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唐,字惟明,是象山人,学问渊博,品行端正。洪武元年,他考中了明经,策论写得皇上很满意,直接被任命为刑部尚书。

第二年,皇上诏令孔庙春秋祭祀只在曲阜举行,天下其他地方都不用祭祀孔子。钱唐就跑到皇宫门口,上书反对说:“孔子教化万世,天下人都尊崇他的教诲,所以天下各地都应该祭祀孔子,这是报本反始的礼仪,不能废除。” 刑部侍郎程徐也上书表达了同样的意见,他说:“古往今来,只有社稷、三皇和孔子是全国通祀的。天下百姓如果没有社稷、三皇就无法生存,如果没有孔子的教诲就无法立身处世。尧、舜、禹、汤、文、武、周公,都是圣人,但是能够阐发三纲五常之道,把它载入经典,成为历代帝王的典范,万世的师表,让世道一代代传承下去,而不至于衰败,这都是孔子的功劳啊!天下祭祀孔子,不是祭祀他这个人,而是祭祀他的教诲,祭祀他的道。现在让天下人读他的书,学习他的教诲,践行他的道,却不能祭祀他,这不是维护人心、弘扬世教的做法。” 但是皇上并没有采纳他们的意见。过了很久,才最终同意了他们的建议。

皇上曾经看《孟子》,看到“草芥”、“寇仇”这些词,就说:“这不是臣子应该说的话!” 于是要取消孟子配享孔庙。还下令说:“如果有谁敢谏言,就按大不敬论处!” 钱唐却顶着压力,再次上书进谏说:“为了孟轲,我死都愿意,死也是荣幸!”当时朝中大臣没有不为钱唐担忧的。皇上看到他如此诚恳,也就没有治他的罪,孟子配享孔庙的事情也很快恢复了。不过,皇上还是让儒臣修改了《孟子节文》。

钱唐为人刚正不阿。有一次,皇上要他讲解《虞书》,钱唐站在台阶上讲解,有人批评他穿着平常的衣服,不懂君臣之礼,钱唐严肃地说:“我是在向陛下阐述古圣帝之道,不跪不是失礼。” 还有一次,他劝谏宫中不应该悬挂武则天的画像,触怒了皇上,被罚在午门外面跪了一整天。后来皇上消气了,赏了他饭吃,马上就下令撤掉了武则天的画像。没过多久,钱唐被贬到寿州,最终在那里去世了。

程徐,字仲能,是宁波人,是元朝有名的儒学大家。元朝至正年间,因为他对《春秋》的精通而名声大噪。后来他当上了兵部尚书,之后退休回家了。明朝军队攻入元朝的首都后,他的妻子金氏抱着两岁的儿子和女儿琼一起投井自尽了。洪武二年,他和危素等人一起从北平到了京城。他被任命为刑部侍郎,后来升任尚书,最终去世。程徐办事认真勤奋,反应敏捷,擅长诗文,有文集流传于世。

韩宜可,字伯时,是浙江绍兴人。元朝至正年间,御史台想请他去做官,但他没去。明朝洪武初年,有人推荐他做了绍兴的教谕,后来升迁到楚王府当录事。没多久,他又被提升为监察御史,他弹劾官员从不避讳权贵。当时丞相胡惟庸、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这三个人很受皇帝宠信,经常在皇帝身边侍奉,跟皇帝随意地聊天说笑。韩宜可直接走到皇帝面前,从怀里拿出弹劾奏章,指责这三个人表面上忠诚,实际上险恶;表面上正直,实际上奸诈;他们凭借功劳恃宠而骄,内心不安分,被提拔到重要的位置上,就专横跋扈,胡作非为,请求皇帝斩杀这三人来向天下谢罪。皇帝大怒,说:“你这张嘴快的御史,竟敢陷害朝廷大臣!”下令把他关进锦衣卫的监狱,后来又把他放了。

话说宜可大人,九年后外放陕西当了个按察司佥事。那时候,犯了罪的官员,不管轻重,只要挨了打,统统发配到凤阳去种地,人数多到上万!宜可大人觉得这法子不对,就上书皇帝说:“刑罚是为了约束那些坏人,维护社会秩序,应该根据犯罪情节的轻重、事情的公私性质、罪行的轻重缓急来分别处理。现在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发配,这倒是让那些坏人捡了便宜,好人却倒了霉。请求陛下分别处理,这样才能稳定人心。”皇帝听了,觉得有道理,就同意了。

后来,宜可大人回到京城。朝廷要赏赐一些被抄家的官员家属,男男女女都有。别人都抢着要,可宜可大人却坚决不要,还写了个奏折,好好说道说道:“古代就有‘罪人不孥’的规定,不牵连家人。现在这‘有事随坐’,牵连家人的做法,太滥了!更何况是那些男女老少,他们可是家庭的根本,婚姻大事要是出了问题,都会影响社会和谐。一家子都受牵连,这哪是咱们圣上该做的!”皇帝非常赞同他的说法。 后来,宜可大人因为一些事情差点被处罚,皇帝亲自在御谨身殿审问了他,最后还是把他给放了。之后他又上书,提出了二十多条建议,皇帝都采纳了。没过多久,他就告老还乡了。

过了一段时间,朝廷又把他召了回来。皇帝让他写祭祀钟山和大江的祭文,还让他起草给日本和征讨乌蛮的诏书,这些文章都写得让皇帝很满意,于是皇帝破格提拔他做了山西右布政使。没多久,因为一些事情,他又被安置到云南去了。后来惠帝即位,用检讨陈性善的推荐,把他从云南调回来当参政,之后又升任左副都御史,最后死在了官位上。那天晚上,天上掉下一颗很大的星星,马厩里的马都吓得嘶叫起来,人们都说:“这是宜可大人升天了啊!”

