提议就在当天中午。我说:“现在天下太平,宫里也没有嫡庶之争。父亲去世了,这叫什么事?皇上还没下葬,就匆匆登基,这不合礼法啊!”有人说登基可以安定人心,我说:“人心安定与否,不在于登基早晚,只要处理得当,即使穿着便服上朝又有什么妨碍呢?”最后大家决定了登基日期,然后出了文华殿。这时,太仆少卿徐养量、御史左光斗赶来了,他们责怪我办事不利,误了大事,还朝我脸上吐口水,骂道:“要是事情办砸了,你得死,你的肉够我们吃的吗!”我当时吓了一跳。然后我和左光斗跟着周嘉谟去了朝房,说李选侍没有恩德,绝对不能让她和皇上住在一起。
第二天,嘉谟和光斗分别上奏章,请求把选侍(皇太后)迁出宫去。 第四天,皇上才下旨。可那个选侍听信了李进忠的鬼话,非要让皇长子(康熙)和她住在一起,还特别讨厌光斗奏章里提到的“武氏”两个字,于是就打算把皇长子叫来,狠狠地惩罚光斗。 光斗在麟趾门碰到了一个宫里的小太监,这小太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他。光斗严肃地说:“殿下现在是太子,将来更是皇帝,选侍凭什么要召见他?再说皇上都十六岁了,将来还不得拿选侍没办法?到时候我们这些大臣又该怎么办?” 光斗瞪着眼睛看着那个小太监,吓得小太监赶紧走了。
这时,给事中惠世扬和御史张泼跑到东宫门口,吓得脸色都变了,赶紧对光斗说:“选侍想借这件事整治你,你们怎么还能这么平静?”光斗说:“没有的事儿。” 光斗走出皇极门,看到九卿和科道官员正在讨论上奏弹劾的奏章,结果还没定下来。
正月初五,听说要推迟搬迁皇宫的时间。这消息传开,所有大臣都聚集在慈庆宫门外。魏忠贤问杨涟要不要去看看情况。杨涟说:“晚一点也没关系。”魏忠贤说:“昨天让皇长子住在太子宫还可以理解,明天就要登基当皇帝了,却反而躲回太子宫去避开那些宫女?就算两位皇太后还在世,皇帝死了,儿子也应该继承皇位啊!那些选侍算什么东西,竟然敢这么嚣张跋扈!” 当时宫里太监来来往往,像织布一样多,有人说选侍们也得到了先帝的遗命。杨涟斥责道:“我们这些大臣都是先帝托付重任的,先帝想先顾及的是他的儿子,什么时候先顾及他的妃嫔了?咱们应该在九庙前把这事问清楚,你们这些家伙难道是吃李家的俸禄吗?要杀就杀了我,不然的话,今天宫殿不搬迁,我死也不会离开!” 杨涟、左光斗、顾秉谦一起声援,语气强硬,声音传到了皇帝面前。皇长子派人来宣旨,才让他们退下。杨涟又上奏章说:“那些选侍表面上说是保护皇长子,实际上是想独揽大权,皇宫绝对必须搬迁。我说这事今天必须解决,殿下今天必须行动,各位大臣也必须今天表决。” 当天,选侍们就搬出了皇宫,住进了仁寿殿。第二天,庚辰日,熹宗朱由校即位。从光宗朱常洛驾崩到熹宗即位,一共只过了六天。杨涟、左光斗、顾秉谦稳定了宫廷的危局,言官里只有光斗支持他,其他人全都听从杨涟的指挥。杨涟的头发都白了,皇帝也多次称赞他是忠臣,不久后,杨涟升迁为兵科都给事中。御史冯三元等人极力诋毁熊廷弼,杨涟上疏陈述此事,独自秉持公正。接着又弹劾兵部尚书黄嘉善八大罪状,黄嘉善被罢免。
选侍要搬出宫,魏忠贤就对大臣们说:“选侍不搬出宫,对皇上来说不是什么尊荣的事儿。既然要搬,那也得让选侍有个安身之处啊。这事儿就靠各位大人费心照料了,别让那些宫里的小太监借机寻仇报复。” 结果,那些太监们还真就造谣生事。御史贾继春就上书内阁,说新皇帝登基伊始,就听信谗言,逼迫先帝的庶母搬出宫,这前后矛盾,罗织罪名,没完没了的,搞得先帝驾崩没多久,连个妃嫔都保不住。当时,选侍的宫女刘逊、刘朝、田诏等人因为偷盗宝物被关进大牢,牵连到了选侍的父亲。那些太监没招儿了,就胡说八道说选侍上吊自杀了,八公主掉井里了,以此来迷惑朝臣。贾继春就抓住这些话,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然后光斗也上书陈述选侍搬出宫的事。皇帝就下旨说选侍殴打太后,还威胁要立她为皇后,甚至想垂帘听政,又说:“现在我把李氏安置在哕鸾宫,对她尊敬得很,不敢怠慢。”大学士叶向高把圣旨退回去了。皇帝又下旨说选侍的罪状,又说自己对她的供养很好,让大臣们知道。没过多久,哕鸾宫失火了。皇帝告诉内阁,说选侍和八公主都没事。这时候,给事中周朝瑞说贾继春是故意挑事,贾继春和周朝瑞互相攻击,贾继春又上书内阁,里面写道:“可怜的八公主,掉进井里没人可怜;可怜的寡妇,没人为她伸冤。” 周朝瑞又和他辩论了好几回。魏忠贤怕贾继春的事闹大,也上书《敬述移宫始末疏》,还说:“选侍自尽,八公主落井,这些谣言从哪里来的?我哪敢不说实话。我宁愿今天得罪选侍,也不愿让搬迁宫殿的事拖延,万一让那个小皇后独览文书,称制垂帘听政怎么办?”皇帝下旨褒奖魏忠贤为国家安宁尽心尽力,又下旨详细说明宫里的事情。贾继春和他的同伙更恨魏忠贤了,说魏忠贤结交王安,图谋升官。魏忠贤实在气不过,在冬天的十二月上书请求辞职,直接出城等候皇帝的旨意。皇帝又褒奖了他的忠诚正直,准许他回家。天启元年春天,贾继春巡按江西回来,到家后,看到皇帝的几道谕旨,就写了奏疏,陈述自己上书的真实情况。皇帝狠狠地责备了他,罢免了他的官职。魏忠贤和贾继春先后离开朝廷,关于选侍搬宫的事才算告一段落。
天启二年,李涟升任礼科都给事中,没多久又升了太常少卿。第二年冬天,他当上了左佥都御史。再过一年春天,又升了左副都御史。那时候魏忠贤已经得势了,好多小人巴结他,大家都怕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事。李涟跟赵南星、左光斗、魏大中这些人一起,积极地批评时政,提拔好人,打压坏人。魏忠贤和他的党羽心里恨透了他们,就借汪文言的事想把这些人一网打尽。虽然最后这事儿没成功,但正直的人地位越来越危险了。
那年六月,李涟直接上奏章弹劾魏忠贤,列举了他二十四大罪,奏章里说:高皇帝(明太祖朱元璋)有规定,内官(太监)不许干预朝政,只准在宫里打扫卫生,违反者处死!现在皇上您当政了,却出现魏忠贤这种肆无忌惮、扰乱朝纲的太监。我斗胆列举他的罪状,告诉皇上。
魏忠贤本来就是个市井无赖,中年才净身入宫,开始装出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来讨好皇上,后来就敢干坏事,乱政了。祖制规定,拟定圣旨的事应该由内阁大臣负责。自从魏忠贤专权后,很多圣旨都是他私下传达,或者直接在圣旨上批改,破坏了祖宗两百多年的规矩,这是第一大罪!
刘一燝、周嘉谟是先帝的顾命大臣,魏忠贤却指使孙杰把他们弄走。他急着铲除异己,不准皇上重用先帝的臣子,这是第二大罪!
