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溥,字时用,是宜兴人。他爷爷徐鉴,当过琼州知府,是个很有政绩的好官。徐溥在景泰五年考中了进士,当上了编修。
等到宪宗皇帝登基后,徐溥升迁为左庶子,后来又升任太常卿,还兼任学士。成化十五年,他被任命为礼部右侍郎,没多久就升任左侍郎,过了很久才调到吏部。孝宗皇帝继位后,徐溥又兼任文渊阁大学士,参与处理国家大事,不久后又升任礼部尚书。
弘治五年,刘吉被罢免了官职,徐溥就成了首辅大臣,后来又多次被加封为少傅、太子太傅。徐溥接替了刘吉,刘吉当政时比较霸道,而徐溥上任后,就以稳重安静著称,他总是按规矩办事。他和同事刘健、李东阳、谢迁等人齐心协力辅佐皇帝治理国家,如果遇到什么事情不能接受,他们就一起上奏反对。有一次,钦天监的监正李华因为给昌国公张峦选墓地的事被革职,皇帝想让他复职。徐溥他们就说:“您即位以来,从来没有过私下发布命令的情况。如果开了这个先例,以后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我们不敢遵从您的旨意。”
弘治八年,太皇太后想把崇王召进京来,徐溥他们和尚书倪岳一起劝谏皇帝,皇帝听了他们的劝告,才作罢。占城国家奏报说安南在侵扰他们,皇帝想派大臣去调解。徐溥他们说:“外国之间互相侵略,有关部门发个公文警告一下就行了,没必要派使臣去。万一对方不听命令,就会损害国家的颜面,如果因此问罪兴师,以后的麻烦会更大。”于是皇帝就放弃了派使臣的计划。
那年十二月,皇上要我写三清的祭祀乐章。我和其他大臣们就说:“天帝至高无上,独一无二,哪有什么三清啊!汉朝祭祀五帝,儒家学者都觉得不对,更何况这三清是道家瞎编出来的呢?天上哪来的三个大帝?而且还把周朝的李耳(老子)算作其中一个,把凡人、鬼魂都列入神仙行列,这也太过分了!郊祀的乐章都是太祖皇帝亲自写的,现在让我们写些时下流行的词曲来祭祀神明,这也太不尊重神灵了!我们这些读书人,平时只读儒家经典,对那些邪说俚曲根本不熟悉,不敢拿这些不正经的东西来糊弄皇上。国家设立文渊阁,让学士们住在那儿,本来是想让他们出谋划策,讲解经史,巩固根本,纠正错误,可不是想让他们拍马屁,只说好听话的!现在经筵(皇帝讲学)早早结束,日讲(皇帝讲学)很久没进行了,那些歪门邪道就趁机钻空子。这一切都是我们这些大臣无能,没法让皇上明白道理,维护初衷。我们心里非常担忧和愧疚,实在没脸见人。几个月来,我们对皇上一些不合适的旨意都敢于封还,反复上奏,希望皇上能听取我们的意见。我们希望皇上能体谅我们的难处,让我们尽点微薄之力,为国家做些贡献,这不仅仅是关于乐章的事。” 奏章呈上去后,皇上很高兴地接受了我们的建议。
皇上要我们写三清的祭祀乐章,这让我们很为难。我们觉得这根本不符合儒家思想,而且把老子列入三清,更是荒谬至极。“天至尊无对”,天帝只有一个,哪来的三个大帝?汉朝祭祀五帝,儒家都觉得不妥,更何况这三清是道家杜撰的呢?郊祀的乐章都是太祖皇帝亲手写的,我们现在却要写些流行的词曲来祭祀,这岂不是对神明的大不敬?我们这些读书人,平时只读儒家经典,“邪说俚曲素所不习”,根本写不出这样的东西。国家设立文渊阁,是为了让学士们“谟谋政事,讲论经史”,而不是为了阿谀奉承。现在经筵日讲都荒废了,异端邪说趁虚而入,这都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不足以启圣心,保初政”。几个月来,我们多次“封还”皇上的旨意,希望皇上能采纳我们的建议。“愿陛下曲赐听从,俾臣等竭驽钝,少有裨益,非但乐章一事而已。”我们希望皇上能理解我们的苦衷,让我们为国家做些实实在在的事情,这不仅仅是关于乐章一件事。奏章呈上去后,皇上最终采纳了我们的意见。
