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和,字介夫,是四川新都人。他爸爸杨春,是湖广提学佥事。杨廷和十二岁就考中了秀才。成化十四年,他十九岁的时候,就比他爸爸更早考中了进士。 然后他被选为庶吉士,回家结婚后,又回到朝廷,当上了检讨。

杨廷和长得好看,性格沉稳细致,写文章简洁流畅,很有章法。他喜欢研究历史典故、民生疾苦、边疆事务,以及各种法家思想,大家都觉得他将来肯定能当个好宰相。弘治二年,他升职为修撰。 《宪宗实录》修完了,因为参与修撰有功,他又升任侍读。后来又升任左春坊左中允,给太子讲课。 《会典》修完后,他直接被提升为左春坊大学士,还担任日讲官。正德二年,他从詹事府调到东阁,专门负责起草诰命。 他在讲课的时候批评那些奸佞小人,得罪了刘瑾,刘瑾就让皇帝下旨把他调到南京当吏部左侍郎。 五月份,他又升任南京户部尚书。三个月后,他又被召回京城,升任兼文渊阁大学士,参与朝廷政务。 第二年,他又被加封为少保兼太子太保。

刘瑾当时权力越来越大,焦芳、张綵也和他勾结在一起,内外勾结。杨廷和和李东阳就在这种情况下,想方设法地周旋,尽量减少一些损失。 安化王朱寘鐇造反,打着诛杀刘瑾的旗号。杨廷和他们起草了赦免的诏书,并建议提拔边将仇钺,以此离间叛军。仇钺果然抓住了朱寘鐇。 后来张永揭发了刘瑾的罪行,刘瑾被处死,杨廷和他们又因为平叛有功,被提升为少傅兼太子太傅、谨身殿大学士,还给他儿子一个中书舍人的官职。

话说流寇刘六、刘七、齐彦名造反了,杨一清就推荐马中锡去讨伐他们。皇上当时就说了:“马中锡啊,是个文人,干不了这个。”结果马中锡已经出发了,果然没平定贼寇。皇上就下令抓马中锡下狱,换陆完去平叛,同时把之前收受贿赂放纵贼人的参将桑玉给杀了。之后,皇上又采纳了学士陈霁言的建议,调集各地的军队去讨伐河南的贼寇赵鐩等人,并且推荐彭泽担任总制。贼寇平定后论功行赏,皇上赏赐廷和一个儿子锦衣卫千户的职位。廷和辞谢了,皇上又额外加封他为少师、太子太师、华盖殿大学士。东阳致政后,廷和就成了首辅大臣。

张永自从离开了张瑾后就变得骄横起来,抓到一个胳膊上有龙纹图案的男子就当成大功一件,想效仿太监刘永诚的先例,谋求封侯。廷和就说:“刘永诚他儿子刘聚是因为战功才被封为伯的,而且那也不是刘永诚自己立下的功劳啊。”就这样,张永封侯的事儿就黄了。彭泽要带兵西征讨伐鄢本恕,就去向廷和请教计策。廷和说:“就凭你的才能,平定这些贼寇不成问题,我提醒你的是,打完仗赶紧回来。”彭泽后来确实打败并诛杀了鄢本恕等人,然后就班师回朝了。结果,鄢本恕的余党又像刺猬一样冒了出来,根本控制不住。彭泽又再次出兵,但还是没能彻底解决问题,最后叹息道:“杨公当初的预见,我真是比不上啊!”

乾清宫着火了,廷和赶紧劝皇上离开大殿,皇上还下诏书承认自己的过错,并且请求大家直言进谏。然后廷和就和他的同事们一起上书,建议皇上早朝晚退,亲自去祭祀祖庙,孝敬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勤于上朝听讲。他还当面奏请皇上开通言路,了解民情,把边防的军队调回来,革除宫廷的买卖,取消皇家的店铺,赶走西域来的和尚,精简冗余的工作,减少织造局的开支,总共十多条建议,都很切中要害。可是皇上根本没理他。

后来廷和的父亲去世了,他想回家奔丧,皇上不准,他三次请求才被允许,还派了宦官护送他。等他回来后,皇上又想让他重新上任,廷和三次上书推辞,皇上才勉强同意。要说内阁大臣能尽到孝道,完成父母丧事,廷和可是第一个。守孝期一结束,皇上就把他召回来了。当时皇上正在宣府打猎,还派人送了羊酒、银子和钱币给廷和。廷和写了谢恩的奏章,顺便请求皇上回京,但皇上没答应。廷和又和大学士蒋冕一起快马加鞭赶到居庸关,想亲自出关去请皇上回来。皇上却命令谷大用把关门堵住,廷和只好回去了。皇上回京那天,命令群臣都制作旗帜帐篷迎接,廷和说:“这只是老百姓用来孝敬亲戚朋友的,天子尊贵无比,我不敢献上这种东西。”皇上又派人来劝说,廷和还是坚持不肯,皇上这才作罢。

廷和执掌朝政的时候,皇上经常不上朝,到处游玩,大同、宣府、延绥那些地方都去过,结果导致很多政事都办砸了。廷和虽然多次劝谏,可皇上根本不听,廷和自己也没办法强迫皇上执行。因此他心里很苦闷,多次以生病为由请求退休,皇上也不答应。宦官谷大用、魏彬、张雄,还有皇上的义子钱宁、江彬这些人,都非常嚣张跋扈。廷和虽然没被他们欺压,但也无力制裁他们,所以只能勉强自保,过得还算安稳。

御史萧淮揭发了宁王朱宸濠的谋反计划,但是钱宁等人却包庇他,还倒打一耙说萧淮是故意挑拨离间。杨廷和建议皇上效仿宣宗皇帝处理赵王叛乱的先例,派皇亲国戚和大臣带着圣旨去劝说宁王,并收缴他的护卫和屯田兵力。 皇上就派了内侍赖义、驸马都尉崔元等人前往,结果还没到,朱宸濠就造反了。

皇上想要亲自带兵去征讨,但是杨廷和他们极力劝阻。皇上没办法,只能自己给自己封了一堆官职: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后军都督府、太师、镇国公朱寿,然后统领京师和边关的军队南下讨伐。 还任命安边伯许泰为威武副将军,左都督刘晖为平贼将军,负责先头部队,并且把镇守、抚慰、按察等一切事务都交给皇上自己全权负责。皇上又让杨廷和和大学士毛纪留守京城。 因为乾清宫和坤宁宫修建完成了,皇上要恩赏,就说要给每个官员的一个儿子封个锦衣卫副千户的官职,杨廷和拒绝了。