先帝驾崩,其实有隐情,孙慎行、邹元标因为正直敢言而被魏忠贤排挤出朝廷。而魏忠贤却偏袒沈纮,处处为他谋利,最后还赏赐他蟒袍玉带。他亲近奸邪,仇视忠义,这是第三大罪!
王纪、钟羽正以前为国家立过大功。王纪当司寇(掌管刑狱的官员)时,执法严明;钟羽正当司空(掌管土木工程的官员)时,清廉正直。魏忠贤却因为结党营私而把他们排挤出去,他绝对不容许正直的官员在朝廷上站稳脚跟,这是第四大罪!
国家大事,最重要的是选拔人才。魏忠贤却一手遮天,阻止孙慎行、盛以弘等人被提拔,还给他们找借口,阻止他们出仕。难道他真的想让自己的门生当宰相吗?这是第五大罪!
朝廷里,谁的地位最重?当然是廷推出来的官员。去年南边和北边的宰相都是靠陪推上位的,搞得那些有真才实学的大臣都不安分了。这乱改官员任命,玩弄权术,算他第一大罪!
皇上刚开始执政,正是需要忠臣直言的时候。结果满朝上下推荐的文震孟、熊德阳、江秉谦、徐大相、毛士龙、侯震旸这些人,只要稍微有点不同意见,就被立马贬官,虽然皇上后来又多次想给他们恩典,可就是没能让这些人官复原职。长安城里都在说,皇上的怒火好消,忠臣的怒火可就难平息了,这算他第二大罪!
有人说,那些都是朝廷大臣啊。去年南郊祭天那日,听说宫里有个受皇上宠爱的贵人,为人端庄贤淑。忠贤担心她会骄傲自大,就谎称她急病,把她害死了。皇上连自己宠爱的贵人都保护不了,这算他第三大罪!
有人又说,那也只是个没封号的妃嫔啊。裕妃怀孕了,马上就要被封妃,朝野上下都高兴坏了。忠贤却因为裕妃不巴结他,就假传圣旨逼她自杀。皇上连自己的妃嫔都保护不了,这算他第四大罪!
有人又说,那也只是妃嫔啊。皇后生了个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了,结果突然就死了,听说这是忠贤和奉圣夫人合谋干的。皇上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这算他第五大罪!
先帝在东宫住了四十年,一直保护他、照顾他的人只有王安。皇上登基后,王安也是尽心尽力地辅佐皇上,可以说劳苦功高。忠贤却因为私怨,假传圣旨把王安杀在了南苑。这不仅是仇恨王安,更是敢仇恨先帝的老奴才,更别说还有多少其他无辜的内臣被他杀害或罢黜,数都数不清,这算他第六大罪!
今天赏赐,明天建祠堂,各种要挟没完没了,皇上的旨意被他多次亵渎。最近他又在河间地区拆毁民房,建造牌坊,雕龙刻凤,高耸入云,这还不止是坟地僭越陵寝那么简单,这算他第七大罪!
今天荫庇中书省官员,明天荫庇锦衣卫官员。金吾卫的官员个个乳臭未干,诰敕馆的官员目不识丁。像魏良弼、魏良材、魏良卿、魏希孔以及他的外甥傅应星这些人,都是滥用恩荫,违反朝规,这算他第八大罪!
用上刑具立枷,把戚家的人一个个都整死了,这是想栽赃陷害皇亲国戚,动摇皇后的地位啊!要不是内阁大臣极力维护,言官们及时纠正,皇后的家族又要遭殃,要被牵连进大案子了!这可是第十四条大罪!
章士魁,良乡的秀才,就因为争夺煤窑的事,被魏忠贤说成是私自开矿,给整死了。要是盗墓挖皇陵,那又该怎么办?赵高都能把鹿说成马,魏忠贤把煤说成矿,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这可是第十五条大罪!
王思敬他们管理地方上的小事,本来是地方官的责任。魏忠贤却把他们关起来,狠狠地折磨他们,把人命当草芥一样看待!这可是第十六条大罪!
给事中周士朴负责查办织造监的案子,魏忠贤竟然阻止他升迁,让吏部不能正常任命官员,言官们也不敢上奏弹劾,这可是第十七条大罪!
北镇抚司的刘侨不肯为了讨好魏忠贤而杀人,魏忠贤就说他办事不利,把他革职了。这摆明了告诉大家,大明的律法可以不遵守,但魏忠贤的命令却必须服从!这可是第十八条大罪!
给事中魏大中奉旨上任,魏忠贤却突然传旨斥责他。魏大中回奏解释,朝廷官员联名上书,魏忠贤又再次违抗圣旨。这根本不管什么言官,皇上圣旨说变就变,朝令夕改,这可是第十九条大罪!
东厂本来是用来查办奸邪的,自从魏忠贤掌权后,就天天干着报私仇、陷害人的勾当。他纵容那些恶棍傅应星、陈居恭、傅继教等人,到处设陷阱陷害人。只要一句话稍微不顺耳,立马就下令抓人,非要搞出个“同文馆狱”案才罢休!这可是第二十条大罪!
边境战事还没结束,全国戒严,东厂却在到处搜查什么?原来奸细韩宗功偷偷潜入长安,居然是魏忠贤家里的管家,事情败露后才逃走。要是老天爷不惩罚他,韩宗功要是成功了,那皇室宗庙的安全可就危险了!这可是第二十一条大罪!
祖制规定,宫里不能养兵,这是有道理的。魏忠贤和奸相沈纮却私自设立内操,藏匿奸细,谁知道会不会有盗贼、刺客是敌国派来的间谍潜伏其中?一旦发生内乱,后果不堪设想!这可是第二十二条大罪!
魏忠贤去涿州上香,那阵仗,锣鼓喧天,清扫道路,老百姓都以为皇帝出巡了呢!他回来的时候,更是排场巨大,四匹马拉车,羽旗飘飘,仪仗森严,活脱脱一副皇帝出行的架势。 路上给他献计献策的人,那可真是络绎不绝啊!这时候魏忠贤自己心里怎么想的?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牛气冲天!这是他的第二十三条大罪!
唉,宠冠一时就骄横跋扈,恩宠太盛就容易招致怨恨。听说前些日子,魏忠贤在皇上面前骑马,皇上竟然射死了他的马,却饶了他一命。 魏忠贤非但没有认错,反而还摆出一副傲慢的样子,心里还嘀咕抱怨,整天提心吊胆,耿耿于怀,放不下。那些乱臣贼子,往往就是因为一时冲动,越走越远,最后无法收拾,咱们怎么能把这么个猛兽养在身边呢?!这又可以算魏忠贤的一条罪状,一条都算不上他罪恶的全部!这是他的第二十四条大罪!
这些魏忠贤的罪行,大家都看在眼里,听在耳朵里。可是,宫里的人害怕惹祸上身,不敢吭声;朝里的人也是闭口不言,不敢上奏。偶尔有奸诈的勾当败露了,奉圣夫人又会出面摆平。甚至还有那些不要脸的家伙,巴结魏忠贤,依附他的势力,互相勾结,互相呼应。 魏忠贤的权势把大家都吓坏了,宫里的人只知道魏忠贤,不知道皇上;京城里的人也只知道魏忠贤,不知道皇上。就说前几天,魏忠贤去涿州,所有政务都要等到他回来后才能处理,等他回来之后,圣旨才下发。皇上就在眼前,却慢到这种地步,皇上的威严难道还不如魏忠贤吗?皇上正值壮年,生杀予夺,难道还不能自己做主吗?为什么会被这么个跳梁小丑牵着鼻子走,弄得朝野上下都提心吊胆,担心自己的性命? 我恳请皇上大发雷霆,集合文武百官和宗室勋戚,命令刑部严加审讯魏忠贤,以正国法,并且把奉圣夫人赶出宫去,消除隐患,就算我为此而死,也死而无憾!