皇上从登基八年后,就开始越来越晚临朝听政了,我和其他大臣多次劝谏过他。宫里有个叫李广的太监,靠着烧炼丹药、搞斋醮活动很受宠。十年二月,我和其他大臣上书,强烈地批评了这种现象,奏折里写道:“以前啊,内殿每天要两次奏报政事,重要的事情可以随时禀报,皇上也经常召见儒臣,商量政务。现在呢,奏事一天只允许一次,除了早朝,根本见不到皇上。奏章的批复总是拖拖拉拉,有的要等好几个月,有的干脆就不处理。很多事情都积压着,严重影响了国家政务。讲经筵的次数一年也只有几天,正直的大臣被疏远,那些歪门邪道的话却到处流传。最近听说有人向皇上进献什么斋醮修炼的说法。宋徽宗迷信道教,搞那些仪式、符箓搞得最厉害,最后落得个国破家亡的下场。那些金石丹药,毒性都很猛烈。唐宪宗因为相信柳泌而死,这教训够深刻的了!现在龙虎山上清宫、神乐观、祖师殿和内府的番经厂都烧毁了,那些神仙要是有灵的话,怎么自己都不保全自己呢?老天爷厌恶这些邪秽之物,已经很明显了。皇上您要是亲近儒臣,坚持正道,实行仁政,那么福气和祥瑞自然会来,哪里还需要靠那些妖魔鬼怪的说法呢!自古以来,那些奸邪之徒蛊惑君心,总是说什么天下太平。唐朝大臣李绛说过:‘忧虑应该早于事情发生之前,这样才能避免忧虑。事情发生后再忧虑,已经于事无补了。’现在太平日子过得太久了,大家都沉溺于安逸之中。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实际上,大兴土木的工程很多,赋税徭役不断增加,军队士气低落,百姓穷困潦倒,愁苦的声音直达云霄,以至于荧惑星运行失常,太阳光线暗淡,甚至出现天鸣地动、草木成精的怪异现象,各地奏报的灾情几乎每个月都有,未来的祸患已经很明显了。皇上您高高在上,言官们都害怕触怒龙颜而不敢说话。如果我们也不再进言,还有谁敢为皇上您说话呢?”皇上被我们的奏折感动了。
第二段:
皇上听了我们的奏疏后,心里很受触动。他开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懈怠了。他下令整顿朝政,减少不必要的开支,减轻百姓的负担。同时,他更加重视人才的选拔和任用,开始亲近那些正直的儒臣,听取他们的意见。他不再迷信那些所谓的“仙丹妙药”和“斋醮修炼”,而是更加注重实际的国政。他明白,一个国家的兴衰成败,最终取决于民心向背,取决于能否施行仁政,而不是依赖那些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他开始勤于政事,不再像以前那样晚朝了。他认真处理奏章,及时批复,不再让政务积压。他恢复了以前经常召见儒臣商讨政事的制度,虚心听取他们的意见,并采纳了许多有益的建议。朝堂上,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三月初一,皇帝在文华殿召见大学士李东阳、谢迁和刘健,跟他们说:“咱们一起商量商量奏章。”李东阳他们拟好了旨意,皇帝亲自修改。奏章很多,刘健请求出去仔细阅读,皇帝说:“为什么不就在这儿一起商量呢?”商量完后,皇帝赏赐了茶,他们才离开。自从成化年间宪宗皇帝召见彭时、商辂之后,这是朝廷第二次召开这样级别的会议,朝中上下都把它当作盛事来夸耀。不过,李东阳当政期间,也只被召见这么一次。