这时候,杨廷和要起草皇上作为大将军征讨南方的圣旨,他死活不肯写,皇上心里很不高兴。 正巧,要给南京吏部尚书刘春写封任命东阁的诰命,皇上说杨廷和偏袒他的同乡,狠狠地批评了他一顿。杨廷和认错,请求辞职,皇上没同意。 少师梁储等人也请求一起辞职,皇上还是没同意。杨廷和就装病不上朝,皇上最后才下旨准了他的假。 那是在嘉靖十四年八月。皇上南征后,过了两个年头,杨廷和因为处事稳重,深得朝野上下敬佩。 很多人上书请求皇上回京,几十道奏章,皇上都没看。

皇上回师,在通州驻跸。杨廷和他们按照惯例,建议皇上回宫,在御殿接受朱宸濠等人的投降,然后再处置他们。 但是皇上这时已经病了。皇上赶紧把杨廷和他们召到通州处理这件事,就在行宫里把朱宸濠等人处死,然后才回京。

明年正月,皇上要去郊外祭祀,结果回来的时候吐血,还病倒在车上,一个月后病情更严重了。那时候皇上还没儿子。负责礼仪的魏彬他们几个跑到内阁来说:“御医已经尽力了,咱们能不能花一万两黄金去民间找找名医?” 廷和心里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没直接答应,但是稍微提了一下宗法继承的规矩,暗示了一下。魏彬他们就连连称是。

三月十四号,丙寅日,谷大用、张永跑到内阁来说,皇上在豹房驾崩了。按照皇太后的旨意,皇上的遗体被移到了皇宫内,然后就开始讨论该立谁为皇帝。廷和拿出《皇明祖训》给他们看,说:“兄终弟及,谁敢违背这个规矩呢!兴献王的长子,是宪宗的孙子,孝宗的堂兄弟,也是刚刚去世的皇帝的堂弟,按照宗法继承的顺序,就该他继承皇位!” 梁储、蒋冕、毛纪都同意他的说法。 于是廷和就让宫里的人去告诉皇太后,然后他和其他人就在左顺门那儿等着。过了一会儿,宫里的人拿着遗诏和皇太后的懿旨出来了,向大家宣读,跟廷和建议的一模一样,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廷和按照遗诏,让太监张永、武定侯郭勋、安边伯许泰、尚书王宪去挑选各营的兵士,分别部署在皇城四个城门、京城九个城门以及南北重要的交通要道上,还让御史带着属下一起加强防卫。遗诏还下令解散威武营的军队和各地入京护卫的军队,给他们发放丰厚的赏赐,让他们都回原驻地。皇店和军营里的办事人员也都遣送回原单位。哈密、吐鲁番、佛郎机等国的使臣也都赏赐后送回国。豹房里的番僧、少林寺的僧人、教坊的乐工、南京的快马船,以及其他一些不必要的开支,全部都停掉。

遗诏还下令释放南京被捕的囚犯,放走各地进献来的女子,停止京城里那些不紧急的工程,把宣府行宫的金银财宝都收回到内库。全国上下都非常高兴。这时候,平虏伯江彬手里掌握着重兵,就在皇帝身边,他知道天下人都讨厌他,心里也挺不安的。他的同党都督佥事李琮是个非常狠毒狡猾的人,劝江彬趁机起兵造反,如果失败了就逃到塞外去。江彬还在犹豫不决。

于是廷和计划用皇太后的旨意逮捕并诛杀江彬,他和同僚蒋冕、毛纪以及司礼监太监温祥四人一起密谋。张永事先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也暗中做好了准备。司礼监太监魏彬以前和江彬有关系。廷和觉得魏彬比较软弱,可以威胁他,于是就写好了大行皇帝的铭旌,然后和魏彬、温祥以及其他太监张锐、陈严等人详细地说明江彬要造反的情况,用危言耸听的话吓唬他们。魏彬心里很害怕,只有张锐极力说江彬没有罪,廷和当场驳斥了他。蒋冕说:“今天一定要把这件事解决掉,才能安心。”陈严也在旁边帮忙劝说,于是让魏彬、温祥等人去向皇太后禀报。

过了很久还没回来,廷和、蒋冕更加担心。过了一会儿,陈严回来了,说:“江彬已经被抓住了!”江彬被诛杀后,全国上下都欢庆。

廷和辅佐朝政将近四十天,新皇帝兴世子这才进京登基。廷和草拟了登基诏书,这时候文书房的官员突然跑到阁里来,说想删改诏书里几处不妥的地方。廷和当时就说:“过去那些事,处理起来磕磕绊绊的,动不动就说是皇上的意思。现在也是新皇帝的意思吗?咱们这些人刚刚祝贺他登基,应该当面奏请皇上,看看是谁想修改诏书草稿!” 冕、纪他们也跟着说了一些危言耸听的话,那个官员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后来诏书发布了,正德年间那些蛀虫的政务,几乎都被清理干净了。裁撤锦衣卫、各卫所、内监局的旗校和工役,总共十四万八千七百人;减少漕粮一百五十三万二千多石。其中那些靠着皇帝的亲戚关系、各种走后门、花钱买官的,大部分都被罢免了。朝野上下都称赞新皇帝是“圣人”,并且歌颂廷和的功劳。但是那些失职的官员都恨廷和入骨,廷和上朝的时候,甚至有人拿着刀在轿子旁边伺机行凶。这件事被皇上知道了,就下令派一百个士兵保护廷和出入。

皇帝上经筵讲课,廷和负责经筵的事务;修撰《武宗实录》,廷和担任总裁。廷和之前已经升为特进,一品官职做了九年,还兼领大学士的俸禄,皇上还下诏书表彰他。到了这个时候,又加封他为左柱国。皇帝三次召见廷和,慰劳之情非常充分。廷和更加想要有所作为,想要启用正直的人才,把他们安排到重要的职位上。

