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荐,字震东,是湖南麻阳人,万历三十二年考中了进士。他被任命为咸宁县知县,以清廉有能力著称。当时有个税监叫梁永,纵容手下抢劫学生的钱财,朝荐抓住了他,并依法处置。梁永怀恨在心,弹劾朝荐擅自处置税务和差役,皇上就降了他的职。大学士沈鲤等人为他求情,但皇上没听。正好巡抚顾其志上奏弹劾梁永贪赃枉法,朝荐这才恢复了官职,不过被扣了一年的俸禄。没过多久,梁永竟然派人用巫蛊之术陷害巡按御史余懋衡。事情败露后,朝荐抓住了梁永派来的人。梁永害怕了,就带领一群人穿着盔甲闯进县衙。朝荐早有准备,梁永他们什么也没抢到就离开了。
城里连续好几天晚上都人心惶惶,都说梁永要造反。有人建议梁永自己解释清楚,梁永就下令写了一份声明,说自己没有造反,但实际上他却藏了几百件盔甲。而朝荐全力协助余懋衡处理这件事,梁永的许多同伙都逃跑了。朝荐追到渭南,抓获了不少人,还有一些人被他打伤了。梁永更加害怕,就派人写信给朝廷,诬告朝荐抢劫朝廷的贡品,杀害了几个人,还把尸体扔进了河里。皇帝大怒,立刻派人逮捕朝荐,这事发生在万历三十五年七月。朝荐被关进诏狱,遭受严刑拷打,之后就被长期关押了起来。朝中内外许多人都为他求情,从大学士朱赓以下,上百份奏疏都递了上去。最后,到了万历四十一年的秋天,万寿节快到了,在大学士叶向高请求下,朝荐才和王邦才、卞孔时一起被释放回家。
光宗皇帝即位后,朝荐被起用为南京刑部郎中,后来又升任尚宝卿。天启二年,辽东地区全部沦陷,全国各地都发生动乱,而朝臣们却忙着结党营私,互相攻击。朝荐对此忧心忡忡,上疏陈述了十件令人担忧的事情和七件令人奇怪的现象,言语非常危急。不久,他升任太仆寺少卿,又再次上疏说道:
近来,狂风大作,天空阴暗,白天都能看见星星月亮,太白星横贯天空,四月下冰雹,六月下冰,山东发生地震,京畿地区连日暴雨,天地异象频发啊!四川有奢崇明叛乱,贵州有安邦彦叛乱,山东有徐鸿儒起义,民变也此起彼伏啊!而朝廷的政令却越来越混乱。
哎,我真是老了,想退休啊!周嘉谟、刘一燝这些辅佐皇帝的老臣,因为被人诬陷就离开了朝廷;孙慎行,这么守规矩的官员,因为一些封赏的事儿也走了;王纪,执法那么严厉的官员,因为平反冤假错案也被赶走了。他们都没怎么在意。可就因为我连续写了三十道奏章弹劾沈纮,离开朝廷后,还受到了特别的处罚,这算怎么回事?祖宗时代有过这种事吗?
就因为说了几句真话,倪思辉、朱钦相这些人直接被除名,这简直是让人不敢说话啊!周朝瑞、惠世扬这些人拂袖而去,又中了别人的圈套。祖宗时代有过这种事吗?就因为出个主意,西部要一百万两银子,边关的官员还觉得不够;那些士兵要一点赏钱,户部却说他们太贪心了。祖宗时代有过这种事吗?就因为放弃一座城池,那些早就该处理的罪犯,因为有人庇护而被拖延;那些几天就犹豫不决的人,反而因为嫉妒而严厉处罚。祖宗时代有过这种事吗?
就因为查办奸细,本来审判有法律条文,平反冤假错案也有规定。辽阳出事,是因为袁应泰接收了太多降兵,降兵霸占了百姓的妻女,所以辽阳百姓奋起反抗,引来了敌人攻城。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也没听说有人通风报信。广宁出事,是因为王化贞轻信了西部的消息,用赏钱收买叛徒,却没给士兵发放,所以人心涣散。敌人过河,西部也没支援,结果措手不及,溃不成军。这也是突然发生的,也没听说有人通风报信。拼命找奸细,不过是为了给王化贞脱罪罢了。王纪不想杀人讨好别人,结果反而被除名了。祖宗时代有过这种事吗?