后来,因为发生了一些灾异,皇帝下令让大臣们进言,但是大臣们上交的奏章,一个多月都没得到回复。言官们因为弹劾何鼎触怒龙颜而受罚,这件事拖了很久,李东阳他们都为此进言。结果,皇帝把所有奏章都拿下来了,那些言官也被免职,不再追究责任。李东阳当时已经七十岁了,他请求退休,皇上没同意,只准许他刮风下雨或者天气寒冷的时候可以不用上朝。
十一年后,太子出阁,李东阳被加封为少师兼太子太师,晋升为华盖殿大学士。因为眼睛有病,他请求退休。皇帝很挽留他,过了很久才同意,并且赏赐了很多东西。一年后李东阳去世,追赠太师,谥号文靖。
李东阳为人沉稳有分寸,在内阁任职十二年,从容地辅佐皇帝。大臣们如果犯了错误,他总是帮忙掩盖,说:“有才能的人很难得,不能因为一点小瑕疵就放弃他们啊!”多次遇到重大的案件和逮捕言官的事情,他总是想方设法地调解。孝宗皇帝仁厚宽容,大多采纳李东阳他们的建议,天下百姓也因此暗中受益。李东阳曾经说过:“祖宗留下的法度,足以惠及天下百姓了,就怕我们不能遵守啊!”所以他死后也没什么大的变动。他非常孝顺,曾经两次守在父母坟墓旁。生活简朴,乐于施舍,设立了八百亩义田供养宗族,还请求把这件事记入官府档案,以示永久,皇帝还免除了义田的徭役。
邱濬,字仲深,是琼山人。从小父母双亡,母亲李氏教他读书,过目不忘。家里穷,没有书读,他经常走几百里路去借书,一定要借到才肯回来。乡试考中第一名,景泰五年考中进士。之后被选为庶吉士,授予编修的官职。邱濬在翰林院任职后,见闻更加广博,尤其精通国家典故,并且以精通经济治国为傲。
成化元年,广东广西打仗,王濬写了一份长长的奏章给大学士李贤,详细分析了战局。李贤觉得他的计策不错,就报告给了皇帝,皇帝下令把奏章给总兵官赵辅和巡抚都御史韩雍看。赵辅和韩雍后来打败了敌人,虽然没有完全按照王濬的计策来,但王濬因为这份奏章在朝中官员里出了名。他任期满了之后,升职当了侍讲。后来参与修撰《英宗实录》,又升为侍讲学士。 《续通鉴纲目》完成之后,他又升了学士,后来又升任国子祭酒。
那时候读书人写的文章都喜欢追求辞藻华丽,很古怪。王濬主考南直隶乡试和会试的时候,就严厉打击这种风气。 他当国子祭酒的时候,更是反复教导学生,要他们把文章写得正规一些。没多久,他又升任礼部右侍郎,兼管国子祭酒的事务。
王濬觉得真德秀的《大学衍义》里关于治国平天下的内容不够全面,就广泛查阅书籍,补充完善了它。孝宗皇帝继位后,王濬把这本书献给了皇帝,皇帝很欣赏,赏赐了他很多金银财宝,还下令印刷发行。 他又被提升为礼部尚书,掌管詹事府的事务。 他还参与修撰《宪宗实录》,担任副总裁。弘治四年,《宪宗实录》修完了,他被加封为太子太保,不久又兼任文渊阁大学士,参与处理政务。 从王濬开始,尚书才能进入内阁,那时候他已经七十一岁了。王濬觉得他补充的《衍义补》里记载的都是实际可行的措施,就请求把重要的内容奏报给皇帝,内阁讨论后执行了,皇帝也同意了。