好家伙,那些给事中和御史们一起上奏章,告王琼的状,把王琼给扔进了诏狱。王琼急了,赶紧上疏弹劾廷和,想给自己洗脱罪名。

负责审理案件的法司部门,按照王琼结党营私的罪名,判他死刑。但王琼使劲为自己辩解,最后判决减轻了,发配到边疆戍守。不少人怀疑法司是听了廷和的话才这么判的。

这会儿,石珤从礼部尚书的位置上调到詹事府当掌印,后来又调到吏部去了,廷和又上奏章,让石珤再回去掌管詹事府的诰敕。有人说廷和权力太大,有点专横。

不过,廷和觉得皇帝虽然年纪小,但天资聪颖,很有主见,他相信自己能辅佐皇帝成就太平盛世,所以凡事都敢于直言进谏。虽然钱宁、江彬已经被处死了,但是张锐、张忠、于经、许泰这些人的案子拖了很久还没判决。廷和他们就说:“不把这些人杀了,国家法律就不正,公平正义就无法彰显,祖宗的牌位也无法安宁,老百姓心里也不会服气,祸乱的根源就不会消除,太平盛世也无法实现。”

皇帝听了之后,下令没收了这几个人的家产。廷和又上奏章,建议皇帝要敬畏上天,遵守祖宗的训诫,弘扬孝道,保重龙体,重视民生,勤于学习,谨慎发布命令,明确赏罚标准,慎重委任官员,虚心纳谏,亲近贤良之士,节约财政开支。 他说的这些话都非常尖锐,皇帝都高兴地同意了。

及议“大礼”,廷和持论益不挠,卒以是忤帝意。先是,武宗崩,廷和草遗诏。言皇考孝宗敬皇帝亲弟兴献王长子某,伦序当立。遵奉《祖训》兄终弟及之文,告于宗庙,请于慈寿皇太后,迎嗣皇帝位。既令礼官上礼仪状,请由东安门入居文华殿。翼日,百官三上笺劝进,俟令旨俞允,择日即位。其笺文皆循皇子嗣位故事。世宗览礼部状,谓:“遗诏以吾嗣皇帝位,非为皇子也。”及至京,止城外。廷和固请如礼部所具仪,世宗不听。乃御行殿受笺,由大明门直入,告大行几筵,日中即帝位。诏草言“奉皇兄遗诏入奉宗祧”,帝迟回久之,始报可。越三日,遣官往迎帝母兴献妃。未几,命礼官议兴献王主祀称号。廷和检汉定陶王、宋濮王事授尚书毛澄曰:“是足为据,宜尊孝宗曰‘皇考’,称献王为‘皇叔考兴国大王’,母妃为‘皇叔母兴国太妃’,自称‘侄皇帝’名,别立益王次子崇仁王为兴王,奉献王祀。有异议者即奸邪,当斩。”进士张璁与侍郎王瓒言,帝入继大统,非为人后。瓒微言之,廷和恐其挠议,改瓒官南京。五月,澄会廷臣议上,如廷和言。帝不悦。然每召廷和从容赐茶慰谕,欲有所更定,廷和卒不肯顺帝指。乃下廷臣再议。廷和偕蒋冕、毛纪奏言:“前代入继之君,追崇所生者,皆不合典礼。惟宋儒程颐《濮议》最得义理之正,可为万世法。至兴献王祀,虽崇仁王主之,他日皇嗣繁衍,仍以第二子为兴献王后,而改封崇仁王为亲王,则天理人情,两全无失。”帝益不悦,命博考典礼,务求至当。廷和、冕、纪复言:“三代以前,圣莫如舜,未闻追崇其所生父瞽瞍也。三代以后,贤莫如汉光武,未闻追崇其所生父南顿君也。惟皇上取法二君,则圣德无累,圣孝有光矣。”澄等亦再三执奏。帝留中不下。

七月,张璁(zhāng cōng)上奏说应该继承皇位,而不是继承皇位继承人的身份。皇帝派司礼太监把奏章交给廷和,说这个建议遵循祖训,符合古礼,应该采纳。廷和说:“秀才(指张璁)怎么知道国家大事呢?”然后又把奏章送回去了。没过多久,皇帝在文华殿召见廷和、冕、纪,下达手谕,要他们尊称自己的生身父母为皇帝和皇后。廷和退朝后上奏说:“《礼记》上说,为皇帝立后的人是父母,而生下皇帝的人是伯叔父母,这不仅降低了他们的服制等级,还改变了称呼。我不敢阿谀奉承,顺从圣意。”然后把圣旨退了回去。其他大臣也都坚持之前的意见。皇帝不听。

到了九月,皇帝的生母到达京城,皇帝亲自制定仪式,从午门进入,祭拜太庙,再次表达想要追尊兴献帝、后为“皇”的意愿。廷和说:“汉宣帝继承孝昭帝之后,追谥史皇孙、王夫人为悼考、悼后,光武帝继承元帝之后,为钜鹿王、南顿君立庙于章陵,都没有追尊为‘皇’。现在如果加上‘皇’字,与孝庙、慈寿并列,那就是忘记了立后的功臣,而重视生身父母,是偏私恩情而放弃大义,我们实在无法承担这个责任。”于是请求罢免自己的官职。当时有上百位大臣也纷纷进谏。皇帝没办法,只好在嘉靖元年下诏,称孝宗为“皇考”,慈寿皇太后为“圣母”,兴献帝、后为生身父母,而不称“皇”。

这个时候,廷和前后一共退回了四道御批,上奏了将近三十道奏章,皇帝心里对他越来越不满。身边的人就乘机说廷和目无君上,不遵守臣子的礼仪。言官史道、曹嘉遂一起弹劾廷和。皇帝为了安抚廷和,只是轻微地处罚了史道、曹嘉,但是心里已经对廷和产生了隔阂。后来论功行赏,封廷和、冕、纪为伯爵,每年俸禄一千石,廷和坚决推辞。改封为锦衣卫指挥使,他又推辞。皇帝觉得赏赐太轻,又加封为四品京官世袭,他又推辞。等到考核满四年,皇帝破格提拔他为太傅,他又推辞了四次才作罢。皇帝特地下诏表彰他的不同寻常,并在礼部设宴款待他,九卿都参加了宴会。