那些阁臣的职责,是主持公正的舆论。现在,有的人嫉妒人才,破坏政事,不仅不批评他们,轻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重则竟然听从他们的意见。那些为国除奸的人,不仅不被采纳,轻则被排挤,重则被降职处罚。更可恨的是,沈纮收受贿赂升官,失败后,又勾结那些嚣张跋扈的宦官壮大自己的势力。振、瑾兄弟的祸乱,都是沈纮造成的,可他却逍遥法外。那些皇亲国戚,难道不应该查处吗?为什么因为宦官的谗言,就杀害了他们的三个仆人?后宫有固定的尊卑等级,为什么那些得宠的妃子,敢于僭越母仪?这些都是极其颠倒黑白的事啊!
陛下您做成的事,顶多十分之一二,而那些当权的大臣做成的事,却占了十分之八九。我实在看不下去国家要沉沦了,恳请陛下仔细看看我的奏章,和阁臣们改变做法,恢复祖宗的旧制,就算我死后,在地下也能瞑目了。
奏章递交上去后,魏忠贤故意激怒皇帝,皇帝大发雷霆,下旨狠狠批评了他,把他革职为民。大学士向高申极力为他求情,但皇帝根本不听。后来,魏忠贤的党羽编撰了《东林同志录》,把向高申也列了进去,想以此打击他,结果也没什么效果。崇祯二年,朝廷又想让他复职,但他还没来得及上任就去世了。
江秉谦,字兆豫,是歙县人。万历三十八年考中进士。一开始被任命为鄞县知县。他因为清廉能干而被推荐为御史,但很久都没得到任命,因为要回家奔丧。光宗皇帝继位后,任命终于下来了,他进入都察院,直言敢谏,侃侃而谈。
天启元年,他首先上奏章陈述君臣之间应该虚心待人,尽心为公之道,言语恳切到了极点。户部尚书李汝华建议兴修屯田,请求专门派御史监督,三年考核绩效,如果开垦的土地产出的粮食足够抵得上朝廷的军饷,就提拔他为京官。江秉谦极力反驳他的谬论,并且说李汝华尸位素餐,应该马上罢免他。李汝华写奏章为自己辩解,江秉谦又再次弹劾他。
沈阳丢了,朝中很多官员都怀念熊廷弼,但是给事中郭巩却单独上奏说熊廷弼用兵失误,导致国家失败,请求同时惩治内阁大臣刘一燝。江秉谦很生气,极力称赞熊廷弼保卫边疆的功劳,并且说:“现在对熊廷弼的调查已经清楚了,有些人却因为个人恩怨而置国家的利益于不顾,宁可让朝廷的边疆沦陷,也不忘自己心中的偏见。” 他的奏章提交后,引发了朝臣们的议论。正巧辽阳又失守了,熊廷弼又被重新起用,负责经略辽东。郭巩因为妄议而被夺官,从此和江秉谦结下了仇怨。熊廷弼镇守山海关后,朝廷商议派使者去朝鲜宣谕,请求他们出兵牵制后金。副使梁之垣请求前往,熊廷弼很高兴,请求拨付二十万两黄金作为军费。兵部尚书张鹤鸣不同意,江秉谦就上奏章据理力争。张鹤鸣很生气,极力指责江秉谦结党营私。江秉谦写奏章为自己辩解,皇帝最终没有处罚他。
哎,那个鹤鸣啊,他偏袒王化贞巡抚,处处维护他,朝里好多大臣都跟着附和。皇上觉得袁应泰和王化贞俩人合不来,就下令让大臣们讨论这事儿。
秉谦就说了:“皇上您之前重新启用袁应泰,还委以重任,还说‘边疆战事不用从中干预’。可这几个月来,袁应泰根本就施展不开手脚,天天喊冤,上诉不断啊!那些帮着王化贞说话的人说:‘袁应泰和王化贞不和,是因为王化贞主张打仗,袁应泰主张防守。’其实袁应泰并不是单纯主张防守,他是说,得先把防线稳固了才能打仗啊!王化贞一心想打,就算打赢了,难道就不用防守了吗?万一打输了,又拿什么来防守呢?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谁都明白。可现在呢,一边是言听计从,一边是计策不用,难道他们真的不明白打仗和防守的道理吗?其实他们只是偏袒王化贞和袁应泰其中一方罢了!皇上既然让袁应泰节制三方军队,那三方军队的进退攻守,都应该听从他的指挥。可王化贞想进攻,就让袁应泰跟着进攻;想撤退,就让袁应泰跟着撤退。王化贞一会儿进攻一会儿撤退,搞得袁应泰进攻不知道为啥打仗,撤退也不知道为啥防守。实际上,王化贞有权节制袁应泰,但袁应泰根本就没有节制三方军队的权力!所以,今天这事儿,不是袁应泰和王化贞不合,而是那些左右逢源、偏袒他们的人不合;也不是打仗和防守的意见不合,而是那些左右逢源、偏袒他们的人的意见不合。请皇上直接责问袁应泰,认真解决打仗和防守的问题。”最后,他还讽刺了首辅叶向高,说他态度模棱两可,左右为难,怎么可能把事情办成功呢?秉谦这番话,说得真是切中要害啊!