魏忠贤刚开始听到袁可立的奏疏,吓得不轻。他手下的王体乾和客氏赶紧想办法保他,就让魏广微去修改圣旨,狠狠地批评袁可立。之前,袁可立的奏疏本来想早朝的时候直接面呈给皇帝。结果第二天皇帝不上朝,袁可立怕奏疏在半路上泄露,就赶紧在午门上呈了上去,这才让魏忠贤有了应对的时间。袁可立更生气了,打算写奏疏反驳魏忠贤,魏忠贤知道了,就让皇帝三天不上朝。等皇帝出来上朝的时候,几百个太监穿着盔甲站在宫殿两旁,还命令左班官员不许奏事,袁可立这才没办法。
从那以后,魏忠贤就一直想方设法要弄死袁可立。到了十月,吏部尚书赵南星被罢官了,朝廷要推举接替的人,袁可立却没参与推荐。魏忠贤就伪造圣旨,说袁可立大不敬,没有做臣子的样子,然后把袁可立和吏部侍郎陈于廷、佥都御史左光斗一起罢官。魏忠贤还是恨透了袁可立,又翻出了汪文言的案子,想借此陷害袁可立。五年后,魏忠贤的党羽大理丞徐大化弹劾袁可立和左光斗结党营私,贪污受贿,下令逮捕汪文言审问。许显纯严厉审问汪文言,逼他说出袁可立收受熊廷弼贿赂的事。汪文言仰天大喊:“世上哪有贪污受贿的杨大洪啊!”到死都没承认。这个杨大洪,是袁可立的字。许显纯就自己写了审讯记录,说袁可立贪污了两万两银子,然后就抓了袁可立。几万老百姓拥挤在路上哭喊,袁可立经过的村庄和集市,都烧香做法事,祈祷他平安回来。等袁可立被关进诏狱,许显纯用酷刑拷打他,袁可立身上没有一块好肉。那年七月,袁可立在夜里死在了狱中,享年五十四岁。
袁可立平时很穷,家产被抄没的钱财不到一千两。他母亲和妻子只能住在简陋的谯楼里,两个儿子甚至要靠讨饭养活。朝廷追缴赃款的命令很急,乡亲们都拿出钱来帮助他,甚至卖菜的、做小工的都捐款。他的节义感动了很多人。崇祯初年,追赠他太子太保、兵部尚书的官职,谥号忠烈,还给他的一个儿子安排了官职。
左光斗,字遗直,安徽桐城人。万历三十五年考中进士。做了中书舍人。后来被选为御史,巡视京城。他抓捕惩治吏部那些横行霸道的官员,查获假印七十多个,假官一百多人,京城的人都害怕了。
我到理屯田视察,就说:“北方人不了解水利,一年地就荒了,两年人就搬走了,三年地和人都没了。现在要想让旱涝都不成灾,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兴修水利!” 然后我就列出了“三因十四议”: “因天之时,因地之利,因人之情;议浚川,议疏渠,议引流,议设坝,议建闸,议设陂,议相地,议筑塘,议招徕,议择人,议择将,议兵屯,议力田设科,议富民拜爵。” 我的计划非常完善,皇上都批准了。
水利工程大规模开展起来,北方人这才开始学会种植水稻。邹元标曾经说过:“三十年前,京城里的人都不知道稻草是什么东西,现在到处都是稻田,这都是因为发展水田带来的好处啊!” 后来,那个阉人刘朝,拿着东宫的命令,来要那些权贵们放弃的庄园土地。光斗连信封都没打开就还给他,说:“每一寸土地都是殿下的,我今天怎么敢私自接受呢?” 那个阉人很生气,就走了。
光宗皇帝驾崩了,李选侍霸占着乾清宫,逼着皇长子给皇后封号。光斗就上书说:“乾清宫对于内廷来说,就像皇极殿对于外廷一样,只有皇帝才能住,只有皇后才能和皇帝一起住。其他的妃嫔虽然轮流侍寝,但不能长久居住,这不仅是为了避嫌,也是为了区分尊卑。李选侍既不是皇长子的嫡母,也不是生母,却堂而皇之地住在正宫,而殿下却退居慈庆宫,不能侍奉在皇帝身边,行大礼,这名分算怎么回事?李选侍侍奉先皇没有丝毫尽心尽责的表现,对殿下也没有抚养之恩,这样的人,怎么能托付圣躬?再说殿下已经十六岁了,内有忠直老臣辅佐,外有公卿大臣辅佐,哪里会缺人手,还需要像婴儿一样需要人照顾吗?况且殿下才开始学习治理国家,更应该远离那些诱惑,怎么可以交给妇人女子来管教呢?如果现在不早点解决这个问题,她会借着抚养的名义,行专制之实。武则天那种祸乱朝纲的事情又要重演了,将来会发生什么不敢想象的事。”
当时李选侍想独揽大权,大臣们纷纷上奏,建议先让她住在乾清宫,然后再让皇长子去慈庆宫。李选侍看到光斗的奏章,非常生气,想狠狠地惩罚他。几次派人召见光斗,光斗说:“我是天子任命的法官,不是天子召见我不去。你们算什么东西?”李选侍更加生气,邀请熹宗皇帝到乾清宫商量此事。熹宗皇帝不愿意去,就派人把光斗的奏章拿来看,心里觉得光斗说得对,就赶紧选日子把李选侍迁出乾清宫,光斗这才免于受罚。
那个时候,宫里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光斗和杨涟同心协力,建议铲除阉党,扶持小皇帝,最终稳定了朝局,两人为此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因此,朝野上下都称他们为“杨左”(杨涟、左光斗)。
没过多久,御史贾继春给内阁递交奏疏,说皇上不应该怠慢生母。光斗听说后,立刻也上奏说:“先帝驾崩后,大臣们陪着皇上从乾清宫搬到慈庆宫,我们觉得不应该避开那些宫女。所以我在初二那天写了一份《慎守典礼肃清宫禁》的奏疏,宫里当时非常生气,差点就出大事了。多亏皇上保护,把我的奏疏转给了内阁。初五,内阁大臣们又上奏催促,皇上才下令搬回乾清宫。到了初六,皇上登基,回到了乾清宫。宫里立刻就安静下来,内外都平静了。既然皇上要回乾清宫,那些宫女当然也应该搬走,这道理很简单。但是搬宫之后,就应该顾全大局,不要再追究小过失了。如果还要牵连下去,让后宫不安宁,对国家形象也有损害。请求皇上处死盗窃宫中财物的奴才刘逊等人,其余的就都宽恕了。”皇上于是召集百官,详细讲述那些宫女虐待皇太后的事情。召见贾继春时,皇上还说:“我和那些宫女有仇。”贾继春因此得罪了皇上,被罢官了。
当时朝臣们正在讨论改元。有人建议取消泰昌年号,有人建议去掉万历四十八年,直接把今年定为泰昌元年,还有人建议明年为泰昌元年,后年为天启元年。光斗坚决反对这些说法,建议把今年八月以前算作万历年间,八月以后算作泰昌年间,这个建议最终被采纳了。孙如游因为得到皇上的密旨而进入内阁,光斗上奏请求斥责他。孙如游后来被派去督导畿辅地区的学校教育,他严厉禁止学生们送礼,眼光独到,判断准确。
天启初年,朝廷讨论起用熊廷弼,同时要处罚言官魏应嘉等人。光斗却独自上奏反对,说熊廷弼虽然才能出众,但度量不够大,以前守卫辽东还可以,现在要收复辽东就力不从心了。后来熊廷弼果然战败。天启三年秋天,光斗上奏请求召回文震孟、满朝荐、毛士龙、徐大相等人,还请求召回贾继春和范济世。范济世在“移宫”事件上的看法和光斗不同,他的奏疏没有被采纳。那一年,光斗被提升为大理丞,后来又升任少卿。
明年二月,我要升职了,当上左佥都御史。那时候,韩爌、赵南星、高攀龙、杨涟、郑三俊、李邦华、魏大中这些大佬都在朝廷里担任要职。我和他们关系都挺好,经常直言进谏,认真审查官员的品行,为朝廷选拔人才,大家都挺感激我的。可这样一来,也得罪了不少人,他们越来越容不下我了。
我跟我老乡,给事中阮大铖,把他叫到京城来。正好吏科都给事中缺了人,按理说应该轮到周士朴,然后是阮大铖,最后是魏大中。可阮大铖使手段,得到内定的旨意,硬是不让周士朴升职,把这个位置占为己有。赵南星看不惯他这做法,想按照规矩把阮大铖提拔上去。阮大铖怀疑是我把他的阴谋告诉了赵南星,心里恨透我了。熊明遇、徐良彦也都想当佥都御史,可赵南星却推荐了我,他们俩也恨上了我。再加上江西的一些人本来就对魏大中不满,于是他们合伙唆使给事中傅櫆弹劾我和魏大中,说我和汪文言勾结,干坏事。我写了奏疏为自己辩解,还揭露傅櫆跟东厂的理刑傅继教是兄弟,关系密切。傅櫆气坏了,又写奏疏攻击我。没办法,我只好请求辞职,这才把事情平息了。