皇帝挺迷信斋醮那些玩意儿的。廷和他们极力劝谏说这不行啊,还举了梁武帝和宋徽宗的例子说明后果,皇帝这才勉强答应了。

江南那边好几年都没啥收成,宫里那些太监就提议派官员去督促织造。工部啊,给事中啊,御史啊,都反对,但皇帝根本不听,还催着内阁赶紧拟旨。廷和他们坚决不执行命令,他们据理力争,说老百姓都穷困潦倒,国库也空虚了,千万别再派人去织造了!皇帝更急了,还警告他们别再磨磨唧唧,顶撞自己。廷和他们死活不答应,强烈反驳说:“我们跟朝中大臣、言官都说了,您都不听,偏偏听信几个奸邪小人,您能只跟这几个奸邪小人一起治理祖宗留下的江山吗?再说,您说织造是历朝旧例,这根本不对!从洪武朝开始哪有过这回事?是从成化、弘治朝才有的!宪宗、孝宗皇帝爱民如子,节俭理政,好政策多得很,您不学他们的好,偏偏学他们不好的,这是为啥?您刚登基就下诏,把太监们钻营的路子都堵死了,天下人都称赞您的圣德,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出,怎么取信于民呢?” 然后他们要求查清楚是谁拟的旨意,怀疑有人伪造圣旨,为了谋私利。

皇帝就说自己考虑不周,然后让派出去的官员别太放肆就行了,但实际上还是没能阻止这件事。

杨廷和一开始就多次上书请求退休,后来更是反复强烈要求。他还因为在讨论给献帝上尊号的问题上跟皇帝意见不合,奏疏里表达了不满的情绪。三年正月,皇帝终于同意他退休了。皇帝批评他借辞职来推卸责任,说这不是大臣应该做的。不过,皇帝还是赐给他诏书,给他安排了车马、粮食和护卫,待遇跟以前一样,并且还正式任命他儿子为锦衣卫指挥使。当时,给事中和御史都请求留下杨廷和,但皇帝都没答应。杨廷和退休后,朝廷才开始正式称孝宗皇帝为“皇伯考”。 结果,杨廷和的儿子杨慎,也就是修撰,带着一大群大臣在宫门口哭着请求皇帝收回成命,最后被杖责发配到云南。

没过多久,王邦奇就诬陷杨廷和,说他和他的二儿子兵部主事杨惇、女婿修撰金承勋、老乡侍读叶桂章以及彭泽的弟弟彭冲勾结串通,请求皇帝办事。他们都被抓进诏狱。经过审问,查不出什么罪状,才被释放。七年后,《明伦大典》编纂完成,皇帝要追究参与制定礼仪的官员的责任。有人说杨廷和在“濮议”问题上大错特错,还自吹是皇帝的老师,是制定国家大政方针的老臣,应该处死,最后只被削职为民。第二年六月,杨廷和去世,享年七十一岁。过了很久以后,皇帝问大学士李时:“太仓里存粮有多少?”李时回答说:“够吃好几年呢,这都是因为陛下您刚即位时下诏裁减冗员的结果。”皇帝感慨地说:“这是杨廷和的功劳,不能抹杀啊!”隆庆年间,杨廷和被恢复官职,追赠太保,谥号文忠。

杨廷和刚入阁的时候,张璁(东阳)就说:“我在文章方面,或许比他强一些,但要是论处理政务,还得看杨介夫(杨廷和的字)。”武宗皇帝去世后,能稳定社稷的人,就是杨廷和,所以大家都说张璁的话很精辟。

杨廷和的弟弟杨廷仪,是兵部右侍郎。他的儿子杨慎、杨惇,孙子杨有仁,都是进士。杨慎的事迹另有记载。

梁储,字叔厚,是广东顺德人,师从陈献章。他参加成化十四年的会试,考中了第一名,然后被选为庶吉士,当上了编修,不久又兼任司经局校书。

弘治四年,他升职为侍讲,后来又改任洗马,在东宫侍奉武宗皇帝。安南进贡时,梁储拒绝了他们的贿赂。过了很久,他被提升为翰林学士,参与修撰《会典》,之后升任少詹事,最后被任命为吏部右侍郎。

正德初年,他升任吏部左侍郎,接着又升任吏部尚书,专门负责起草诰敕,并掌管詹事府。后来刘瑾抓住《会典》里的一些小错误,梁储因此被降职为右侍郎。《孝宗实录》完成后,他又恢复了尚书的职位,不久又加封太子少保,并调任南京吏部。刘瑾被诛杀后,梁储被任命为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进入内阁参与政务。他多次被加封为少傅、太子太傅,并晋升为建极殿大学士。

正德十年,杨廷和因为丧事离职,梁储就成了内阁首辅。他又被加封为少师、太子太师、华盖殿大学士。当时正值修建乾清宫、坤宁宫,以及太素殿、天鹅房、船坞的时候,梁储和同事靳贵、杨一清多次劝谏皇帝不要大兴土木。

第二年春天,因为皇位继承人还没确定下来,梁储建议从宗室中挑选贤能之人留在京城,作为储君的候选人,但他的建议没有被采纳。那年秋天,杨一清被罢免,蒋冕接替了他的位置。到了第二年,靳贵也被罢免了,毛纪入阁。

皇上喜欢微服私访,有一次从西安门出去,住了个夜才回来。储相他们劝谏,皇上不听,但还是怕朝廷大臣知道。那年春天,皇上听信了身边人的话,召集所有官员到左顺门,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郊祀祭祀完了,我要去南海子打猎。储相他们和其他的朝廷大臣又劝谏,皇上还是没听。

八月初一,皇上微服私访,只带了几十个骑兵就去了昌平。第二天,储相、冕相、纪相他们才发现皇上出去了,赶紧追到沙河,还是没追上,就连续上奏章请求皇上回宫。十多天后,皇上才回来。储相他们认为国家没有储君,皇上却不停地到处游玩,朝野上下都人心惶惶,非常危险,他们极力请求皇上立储君,可皇上还是不答应。

九月,皇上又骑马飞快地出了居庸关,去了宣府,还命令谷大用看守关口,不许朝廷大臣出去。然后皇上从宣府到了大同,在应州遇到了土匪,差点儿就回不来了。储相他们非常担心害怕,更加着急地请求皇上回宫。他们连续上了十多道奏章,皇上还是无动于衷,眼看着一年就要结束了,皇上还在宣府住着。

那时候,皇上道德败坏到了极点,一群小人窃取权力,弄得朝政乌烟瘴气,老百姓都人心惶惶。储相害怕自己承担不了责任,因为廷和的服丧期满了,就多次请求皇上召廷和回朝。廷和回朝后,储相就主动让贤,把位置让给了廷和。凤阳的守备太监丘德,还有镇守延绥、宁夏、大同、宣府的那些太监,都请求皇上再给他们发个敕书,让他们兼管民政,皇上竟然答应了!储相他们极力劝谏说这绝对不行,但皇上还是不听。