第二年,王濬上书说:“我看到成化年间,彗星出现了三次,扫过三垣,地震也有五六百次。最近,彗星出现在天津,地震、天鸣几乎每天都有,宫里还出现了异鸟三鸣的怪事。《春秋》二百四十年间,记载彗星出现三次,地震五次,飞禽异象两次。现在这些事情二十年内就多次出现,实在是很可怕啊!我希望陛下能够体恤上天的仁爱,记住祖宗创业的艰难,端正自身,净化心灵,以此为根本来处理政务。要谨慎好学,不要被邪说迷惑;节约财政,不要耗尽国力;任用官员,不要偏听偏信。禁止私下拜访,阐明义理,注重俭朴,勤于政务,这样那些依仗权势、用歪门邪道扰乱朝政的人就不敢为非作歹了,天灾自然也就消除了。” 然后他又列举了当时二十二个弊端。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六年后,因为眼睛有病,他辞去了朝参的职务。
李东阳当宰相的时候,总是用宽容大度的态度来取悦皇帝,并且用他的忠厚来改变朝臣的风气。不过,他性子比较狭隘,曾经和刘健讨论政事意见不合,甚至气得把帽子扔在地上。那些言官上奏的章疏如果不合他的心意,他就直接当面批评他们。他和王恕关系很不好,甚至一句话都不说。
六年一度的大规模官员考核,王恕建议罢免两千人。李东阳请求对任职不满三年的官员,只要不是贪赃枉法、罪行明显的,就不要罢免,结果只罢免了九十人。王恕为此和他争论,没争过,就请求辞职了。太医院的判官刘文泰经常出入李东阳家,还借机弹劾王恕失职,王恕怀疑刘文泰是受李东阳指使,一时间议论纷纷,都说弹劾王恕的奏疏是李东阳起草的。最后王恕真的被罢免了,人们都觉得李东阳太不厚道了。给事中毛珵,御史宋惪、周津等人一起上书弹劾李东阳不适合当宰相,但是皇帝根本没理他们。一年后,李东阳升任少保。八年后去世,享年七十六岁,追赠太傅,谥号文庄。
李东阳为人清廉正直,他住的宅子非常简陋狭小,四十年都没变过。他酷爱学习,即使年纪大了,右眼失明了,仍然坚持阅读学习。他的议论喜欢尖锐激进,让人听了都感到震惊。在修撰《英宗实录》的时候,有人说于谦的死应该归咎于他有不轨的行为。李东阳说:“己巳之变,如果不是于谦,社稷就危险了。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结论也已经确定,冤枉他的人必须澄清事实。”他坚持原则就是这样。正德年间,因为巡按御史的弹劾,他被赐予回家养老的荣誉,号“景贤”。
刘健,字希贤,洛阳人。他父亲刘亮是三原县的教谕,有学问有品德。刘健从小就稳重,和同乡阎禹锡、白良辅一起学习,继承了河东薛瑄的学说。天顺四年考中进士,改任庶吉士,授予编修官职。他谢绝了与外界的交往,闭门读书,人们都觉得他像木头一样倔强。但是他勤于练习典故,有治理国家的志向。
成化年间,修撰《英宗实录》,当时他正忧虑国家大事,极力推辞,但皇帝不准许。书写完毕后,他升任修撰,三次升迁后做到少詹事,担任东宫讲官,深受孝宗皇帝的赏识。孝宗皇帝即位后,他被提升为礼部右侍郎兼翰林学士,进入内阁参与政务。弘治四年升任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多次升官,做到太子太保,后改任武英殿大学士。十一年春天,升任少傅兼太子太傅,接替徐溥担任首辅。
话说这位大臣,学问深厚,为人正直,敢于直言,承担着国家重任。 清宁宫失火后,太监李广因为责任自杀了。这位大臣和同事李东阳、谢迁一起上奏章说:“历史上哪个皇帝没遇到过灾难而感到害怕呢?以前那些奸臣邪佞蒙蔽圣听,贿赂成风,赏罚不明,灾难接二连三,都是这个原因造成的。现在幸好罪魁祸首已经死了,皇上也醒悟了,但是剩下的坏事还没清除,老毛病还没改。我们恳请皇上您振作精神,努力进取,提拔好人,罢免坏人,明确赏罚标准。凡是应该做的事,就坚决去做,不要再犹豫不决,以免将来后悔。”皇上当时很高兴地接受了他们的建议。可是,李广的同伙蔡昭等人,又很快得到圣旨,要给李广举行祭祀,并立祠堂。这位大臣他们又极力劝谏,最后只取消了立祠堂的事。