杨涟弹劾魏忠贤,光斗和他一起策划,还和左光斗一起揭发了崔呈秀的贪污受贿,魏忠贤和他的党羽都非常生气。后来魏忠贤把叶向高、左光斗、高攀龙都弄下台了,接下来就要对付杨涟和左光斗了。左光斗非常愤怒,起草奏章弹劾魏忠贤和魏广微32条死罪,打算11月2号上奏,之前先把妻子送回老家。魏忠贤提前知道了,提前两天假借会审,把杨涟和左光斗都革职了。那些小人恨得牙痒痒,又编造文字狱,把左光斗的名字也牵扯进去,派人去抓他。左光斗的父亲、兄弟们跪在马前哭喊,声音震天动地,抓捕他的官兵也忍不住流泪。到了监狱后,左光斗遭到严刑拷打。许显纯诬陷左光斗收受杨镐、熊廷弼的贿赂,左光斗他们一开始不承认,后来怕因为不承认被酷刑折磨致死,就想着先被送交法司,希望能稍微缓一下死刑,再图后计。结果大家都屈打成招,左光斗被定罪贪污了两万两银子。魏忠贤就假传圣旨,还命令许显纯每五天就来逼问一次,不把他们送交法司,大家这才后悔自己之前的决定。河北容城的孙奇逢,是个侠义之士,他和定兴的鹿正因为左光斗对京畿地区有恩德,倡议大家捐款,很多读书人都响应了。筹集了几千两银子,打算用来替左光斗赎罪,减轻他的罪责。可是,左光斗和杨涟已经在同一天被狱卒害死了,那是在崇祯五年七月二十六日,左光斗享年五十一岁。
左光斗死了,贪污案却还没完。魏忠贤命令地方官吏严查,牵连了他的十四个亲属。左光斗的长兄左光霁因此而死,他的母亲也因为哭儿子而死。都御史周应秋认为相关部门追查不力,上疏催促,因此左光斗全家都被抄家了。后来魏忠贤编纂《三朝要典》,“移宫”一案就说是杨涟、左光斗是罪魁祸首,还打算掘墓鞭尸。有人从中劝说,才免于此难。魏忠贤被诛杀后,追赠左光斗为右都御史,并录用他的一个儿子。后来又追赠他太子少保。到了福王时期,又追谥他为“忠毅”。
我弟弟光先,乡试考中后做了御史,去浙江巡按。任期满了,正要离开浙江,结果许都发生了叛乱,地点在东阳。光先听说后,赶紧返回平定了叛乱。福王登基后,马士英推荐阮大铖,光先极力反对。后来阮大铖得势,就抓捕了光先。当时天下大乱,道路阻塞,光先偷偷地走山路,躲过了追捕,这才算安全了。
魏大中,字孔时,是嘉善人。从读书做秀才开始,就一直品行端正,还拜高攀龙为师学习。他家境非常贫困,但他却始终保持着豁达的心态。乡试考中后,家人想给他置办新衣服,但他生气地把衣服都撕毁了。万历四十四年,他考中了进士,做了行人。多次出使各地,从不贪污受贿,清廉自守。
天启元年,他升任工科给事中。当时杨镐、李如桢被判死刑,大学士韩爌和佥都御史王德完却请求减刑。魏大中非常气愤,上疏力争,痛斥王德完晚节不保,丢尽了做官的体统,言语中还批评了韩爌。皇帝为此责问魏大中,而王德完更是非常生气,说以前不提拔李三才就是魏大中从中作梗。两人互相攻击,不断上疏弹劾对方,韩爌也因此引咎辞职。御史周宗建、徐扬先、张捷、徐景濂、温皋谟,以及给事中朱钦相都支持王德完,联名上疏弹劾魏大中,这件事过了很久才平息。
第二年,魏大中和同事周朝瑞等人一起上书两次,弹劾大学士沈纮,言语中还影射了魏忠贤和客氏。在讨论“红丸案”时,他极力请求处死方从哲、崔文升、李可灼,并且追究郑国泰谋害太子东宫的罪责。他坚持的意见非常尖锐,因此遭到许多奸邪势力的忌恨。太常少卿王绍徽一向与东林党为敌,正想谋求巡抚的职位,魏大中非常厌恶这个人,特地上疏请求罢免王绍徽,王绍徽最终被迫辞职。魏大中后来又升任礼科左给事中。当时朝廷的抚恤制度非常混乱,每当大臣去世,其子弟就凭借关系谋取官职,没有一个不成功的。魏大中一向痛恨这种现象,凡事都严格按照制度办事。
他当了四年吏科都给事中。大中做官从来不把家人带在身边,只有两个老仆人负责做饭而已。上朝的时候,他就把家门锁上,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曾经有外地的官员送礼行贿,被他揭发出来,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到他家门口送礼了。吏部尚书赵南星知道他是个贤才,很多事情都来请教他。朝中官员揣摩不透赵南星的心思,都把怨气撒到大中身上。当时那些跟东林党对着干的人大多都被排挤打压了,他们心里正恨着赵南星这一类人呢。东林党内部,又因为各自的地域关系分成不同的派系。
大中曾经驳斥过苏松巡抚王象恒的抚恤奏章,山东籍的言官们都非常生气。后来他又驳斥了浙江巡抚刘一焜,江西籍的官员也都很愤怒。给事中章允儒是江西人,脾气尤其暴躁,他就唆使同僚傅櫆和汪文言发难。
这个汪文言是歙县人。他最初是个小县吏,聪明能干,善于钻营,而且很有侠义之气。他被玉立推荐到京城来办事,花钱捐了个监生的身份,用计策打垮了齐、楚、浙三党。他发现东宫伴读王安贤很有学问,就倾心结交,和他一起议论当时的社会风气。光宗、熹宗时期,朝廷倚重刘一燝,而王安贤在宫中依次推行各种善政,汪文言从中出力不少。魏忠贤杀了王安贤后,府丞邵辅忠就弹劾汪文言,剥夺了他的监生身份。他离开京城后,又被抓起来关进监狱,最后侥幸减刑。他又开始在公卿大臣之间活动,经常门前车马盈门。大学士叶向高把他安排到内阁当了中书舍人,大中以及韩爌、赵南星、杨涟、左光斗都和他来往,关系匪浅。
阮大铖这小子跟魏光斗、杨大中不对付,就和钱允儒合计了一下,让文言去弹劾杨大中。 弹劾的理由是杨大中长得丑,心眼坏,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还跟魏光斗等人勾结,谋取私利。 这奏疏一递上去,魏忠贤那个高兴啊,立刻把文言抓进了诏狱。
当时杨大中正要调到吏科去上班,他赶紧上疏为自己辩解,皇上也批准他去上任了。 御史袁化中、给事中甄淑等人也跟着出来为杨大中和魏光斗说话。 就连大学士叶向高,因为推荐了文言,也自请辞职引咎。 事情闹得挺大,御史黄尊素跟镇抚司指挥使刘侨说:“文言这小子死活无所谓,但不能让这事儿牵连到其他官员啊!” 刘侨点点头,于是审问的时候,就尽量避免牵扯其他人。 最后,文言被廷杖打板子,革职查办,其他人也就没事了,杨大中也按照旨意去上班了。
第二天,鸿胪寺报上来了杨大中要去新岗位上任的消息,结果魏忠贤突然又下旨说,杨大中跟别人互相揭发还没完,不能去新岗位。 这鸿胪寺报上来的任命,从来没听说过要皇帝再批复的,这一下,朝中的人都惊呆了。 连钱櫆也说,这旨意有点不合适,不应该这样另发一道旨意。 最后,杨大中还是继续上班了。
没过多久,杨涟就上奏弹劾魏忠贤。御史李大中也带领其他官员一起上奏,大意是说:“自古以来,那些在皇帝身边作奸犯科的人,并不是都能祸害国家。关键在于有没有忠臣不顾个人安危来提醒皇帝,而皇帝如果意识不到,那国家就真的没救了。现在魏忠贤专权跋扈,拉帮结派,先是杀了王安来在宫内树立威信,接着又排挤刘一燝、周嘉谟、王纪来在朝中树立威信,最近还杀害了三位皇亲国戚的家属,以此在后宫树立威信。他深得奶妈客氏的信任,时刻关注着陛下的起居;他还广布傅应星、陈居恭、傅继教等人,打探朝中的一切消息。下面的人民怨声载道,上天也震怒了,所以杨涟不惜粉身碎骨也要为陛下陈述这些情况。现在魏忠贤的种种罪状,陛下都认为是亲手裁决的,替他承担责任。恐怕魏忠贤能够得到圣上的恩宠,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而杨涟的奏疏,陛下可能还没来得及看呢!陛下贵为天子,后宫嫔妃的性命都寄托在魏忠贤和客氏手里,您能不寒心吗?陛下说宫禁森严,外面的人怎么会知道呢?枚乘说过‘想要别人不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做’,哪有做了坏事别人还不知道的呢?陛下还说左右都被屏退,圣躬将要孤立无援。可是陛下您一人,有那么多大小官员拥护着,还需要魏忠贤吗?如果魏忠贤和客氏一天不去,恐怕宫廷内外都是魏忠贤和客氏的人,而不是陛下的人,陛下才真是真正孤立无援呢!”