十三年七月,帝从江彬言,将遍游塞上。托言边关多警,命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统六师往征,令内阁草敕。阁臣不可,帝复集百官左顺门面谕。廷和、冕在告,储、纪泣谏,众亦泣,帝意不可回。已而纪亦引疾。储独廷争累日,帝竟不听。逾月,帝以“大将军寿”肃清边境,令加封“镇国公”。储、纪上言:“公虽贵,人臣耳。陛下承祖宗业,为天下君,奈何谬自贬损。既封国公,则将授以诰券,追封三代。祖宗在天之灵亦肯如陛下贬损否?况铁券必有免死之文,陛下寿福无疆,何甘自菲薄,蒙此不祥之辞。名既不正,言自不顺。臣等断不敢阿意苟从,取他日戮身亡家之祸也。”不报。帝遂历宣府、大同,直抵延绥。储等疏数十上,悉置不省。

秦始皇想把关中一些闲置的土地划给宁王当牧场,江彬、钱宁、张忠他们都跟着起哄,拼命劝说。皇帝顶着众人的压力,同意了这个请求,然后让内阁大臣起草诏书。结果廷和、冕因为身体不舒服推辞了,皇帝非常生气。储君(皇太子)知道这事儿没法再争了,只能自己亲自写了诏书,上面写着:“太祖高皇帝留下遗训,这块地不能分封给藩王。这并不是吝啬,而是考虑到这块土地肥沃广阔,如果分封给藩王,他们就会囤积大量士兵和战马,变得富裕而骄横,容易被奸人蛊惑,做出危害国家的事情,这不利于江山社稷。现在您得到了这块土地,更应该谨慎小心,千万别招揽奸邪之徒,别囤积太多兵马,更别听信那些狂妄之徒的阴谋诡计,万一引起边境动乱,危及国家社稷,到时候想保全自己的亲人都不可能了。”皇帝看完后吓了一跳,说:“事情竟然这么危险!”于是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第二年,皇帝打算南巡。一些言官就跪在宫门口劝谏,储君、冕还有纪(纪姓官员)也上书劝谏。好多部门的官员都上书劝谏,皇帝这才打消了南巡的念头。后来宁王朱宸濠造反了,皇帝南征,储君和冕跟着去了。在路上听说叛军被平定了,他们就连续上书请求皇帝回京。到了扬州,皇帝想在南京举行郊祭仪式。储君和冕分析说,如果举行这个仪式,回京的日子就更遥远了,他们极力劝谏,连续三次上书才终于说服了皇帝。皇帝问他们怎么处理俘虏的朱宸濠。储君他们建议效仿宣宗皇帝处理汉王朱高煦的办法,叛贼抓到了,就立即班师回朝。他们又借着改卜郊祭日期的机会,列举了全国各地发生的灾异和边境警报,再次请求皇帝回京。他们前后上书七八次,皇帝还是不愿意回去。

这年秋天,在皇帝行宫里,突然出现一件怪事,一个像猪头一样的东西掉在了皇帝面前,颜色碧绿,后来又跑到皇帝妃嫔的房间里,形状像悬挂的人头。大家都很害怕。储君和冕再次极力劝谏,皇帝心里也有些动摇了。但是那些小人还在怂恿皇帝去浙江西部游玩,泛舟江汉。储君和冕更加害怕了,他们写了奏章,跪在行宫门口哭着请求皇帝回京,一直跪到傍晚。皇帝派人把奏章拿进去,让他们起来。他们叩头说:“没得到您的允许,我们不敢起来。”皇帝没办法,只好答应不久就回京,他们这才磕头退下。

皇帝驾崩了,杨廷和他们决定拥立兴王世子继位。按照规矩,应该由内阁大臣一人,和一些宦官、勋戚以及礼部官员一起前往。杨廷和想让蒋冕帮忙,但又担心储王年纪大了,可能推辞不去,于是就假装心疼储王年纪大身体不好,劝他别去了。储王一听,立马激动地说:“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重要的?我哪敢因为身体不好就推脱!” 然后就和定国公徐光祚他们一起,去安陆王府迎接世子。

世子继位后,给事中张九叙等人弹劾储王结交权奸,贪图富贵,巴结皇帝。储王上书三次请求辞官,皇帝下令赐给他敕书,派人护送他回乡,每年还按规定给他发放俸禄和仆人。储王去世后,他的儿子上奏请求为父亲追赠谥号。吏部侍郎桂萼等人说,储王辅佐皇帝期间,行为举止有违公论,于是把之前两京言官弹劾储王的奏章都找了出来。皇帝念及他是先朝的旧臣,就特地追赠他太师的官位,谥号为文康。

早些时候,储王的次子储摅当了锦衣卫百户。他跟一个富人杨端因为田地发生争执,杨端杀了佃农,储摅一怒之下就把杨端全家两百多口人都给杀了。事情败露后,因为储王的关系,武宗皇帝只是把他发配到边疆卫所去立功赎罪。后来他又回到了原来的职位,一路升官,最后升到了广东都指挥佥事的职位。

蒋冕,字敬之,是全州人。他哥哥蒋昇,是南京户部尚书,以为人谨慎厚道著称。蒋冕在成化二十三年考中了进士,被选为庶吉士,后来当了编修。弘治十三年,太子出阁读书,蒋冕还兼任司经局校书郎。正德年间,他官至吏部左侍郎,后来又调任詹事府,负责起草诰命和敕书,之后升任礼部尚书,仍然兼管詹事府的事务。

蒋冕为人清廉谨慎,有见识有抱负,当时大家都非常敬重他。正德十一年,皇帝让他兼任文渊阁大学士,参与处理政务。第二年,他又被调到武英殿,还被加封为太子太傅。当时一些受皇帝宠幸的官员,因为在边关立功,被大肆升官赏赐,蒋冕和梁储也因此被荫封为锦衣卫世袭千户。他们俩都坚决推辞了,最后改成了其他的文官荫封。