朝廷正准备撤掉廷弼的职务,可化贞已经丢下广宁逃跑了。秉谦越想越生气,他跟耿如杞一起,极力帮着化贞攻击廷弼,导致边疆失守,于是连上几道奏章痛斥化贞。他还搬出世宗皇帝处死丁汝夔的例子,请求皇帝赶紧处罚化贞。皇帝觉得化贞正在边关作战,不能轻易责备,就扣了秉谦半年的俸禄,耿如杞则没受处罚。
秉谦又上奏章说:“化贞刚进到朝廷核心的时候,不过就是有点鲁莽,缺乏远见,后来却变得凶狠残暴,动不动就杀人。明明知道西部那些间谍的情报都是假的,作战和防守计划互相冲突,难以协调,却还自己骗自己,也骗朝廷。哪来的机会?他却说有机可乘。什么时候渡河?他却说渡河必胜。他想把廷弼赶出关外,却又不肯把兵权交给廷弼;他想把廷弼留在广宁,却从没想过把化贞调到别的地方去。他破坏边疆防务的罪行,难道可以不追究吗?而且化贞先丢地盘先逃跑,还说功过相抵。就凭这句话,就算把化贞千刀万剐,也抵不上他欺君误国的罪过,他居然还敢胡说八道,诬陷别人? ”
那时候,大学士沈纮暗中勾结内官刘朝和乳母客氏,招募士兵进入宫中,操练军队。给事中惠世扬、周朝瑞等十二个人再次上奏章强烈攻击化贞,秉谦也参与其中,还批评了刘朝和客氏。朝野上下都怨恨他,于是就借着弹劾化贞的奏章,把秉谦发配到外地。没过多久,郭巩被召回朝廷,他又和魏忠贤勾结,处处压制秉谦。那年冬天,皇子出生,被贬谪言官都被召回,唯独秉谦没有。他在家待了四年,听说魏忠贤更加肆无忌惮地乱政,忧愤成疾而死。
几个月后,魏忠贤的党羽御史卓迈又追究秉谦包庇廷弼的责任,把他革职。崇祯皇帝即位后,又恢复了他的官职。
侯震旸,字得一,是嘉定人。他祖父尧封做过监察御史,因为触怒大学士张居正,被外放。后来官至福建右参政,以清廉正直著称。震旸在万历三十八年考中进士,被授予行人一职。
明熹宗天启年间刚开始的时候,他被提升为吏科给事中。那时候,奶妈客氏正得皇帝宠幸,她和魏忠贤、大学士沈纮狼狈为奸,势力非常嚣张。客氏被赶出宫以后,熹宗皇帝想念得哭个不停,甚至到了晚上很晚都不吃饭,最后又下旨把她召回宫里。震旸上疏劝谏说:“皇宫内院,是戒备森严的地方,可现在却让那些奸邪小人窥伺在皇帝身边,内外勾结,互相利用,有些事情实在难以启齿。历史上,王昭君受宠却助长了江充、李闰的奸邪,赵飞燕受宠又导致了曹节、皇甫嵩的乱政。一个普通的宫女,怎么能承受住多次侍奉皇帝的重任呢?” 皇上没听进去。
后来辽东战事吃紧,经略熊廷弼和巡抚王化贞两人意见相左,兵部尚书张鹤鸣偏袒王化贞,朝臣们就想把熊廷弼调走,让王化贞独自负责辽东军务。震旸预料到这肯定会失败,于是上疏说:“现在情况已经这样了,皇上应该问问有经验的大臣们。如果真的能用心训练军队,那进兵还是退兵,快还是慢,都不用皇上您操心,即使撤掉抚臣,把一切交给熊廷弼,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但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就督促他们把计划详细地写出来,交给官员们讨论,然后收拾残局,让王化贞全权负责。这是第一个方案。或者,把熊廷弼调到密云,让他率领本地的军队担任经略。张鹤鸣一向自诩慷慨,如果事情失败了他也要承担责任,不如让他挺身而出,为国家效力。这是第二个方案。或者,干脆把经略的职位交给王化贞,再挑选一个有谋略的人来担任巡抚,给他补充力量。这是第三个方案。或者,直接把熊廷弼调到登州、莱州,让他完成三方部署的策略,与王化贞互相配合。这是第四个方案。如果再拖延犹豫,一定会坏大事!”奏疏上交后,皇上正准备下令讨论此事,可努尔哈赤的大清军队已经攻破广宁了。王化贞和熊廷弼一起退守山海关,皇上还多次下旨安慰他们,让他们戴罪立功。