皇帝设立御史台,那些敢于直言的御史,除了宜可大人,就数周观政最有名了。

周观政也是山阴人。他被推荐做了九江的教授,后来升任监察御史。有一次,他在奉天门当值。有个内侍想带乐妓进宫,周观政拦住了他。内侍说:“这是奉了旨意。”周观政坚持不让他进。内侍很生气,进宫去了,过了一会儿出来说:“御史大人,您就别管了,乐妓已经不用了。”周观政还是不肯罢休,说:“必须得有圣旨才行!” 后来,皇帝亲自出宫,对他说:“宫里很久没有音乐了,我想让内务府的人学习一下音乐。我已经后悔了,御史大人说得对。”周围的人都惊呆了。周观政后来官至江西按察使。

话说以前有个当官的,叫欧阳韶,字子韶,是永新人。他被推荐当上了监察御史。皇上还下令,每天要派两个御史在朝中侍班。有一次欧阳韶在值班,皇上正生气,要杀人了。其他的御史都不敢说话,欧阳韶赶紧跪下,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想不出什么好话来,就急急忙忙地把手举过头顶,叩着头说:“陛下,不可以啊!”皇上看到欧阳韶这么真诚,就听了他的话。没过多久,欧阳韶就退休了,在家去世了。

接下来是萧岐的故事,字尚仁,是泰和人。他五岁就成了孤儿,但他孝顺祖父母,非常有名。官府多次征召他做官,他都没去。洪武十七年,皇上征召贤良之士,硬是把他请了出来。他上了一万多字的奏章,大意是说:皇上刑罚太重了,到处都是互相告发的风气。他请求禁止随意封赏以杜绝诬告,要按照法律审理案件,让皇上的命令更有威信。皇上召见了他,任命他为潭王府长史。萧岐极力推辞,惹恼了皇上,被贬到云南楚雄做训导。刚出发,皇上就派人把他追了回来。一年后,他又被调到陕西平凉。两年后退休。后来皇上又召见他,让他和钱宰等人一起校订《尚书》的注解。皇上还赏赐了他钱和马匹,让他坐着驿站的马车回家。他还编纂过《五经要义》,又把《刑统八韵赋》和律令解释合在一起,编成一本书。他曾经说过:“天下的道理本来就是一个,从道义出发,最终都会落实到刑法上。我合编这两本书,是为了让读者有所感悟。”后世学者称他为“正固先生”。

那时候,太祖皇帝治国非常严厉,全国上下都战战兢兢,即使是为皇上求情也很难成功。而萧岐上书直言不讳,皇上却并没有因此生气。后来,因为直言进谏而被提拔的,还有门克新。

老左克新,是巩昌人,以前在泰州当教谕。 二十六年任期满了,回京城述职。皇上召见了他,问了他一些经史子集和国家大事,左克新有什么说什么,一点儿都不隐瞒。皇上很欣赏他,就让他当了赞善大夫。 当时有个叫绍兴王俊华的,因为文章写得好,也当了这个官儿。皇上跟吏部说:“左克新在左边,王俊华在右边,我重视的是他们敢于直言啊!”

一开始,那些教官们从各地来京城述职的时候,皇上就问他们老百姓的疾苦。结果岢岚的吴从权和山阴的张桓都回答说:“我的工作是教书育人,老百姓的事儿跟我没关系。”皇上当时就火了,说:“宋朝的胡瑗,在苏杭当教授的时候,他教学生不光教经义,还教他们处理政务;汉朝的贾谊、董仲舒,都是从乡下出来的,都能为国家建言献策;唐朝的马周,虽然没机会直接见到太宗皇帝,但也能教那些武将们如何进言。现在你们都到朝廷来了,朕亲自问你们,你们却都推三阻四,这还是想做圣贤的人该有的样子吗?!” 皇上把吴从权和张桓发配到边疆去了,还在全国学校张贴告示,以此为戒。

所以说,后来左克新因为他的正直敢言受到了皇上的重视。没过几年,他就升官了,当上了礼部尚书。后来他生病了,皇上还派太医给他送药,一直到他去世。左克新死后,皇上还派人护送他的灵柩回老家安葬。

冯坚,具体是哪里人咱们不知道,反正他当时是南丰县的典史。洪武二十四年,他给皇帝上书,提出了九条建议:

第一,要皇上您多保重身体。请您少操心,别管那些琐碎的事儿,这样才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第二,要给诸王选拔辅佐大臣。诸王现在正年轻,身边需要有经验丰富的人来辅佐。最好选些老成持重的大臣去当他们的官员,让他们能直言进谏,帮助诸王改正错误。第三,要加强边防建设。要重视农业生产和军事训练,在边境屯兵驻守,以防万一。第四,要激励各级官员认真负责。要选拔那些廉洁正直、有担当的人担任地方官,对下属官员要严格考核,奖惩分明,这样才能鼓励他们积极主动地工作。第五,要表彰忠烈之臣。请皇上您下令有关部门,搜集历代忠臣烈士的资料,追封谥号,以此激励后人。第六,要精简宦官机构。宦官们整天在皇上身边,他们说的话很容易被皇上采纳,这很容易滋生祸患,而他们自己却浑然不觉。所以要裁减冗员,避免将来出现权力旁落的问题。