皇上让冕以“威武大将军”的头衔去边境视察,冕当时正生病,就上书劝谏说:“皇上您这样降低自己的威严,和臣子们一样,万一沿途诸王都用大将军的礼仪来接待您,您又该如何责备他们呢?想当年先帝北征,将士官属将近三十万人,尚且陷入困境。如今您的护卫力量单薄,您却要亲临边境,难道不让人担心吗?请求治罪那些负责引导的官员。”皇上没理他。十四年后,皇上南征回来,提拔冕为少傅兼太子太傅、户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皇上驾崩后,冕和杨廷和一起诛杀了江彬。

世宗皇帝即位,要论功行赏,想给冕加封伯爵,冕坚决推辞了。皇上又想把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世袭给他,冕还是推辞了。最后,皇上才给他荫封了一个五品文职,并且又给他升了一级。御史张鹏上书评价大臣的贤能与否,建议罢免冕的官职。御史赵永亨又弹劾石珤不适合掌管铨选大权。冕和石珤于是都请求辞职。朝中大臣对此议论纷纷,很多给事中和御史都认为他们不应该离开。皇上于是派鸿胪寺官员去劝他们留下,又下了一道优诏,冕和石珤这才重新上任。

嘉靖三年,皇上派官员去江南织造,让冕起草诏书。冕考虑到江南正遭受灾害,就上书请求停止织造,皇上没同意,诏书也迟迟没有呈上。皇上因此责备冕办事拖拉,冕引咎辞职。

哎,这“大礼议”的事儿闹得,夏言死活坚持说嘉靖皇帝应该以武宗皇帝为兄长,跟廷和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皇上开始还委婉劝说,后来就语气强硬地训斥了,夏言就是不改主意。等到廷和下台了,夏言当了大权臣,皇上更想尊崇自己的生父。于是就赶走了礼部尚书汪俊,想吓唬吓唬夏言,还用席书顶替汪俊,并且召来了张璁和桂萼。当时民怨沸腾啊,夏言就上了一道奏章,强烈反对,说:“皇上您继承皇位,本来就是按照伦理顺序来的。但如果不是因为皇太后懿旨和武宗皇帝的遗诏,您根本没资格继承皇位。既然您是继承武宗皇帝的位子,那您就应该以武宗皇帝为兄长。只是兄弟的名分不能乱,所以您只称武宗皇帝为兄长,称孝宗皇帝为考,称昭圣皇太后为母。对孝宗皇帝和武宗皇帝的庙,都称您为嗣皇帝,称臣,用御名,以此表示您继承皇位和祭祀的意义。现在您又要为您的生父建庙在奉先殿旁边,我虽然愚笨,但也绝对知道这事儿不行!自古以来,皇帝继承皇位叫做承祧践阼,都是指宗庙祭祀而言。《礼记》里说为人后代的只有大宗,用大宗来尊崇继承的顺序,也是指宗庙祭祀而言。从汉朝到现在,都没有在皇宫里为生父建庙的。汉宣帝继承叔祖昭帝的位子后,只在生父的墓地建了庙。光武帝中兴,本来就不是继承平帝的位子,也只在章陵为四位亲人建了庙。宋英宗的父亲濮安懿王,也只在园子里建了庙。皇上您以前也下过旨,在安陆建庙,跟前朝的做法一样,这才是对的。您怎么能既祭祀大宗,又祭祀小宗呢?如果感情上更重视生父,那道义上就一定不会专一地以武宗为兄长,那孝宗和武宗的牌位该怎么安放呢!我担心献帝的牌位也放不安心,皇上您自己心里也不会安心的!最近您又同意汪俊离职,又催促张璁、桂萼来,人心更加惶恐了。那天廷议要建庙,天气本来晴朗,突然就阴沉下来,到晚上还刮风打雷。老天爷都这么表示了,皇上您还不考虑改变主意吗?”然后他就极力请求辞职。皇上收到奏章很不高兴,但因为夏言是大臣,就委婉地回了一道诏书。没过多久,夏言又请求取消建庙的议论,并且请求退休,奏章里再次提到天变的事。皇上更不高兴了,就派人把他送回老家,按规定给他发放月俸和仆役。

杨冕在正德年间当官,正德皇帝昏庸,朝政混乱,但他坚持正直,敢于谏言,做了不少匡正朝政的事。到了世宗初年,虽然朝政有所革新,但上下之间的矛盾依然很严重,杨冕依然坚持自己的原则,毫不动摇。他当首辅才两个月,就因为意见不合离开了,大家说他很有古代大臣的风范。参与编纂《明伦大典》完成后,他被免职赋闲在家,不久就去世了。隆庆初年才恢复官职,死后被追谥为“文定”。

毛纪,字维之,是掖县人。成化年间乡试考中第一名,后来又考中进士,被选为庶吉士。弘治初年,他被授予检讨的官职,后来升为修撰,还担任经筵讲官,在东宫给太子讲课。《会典》编纂完成后,他升任侍读。武宗继位后,他被改任左谕德。因为在《会典》中出现了一些小错误,被降职为侍读。《孝宗实录》完成后,他被提升为侍讲学士,继续担任讲官。正德五年,他升为学士,后来又升任户部右侍郎。

正德十年,他从吏部左侍郎升任礼部尚书。当时西藏进贡,西藏使者说他们那里有个活佛能够预知祸福。皇帝就派宦官刘允去迎接。这次迎接活佛,竟然带了130名锦衣卫官,以及数千名卫兵和仆人,粮食、车辆等费用高达百万计。毛纪等人上奏章说:“从北京到西藏有两万多里路,公私方面的花费难以估量。而且从四川雅州出境,要向西走好几个月才能到达,沿途没有驿站和集市,所有的费用都要从四川筹措。四川连续多年打仗,流寇刚平定,蛮寇又起事,四川已经穷困不堪,再增加这么大的负担,恐怕会发生意外变故。”他们多次上奏,内阁大臣梁储、靳贵、杨一清也都极力劝谏,但皇帝都不听。郊祀大典结束后,毛纪请求勤于上朝讲学,又因为皇帝没有立储君,请求尽早确定储君人选,这些建议也都未被采纳。后来,他被改任掌管詹事府的官职,负责起草诏书和敕令。正德十二年,他又兼任东阁大学士,参与处理政务。那年秋天,他被加封为太子太保,并改任文渊阁大学士。皇帝南征时,毛纪协助杨廷和留守京城。皇帝回来后,毛纪被晋升为少保、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