震旸那个气啊,又上了一道奏章,说:“我以前说的不幸都应验了,现在要怎么办呢?就按律法办事,别讲情面了。河西没出事之前,朝中大部分人都很看重化贞,现在却没人为他说话了。河西出事之后,朝中大部分人都同情廷弼,现在也没人敢为他求情了。有些大臣建议,应该责令廷弼回广宁,去支援西部。可是国库都空了,他能像包胥那样赤手空拳地去救火吗?还有些大臣建议,让他继续守关。可是守关,难道是要像廷弼以前建议的那样,准备三十万大军,几十万两军饷,慢慢图谋将来吗?还是只让他率领残兵败将出关外,意思意思,表示一下没杀他?这些办法,一个都行不通啊!现在还不赶紧定下处理逃兵的律法,这残破的疆土还能指望谁呢?”后来处理那些失职官员的罪责,大致就和震旸奏章里说的一样。
接下来,震旸又弹劾大学士沈纮跟奉圣夫人和一些宦官勾结成党,详细揭发了沈纮参与谋害前监察御史王安的事。崇祯皇帝当天就下旨贬谪震旸。震旸去皇宫辞行的时候,又上交了两份奏疏,一份是关于田赋的,一份是关于河渠的。因为身为被贬官员还敢提建议,皇帝又把他降了两级,才让他回家。
震旸在朝廷当官八个月,上奏章就有几十道。崇祯初年,皇帝召他恢复原来的官职,可震旸已经去世了。后来他的儿子,主事峒曾请求朝廷,皇帝就特别追赠他太常少卿的官职。
当初震旸批评客氏的时候,给事中祁门倪思辉、临川朱钦相也跟着上奏章弹劾。皇帝非常生气,把这三个人都贬官了。大学士刘一燝、尚书周嘉谟等人联名上奏章求情,但皇帝都不接受。御史吴县王心言的奏疏特别尖锐,皇帝大怒,也把他贬官了。王心言的同僚龙溪马鸣也上疏抗议,还说客氏有六个理由不能留下。皇帝本来想加重处罚,但考虑到刘一燝等人的求情,最后只夺了他们一年的俸禄。
一开始,崇祯元年正月,客氏还没出宫呢,皇上就下令赏赐她二十顷土地,说是给她护陵烧香的钱。 皇上还下令表彰魏忠贤的侍卫有功,等皇陵建好了,再一起给他升官。 这时候,钱士升上书抗议说:“皇上您这么偏袒这两个人,赏赐土地,明摆着要提拔他们,恐怕东征的将士们知道了会心寒啊!何况皇上的梓宫还没下葬,就先想着保姆的香火钱;皇陵还没修好,就先论功行赏魏忠贤的侍卫之功,这道理上说不通,感情上也不合适!” 皇上没理他。后来,钱士升跟顾思辉、徐光启一起被贬官了,朝臣们上书请求皇上把他们召回来,足足有十多道奏章呢。
等到皇子出生后,皇上才下令恢复顾思辉、徐光启、钱士升和左光斗的官职。徐光启后来被提拔做了太仆寺少卿。 杨涟弹劾魏忠贤的时候,徐光启也上书痛斥魏忠贤的罪行。崇祯五年,徐光启升任右佥都御史,到福建巡抚,平定了杨六、蔡三、钟六等贼寇,立下了功劳。 不过,没多久,因为得罪了魏忠贤,他又被罢官了。顾思辉后来在崇祯年间做到南京督储尚书才去世,钱士升做到刑部侍郎去世,左光斗做到南京右都御史去世。
王允成,字述文,是泽州人。万历年间乡试考中,做了获鹿县知县。因为政绩突出,被朝廷征召,做了南京御史。当时,甲科进士势力很大,乙科进士的地位普遍比较低。王允成长得高大威猛,才气逼人,他想要超过甲科进士,第一个就上书弹劾辽东战事失利的官员,请求严惩他们。