第七,要经常调动边疆将领。让将领长期掌握兵权,容易滋生骄奢淫逸。所以要定期调动,不要让他们长期担任同一个职位。这样不仅能保护有功之臣,还能防止将领骄横,士兵懒散,内部轻视外部的情况出现。“第七条,要经常调动边疆将领。让将领长期掌握兵权,容易滋生骄奢淫逸。所以要定期调动,不要让他们长期担任同一个职位。这样不仅能保护有功之臣,还能防止将领骄横,士兵懒散,内部轻视外部的情况出现。”第八,要广泛调查了解官员的治政情况。那些廉洁能干的官员,有时候会被上司忌恨,被同僚嫉妒。皇上如果不仔细考察,就起不到激励作用。所以要多方收集信息,调查官员的廉洁与贪腐情况,做到奖惩分明。第九,要加强关卡防卫。各部门把文书交给胥吏去督促下属执行,胥吏动不动就打骂百姓,危害很大。所以要增加一些关卡凭证,交给各部门,让他们填写差遣情况,事情办完后要上交凭证,这样各部门就不会随便发文去为难百姓,而各项事务也不会耽搁。

冯坚的奏章上交后,皇帝非常赏识他,夸他了解时事,能洞察变化。皇帝还对身边的侍臣说:“冯坚的建议,只有调动边疆将领这一条我不太认同。边疆将领频繁更换,会影响军队战斗力,而且对敌情、地形也不熟悉,难以做好防备。如果能找到像赵充国、班超那样的人才,又何必频繁调动呢!”于是,皇帝下令吏部提拔冯坚为左佥都御史,冯坚在任上表现得还算不错。第二年,冯坚在任上去世了。

茹太素是泽州人。洪武三年,他乡试考中,然后上书给皇帝,皇帝很满意,就授予他监察御史的职位。六年后,他升迁为四川按察使,因为办事公正公平而闻名。七年五月,他被召回朝廷,担任刑部侍郎。他向皇帝上奏说:“中书省内外各部门,都应该让御史和按察使进行监督检举。但是御史台还没有固定的考核制度,应该让守院御史一起进行考核。磨勘司的官员太少,难以核查全国的钱粮,请求增加一些官员,并且按科目进行分工。在外地的省份和卫所,处理军民事务时,各部门之间意见不一致,导致事情迟迟不能解决,请求安排按察司的一名官员进行协调。”皇帝都同意了他的建议。

第二年,因为牵连到别人的事情,他被降职为刑部主事。他写了一万多字的奏疏陈述时政,朱元璋让中书郎王敏朗读给他听。奏疏里说:“有才能的人,这几年能幸存下来的百不存一,现在朝廷任用的都是些迂腐的书生和庸俗的官员。”奏疏里有很多触怒皇帝的话。皇帝很生气,召见茹太素当面质问,并在朝堂上杖责了他。第二天晚上,皇帝又在宫中让人把奏疏再读了一遍,发现其中有四条建议是可以采纳的。皇帝感慨地说:“当皇帝不容易,当臣子也不容易。我之所以想听直言,是想让你们把事情的真相都说出来。奏疏写得过于繁琐,就会让人听不进去。茹太素的奏疏,五百多字就足够了。”于是,他下令中书省制定奏对的格式,让大臣们陈述意见时不用写那么多繁文缛节。他把茹太素奏疏中可行的部分下发给相关部门执行,并且亲自为奏疏写了序言,颁布到全国各地。

十年后,他和同事曾秉正先后外放担任参政,茹太素被派去了浙江。不久,因为要侍奉父母,他被允许回乡。十六年,他被召回朝廷,担任刑部试郎中。一个月后,他升迁为都察院佥都御史。后来他又被降职为翰林院检讨。十八年九月,他被提升为户部尚书。

茹太素为人刚正不阿,多次面临危险,但皇帝有时会宽恕他。有一天,皇帝在便殿设宴,赐给他酒,说:“金杯与你同饮,白刃却不会饶你。”茹太素叩头谢恩,并即兴对道:“丹诚图报国,不避圣心焦。”皇帝为此而感动。不久后,他又被贬为御史,后来因为牵连到詹徽的案子,和他一起被处罚的还有十二个官员,他们都被戴上脚镣,处理公务。最终,他被处死。

曾秉正,江西南昌人。朱元璋当政初期,他被推荐担任海州学正。洪武九年,朝廷因为天象异常召集大臣们上奏陈述意见。曾秉正写了一篇几千字的奏疏,大概意思是:古代圣明的君主,不会因为没有灾异而高兴,只会时刻敬畏上天,担心会受到天谴。陛下您文治武功,统一了全国,上天把天下托付给您,真是盛况空前啊!打了二十多年仗,终于可以休养生息了,上天也盼着太平很久了,老百姓也渴望安定啊!创业和守成,治国方法大不一样。创业初期,要实行富国强兵的策略,用那些能干事、肯出力的人。现在天下已经统一,国力强盛,全国的资源,人力,都是国家的财富;从婴儿到老人,都是国家的子民。不用担心国家不富裕,难的是如何长久地保住这江山。在这个时候,应该彻底改变以前的做法,想想什么才能顺应天意,什么才能满足民心,这样才能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他还说,既然上天示警,那这天象变化肯定不是空穴来风。奏疏里还详细论述了《易经》和《春秋》的道理。朱元璋很欣赏他,召他做了思文监丞。没多久,又调他到刑部做主事。十年后,他升迁为陕西参政。正好朝廷新设通政司,就让曾秉正担任通政使。他在任上多次上奏,皇帝对他比较宽容。后来,因为触犯了皇帝的旨意,被罢官了。他穷困潦倒,回不了家,竟然把四岁的女儿卖了。朱元璋听说后大怒,给他施以腐刑,从此不知所终。