魏忠贤看到奏疏后非常生气,伪造圣旨斥责他们,但还没找到什么罪名治他们。大学士魏广微跟魏忠贤狼狈为奸,李大中一直想揭发他。赶上孟冬祭祀的时候,魏广微故意拖延时间,最后才姗姗来迟,李大中于是上奏弹劾他。魏广微很生气,更加和魏忠贤勾结在一起了。魏忠贤的势力越来越大,他利用朝臣互相攻击,表面上装作收敛,并且曲意逢迎各种奏请,暗地里却伺机报复。等到吏部推荐谢应祥巡抚山西的时候,魏广微就唆使他的亲信陈九畴弹劾李大中在推荐谢应祥这件事上徇私舞弊,不公正,把他贬官三级,赶出了朝廷,还把吏部尚书赵南星等正直的官员都赶走了。这样一来,天下大权就都落到了魏忠贤手里。
明年,那个反贼梁梦环又弹劾了文言,文言再次被抓进诏狱。镇抚许显纯从奏章上就开始下手,东林党的大佬们,南星、左光斗、杨涟、顾大中,还有李若星、毛士龙、袁化中、缪昌期、邹维琏、邓渼、卢化鳌、钱士晋、夏之令、王之寀、徐良彦、熊明遇、周朝瑞、黄龙光、顾大章、李三才、惠世扬、施天德、黄正宾等等,一个都没放过,都牵扯进去了。 特别是杨涟、左光斗、顾大中、袁化中、周朝瑞、顾大章,他们被指控受贿,收了杨镐、熊廷弼的钱,顾大中更是被指控贪污了三千两银子,还伪造圣旨。 皇上直接下令把他们都抓进诏狱。乡亲们听说顾大中被抓了,哭着送行的有几千人呢。
顾大中进了镇抚司,许显纯对他用酷刑拷问,简直是惨无人道,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那年七月,狱卒受了许显纯的指使,让杨涟、左光斗在同一天晚上死了,所以过了几天才报信。顾大中尸体都烂了,都认不出来了。后来庄烈帝即位,魏忠贤被杀,广微、魏藻德、崔九畴、梁梦环这些人都被牵连到逆案里。 顾大中后来被追赠为太常卿,谥号忠节,朝廷还照顾了他的一个儿子。
顾大中的长子叫顾学洢,字子敬,是个读书人,学习刻苦,文章写得好,为人也很孝顺。顾大中被抓的时候,学洢哭喊着要跟着一起去。顾大中说:“父子俩一起完蛋,也没什么意义了。” 于是顾学洢就偷偷地去打探他父亲的情况。到了京城,到处都是巡逻兵,他就改了名字,躲在旅馆里,白天藏起来,晚上才出来活动,四处借钱想把父亲被指控贪污的钱凑齐。 还没凑够钱,他父亲就死了,顾学洢悲痛欲绝,差点晕过去。 他扶着父亲的灵柩回家,每天哭个不停,最后病倒了。家人给他送粥,他都推开,说:“在诏狱里,谁半夜会送粥呢?” 最后,他哭着哭着就死了。崇祯初年,有关部门把这件事上报朝廷,皇上封他为孝子。
老二,叫学濂,当时可是出了名的厉害,崇祯十六年考中了进士,还被选拔为庶吉士。第二年,李自成带兵打到北京城下了,他和同事吴尔壎一起,慷慨激昂地提出了很多建议,大学士范景文把他们的意见报告给了皇帝。崇祯皇帝特意召见了他俩,准备重用他们。结果没过多久,北京城就被攻破了,学濂没办法死节,被逼着做了贼寇的户部司务,这可真是毁了他家的名声。后来他自己也觉得羞愧难当,写了两首绝命词,然后上吊自杀了。他死的时候,距离崇祯皇帝殉国才过了四十天。
说到文言,他第二次被关进大狱,是魏忠贤逼着文言的儿子涟还有其他人作证。文言遭受了各种酷刑,就是不肯屈服,魏忠贤没办法,只好亲自给文言写了供词。文言临死前,睁大眼睛大声喊:“你胡乱写的东西,将来我一定会和你当面对质!”魏忠贤当天就把文言给弄死了。等文言的儿子涟和其他人被抓来后,已经没有办法再问他们什么了,只能根据之前的指控定罪。那些被诬陷的赵南星、缪昌期等人,也被下令追缴赃款。这场“衣冠之祸”,就这样蔓延到了全国各地。一开始,熊廷弼被判死刑很久了,后来因为孙承宗的求情,皇帝才下令暂缓处死。刑部尚书乔允升等人想趁着朝审的机会减轻熊廷弼的罪责,但杨涟坚决反对。后来魏忠贤杀了杨涟,就栽赃说杨涟收了熊廷弼的贿赂。
周朝瑞,字思永,是临清人,万历三十五年考中了进士,被授予中书舍人的官职。光宗皇帝继位后,周朝瑞被提升为吏科给事中,上疏请求朝廷重新启用那些被排挤的正直官员。不久,他又提出了“三要”,即:信任仁贤之士,广施恩泽,远离奸邪小人。他还建议留下上供的金花银,用来支援军队。他的奏疏里,有很多话都批评了那些宦官。宦官们都恨他,激怒了皇帝,周朝瑞被降职外放,当时他在谏垣才待了四天!他还没离开京城,熹宗皇帝就继位了,重新任命他担任原来的官职。他又上疏请求允许大臣们直言进谏,还陈述了考选制度的各种弊端。日讲即将开始,他又提出了君臣之间应该互相警惕的建议。皇帝都采纳了他的建议。贾继春请求让安李选侍复位,周朝瑞坚决反对,他和贾继春为此多次辩论。
公元1621年,也就是天启元年,我被再次任命为礼科左给事中。当时辽东战事正紧张,朝廷上有人建议从内阁大臣中挑选两位懂军事的官员专门负责辽东事务,再安排一位职方郎中负责具体事宜,另外再安排两位给事中专门负责审核奏章。皇帝同意了这个方案。
后来,雄县知县王纳谏因为被宦官诬陷,被皇帝下旨降职。给事中毛士龙因为弹劾宦官,又被府丞邵辅忠陷害,被皇帝下旨革职。对此,我也上书力争,为他们鸣不平。
记得那天是十二月辛巳日,太阳上好像有什么东西遮盖住了,突然刮起大风,扬起漫天黄沙,天都红了,京城里的人都吓坏了,但是相关部门却没向皇帝汇报。我赶紧请求皇帝反省自身,同时严厉告诫朝廷内外官员不要内斗误国,并且追究那些没有及时汇报情况的官员的责任。皇帝采纳了我的建议。
那时皇帝登基才一年多,还没亲政,权力大多旁落到别人手里。我就请求皇帝亲自处理政务。皇帝下旨说,政事都交给内阁大臣处理,这是祖宗的旧制,不能改变。但实际上,当时的权力根本就不在内阁手里啊。
第二年二月,广宁失守,皇帝下令停止经筵日讲(皇帝讲课)。我和其他官员一起上奏章说:“如果这是皇上您的真实想法,那辅臣们就应该据理力争。如果辅臣们听信宦官的话,那他们的罪过就更大了。况且皇上您还年轻,想法还没完全确定,只有坚持每日的讲课,我们才能有机会见到您,共同揭露那些欺骗蒙蔽您的奸邪之徒。现在早朝已经逐渐减少了,如果连讲课也废除,那我们和皇上就完全隔绝了,根本无法上奏,到时候像司马门被堵,吕大防被贬那样的事情,国家大事就彻底完蛋了!”礼部也表达了同样的意见,最后皇帝还是决定继续每日的讲课。