皇上熹宗刚登基,朝臣们正为了“梃击案”和“移宫案”吵得不可开交,皇上却突然下了两道旨意,要处罚伺候皇上的宫女,还提到了移宫之后的情况。大学士方从哲直接把圣旨给退回去了。 允成(魏允成)上书提出了十条建议,其中提到:“张差闯宫那事,有人说是他疯了。可是皇宫是能随便发疯的地方吗?庞保、刘成他们难道也都是疯子?想想这些,就让人后怕。现在郑氏(郑贵妃)的势力还很大,她拉拢的心腹也很多,皇上应该想想办法防范。最近圣旨很多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如果旨意正确还好,要是错了,大臣们又会争吵不休,弄不好就会酿成大祸。不如把所有事情,大小都交给内阁处理。就说那个元辅方从哲,皇上多次弹劾他,可就是赶不走他。皇上在宫女移宫之后,发了一道旨意,也就是跟普通人一样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方从哲就敢把它退回来。皇后册封的圣旨,都督的任命圣旨,贬谪周朝瑞的圣旨,他怎么都不敢退?他这心思,路人皆知啊!” 姚宗文在辽东视察,和熊廷弼闹翻了,回来后就联合其他人攻击熊廷弼。允成看不惯姚宗文这种卑鄙行为,又上书弹劾他。
天启元年,允成上疏请求朝廷抚恤先朝的正直大臣,列举了杨天民等三十六位大臣的名字,皇上同意了。 接着他又提出了几条建议:任用贤能辅佐皇上,挑选合适的将领,谨慎处理朝中事务,让大将军专心军务,改革军队制度,严格奖惩。最后他还说:“现在最危险的是,皇上被孤立在宫里。先朝那些依仗权势和宠爱的宦官,跟现在皇上身边的近臣一样,互相嫉妒,很可能会乘机作恶,互相残杀。保护皇宫的安全,是内阁和司礼监的责任。一定要想办法潜移默化地解决这些问题,让皇上和皇弟都能高枕无忧,这才是最重要的。”当时的人都赞同他的说法。
好家伙,这黄克缵,刑部尚书,竟然公然叫嚣着要保护那些选侍,害苦了贾继春,还包庇盗窃宫中珍宝的内侍!御史焦源溥上书弹劾他,那叫一个痛快淋漓,简直是狠狠地揭了他的老底。后来,他又狠狠地批评了内廷那些乱七八糟的旨意和那些被压着没处理的奏章,还直接点名批评了内阁的大臣们。结果可想而知,皇上不高兴了,停了他的俸禄。
给事中毛士龙弹劾府丞邵辅忠,允成也和同事李希孔一起参了他一本。之后,允成更是直言不讳地指出朝廷纲纪败坏,要求皇上别再姑息养奸,别再墨守成规,他把当时朝政的弊端都指了出来,那叫一个犀利。
那时候,宫里那些宦官刘朝、魏进忠跟那个乳母客氏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允成写奏章,把他们的罪行一一列举出来,大概意思是:“那些受皇上恩宠的宦官,一个个都肥头大耳的,享受着荣华富贵;而那些受皇上恩宠的老臣,却因为宦官从中作梗,结果只能回家种地去了。皇上把一些小事当成大事来处理,这是让宦官们得寸进尺;皇上把大臣当成出气筒,这是寒了大臣们的心。刘朝他们本来不插手朝政,可是沈纮、邵辅忠却引狼入室,让他们越来越嚣张。先是王心一、倪思辉、朱钦互相弹劾,然后是司空用陪推,再然后是考试官员也听宦官的。这权力,实际上都掌握在这两个阉人手里了!最近他们更是变本加厉,把大臣们一个个赶下台,就像抖落身上的灰尘一样,王纪、满朝荐都被他们弄得丢了官,成了老百姓。这赶走大臣的权力,也掌握在这两个阉人手里!官员升迁本来有规矩,请假升官也是惯例,可他们偏偏因为周朝瑞正直,就不让他升官。这百官升迁的权力,也掌握在这两个阉人手里!秦藩是皇室小宗继承大宗,按祖制,诸子都不能封郡王,可他们却偏偏要争,争不到就走人。这藩王升降的权力,也掌握在这两个阉人手里!他们招权纳贿,作威作福,刘朝、魏进忠在外弄权,客氏在内策划。这简直就是王振、刘瑾的翻版啊!”奏章递上去后,进忠他们气得咬牙切齿。允成又单独上书,批评秦府滥用恩典,皇上最终也没理会。
公元1623年(天启三年六月),允成又弹劾了进忠,进忠更加恨他。第二年,赵南星当了吏部尚书,知道允成是个有才能的人,就把他调到了北方。没过多久,赵南星被罢官了,御史张讷弹劾赵南星调动允成是违法的,于是赵南星被革职。后来,给事中陈维新又弹劾允成贪婪险恶,朝廷下令让地方官员调查,最终允成因为贪污受贿被定罪。等到庄烈帝即位后,因为允成曾经请求保护皇弟,皇帝知道他的名字,又把他重新起用,恢复了原来的官职。没过多久,允成就去世了。