李仕鲁,字宗孔,山东濮阳人。他从小聪明好学,曾经三年足不出户,专心读书。听说江西鄱阳的朱公继承了宋朝朱熹的学说,便去拜他为师,完整地学习了朱熹的理学。朱元璋以前就听说过李仕鲁的大名,洪武年间,下诏寻找精通朱熹理学的人才,有关部门推荐了李仕鲁。李仕鲁进宫面见朱元璋,朱元璋高兴地说:“我找你很久了,怎么这么晚才见面!”于是任命他为黄州同知,并说:“朕先用民政事务考验你一下,以后再召你。”一年后,李仕鲁的政绩就传到了皇帝耳中。洪武十四年,朱元璋任命他为大理寺卿。

皇帝登基后,挺喜欢佛教的。他下令召集东南地区的德高望重的僧人,在蒋山多次举办法会。只要僧人们的回答合他心意,就赏赐金银、袈裟和衣服,召进宫里,赐座跟他们讨论佛法。像吴印、华克勤这些人,都被提拔到很高的官位,皇帝还经常向他们打听消息。这样一来,这些和尚就变得很嚣张跋扈,开始诽谤大臣。朝中没人敢说话,只有仕鲁和给事中陈汶辉先后出来反对。

陈汶辉上奏章说:“从古至今的皇帝,都没听说过让官员和和尚混在一起当同事,还能互相帮助的。现在那些有功劳的老臣都想着辞官退休,而那些奸诈的和尚却越来越嚣张,到处搬弄是非。像刘基、徐达被猜忌,李善长、周德兴被诽谤,跟萧何、韩信的遭遇相比,危险程度差多少呢?我希望陛下您在挑选亲信时,多选些德才兼备的人,这样天下太平就能很快实现。”皇帝没听他的。那些受宠的和尚,就请求皇帝为佛教设立官职。于是,就把之前设立的善世院改成了僧录司,还设置了左、右善世、左、右阐教、左、右讲经觉义等官职,官阶都非常高。道教也一样。受戒的僧尼道士,总数超过几万人。

仕鲁上奏章说:“陛下您现在正在开创基业,您做的每一件事,都会成为子孙万代的榜样,您怎么能放弃儒家经典,而去崇尚这些旁门左道呢!”他连续上了几十道奏章,皇帝还是不听。仕鲁为人刚正不阿,是从儒家学说起家的,正想推广朱熹的理学,以此来抵制佛教。结果他的话没被采纳,他就在皇帝面前直接说:“陛下您沉迷于佛教,难怪我的话您听不进去!我辞官了!”说完就把笏板扔在地上。皇帝大怒,下令武士把他抓起来,当场打死在阶下。

陈汶辉,字耿光,是诏安人。因为别人的推荐,被任命为礼科给事中,后来官做到大理寺少卿。他多次直言进谏,都非常尖锐。最后因为触怒了皇帝,害怕受罚,就投金水桥自杀了。

仕鲁和陈汶辉死后几年,皇帝逐渐意识到那些和尚做了很多坏事,就下令整顿佛教和道教。

叶伯巨,字居升,是宁海人,精通经史。他当上国子生后,被任命为平遥的训导。洪武九年,天上出现了异常的星象,朝廷下诏征求直言敢谏的臣子。叶伯巨就上书了,大概意思是这样的:

我觉得现在朝廷有三件事做得太过火了:分封诸王太奢侈,刑罚制度太繁琐,追求治理速度太快。古代圣王的分封制度,一个国家分封出去的土地,总不会超过全国的三分之一。这样上下等级分明,各有各的界限,才能做到强干弱枝,从根本上遏制祸乱,巩固统治。可是现在,把土地分封给诸王,说是要吸取宋元时期宗室不争,导致国家衰弱的教训。但是现在秦、晋、燕、齐、梁、楚、吴、蜀这些诸侯国,哪个不是拥有几十个城邑?他们的城池宫殿规模,几乎可以和天子之都相媲美,而且还配备了强大的军队和卫士。我担心几代以后,这些诸侯国的势力会强大到朝廷无法控制的地步。到那时,如果要削弱他们的土地和权力,他们一定会心怀怨恨。严重的话,甚至会引发叛乱,到时候就来不及补救了。有人会说:“诸王都是天子的骨肉,即使分封的土地再广,制度再奢侈,他们也不敢反抗朝廷啊!”我认为这种想法是错误的。看看汉朝和晋朝的历史就知道了!汉景帝是汉高祖的孙子,七国之乱中的诸王,都是景帝的同父异母兄弟或侄子辈。汉景帝一削弱他们的土地,他们就立刻起兵反叛。晋朝的诸王,都是晋武帝的亲子孙,等到几代之后,他们互相攻伐,最终导致了五胡乱华的局面。从这些例子可以看出,分封过度,祸患马上就会出现。用历史来证明现实,道理非常清楚。这就是我认为分封太过火的原因。