好家伙,这魏忠贤一伙儿,真是坏事做绝了!左光斗他们几个御史,跟惠世扬一起,狠狠地弹劾大学士沈纮,说他跟那些阉党勾结,私下训练军队,简直就是皇帝身边的毒瘤!沈纮当然要为自己辩解啦。结果,左光斗他们把沈纮跟魏忠贤、卢受、刘朝、客氏这些大太监收受贿赂的事儿,全都抖搂出来了,甚至还牵扯到了沈纮的私人邵辅忠、徐大化。他们这说法太过了,结果左光斗被扣了俸禄。
话说这徐大化,以前受过权贵指使,使劲儿攻击熊廷弼。左光斗看不惯他这做法。没过多久,王化贞丢下广宁跑了,徐大化又跳出来,要求立刻处死熊廷弼。左光斗觉得熊廷弼还是有用武之地的,就四次上疏请求让熊廷弼带着罪名去守山海关,但都被压了下来。徐大化就使劲儿诋毁左光斗,左光斗气不过,也回敬了他一顿,最后上面只好把这事儿给压下去了。左光斗这时候刚升了太仆少卿,可徐大化是魏忠贤的心腹,一心想要置左光斗于死地。于是他把左光斗的名字塞进了汪文言的案子里,跟杨涟他们五个人一起抓了起来,关进了镇抚司大狱,罪名是妄议“移宫”和受熊廷弼贿赂一万两黄金。
这审讯啊,三天两头来,又是打又是骂,各种酷刑轮番上阵,最后左光斗活活被折磨死在了狱中。崇祯皇帝登基后,追赠他为大理卿,还给他儿子一个官职。到了福王的时候,又给他追谥“忠毅”。
袁化中,字民谐,是武定人,万历三十五年考中了进士。他先后做过内黄县令和泾阳县令,政绩都挺好。
泰昌元年,他升了御史。当时熹宗皇帝年纪还小就登基了,又没有太后,宫里乱糟糟的。袁化中就上疏弹劾当时的辅臣方从哲,这事儿还被皇帝知道了。天启元年二月,他又上疏列举了当时八个令人担忧的问题:宫廷纪律松弛、言路被堵塞、法纪败坏、贿赂盛行、边疆防务薄弱、官吏失职、宦官势力膨胀、人心离散。他说的这些话都非常尖锐。后来他去宣府、大同巡视,因为忧国忧民,就回家去了。等服丧期满后,他又被起用,掌管河南道。
杨涟弹劾魏忠贤,化中也跟着其他官员一起上书,说:“魏忠贤遮天蔽日,横行霸道,把大臣当奴隶使唤,把言官当小鸡仔一样欺负,杀起内廷外臣来跟割草一样。朝野上下都面临危险,老百姓都愤愤不平,只是皇上您还不知道,所以魏忠贤还有些忌惮。现在杨涟已经直言不讳地告状了,皇上您想想当初在藩邸时的辛苦,或许可以饶魏忠贤一命。但是魏忠贤其实自己也害怕死,这害怕死的念头很深,他可能会孤注一掷,骑虎难下,我担心他接下来会对朝中大臣下手,甚至会对皇上您下手!皇上您想想,深宫内苑,能容忍一个多疑多惧的人天天侍奉在您身边,而不加以防范吗?” 这奏疏递上去后,魏忠贤恨透了化中。
锦衣卫指挥使陈居恭是魏忠贤的爪牙,被杨涟在奏疏里指了出来,也攻击魏忠贤为自己辩解。化中又专门上书弹劾陈居恭,结果陈居恭被罢官了。毛文龙献俘十二人,其中八个是小孩和妇女。化中极力请求释放他们,并且指出毛文龙夸大功劳的情况。魏忠贤一向庇护毛文龙,更加不高兴了。崔呈秀巡视淮安、扬州,贪污受贿极其严重,回来后考核,化中据实上报,崔呈秀非常恨他。正赶上谢应祥在朝廷上被弹劾,化中也牵扯其中,崔呈秀就唆使魏忠贤把化中贬官,调到外地去。后来,崔呈秀又把化中陷害进汪文言的案子中,把他抓进诏狱。崔呈秀指使许显纯诬陷杨镐、熊廷弼受贿六千两,用酷刑拷打,最后许显纯死在了狱中。崇祯皇帝即位后,追赠许显纯为太仆卿,还给他的一个儿子授了官职。到了福王时期,又追谥许显纯为“忠愍”。
顾大章,字伯钦,是常熟人。他爸爸顾云程,在南京做太常卿。顾大章和弟弟顾大韶是双胞胎。顾大章在万历三十五年考中了进士,被派到泉州做推官,后来请求调到常州做教授。他父亲去世后守孝期满,正赶上朝中党争激烈,正直的人一个个被打击。顾大章感慨地说:“以前贾彪不参与‘顾’‘厨’(指朋党)的活动,最终西行才能免除灾祸。我现在和东林党关系疏远,也可以用贾彪来比喻自己。”于是他回到京城,补任国子监博士。他和朝中官员交往,暗中观察他们的关系和底细,正直的官员都依靠他。
后来他升迁为刑部主事。奉命出使回来后,天启年号已经改元了,他又升任员外郎。刑部尚书王纪让他代理山东司的职务。山东司管辖着京师,是最难做的差事。自从辽阳失守后,京城五城兵马司和京营的巡捕天天抓奸细,只要有点蛛丝马迹,就判死刑。冤枉被杀的人有两百多,负责审理的官员都不敢判案,很多都调离了岗位,剩下的囚犯还没死的,只有四分之一。顾大章对王纪说:“用我的命换五十个人的命我都愿意,何况只是一个官职呢!”他当天就审理了这些案子,判了三个人死刑,其余的都移交大理寺释放了。王纪非常佩服他。
佟卜年案,王纪采纳了顾大章的意见,建议把佟卜年流放,还没上报,王纪就被罢官了。侍郎杨东明代理尚书,想判佟卜年死刑,顾大章极力争辩,最终判了流放。这触怒了皇帝,顾大章被斥责,最后还是按照皇帝的意思判佟卜年死刑,佟卜年在狱中冤死。
魏忠贤想利用刘一巘陷害刘一燝,大章力排众议,说这根本不对。魏忠贤气得不行。关于卜年、刘一巘的事,《纪事本末》和《刘一燝传》里都有记载。熊廷弼和王化贞被判处死刑,负责审理的二十八个法司官员意见不一,很多人想给熊廷弼从轻发落。大章这时候就搬出“议能”、“议劳”的例子来说,王化贞该杀,熊廷弼该发配边疆。但最后两个人还是被处死了,大章也被调离兵部,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后来王纪弹劾罢免了徐大化,又上疏揭发刺客氏,有人怀疑王纪的奏疏是大章写的,所以很恨他。徐大化就指使他亲信御史杨维垣攻击大章,说他胡乱运用“八议”,贪赃枉法,大章就写奏疏为自己辩解。杨维垣接连写了四份奏疏猛攻大章,说大章收了熊廷弼四万两银子的贿赂,还列举了他很多贪赃枉法的事,反复攻击,没完没了。大章情况很危险,幸好他的老师叶向高帮他说话,这才让有关部门去调查。都御史孙玮等人查明杨维垣诬告。皇帝因为大章多次为自己辩解,就稍微扣了他点俸禄,大章干脆就辞职回家了。