天启初年,东林党势力正盛,他们的主要成员都在言官队伍里。允成在南方,和北方的同僚互相呼应,当时很多达官贵人都害怕他们的锋芒。但是允成敢于直言不讳,多次触犯了皇帝身边的近臣,他的风骨值得称赞。
李希孔,字子铸,广东三水人。万历三十八年(公元1610年)考中进士。一开始担任中书舍人,后来升任南京御史。给事中姚宗文去辽东视察军队,排挤辽东经略熊廷弼,李希孔接连上疏弹劾熊廷弼。之后,他又纠正姚宗文阻挠人才选拔,用“令旨”两个字强硬地驳回姚宗文的奏章,维护了先帝的恩德。泰昌元年冬天(公元1620年),他上书陈述七条时政建议。天启年间改元后,他和允成一起弹劾邵辅忠。之后,他又请求赦免言官倪思辉、朱钦相、王心一。天启三年,他上奏《折邪议》,建议修订两朝实录,奏疏中说:
郑王氏想搞垮国家根本,那些帮着郑王氏的人,最明显的就是一起册封三个王的事儿了。现在写史书的人,不但不说是错的,反而还夸他们有功劳,跟陈平、狄仁杰并列,这我实在想不通。当时册封的事儿还没正式下旨呢,辅臣王锡爵就先偷偷地写奏章请求了。等圣旨下到礼部,王如坚、朱维京、涂一臻、王学曾、岳元声、顾允成、于孔兼这些人就苦口婆心地劝阻,还在朝堂上当面责备王锡爵。王锡爵这才知道这事儿做不得,天下人也不会答应,于是赶紧上奏章检举自己,册封的事儿才停下来。要是王如坚他们不拼命反对,不当面责备他,册封的事儿就成了,王锡爵还能因为这事儿捞个“社稷功臣”的名号。但他却解释说:“圣旨一下来,我就赶紧认错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唉,这能算是给王锡爵开脱吗?我还听说王锡爵问别人:“王给事中后悔吗?”因为这事儿关系到国家根本,好多大臣都受到了牵连,王锡爵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不知道以前那些帮助刘邦、恢复唐朝的人,有谁被埋在陵墓里不见天日?有谁被剪除,含恨而死?我反对这种歪曲历史的说法,这就是第一个理由。
接下来,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张差闯宫的事儿了。写史书的人却说他没罪,还轻描淡写,拿列王大臣、贯高的事儿来作比较。这我更想不通了。那些大臣们徒手闯到乾清宫门口,冯保因为怨恨老臣高拱,把刀藏在袖子里,逼着他们承认,根本不是事实。张差的棍子是谁给的?是谁指使的?贯高被打得遍体鳞伤,但供词里都没提到张敖,所以汉高祖才没追究张敖。这能跟张差闯宫,有预谋、有指使、口供确凿的事儿相比吗?以前宽容处理是为了维护家族和睦,现在直书史实是为了警示后人,两者并不冲突,为什么要隐瞒?隐瞒是为了给君父遮丑,可以理解;但为了给乱臣贼子遮丑,这算怎么回事?我反对这种歪曲历史的说法,这就是第二个理由。
皇上,关于皇太后遗诏的事,自古以来就没有皇帝驾崩后立刻立皇太后的先例。这不过是因为贵妃想借皇太后的尊位来掩盖罪过,所以才说是遗诏,想让它一定执行。可是她还说是先帝的遗愿,又诬陷先帝的先祖,暗地里为那些参与封她为皇太后的人开脱,这怎么能行呢?这就是我反对这个意见的第三个理由。