以前贾谊劝汉文帝,要彻底收回诸侯国的土地,空着等以后再分给诸王的后代。如果汉文帝早点采纳贾谊的建议,就不会发生七国之乱了。我希望现在诸王还没就国之前,就应该限制他们的都城规模,减少他们的卫兵数量,限定他们的疆域范围,留给以后的诸王子孙。如果这个制度确定下来,那些有才能的诸王就可以入朝为官,辅佐朝廷;其余的诸王就世世代代做藩屏,与国家休戚与共。为了万世之利,牺牲一点眼前的恩惠,消除天象异变,安定社稷,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

我发现历代开国皇帝,没有一个不是靠着仁德来团结百姓,靠着严刑来失去民心的。国家能延续多久,全取决于这个。古代判处死刑的时候,天子都要停止演奏音乐,减少饮食,这是因为老天爷创造了百姓,让他们管理祭祀的牲畜,本来是想让他们一起生存的,并不是想让他们马上就死的。不幸的是,有些人违反教化,触犯了法律,这才不得不施以刑罚。

有些人说:宋朝和元朝中期,只知道姑息养奸,赏罚不明确,所以才导致了灭亡。皇上痛恨这种弊端,所以制定了不可赦免的死刑,以及变化莫测的法令,让人们害怕,又猜不透其中的规律。但我认为这样不对。开国皇帝的行为会影响后世几百年,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应该让子孙后代有所遵循。更何况刑罚是百姓的生死大权,怎么能不谨慎呢?

现在五刑是笞、杖、徒、流、死这五种。执行这五种刑罚,既没有宽恕,完全是公平公正的,这当然可以。但是执行刑罚的时候,很多时候都取决于皇帝的个人意愿,导致负责审理案件的官员都去揣摩皇帝的意思。判得重的,就立了大功;判得轻的,就犯了错误。想要审理案件公平公正,谈何容易啊!最近皇上特地下旨,一些犯了死罪的,可以免死充军。又修改了一些旧律条文,减轻处罚的也有区别了。但是,我还没听说过有告诫审理案件的官员要宽厚为怀的规定。所以司法部门还是按照老规矩办事。虽然表面上听起来是宽大处理,实际上并没有真正宽大处理。真正的宽大,关键在于皇上,不在于臣子。所以,必须要有疑罪从轻的想法,然后仁慈的品德才能深入民心,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怎么解释这种情况呢?以前那些读书人,把做官当作光荣的事,丢官则视为耻辱。现在的读书人,却把默默无闻当作福气,不被录用当作幸运,把去屯田做苦力当作一定会犯的罪过,把鞭打责骂当作家常便饭。一开始,朝廷招揽天下人才,四处搜罗,力求不放过任何一个。主管官员催促他们赶紧上京,就像抓捕重犯一样。到了京城,很多官员的任命都看外表。他们所学的知识,往往不是朝廷所需要的;朝廷所需要的知识,往往又不是他们所学的。等到做了官,一旦有点差错,就算免于死罪,也一定会被发配去屯田做苦力。这是常有的事,朝廷毫不怜惜,这难道是陛下乐意看到的吗?

真正想让人害怕而不敢犯错,就得讲究方法。我私下观察,这几年来,杀的人也不少了,但犯错的人却一个接一个。原因是朝廷的激励不明确,善恶不分。评选贤能的制度已经废弃,人们不求上进,做好事的人也懈怠了。假设有这样一个人,清廉像夷齐一样,智慧像良平一样,只是在某些方面稍微违反了法令。皇上会取长补短地用他呢?还是会舍弃他的长处,抓住他的短处,把他治罪呢?如果取长补短,那么那些中等才能的人都会努力做到清廉和智慧。如果抓住短处而舍弃长处,那么那些做好事的人都会说:“我清廉到这个地步,我智慧到那个地步,朝廷都不宽容,我们还能在哪里立身呢!” 所以,他们就会朝不保夕,放弃廉耻,或者贪污受贿,以筹备屯田做苦力的费用,这种情况非常普遍。难道这不是因为刑罚过于繁重吗?

哎,以前朝廷也迁移过一些大户人家到山里去,可没听说过是因为他们犯了罪啊!现在凤阳皇陵这地方,龙兴之地,却让一群罪犯住在这儿,怨声载道,愁眉苦脸的,到处都是唉声叹气,这哪里是尊重祖宗的意思啊!

再说,要是强敌当面,那咱们就精神抖擞,打起仗来,肯定能打赢,抓到俘虏,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儿。现在这贼寇躲在山里沟里,咱们得用计策才能抓住他们,说不定还有点希望。可现在调动那么多兵力,他们早就吓得四处逃窜了,钻到那些没法找的地方去了。抓了这么多年,还没找到办法,反而怪罪到那些新登记户籍的小老百姓头上,把他们迁来迁去。搞得几千里地鸡犬不宁,家家户户都不得安生。何况这些新登记的人,之前流落到别的地方,朝廷都答应让他们回去继续过日子。现在户籍登记好了,又要迁徙他们,这不是让老百姓不相信朝廷的政策吗?

人口多了,耕地就多了,税收也就多了。朝廷现在要求地方官每年增加人口,就是这个道理。那些已经纳了税的人家,虽然朝廷下令让他们回家,可心里还是不安稳啊。那些已经登记了户口,虽然朝廷怜悯他们,可还是被留在开封候着。各种谣言满天飞,都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更别说太原那些郡县,还有边境地区了,老百姓人心惶惶的,这哪里是安边的好办法啊!