南北朝的言官们经常批评时政,多次弹劾官员,皇上对此全都置之不理。有个国子监的学生叫江瑢,弹劾这位大臣和李东阳压制言路。皇上安慰了这位大臣和李东阳,却把江瑢关进了监狱,他们俩又极力营救,才把江瑢救了出来。
十三年四月,大同告急,京城戒严。兵部请求审查京营的将领,皇上召见这位大臣、李东阳和谢迁到平台上商议将领的去留问题。结果罢免了遂安伯陈韶等三人,而召镇远侯顾溥督领团营。当时皇上上朝比较晚,这位大臣他们就向皇上进言,皇上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十四年秋天,皇上因为打仗缺钱,好几次在朝堂上讨论这个问题。 健他们就说了:“这天下的钱财,它产生的数量是有限的。现在光禄寺一年的供奉增加了数十倍,各地织造局都追求新奇的花样,搞那些斋醮活动每天都要花掉巨额的钱。国库里存的钱不够给士兵发饷,而内库却动不动就收进四五十万两。皇亲国戚们争着要土地、盐税,那也是几千万两的数目。到处搞土木工程,赋税不断增加。那些冗余官员的俸禄,内库工匠的伙食费,一年一年,一月一月地增加,没完没了,钱财怎么会不匮乏呢?现在陕西、辽东的边境战事吃紧,湖广、贵州的军队又接连出动,这要怎么应付啊?希望陛下您能砍掉那些没用的开支,带头节俭,给全国上下做个榜样,让大臣们都能尽心尽力,想办法改革弊端,这样天下就幸甚了!”
第二年四月,因为出现了一些灾异,皇上听从了他们的建议,勤于上朝讲学,节约开支,取消了那些斋醮活动,还公正地赏罚。到了冬天,南京和凤阳发了大水,朝臣们纷纷上奏章陈述时政,皇上很久都不处理。健他们就极力陈述皇上怠政的错误,请求皇上勤于处理政务,振兴纲纪,皇上都欣然接受了。 《大明会典》编纂完成,皇上加封健为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 还和东阳、迁一起赐予蟒衣。阁臣赐蟒衣,是从健他们开始的。
皇上孝敬两位太后非常谨慎,但是两位太后都信奉佛教和道教。之前,清宁宫建成后,皇上就让灌顶国师设坛庆祝,又派宦官带着真武大帝的像去武当山举行祭祀活动,还派使者去泰山进献神袍,甚至白天在街上放灯。皇上虽然违背了太后的意愿,但还是曲意顺从了。而健他们则极力劝谏。十五年六月,皇上拟定《释迦哑塔像赞》,十七年二月,皇上要建延寿塔在朝阳门外,还封道士杜永祺等五人为真人,这些都是因为健他们极力劝谏才作罢的。
那年夏天,小王子想造反,皇帝把内阁大臣们召来。李健建议精简京营的大帅,还说京城的军队太胆小,打不了仗,建议以后别让他们操练,好好养养他们的锐气。皇帝同意了。李健退下后又上书,详细地陈述了边防的各种事情,皇帝也都批准了。没过多久,边境就来了紧急军情,皇帝被宦官苗逵的话迷惑了,急着想出兵。李健、杨廷和、马文升三个人费尽口舌劝阻,但皇帝还是犹豫不决。兵部尚书刘大夏也说京城的军队不能动,这才作罢。
自打十三年前皇帝召见李健他们之后,内阁大臣们很少有机会面见皇帝。等到现在,皇帝在位时间长了,对政事也越来越熟悉,经常召见大臣们,想逐步改革那些繁琐苛刻的制度,清除积弊。有一次讨论理财问题,杨廷和痛陈盐政的弊端,说因为请求开盐引的人太多,导致私盐贩卖的数量翻了好几倍。李健接着说:“太祖皇帝的时候,茶叶专卖制度刚开始实行,驸马欧阳伦因为私卖茶叶被处死,高皇后都救不了他。像欧阳伦这样的例子摆在那里,还有谁敢跟皇上说实话呢?”皇帝说:“不是不敢说,是不肯说啊。”于是就下令户部调查盐政的利弊,详细地写出报告来。