先帝驾崩,原因是劳累过度,身体虚弱,而不是因为服药。说先帝是服药而死,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名声,这合适吗?当时在宫中侍奉先帝看病的人,怎么可能在先帝积劳成疾之后,给他服用攻克顽疾的猛药呢?当时大家议论纷纷,都在怀疑事情的严重性,正忧心忡忡的时候,先帝就驾崩了,偏偏又发生了服药的事,怎么能不痛心疾首,悔恨交加,深深地感到惋惜呢?那些想惩治奸邪的人就更加愤怒,把话说得更重;而那些包庇奸邪的人就借此机会逃避惩罚。君臣父子之间,哪能容忍这种侥幸的尝试呢?这就是我反对这个意见的第四个理由。
先帝驾崩后,神庙祭祀也荒废了,朝中大臣们都人心惶惶,两个月内,鼎湖两次发出哀鸣。陛下您孤身一人,没有依靠,宫中戒备森严,但奸邪小人却很多。您为了防微杜渐,必须加倍谨慎小心。即使不是这样,新登基的皇帝却要避开正殿,让给先朝的宫妃居住,这传到后世,会怎么评价我们的国家体统呢?杨涟等大臣正是权衡利弊,才极力请求陛下搬出宫殿的。宫殿搬迁之后,杨涟等人的心愿已了,他们本来就没想过要以此邀功,为什么反而要因此治他们的罪,将他们囚禁、驱逐呢?这究竟是什么居心?即使那位选侍长期侍奉先帝,生下了公主,大臣们也未必不会向陛下请求,给她加恩赐礼。现在陛下您已经安顿好了,那位选侍也没有不安分,有什么冤屈,要您如此忧心忡忡,为她如此费神呢?这就是我反对这个意见的第五个理由。
哎,我还有些话要说呢。皇上和先帝父子情深,仁义孝慈,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就算当年皇太后抱养先帝,外面议论纷纷,可即使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最终也没改变祖训立长子的顺序,这更能看出先帝的英明和先皇的大孝。有什么好隐瞒的?有什么必要隐瞒?又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呢?如果说提到郑氏的过错,就会损害先帝的英明,那么咱们朝仁宗皇帝监国的时候那么危险,也没成为成祖皇帝的累赘啊!当时的史官可是直接写在史书上的,也没听说有什么顾忌。为什么偏偏到现在才提出这种说法,巧妙地为奸人脱罪,让过去不能治罪的人,现在又不能写在书上,这成什么规矩!现在史局开放,公道昭然,却眼睁睁看着那些奸邪之辈暗中算计,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是要让三纲五常崩溃,法律失效,天下只知道有私情,而不知道有君父吗?恳请皇上特地命令修史的官员,根据事实直书其事,不要有任何隐瞒,这样才能继承先帝的大孝,超过武周两朝,而天下世道人心也才能有所依靠。
皇上把奏章交给史馆参考,但后来还是没改。后来,他又请求把客氏赶出去,请求诛杀崔文升。忌恨他的人很多,说他是东林党。没多久,他就去世了,所以没有卷入阉党祸乱。
毛士龙,字伯高,是江苏宜兴人。万历四十一年考中进士。被任命为杭州推官。熹宗皇帝即位后,他被提升为刑科给事中,第一个弹劾姚宗文办事不公。杨涟被罢官后,他上疏请求留下杨涟。天启元年正月,他在奏疏中论述“三案”,极力为孙慎行、陆梦龙、陆大受、何士晋、马德沣、王之寀、杨涟等人鸣不平,说他们有功于国家,而魏浚等人则罪恶滔天,害忠伤正。皇帝同意了他的说法。
李选侍被赶出宫以后,她的几个内侍,刘朝、田诏、刘进忠等等五个人,因为偷盗钱财被抓进刑部大牢。刑部尚书黄克缵护着他们,一再说是冤枉的。皇帝不同意,判他们死刑。
那年五月,王安失势了,魏进忠开始得势。刘朝他们又给了魏进忠很多贿赂,让他让李文盛他们上书喊冤。魏进忠就赶紧传旨,把他们从死刑改判了。大学士刘一燝他们又两次上奏,坚持要严惩他们。旨意下到刑科,刑科给事中士龙又三次上书参奏他们,眼看皇帝就要收回成命了。黄克缵这才上书陈述他们的冤情,请求重新审理。魏进忠不同意,直接传旨把他们放了。士龙很生气,弹劾黄克缵徇私枉法,说他不配当大臣,还把刘朝他们犯的罪行详细地列举出来。所以魏进忠和那些太监们都恨上了士龙。