所以,我希望朝廷从现在开始,应该顾全大局,对一些小错就别太计较了。下道圣旨,让全国都知道,要好好执行“八议”的法律,严禁那些苛刻残暴的官吏。那些断案公正的官员就提拔他们,那些残酷搜刮民脂民膏的官员就撤了他们的职。凤阳屯田的那些人,现在住在那里的人,就让他们继续耕种收税。那些已经登记了户口,还留在开封的人,都让他们回去继续过日子。这样才能体现朝廷仁慈爱民的德政,才能让国家长治久安。老百姓安居乐业了,那些不好的事情自然也就消失了。

话说啊,从周朝的文王、武王一直到成王、康王,那可是教化兴盛的年代;汉朝呢,从高祖到文帝、景帝,才算得上是国富民强。这天下兴衰啊,气运变化啊,人心向背啊,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现在咱们国家已经九年了,刀兵停止,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国家制度完善,法律法规也制定好了,看起来是挺太平的。可是陛下您却很担心,说老百姓道德败坏,一点都不怕事,法律刚颁布就有人作奸犯科,命令一下达就有人耍花招。所以,早上还很信任的人,晚上就被怀疑了;昨天还被提拔的人,今天就被杀了。甚至命令刚下达就要修改,刚赦免的人又抓起来了,全国老百姓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觉得啊,天下要走向太平,就像坚冰融化一样。冰融化,可不是太阳一下子就能晒化的。得先阳气上升,地气开始转动,冰才能慢慢融化。圣人治理天下,也是这个道理。要用刑法来震慑,用礼仪来引导,慢慢地用仁爱感化百姓,用正义来规范百姓,这样才能天下太平。孔子说过:“如果真有圣明的君王,那也得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才能真正实现仁政。”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的。

治理国家,最重要的是端正风俗;要端正风俗,最重要的是地方官知道该做什么;要让地方官知道该做什么,最重要的是监察官员知道什么最重要;要让监察官员知道什么最重要,最重要的是朝廷知道什么应该重视。以前的地方长官,都是以身作则,以善导民,让社会风气变得美好。征收赋税、定期集会、审理诉讼、处理文书,这些都是次要的。

现在的地方官却把人口、钱粮、审理案件当成最重要的任务;至于农业和教育,这些国家治理的根本,却被他们当成虚文而置之不理,这还怎么教化百姓呢?就说农业吧,春天的时候,州县下发个通知,乡里就回个报告,地方官根本不亲自查看耕种的步骤、防旱涝的措施。再说教育吧,国家资助学校培养人才。现在各地学校,缺员很多。即使人员齐全,地方官也很少有人真正以礼相待,培养他们成才。朝廷非常重视乡里的学校,多次下令调查师生的姓名和学习情况。但是现在,很多地方的学校,要么只立个牌子,偏远的地方更是名存实亡,地方官只是应付差事,走走过场。上级官员巡视的时候,也只按照旧例,看一看文件,根本不去实地查看。学校的兴衰,上下都当成虚文。老百姓不知道孝悌忠信是什么,礼义廉耻荡然无存了。

风纪部门,应该代替朝廷宣扬教化,考察善恶。审理诉讼,只是其中一件事而已。现在却只把审理诉讼当成最重要的事。忠臣、孝子、义夫、节妇,都被当成次要的而不去表彰,哪里还有什么教化百姓的作用呢?他们一开始就知道抓贪官、审理案件就算治理了,却不知道劝导百姓做好事,让百姓远离罪恶,这才是治理国家的大事。这就是地方官和监察官员没有弄清楚轻重缓急的错误啊!

《王制》里说,乡里的优秀人才被选拔到司徒那里,这叫“选士”;司徒再从这些优秀人才里挑选一些,送去太学,这叫“俊士”;大乐正又会从培养出来的优秀人才中选拔一些,送到司马那里,这叫“进士”;司马再仔细考察这些人的才能,确定下来,然后才能给他们官职;给他们官职以后,再给他们爵位。你看,那时候考核人才这么严格,所以西周才能人才济济,国力强盛。

现在咱们让全国的读书人参加礼部的考试,考上之后去太学学习,然后让他们在各个部门历练,让他们实际处理政务。这样就能改进历代选拔人才的弊端,效法西周的制度。但是,现在那些考上太学的学生,有的没学几个月就被选拔当官了,有时候还被派去管理地方上的事务。我担心这些人还没了解实际情况,还没熟练掌握朝廷的礼仪法度,就无法宣扬教化,上面会违背国家政策,下面会苦了老百姓。

从建国以来,选拔的优秀人才不少,给他们安排的官职也不轻,可现在还留在岗位上的又有几个呢?我担心后人评价我们今天,就像我们今天评价过去一样。过去选拔的人才,难道不值得我们深深惋惜吗?所有这些,都是因为我们求治心切,操之过急造成的错误啊!

话说宋朝当家做主,前后三百多年呢。一开始,他们用礼义教化老百姓,到了鼎盛时期,家家户户都淳朴善良,就连说人坏话都觉得不好意思。到了宋朝后期,忠臣义士视死如归,妇女们也宁死不屈,这都是教化好的结果啊。

元朝建国,根基不稳,根本不讲礼义廉耻,没几年,投降敌人的数不胜数,就连老学究、大官都甘愿受辱。这就是礼义廉耻不振造成的恶果,这股歪风邪气一直到现在都没改,真是让人奇怪啊!我觉得啊,最好的办法就是推崇仁义,重视廉耻。地方官要抓好农业和教育,监察官员要先做好教化工作,认真审理案件,尽量从轻处罚。这样一来,恩泽就会遍及百姓,治理国家的办法也就差不多找到了。

那些从各地考上太学的学生,必须在学校学习三年或五年,精通一经,再学一门技艺,才能参加选拔。让他们先在宫里当差,或者去办事,看看那些达官贵人们是怎么工作的,然后再让他们参与政事,这样他们既有学识,又有经验,就不会办砸事了。而且,让他们知道官位都是老天爷赏的,这样就能堵住他们的贪欲了。国家治理好了,皇上您就安安心心当您的皇上,等上几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还有什么天灾人祸呢?