那时候,李健他们三人同心协力辅佐皇帝,尽心尽力,有什么话都敢直言不讳。刚开始,有些建议皇帝采纳,有些则不采纳,后来皇帝越来越信任他们,他们提出的建议都得到了批准,皇帝直接称呼他们为“先生”,连名都不叫。每次他们进宫面见皇帝,皇帝都会屏退左右。宫里的侍卫们有时会躲在屏风后面偷听,只听到皇帝不断地称赞。文武百官的升迁调动,屯田、盐务、马政等各项事务的整顿,李健都出了不少力。
没过多久,皇帝病重了,召见李健他们进乾清宫。皇帝强忍病痛坐起来,详细地讲述了自己即位以来的经历,让近侍记录下来。之后,皇帝握着李健的手说:“先生们辅佐朕辛苦了。太子很聪明,就是年纪还小,喜欢享乐。先生们要经常劝他读书,辅佐他成为一个贤明的君主。”李健他们感动得哭泣起来,叩头领命,然后退了出来。第二天,皇帝驾崩了。
武宗皇帝继位后,杨廷和他们几个想整顿一下那些不好的政治风气,凡是孝宗皇帝想兴办或废除的事,都按照遗诏执行。有个叫刘瑾的,是太子宫里以前的一个太监,他和马永成、谷大用、魏彬、张永、邱聚、高凤、罗祥这八个人都得势了,当时人们称他们为“八党”。他们天天带着皇帝吃喝玩乐,奏章和法令都被他们搁置不理。北京城从六月淫雨连绵到八月,一直下不停。杨廷和他们就上奏说:“皇上登基的诏书一下,全国上下都欢欣鼓舞,都盼望着太平盛世。现在已经两个月了,还没听说裁减多少冗员,节省多少冗费,诏书上写的那些,都只是空话。这就是阴阳失调,雨水不调的原因啊!比如那些监察机构、仓库、城门和各地的守卫,内侍增加了好多倍,朝廷养活这些工匠的费用非常巨大,仅仅够他们吃喝,难道不应该裁减吗?那些文武官员尸位素餐、浪费俸禄的,难道不应该罢免吗?画师、工匠滥竽充数被授予官职的,多达几百人,难道不应该罢免吗?内承运库几年下来支出了几百万两银子,根本没有账簿,司钥库储存的钱几百万两,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难道不应该查查吗?还有内苑里养的珍禽异兽,放走前朝的宫女,这些都是新政应该优先处理的,可是皇上您都阻止了,怎么才能让天下人都信服您呢?”皇上虽然温和地回复了他们,但是那些太监们却越来越放肆,人数也越来越多。皇上祭祀郊庙的时候,他们都带着刀剑,簇拥在皇帝后面。内府的各个机构里,佥书(副手)多到一百多人,光禄寺每天的供奉也增加了好多倍。杨廷和他们极力陈述这些弊端,请求皇上勤政、好学,然后就上报了。
正德元年二月,皇上听从了尚书韩文的话,把畿甸(京畿地区)的皇庄交给官府征税,但是每个皇庄仍然留下一个太监和十个校尉。杨廷和他们说:“皇庄既然是用来供奉两宫的,就应该全部交给官府管理,不应该让私人继续管理,这样反而失去了朝廷尊亲的本意。”然后详细地说了内臣管理皇庄扰民的事。皇上没理会。
吏部、户部、兵部,还有都察院,这几个部门都互相扯皮,争权夺利,还被那些近臣小官给搅合得一团糟。我们几个草拟了圣旨,皇上没同意,让我们再改改。我们几个就拼命劝皇上,说:“那个奸商谭景清,把盐政搞得一塌糊涂;北边打仗的将士们,没啥功劳却升官了;武臣神英,犯了罪还逍遥法外;御用监里刻印章的,乱收钱乱考核,这些都是因为一两个人徇私枉法,把几百年来的规矩都给破坏了!