五年后,大章又重新做官,后来做到礼部郎中、陕西副使。徐大化也官复原职,做了大理丞,他和杨维垣成了魏忠贤的爪牙。他们就借汪文言的案子牵连到大章,把他抓起来关进镇抚司拷打,说他贪污了四万两银子。等杨涟他们五个人死了以后,那些小人们凑在一起商量,说这几个人在狱中秘密处死,老百姓心里不服气,应该交给法司定罪,昭告天下。于是就把大章移交到刑部大狱,这才让杨涟他们惨死的真相传了出去。到了对簿公堂的时候,大章理直气壮,一点也不害怕。刑部尚书李养正他们就照着镇抚司的供词,用“移宫”的事把大章和一些封疆大吏联系起来,判处六个人死刑。奏章一上报,魏忠贤高兴坏了,就假传圣旨,到处张贴布告,又把大章关回了镇抚司。大章叹口气说:“我怎么可能再进这个监狱!”他叫来酒和朋友大韶告别,催他喝下毒药自杀,大韶没死,就上吊自杀了。崇祯初年,追赠他太仆卿的官职,并给他的一个儿子安排了官职。福王时期,追谥他为“裕愍”。
一开始,大章他们几个被抓起来关进了秘密监狱。奇怪的是,监狱里突然长出了黄色的灵芝,光芒四射,照得很远。等六个人都关进去了,灵芝正好长成了六瓣。有人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大章感叹道:“灵芝是祥瑞之物,却生长在这种地方,我们这些人是不是要交好运了呢?”后来,还真应验了。
大韶,字仲恭,年纪很大了,还是个读书人。他通晓经史百家和佛道典籍,对《诗经》、《礼记》、《仪礼》、《周礼》都有独到的见解,写下的驳论文就多达几万字。他曾经认为,从宋朝、元朝以来,关于经史的注解已经很完善了,后来的学者只要认真学习,不必再写注解了。临死前,他才整理了他注解《诗经》、《礼记》和《庄子》的笔记,取名为《炳烛斋随笔》。
王之寀,字心一,是朝邑人。万历二十九年考中进士。先是在清苑县当县令,后来升迁到刑部当主事。
五月初四晚上酉时,有个不知道名字的男人,拿着根枣木棍闯进了慈庆宫的大门,把守门的内侍李鉴给打了。 他跑到前殿的屋檐底下,被内侍韩本用他们给抓住了,然后交给东华门守卫指挥朱雄他们。慈庆宫啊,那是皇太子的住处。
第二天,太子把这事儿报给了皇上,皇上就让法司去审问。负责巡视皇城的御史刘廷元审问后汇报说:“这犯人叫张差,是蓟州人。他只说自己吃斋念佛求封赏,说话颠三倒四的。看他这情况,好像有点疯疯癫癫的,但仔细看看他的长相,又觉得他挺狡猾的。建议法司好好审问。” 那时候东宫虽然地位稳固,但皇上对太子不太好。朝野上下都怀疑郑贵妃和她弟弟国泰在图谋不轨,想害太子,只是还没找到什么证据,而像方从哲这样的人,也都在巴结权贵,想保住自己的位置。这张差被抓了,满朝文武都吓了一跳,刘廷元就说他疯了。
刑部山东司的郎中胡士相,还有员外郎赵会桢、劳永嘉一起审问,结果跟刘廷元说的差不多。他们说:“张差以前堆的柴草被人烧了,他气得发了疯。四月里他来京城告状,路上遇到两个不认识的男人,骗他说拿着棍子去告状。他就从东华门进去了,一直跑到慈庆宫大门。按律法该斩首,应该立刻执行死刑。” 判决书写好了还没上报。山东司负责京城事务,署理侍郎张问达把这事儿交给他管。可胡士相、劳永嘉和刘廷元都是浙江人,胡士相还是刘廷元的亲戚,这疯癫的案子,张问达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
十一号那天,有个叫张之寀的官员负责给监狱里的人送饭。饭还没送到,他就私下问犯人到底怎么回事。犯人一开始说是来告状的,后来又说,“冻死了算了,也没啥用了。”张之寀让人把饭放在犯人面前,说:“老实交代就给你饭吃,不然你就饿死吧!”他让手下都出去,只留下两个狱卒帮忙审问。
犯人这才开始交代:“我小名叫张五儿。我舅舅马三和李外父,还有个不知道名字的老头,他们说事情办成了就给我几亩地。到了京城后,他们带我进了一个不知道街道的大宅子。那个老头给我饭吃,说:‘你先冲进去,遇到人就打死,死了我们来救你。’他们给了我根枣木棍,带我从后门一直走到宫门口,我打门,把守门的侍卫打倒了。后来人多了,我就被抓了。”张之寀详细记录了犯人的供词,然后上报朝廷。他还说,这犯人既不疯也不傻,有心有胆。他请求把凶犯绑到文华殿前公开审问,或者下令让九卿、科道、三法司一起审问。
奏疏还没批复,大理丞王士昌、行人司正陆大受、户部主事张庭、给事中姚永济等人就接连上疏催促。陆大受的奏疏里写了“奸戚”两个字,皇帝很生气,所以他的奏疏和张之寀的奏疏都被压了下来。张之寀再次请求赶紧查阅这些奏疏,交给法司审判。御史过庭训也说祸患就在身边,应该赶紧铲除,但奏疏还是没被批复。过庭训于是给蓟州发了公文去调查此事。蓟州知州戚延龄详细汇报了犯人发疯的经过,说:“贵妃让太监建佛寺,太监用陶土烧砖,当地居民很多靠卖柴火赚钱。这个犯人卖地买了柴火去卖给太监,当地人忌讳他,烧了他的柴火。犯人向太监告状,反而被责骂,气不过,就拿着棍子想去告御状。” 这下,其他大臣都把这件事当作借口攻击了。
二十一号那天,刑部把胡士相、陆梦龙、邹绍光、曾曰唯、赵会祯、劳永嘉、王之寀、吴养源、曾之可、柯文、罗光鼎、曾道唯、刘继礼、吴孟登、岳骏声、唐嗣美、马德沣、朱瑞凤等十三司的官员都叫来,重新审理这个案子。犯人交代说:“马三舅,真名叫马三道;李外父,真名叫李守才;那个我不认识的老公,是修铁瓦殿的庞保;那个我不认识的住址,是住在朝外大宅的刘成。这两个人指使我去打皇宫大门,打了太子,还给了我吃喝穿戴。” “小爷”就是内监们说的太子。他还说:“我姐夫孔道也参与了,一共五个人。”
于是刑部就派人去蓟州把马三道他们抓来,还上书请求法司把庞保、刘成也抓来一起审问。 同时,给事中何士晋和一些官员也上书反映这事儿。皇上就下令彻查幕后主使,让法司拟定罪责。当天,刑部就收到了蓟州那边传回来的审讯结果。皇上又下令,要严刑拷打,尽快执行死刑。当时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很多说法都牵扯到了国泰,国泰就自己出来澄清。何士晋又上书弹劾国泰,具体内容记载在《何士晋传》里。
话说,有个百户叫王曰乾,他告状说,奸人孔学等人搞巫蛊之术,要害太子,而且还牵连到了刘成。这个刘成和庞保都是贵妃宫里的内侍。这下子,事情又牵扯到了刘成,皇帝心里有点慌,就让贵妃想个办法。贵妃急得不行,赶紧求皇帝开恩,替太子澄清,说太子根本没干坏事。皇帝也安慰了贵妃好几次,让她让太子向大臣们解释清楚。