皇上看完奏章,勃然大怒,说:“这小子敢挑拨我和兄弟的关系,快把他抓来,我要亲手射死他!” 那小子很快就被抓来了,丞相趁皇上正生气的时候,赶紧上奏,把那小子判了死刑,关进大牢,最后死在了狱中。

早些时候,有个叫伯巨的官员上书,跟朋友说:“现在天下有三件事最危险,两件容易看到,但危害比较迟缓;还有一件很难看到,但危害却很快到来。就算没有皇上让我说话,我也要说,何况皇上还鼓励大家说话呢!” 他的意思其实是说分封的事。不过当时诸王只是有了封号,还没分到地盘,所以情况没伯巨说的那么严重。直到洪武末年,燕王多次奉命出征,势力才逐渐强大起来。后来因为被削弱权力而起兵,最终夺取了天下,人们这才觉得伯巨当初的话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郑士利,字好义,是宁波宁海人。他哥哥郑士元,为人正直,很有才学,通过进士考试,官做到湖广按察使佥事。那时候,荆州、襄阳一带的士兵趁乱抢掠妇女,官吏们都不敢过问。郑士元却直接跟将领们据理力争,把被抢掠的妇女都给要了回来。

后来,安陆发生了一起冤假错案,御史台已经审理完毕,准备上报朝廷了。郑士元却上奏朝廷为这起冤案申冤,最终让冤案得以昭雪。 可惜好景不长,一次查账的时候,发现钱谷册书上出现了空印章的情况。凡是主管印章的人都得判死刑,那些帮凶也要被流放边疆。郑士元因为牵涉其中,也被关进了监狱。 皇上当时正气得火冒三丈,认为这是欺君罔上,就连丞相和御史都不敢劝谏。

郑士利唉声叹气地说:“皇上根本不明白,把空印章当成大罪。要是能有人把实情告诉皇上,皇上英明神武,肯定能明白的!” 这会儿,正好天上出现星象异变,皇上就下诏求谏。郑士利说:“可以了,时机到了!” 结果,皇上发布的诏书内容是:“凡是假借公务为个人谋私利的,都要治罪!” 郑士利一听,急了,说:“我想说的是,皇上您正在冤杀无辜啊!我哥哥根本不是主管印章的人,理应放出来。 只要能让我哥哥被放出来,就算让我立刻去死,我也绝无怨言!”

士元出差了,士利就写了一封好几千字的长信给皇上,里面提了好几件事,尤其详细地解释了“空印案”。信里说:“皇上想严惩那些用空印的人,恐怕是担心那些坏官吏会偷偷拿空印的纸张,伪造公文来欺压百姓吧。可是,公文必须盖上完整的印章才能生效啊。现在查账的文书,都是把印章盖在两页纸缝合的地方,可不是那种一纸一印的。就算他们弄到空印纸,也办不成事,更别说他们根本弄不到手了!至于钱粮的数目,府里要汇总到省里,省里再汇总到中央,数字很难马上确定,只有到了中央才能最终确定下来。从省府到中央,远的要走六七千里,近的也要三四千里,账册做好了才能盖印,来回一趟少说也要一年。所以,都是先盖印再写账。这是权宜之计,由来已久,根本没必要严惩!再说,国家要立法,必须先向天下公布,然后才能惩罚违法的人,因为他们明知故犯。从建国到现在,根本就没有关于空印的法律条文。各级官吏都是这么沿袭下来的,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是犯罪。现在突然要杀他们,怎么让被杀的人心服口服呢?朝廷好不容易找到贤才,给他们安排职位,这有多不容易啊!做到郡守这个位置,都是几十年努力才达到的。那些通达事理、清正廉明的官员,可不是路边的野草,说割掉就能再长出来的!皇上您怎么能因为一件不足以定罪的小事,就毁掉这些可用之才呢?我私下里替皇上您感到惋惜啊!” 信写完了,士利关上门在旅馆里哭了几天。他侄子问他:“叔父您这是怎么了,这么伤心?”士利说:“我写了一封信想上奏皇上,可能会触怒龙颜,肯定要倒霉。但是,就算杀了我,也能救活几百人,我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于是,他进宫面奏皇上。

皇上看完信,勃然大怒,下令让丞相和御史一起调查,追究那些使者的责任。士利笑了笑说:“我只关心我的信有没有用。我一向为国家说话,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谁还会为我打算呢?” 案子查清楚了,士利和士元都被发配到江浦去服劳役,而那些用空印的人,最终还是大多没能逃脱惩罚。