现在正是要改革的时候,可老天爷也跟着闹腾,地震、打雷、白虹贯日、白天看见星星、太阳都没光,各种不好的预兆。国内奸臣当道,国外敌人虎视眈眈,国库空虚,百姓穷困,怨声载道。那些朝廷里的官员们,一个个都趁火打劫,排挤忠臣良将跟仇人似的,包庇坏人却像亲兄弟一样。一天比一天严重,这祸事怕是很快就要来了!我们几个都是先帝重用的人,算是皇上心腹。可是最近皇上下的旨意,我们几乎都没参与,有什么建议,最后都被改了。类似的事情太多了,说不完。如果我们还顾惜自己的身家性命,一味地顺从,那可是欺骗皇上,误了国家大事,死了都罪有应得!我们拟的这四道奏章,不敢再改了,原封不动地呈给皇上。”皇上没理我们。
过了几天,他们又说:“我们这些臣子,曾经侍奉先帝,先帝临终前把您托付给我们,那种关切之情,刻骨铭心,我们发誓要誓死报答。您即位时的诏书,天下人都翘首以待,可是朝令夕改,就没一天安宁日子。百官各府,都纷纷效仿,结果不仅之前的法令形同虚设,甚至都被改得面目全非了。提出建议的,就被说成是多嘴多舌;认真办事儿的,就被说成是故意找事;多次上书奏报的,就被说是扰乱朝纲;整顿弊政的,就被说成是反复无常。我们忧心的是民生国计,您却好像没听见似的;可是一旦事情涉及到那些近臣贵戚,就变得牢不可破了。我们心里明白这是行不通的,但义不容辞,必须要说出来。之前关于盐法、赏功的事,我们都详细地陈述了利害关系,等了好几天,您也没给我们答复。如果我们说的对,就应该执行;如果我们说的不对,就应该批评指正。您却把奏章压着不理,好像没看见一样。政令不一,责任最后都推到我们身上来了。宋儒朱熹说过‘一日立乎其位,则一日业乎其官;一日不得乎其官,则不敢一日立乎其位。’如果我们打着先帝托付的旗号,却没尽到辅佐您的责任,那就是辜负了先帝,也辜负了您,天下后世将会怎么评价我们呢?恳请圣上明察,准许我们退休。”皇上虽然口头安慰他们留下来,但还是没批复他们的奏章。
过了五天,他们再次上书,列举了十条政令的错误,尤其尖锐地指责了那些近臣贵戚。并且再次请求退休。皇上没办法了,才批复了之前的奏章,命令有关部门详细讨论。他们知道自己的愿望最终实现不了,于是首辅大臣首先上书请求退休,李东阳、谢迁也跟着请求退休,皇上都不同意。后来有关部门的讨论结果,和他们之前指出的错误完全一致。皇上不得不勉强采纳,因此那些因为错误政令而获利的人,个个都咬牙切齿。
六月庚午,我又一次上奏皇帝说:“最近以来,免朝的情况越来越多,奏事的时间也越来越晚,皇帝沉迷享乐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连经筵日讲都被直接停止了。我们这些愚钝的臣子,实在不明白陛下宫中究竟有什么事如此紧急,以至于这些事情都被耽搁了。随意赏赐,浪费钱财,这不是培养节俭美德的做法;沉迷于弹射打猎,也不是修养仁爱之心的方式;鹰犬狐兔这些田野之物,不应该出现在朝廷;弓矢甲胄这些战斗的象征,也不应该出现在宫禁之中。如今圣学荒废已久,正直的人不被重用,直言进谏不被采纳,下情也无法上达,而这些享乐之事却充斥在皇帝面前,臣下我实在忧心忡忡,寝食难安。” 皇上说:“朕也听说帝王并非不会犯错,重要的是能够改正错误。你们说的对,朕会努力改正的。” 于是我们把朝臣们提出的关于时政的重要建议记录下来,放在皇帝的座位旁边,让他早晚都能看到:比如,不要独自骑马外出,轻易离开宫禁;不要频繁地去监局游玩,也不要在海子泛舟;不要再沉迷于鹰犬弹射;不要再听信内侍的进献,随意享用美食。奏疏呈上后,皇帝也表示知道了。