太子也因为这事儿被牵连到贵妃,吓得不轻,就赶紧按照皇帝和贵妃的意思,迅速解决这件事。二十八那天,皇帝亲自去了慈宁宫,太子就在他身边侍候着,三个孙子排成一字形站在左边的台阶下。皇帝把大学士方从哲、吴道南还有文武百官都叫来,责备他们离间父子关系,然后下令把张差、庞保、刘成这几个家伙处死,并且强调说,这事儿别再牵连其他人了。 皇帝还拉着太子的手说:“这孩子特别孝顺,我很疼爱他。” 接着又摸着太子的身体说:“从襁褓里我就把他养大成人,要是我真有什么别的想法,为什么不早点换个人?再说,福王现在已经被封到外地去了,离这里几千里远,如果不是我召他,他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赶过来?” 然后,皇帝让内侍把三个孙子带到石阶上,让大臣们仔细看看,说:“我的孙子们都长大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皇帝又问太子还有什么话要说,让太子把心里话都跟大臣们说清楚,别藏着掖着。太子就说:“那些疯疯癫癫的人就应该赶紧处理掉,别再牵连其他人了。” 皇帝又责备大臣们说:“我和我儿子关系多好,你们这些外廷的人却在那里乱嚼舌根,你们是没君的臣子,让我成了不孝的儿子!” 皇帝又问大臣们:“你们都听清楚太子的话了吗?” 他还反复强调了好几遍。大臣们跪着听着,磕头退下去了,皇帝这才下令法司处决张差。
第二天,张差被处死了。又过了天,司礼监和大臣们在文华门审问庞保和刘成。这时候已经没有其他的证据了,庞保和刘成也一直抵赖。正好太子传话过来,说要从轻处理,大臣们这才散了。过了十几天,刑部建议把马三道、李守才、孔道流放。皇帝同意了,但是把庞保和刘成在内廷处死了。这件事儿这才算完。
话说那时候,皇帝已经二十五年没召见大臣了,魏忠贤靠着蒙蔽皇上,办成了一些事,皇上这才特地露面,一来消除大臣们的疑虑,二来安抚贵妃和太子。皇上觉得魏忠贤的行为似乎另有隐情,所以也没立刻治他的罪。到了天启四年,京察的时候,给事中徐绍吉、御史韩浚上奏弹劾魏忠贤贪污,魏忠贤这才被罢官削籍。
天启初年,很多朝臣为他鸣冤,皇上又把他召了回来,恢复了他的官职。天启二年二月,魏忠贤上了一道奏疏,题目叫《复仇疏》。疏中写道:“《礼记》上说,君父之仇,不共戴天。齐襄公报了九世之仇,《春秋》还对此大加赞赏呢。以前李选侍殴打圣母,陛下您三番五次地昭告天下,还取消了她贵妃的封号,圣母在天之灵也一定能瞑目安息了。这就是报仇的大义啊!”
“再说先帝一生遭遇诸多磨难,驾崩前还抱憾而终。请问:李可灼用错药,是谁指使的?崔文升用错药,又是谁主使的?恐怕方从哲的罪责不在李可灼、崔文升之下。这是先帝的大仇未报,其一!”
“张差持棍闯宫,皇上的安危都危在旦夕。这可是关系到社稷安危的重大时刻,刘廷元却暗中策划阴谋,还把张差说成是疯子关进大牢。胡士相等人篡改张差的口供,用卖柴火这种小事来蒙混过关。后来重新审理,张差供认了与同谋一起策划起事,内外都有埋伏,很多人参与其中。守才、三道也供认了结党谋反,但胡士相等人却把这些都抹去了。当时有内应,也有外援,一个人造反,竟然让九庙都震动,是什么样的凶徒,竟然敢如此肆无忌惮!这一切都是因为外戚郑国泰私下结交刘廷元、刘光复、姚宗文等人,家中堆满了金银珠宝。言官们都吓得不敢吭声,没人敢追究他们的责任,他们就更加肆无忌惮,目中无人了。郑国泰虽然死了,但罪不容诛,应该开棺戮尸,灭其族,拆其府邸,可是到现在还没人提起这事。这是先帝的大仇未报,其二!”
总之,用药治病的手段,其实和用棍子打人一样,都是一种阴谋诡计。用药没治好反而加重病情,这比张差用棍子打人还狠毒啊!在张差之前,可没有张差这种事;在刘成之后,难道就没人再像刘成那样了吗?我看陛下您现在是孤掌难鸣啊!
再说说那些人:郎中胡士相之流,是专门为疯癫之人说话的;堂官张问达,负责调停疯癫的案子;寺臣王士昌表面忠诚,实际却心怀鬼胎,该说的一个字不说,不该说的却添油加醋。堂官张问达说话滴水不漏,先承认疯癫,再为奸邪之徒开脱。劳永嘉、岳骏声等人狼狈为奸。张差的案子牵扯到“三十六个头目”,胡士相就遮遮掩掩;牵扯到“东边一起办事的人”,岳骏声就说牵连无辜;牵扯到“红封票,高真人”,劳永嘉就轻描淡写,不愿深究红封教的事。现在高一奎被监禁在蓟州,他是镇朔卫的人。其实,高一奎是红封教的领导人;马三道负责发放红票;庞保、刘成则为红封教的众多打手提供武器。这些奸邪之徒互相勾结,伪造审讯记录,罪大恶极!
奏章递交上去了,皇帝却置之不理,反而先把那些为疯癫之人说话的人恨得牙痒痒的。
没过多久,之寀升迁为尚宝少卿。一年后,又升迁为太仆少卿,不久又调任回本寺卿。廷元以及岳骏声、曾道唯因为之寀侵犯了他们的利益,先后上疏弹劾他。之寀也多次上疏为自己辩解,并且揭发这些人先前在审理张差案件时,在红庙分赃,以及中间人是谁,都说得清清楚楚。虽然事情没有成功,但这些人更加痛恨他了。
四年秋天,他被任命为刑部右侍郎。第二年二月,魏忠贤势力膨胀,他的党羽杨维垣重新翻案审理“梃击案”,竭力诋毁之寀,导致之寀被革职。不久,他又被关进汪文言的监狱,接受抚按官员的审问。岳骏声再次弹劾他,还说他勒索郑国泰两万两黄金,朝廷下令追究他的责任。后来修撰《三朝要典》时,把“梃击案”的罪魁祸首定为之寀。府尹刘志选又再次重弹劾他,于是他被逮捕下狱,被指控贪污八千两银子,最终郁郁而终。崇祯初年,他被恢复官职,并得到朝廷的抚恤。
从“梃击案”开始,接着又是“红丸案”、“移宫案”。两党为了争权夺利,互相攻击,祸患接踵而至,一直到明朝灭亡才算结束。
唉,真是应了那句话:“国之将亡也,先自戕其善类,而水旱盗贼乘之。”所以,祸乱一开始,正直的君子总是最先遭殃。奇怪啊,明朝所谓的“三大案”!朝中官员整天喋喋不休地讨论这些案子,而那些真正的罪魁祸首却利用这些案子来铲除异己,最终导致杨涟、左光斗这些人被关进监狱,甚至丢了性命,这跟东汉末年何其相似!国家怎么能够不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