世宗皇帝登基后,记下了我的功劳,还封我为伯爵,但我再次上疏推辞了。嘉靖初年,皇帝想追尊兴献帝为帝,内阁大臣们坚持上奏反对,触怒了圣意。三年后,廷和、冕相继离开朝廷。我担任首辅,依然坚持之前的做法。皇帝想取消“本生”的称呼,我和石珤一起上疏反对。皇帝召见我到平台,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但我始终不肯妥协。朝中大臣跪在宫门外哭着抗议,都被抓了起来,我上疏请求皇帝赦免他们。

皇帝很生气,下旨责怪我结党营私,背叛君主,报私仇。我于是上奏说道:“以前蒙受圣谕,国家政事都要商讨其可行性后再执行,这是内阁的职责,我愚钝,未能完全胜任您的旨意。最近大礼议的事,在平台召见我,司礼监传达您的旨意,不知道有多少次好像可以商讨的样子,但最后都由您的圣意决定,根本不接受我们的意见,哪里还有什么商讨的可行性呢?至于惩罚朝臣,动辄数百下,这是自祖宗以来从未有过的事,也都出自您的旨意,我们根本不得而知。虽然您一再召见我,但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虽然您一再挽留我,但责备也随之而来。我虽然有为国家尽忠的心,却无法做到尽善尽美。宋朝的司马光曾对神宗皇帝说:‘陛下之所以用臣,是因为看重臣的耿直,希望我能对国家有所补益,如果只是用官位俸禄来笼络我,却不采纳我的意见,那就是把官职私下送给不合适的人。我如果只贪图官位俸禄,却不能匡正时弊,那就是盗窃名器来满足私欲。’我对陛下,也敢以此来告诫您。至于结党营私,背叛君主,报私仇,这些都是我平时痛恨、深恶痛绝的事情。如果我真有这些行为,罪过岂止是罢官!如今陛下怀疑我有这些行为,我还怎么好意思在朝廷上待下去呢?恳请赐我骸骨,让我回到家乡,以保全我的名节。更希望陛下效法祖宗的典章制度,任用贤才,纳谏言,明辨是非,区分忠奸,以保国家太平。”

皇帝因为我过于耿直而生气,准许我离开,并像往常一样,派驿站送我回家,给予我应得的俸禄。

纪这个人啊,很有学问,做官清廉简朴,为人正直。他和廷和、冕在朝堂上都是正正经经的,大家都挺信赖他们。他替冕做官才三个月,后来《明伦大典》修好了,就因为这事儿被追究责任,给撸了官。过了很久,廷和、冕都去世了,皇上恩准纪复职,估计皇上也早忘了这事儿了。他八十岁那年,地方官上报朝廷,皇上派人去慰问他,还给他加了俸禄。三年后他去世了,追赠太保,谥号文简。他儿子纪渠,也是个进士,后来当上了太仆卿。

石珤,字邦彦,是藁城人。他爹石玉,是山东按察使。石珤和他哥哥石玠都在成化年间考中了进士,后来石珤做了庶吉士,然后当了检讨,经常以生病为由推辞,就回家住了。到孝宗皇帝快去世的时候,他才被提拔为修撰。正德年间改元,他又升了南京侍读学士。后来在南北两京都做过祭酒,又升任南京吏部右侍郎。之后被调到礼部,又升了左侍郎。武宗皇帝第一次去宣府,石珤上书极力劝谏,但没被采纳。后来他掌管了翰林院的事务。大臣们劝谏皇帝不要南巡,说会有危险,石珤也上书为他们求情。正德十六年,他被任命为礼部尚书,兼管詹事府。

世宗皇帝登基后,石珤接替王琼做了吏部尚书。当时朝中小人当道,选拔官员很混乱。石珤为人刚正,不徇私情,那些触犯舆论的人都被他罢免了,当时大家都对他很敬佩,但是内阁首辅杨廷和对他有点意见。才做了两个月尚书,他又被调回詹事府,负责起草诰命之类的文书。嘉靖元年,他被派去祭祀孔庙和东岳庙。事情办完后,他就回家了,多次请求退休。但是言官们觉得石珤声望很高,就一起上奏请求皇上留下他,于是他又被重新启用。

公元某年五月,皇上任命我当了吏部尚书,还兼着文渊阁大学士,让我参与处理国家大事。皇上想在奉先殿旁边另建一间屋子,供奉献帝,我觉得这事儿不符合礼法,就上书反对。后来,朝中大臣们跪在宫门口哭着抗议,我和毛纪一起支持他们。没过多久,“大礼议”就定下来了,毛纪因此被免职。

我又一次上书劝谏皇上说:“‘大礼’的事情已经按照您的旨意决定了,我本不该再说什么。但是,我反复思考这件事,心里总觉得不安。心里不安却不说出来,怕说了会触怒您,不敢把心里话都说出来,那您还用我做什么?我又拿什么来报答您的恩情呢?孝宗皇帝和昭圣皇太后,可是您的至亲骨肉啊!现在让一些卑鄙下贱、搬弄是非的小人,只知道阿谀奉承,讨好您,却不去替您考虑事情的轻重缓急。眼看着冬至祭祀的日子快到了,您要到献帝面前祭祀,就像亲眼见到他们一样,心里能没有一点触动吗?过去的事就像现在的事一样重要啊!您继承了历代圣君的统治,统领着百神,治理着天下,怎么能不谨慎小心,反而听信那些小人的谗言,去更改那些不能轻易改变的法度呢?”皇上看完我的奏章很不高兴,警告我别再说了。

明年打算在太庙东边建一座世庙。皇上想听从何渊的建议,拆掉神宫监,砍伐树木,修建一条通往世庙的御道。给事中韩楷,御史杨秦、叶忠等人一起上奏劝谏,结果触怒了皇上,被削减了俸禄。给事中卫道接着又进言劝谏,结果被降职外调。卫道再次上书,极力陈述这样做不可行,但皇上根本不听。