方徵,字可久,是福建莆田人。因为乡试考中,被朝廷任命为给事中。有一次,他陪皇帝在后花园游玩,还跟皇帝一起作诗。皇帝知道他母亲还在老家,就赏赐给他白银,让他赶紧骑快马回家探望母亲。回来后,他被提升为监察御史,后来又外放到怀庆府当知府。方徵为人正直,很有节操,遇到事情就敢直言不讳。他在怀庆府任职期间,因为出现了天象异变,朝廷就下令让官员们进言。他上疏弹劾说:“我们风宪官员的职责是激浊扬清。现在却听不到表彰清廉能干的官员,反而专心致志地罗织别人的罪名,而且动不动就多征收罚款,这是个很大的祸患啊!朝廷的赏罚要是公平公正,才能起到劝诫和惩戒的作用。去年各省的官员因为使用空印而受到重罚,但是河南参政安然和山东参政朱芾也都有使用空印的情况,结果反而都被提升为布政使,这怎么体现赏罚的劝诫和惩戒作用呢?” 皇帝问他,那些罗织罪名和多征罚款的人是谁,方徵就指出了河南佥事彭京。结果,方徵被贬到沁阳当驿丞。过了十三年,因为一些事情被朝廷逮捕到京城,最终死在了京城。

周敬心,是山东人,是个太学生。洪武二十五年,朝廷下诏征求懂历法的人,周敬心就上书极力劝谏,并且还谈到了当时的一些政事。大概意思是:臣听说,国家的兴衰存亡,取决于统治者的德行厚薄,而不是取决于历法。上古的三代很长久,三代以后,时间最长的莫过于汉朝、唐朝、宋朝,最短的莫过于秦朝、隋朝、五代十国。那些朝代时间长的,是因为统治者有德行;那些朝代时间短的,是因为统治者没有德行。陛下您承蒙上天的眷顾,拯救了乱世,诛杀了暴君。但是,您英武果断有余,而宽厚仁慈却不足。陛下如果效仿两汉的宽厚,效仿唐宋的仁厚,学习三代帝王有德行的长处,那么帝王的统治就可以延续万年,又何必去问那些懂一点小道的人呢?

我听说皇上您这些年一直在北方沙漠地区不断征战,就因为没得到传国玉玺而感到丢脸。其实啊,早在楚平王的时候,卞和的玉就被人雕琢成玉玺了,到了秦朝才正式被称为“玺”,之后历代相传,一直到后唐。国家兴衰治乱,跟这玉玺根本没关系。石敬瑭造反的时候,潞王还抱着它自焚了呢,所以秦朝的玉玺早就毁了。石敬瑭攻入洛阳后,又重新让人制作了一个玉玺。后来晋朝灭亡,玉玺落入辽国手里,辽国灭亡后,玉玺又遗失在了桑乾河。直到元世祖的时候,才被一个叫札剌尔者的人打渔时偶然捡到。现在元朝人手里的,其实就是石敬瑭时期造的玉玺。古代三代时期都不知道有玉玺这玩意儿,仁德才是真正的国之根本,所以说“圣人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皇上您干嘛非要执着于汉朝、唐朝、宋朝那些小玉玺,而忽略了天下真正的传国玉玺呢?

现在百姓劳役太重,赋税太高,虽然您大力推行教化,但老百姓却并不高兴;法律虽然严厉,但老百姓也不遵守。以前汲黯就劝汉武帝说:“皇上您内心欲望太多,对外却表现出一副仁义的样子,您还想效仿唐尧虞舜的盛世吗?”现在国家一心想变得富裕,军队一心想变得强大,城池一心想筑得又高又坚固,宫殿一心想建得富丽堂皇,土地一心想拥有更多,人口一心想更多。所以就不断征召士兵,广收钱财,征战不断,营造无休止,这国家怎么可能治理得好呢?我还看到,洪武四年您清查了全国的官吏,十三年又株连打击胡党,十九年又抓捕那些多年来为害百姓的官吏,二十三年又惩治那些妄言的人。大规模地杀戮官民,根本不分好坏。难道其中就没有忠臣、烈士、好人、君子吗?由此可见,皇上您是轻视德行而偏重刑罚啊!这些年水旱灾害不断,难道是无缘无故的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请皇上过目。

王朴,是同州人,洪武十八年考中了进士。他本来叫王权,是朱元璋给他改的名字。一开始当了吏科给事中,因为直言进谏得罪了皇帝,被罢官了。没多久又重新被启用,当上了御史。他上书陈述时政,写了一千多字。王朴为人非常正直,经常跟皇帝据理力争,从不低头。有一天,他又因为一件事情跟皇帝激烈争辩。皇帝大怒,下令把他处死。

到了刑场,皇帝又把他召回,问他:“你打算改改你的脾气吗?”王朴回答说:“陛下您觉得我不算坏人,还提拔我当御史,为什么又要这样羞辱我?如果我没有罪,为什么要杀我?如果有罪,又为什么要让我活着?我现在只想快点死!”皇帝更加生气,赶紧下令执行死刑。路过史馆的时候,王朴大声喊:“学士刘三吾记下:某年某月某日,皇帝杀了无罪的御史王朴!”最后,他被处死了。后来皇帝写了《大诰》,说王朴诽谤,但还是把他的名字列了进去。

还有一个叫张衡的人,是万安人,和王朴同一年考中进士。他当上了礼科给事中,上奏的奏疏都很尖锐。后来升迁为礼部侍郎。因为他清廉谨慎,受到了褒奖,还被记在了《大诰》里。可惜的是,他后来也因为直言进谏而被处死了。

书里评价说:太祖朱元璋英武果断,朝臣们上奏的时候,常常说话不得体。但是像钱唐、韩宜可、李仕鲁这些人,都非常正直诚恳,敢在朝堂上直言劝谏,真是古代正直之人的遗风啊!王朴和张衡他们提携后进,为国家大事建言献策,即使违背了“事后才进谏”的规矩,但出发点都是忠心爱国。跟那些末世沽名钓誉、假装正直的人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