魏进忠到处张贴告密信,诬陷天津被罢免的将领陈天爵和李承芳勾结,把陈天爵一家五十多口人都抓进了大牢。士龙马上弹劾锦衣卫骆思恭和那些诬告的人。魏进忠心里怨恨张皇后压制自己,就诬陷说是死囚孙二散布的谣言,到处散播流言蜚语。士龙请求彻查这些妖言惑众的奸党和幕后主使,魏进忠更加恨他了。
到了九月,有个叫士龙的官员弹劾顺天府丞邵辅忠贪污受贿,孔希孔和允成也跟着弹劾他,邵辅忠吓得不轻。朝廷里的人就想着法子利诱邵辅忠,让他去攻击士龙。邵辅忠于是就揭发士龙在杭州做官时贪污受贿,还包养妓女,进忠从中递交了弹劾士龙的奏疏。尚书周嘉谟等人说这两个人互相揭发的事情都是些小道消息,请求朝廷宽大处理。但是进忠不同意,直接把士龙的官职给撸了,邵辅忠也被免职在家闲着。后来进忠改名叫忠贤,专权乱政,一直对士龙怀恨在心。
四年冬天,忠贤指使他手下的人张讷弹劾士龙,又下令革除士龙的官职。第二年三月,汪文言的案子牵扯到了士龙,说士龙收受了李三才三千两银子的贿赂,想谋取南京吏部官员的职位,于是朝廷下令抚按官员提审追缴赃款,把士龙发配到平阳卫。没过多久,邵辅忠又重新被启用,官职一路升迁,最后当上了兵部侍郎。六年十二月,御史刘徽又翻出了邵辅忠以前弹劾士龙的旧账,说士龙收受了犯人的一万两银子贿赂,于是朝廷下令司法部门逮捕审理士龙。士龙知道忠贤肯定要置他于死地,半夜翻墙逃跑了,他的妾不知道这事儿,以为官府把士龙杀了,披头散发地在路上哭喊,官府也没办法。士龙就偷偷回到家,带着老婆孩子乘船逃到太湖躲避。
庄烈帝即位后,忠贤被处死了。朝中大臣为士龙鸣不平,朝廷下诏赦免了士龙的罪名。士龙这才去皇宫谢恩,并且陈述了自己被陷害的经过。皇帝同情他,下令恢复他的官职,让他退休养老,但最终也没再启用他。直到崇祯十四年,周延儒再次担任宰相,才起用士龙为漕储副使,负责督促苏、松等郡的粮运。第二年冬天,士龙升任太仆少卿。又过了一年春天,他被提升为左佥都御史。当时左都御史李邦华、副都御史惠世扬都还没到任,士龙一个人负责院里的事务。皇帝曾经对辅臣说:“以往御史巡查地方,都是微服私访,了解民情。现在却搞得排场很大,气势凌人,而且衙门前后都设有暗门收受贿赂,每次出差回来都富得流油,应该严惩。”士龙听到这话后,弹劾并逮捕了福建巡按御史李嗣京。十月,士龙以生病为由告退回家。国变之后,士龙去世了。
话说这满朝文武啊,都夸江秉谦、侯震旸他们,说他们真是厉害,为了国家大事,拼死抵抗奸臣,就算被关进大牢也不后悔。后来他们当了言官,更是奋发图强,一心为国,真是令人敬佩啊!你看江秉谦、侯震旸他们论证抚恤政策,李希孔批判“三案”,都切中要害,说得头头是道。
王允成更是直接攻击刘朝和魏进忠,可他偏偏不跟杨、左、周、黄这些人一起倒霉。毛士龙呢,就比较狡猾,躲过去了。其实啊,魏忠贤杀人,都是那些依附他、巴结他的家伙帮的忙,那些人甘心当魏忠贤的爪牙,给他递刀子,帮他杀人,还邀功请赏,他们的罪过比魏忠贤还大呢!
赞曰:满朝荐,健令也,出死力以抗凶锋,幽深牢而弗悔。及跻言路,益发愤时事,庶几强立不反者欤。江秉谦、侯震旸之论经抚,李希孔之论“三案”,皆切中事理。王允成直攻刘朝、魏进忠,而不与杨、左、周、黄诸人同难。毛士龙顾以谲免。盖忠贤杀人皆成于附阉邪党,彼其甘心善类,授之刃而假手焉且加功者,罪直浮于忠贤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