世庙建成后,皇上想带着章圣皇太后去祭拜世庙。张璁、桂萼极力支持这个想法。礼官刘龙等人极力反对,其他辅臣也劝谏皇上,但皇上不理睬,催促准备祭拜的仪式。卫道于是上了一道奏疏,说:“陛下想带着皇太后去祭拜世庙,我认为虽然这样做表面上很孝顺,但孝顺还有比这更重要的方面。我绝对不敢阿谀奉承来误导皇上。我想,祖宗留下来的家法,后妃进了宫以后,没有无缘无故再出来的先例。再说,太庙非常神圣庄严,如果不是按时举行祭祀大典,即使是天子也不轻易进入,何况是后妃呢?张璁他们引用的庙见之礼,现在奉先殿就是这么做的。圣祖神宗这么做已经一百五十年了,已经成为定制,这期间纳后纳妃不知有多少,都没有人敢提这事儿,怎么到了今天突然提出这个建议?他们那些讨好皇上的人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忠诚和爱心,而陛下竟然想听从他们的建议?再说,阴阳各有其位置,不能随意侵犯。陛下是天地百神的主宰,让母亲无缘无故出入太庙的大门,这是坤行乾事,阴气侵犯阳位,这是最大的禁忌啊!我当然知道应该服从圣旨,但我担心这样做会损害圣上的德行,所以不敢顺从圣旨,那样就会造成君父的过错,辜负天地之恩德啊!”奏疏呈上去后,皇上非常生气。

杨珤这个人啊,为人清廉正直,一心一意为国家效力。他总是尽力推行王道政治,做事认真细致,明辨忠奸,待人宽厚,从不为了讨好皇帝而说些急功近利的话。皇帝觉得他太迂腐,不太喜欢他。 “大礼议”的时候,皇帝想拉拢他来支持自己,但是杨珤坚持礼法,据理力争,观点坚定,结果惹恼了皇帝, 石碏、张璁等人也对他很不满。张璁、石碏天天在皇帝身边出谋划策,没一天不攻击费宏,因为杨珤品行太高,他们也奈何不了他。

到了第二年春天,奸臣王邦奇诬告杨廷和,还诬陷杨珤和费宏是同党,两人就一起请求退休。皇帝准许费宏快马加鞭赶回家,却责怪杨珤怨恨朝廷,没有大臣应有的气度,所有恩典都不给他。杨珤回家的时候,只带了一辆装行李的车,就这么走了。京城的人都感叹不已,说从古至今,宰相离职,没有像杨珤这样简朴的。从杨珤、杨廷和、蒋冕、毛纪因为直言进谏而罢官之后,直到嘉靖朝末年,那些贴身的大臣,再也没有人敢对皇帝说逆耳之言了。

杨珤官职一路升迁,从太子太保做到少保。七年后冬天去世,谥号文隐。隆庆初年,改谥为文介。

杨玠,字邦秀。弘治年间,他从汜水县知县被召进京,做了御史。他曾经去大同核查军需,又巡视甘肃和陕西,他上报的边务建议,都非常切合实际,得到了都御史戴珊的赏识和重用。他还曾经因为灾异,弹劾南京刑部尚书翟瑄以下二十七人。

正德年间,他一路升官,做到右副都御史,负责巡抚大同,后来又被朝廷召回,任命为兵部右侍郎。当时,海西地区的少数民族经常侵犯边境,泰宁三卫和其他部族之间也互相攻打,贡品和贸易长期中断。朝廷就派他,当时已经是左侍郎兼佥都御史,去辽东巡视。他到了辽东之后,走访各地安抚百姓,晓之以理,那些少数民族都听从了他的劝告,接受了朝廷的管束。皇帝听说后非常高兴,还特地写了圣旨嘉奖他,并把他召回京城。

后来,左都御史陆完调任了,朝廷要推选他的继任者,连续三次推荐的人选都被皇帝否决了。最后,大家推荐了他,皇帝才任命他为右都御史,负责掌管兵部院务。御史李隐弹劾他徇私舞弊,攀附权贵,但皇帝没有理会。十年后,他又升任户部尚书。

期间,宦官史大镇在云南,想独自掌控银矿的开采和管理;杜甫镇守湖广,想借用盐船和盐税的钱来充当贡品;刘德镇守凉州,想带走六百引(古代重量单位)的茶叶。他都坚决反对,认为这些做法不妥当。甚至连西域的僧人阐教王想用三百艘船贩卖食盐,他也极力陈述其中的危害,极力反对。

皇帝刚开始驻扎在居庸关的时候,他就直言劝谏;后来皇帝在宣府,需要一百万两银子,他又坚决反对,皇帝没听他的,最后只拨了一半。王琼想借哈密的事情陷害彭泽,他却在朝堂上公开称赞彭泽。一些奸诈的百姓想牟取盐利的暴利,贿赂朱宁为他求情,他也不答应,还连续上奏章弹劾他们。

大臣们跪在宫殿台阶下劝谏皇帝不要南巡,其他大臣都不敢说话,只有他一个人敢于进言劝阻。结果,一些小人挑拨离间,激怒了皇帝,皇帝下令严厉责问他,让他自己陈述原因。他于是就以生病为由辞职回家了。朝廷赐给他特旨,并派人护送他回家,待遇和以前一样。他在家住了两年就去世了,死后被追赠为太子少傅。

他为人正直,做官也坚持原则。他担任都御史的时候,胡世宁弹劾宁王,他和李士实一起请求皇帝惩罚胡世宁,因此遭到一些人的非议。

话说武宗皇帝后期,皇帝的德行一天天荒废了,身边尽是些奸佞小人,互相勾结。廷和当了宰相,虽然没能让皇帝改过自新,但是当时流寇猖獗,国家却没因此土崩瓦解;藩王造反,朝廷也没因此分崩离析。这主要是因为朝廷里还有几个有远见卓识的大臣在撑着。 要说廷和的功劳,他诛杀大奸臣,制定重大决策,挽救危局,稳定朝纲,这功劳对国家社稷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功劳,就连周勃、韩琦这样的名臣也比不上他。虽然储君当时名声不太好,但大体上还是没有大错的。蒋冕、毛纪、石珤这几位大臣,清正廉洁,刚正不阿,个个都是历史上少有的好官。

从那以后,朝廷里的人就越来越看重权力,互相倾轧。有些人贪污腐败,只想着保住自己的官位,像蒋冕、毛纪、石珤那样的人,可真是少之又少了。 赞曰:武宗之季,君德日荒,嬖幸盘结左右。廷和为相,虽无能改于其德,然流贼炽而无土崩之虞,宗藩叛而无瓦解之患者,固赖庙堂有经济之远略也。至其诛大奸,决大策,扶危定倾,功在社稷,即周勃、韩琦殆无以过。储虽蒙物议,而大节无玷。蒋冕、毛纪、石珤,清忠鲠亮,皆卓然有古大臣风。自时厥后,政府日以权势相倾。或脂韦淟涊,持禄自固。求如诸人,岂可多得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