先前,孝宗皇帝的山陵修建完毕后,我们就请求重新开设经筵。皇上起初勉强答应了,但后来几次以朝拜两宫为由推迟讲学,或者说要择日骑马出行。我们多次恳切地劝谏。八月,皇上大婚之后,我们再次请求开设经筵。皇上命令等到九月再开,等到九月到了,他又下令停止午间的讲学。我们以先帝的惯例为由,力争每日两次讲学,但最终没能成功。
那时,我们多次恳切地向皇上进谏,但皇上却沉迷于与那些小人厮混,始终不肯改正。后来,皇上派遣宦官崔杲等人负责督促织造,并请求拨付一万二千引的盐引。主管部门将奏章呈递上来,给事中陶谐、徐昂,御史杜旻、邵清、杨仪等人先后进谏,我们也认为不可行。皇上把我们召到暖阁当面质问,对我们进行了严厉的盘问,我们都据理力争,以正言相对。皇上无法反驳,最后脸色严肃地说:“天下坏事难道都是内官造成的?朝臣坏事的人十之六七,你们自己也应该知道。” 于是,皇上就按照崔杲的要求,批准了盐引的请求。我们退下后,又再次上奏章陈述不可行之处。皇上为此感到羞愧,承认自己失言了,最终同意了我们的奏章。于是朝野上下都感到欣慰,认为皇上终于有所改过。
话说魏忠贤那帮人,也就是“八党”,实在太嚣张跋扈了,杨涟他们就商量着要弄倒他们,上奏章一个接一个地请求皇帝把他们杀掉。那些言官也纷纷弹劾这帮阉党的罪行,杨涟、左光斗、高攀龙这几个更是拼命地力主诛杀他们。皇帝就派司礼监的人去内阁说:“朕打算改过自新了,就让朕宽恕他们吧。”杨涟他们坚决不同意,说:“这些人犯的都是欺君罔上的大罪,根本不是陛下能赦免的!” 他们又上奏说:“皇上要是用人不当,误用了小人,天下百姓还指望皇上能认识到错误,把他们赶走。可要是明知道是坏人,却还不用,那小人就会越来越嚣张,好人就会越来越危险,最后国家就要完蛋了!正邪是不能共存的,现在朝中上下都想要除掉这几个人,陛下却明知他们的罪行,还留他们在身边,不光朝臣们提心吊胆,这几个人自己心里也慌得很。上下猜忌,内外不和,国家就要出大乱子了!” 可皇帝就是不听。杨涟他们就用辞职来抗议。魏忠贤他们八个人急得团团转,一个个哭得稀里哗啦的。
这时,韩爌等尚书又上奏了,皇帝没办法,只好让司礼监的王岳等人去内阁商量,一天去了三次,想把魏忠贤他们发配到南京去。左光斗想直接把他们杀了,杨涟拍着桌子哭着喊:“先帝驾崩前,还拉着老臣的手,把国家大事托付给我。现在先帝的陵墓土还没干呢,就让你们这帮人把国家搞成这样,我死了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先帝!” 他当时真是又急又气。王岳为人正直,向来痛恨奸邪,一听就说:“内阁的决定是对的!” 他手下的人范亨、徐智他们也同意。当晚,魏忠贤他们更加着急,围着皇帝哭求饶命。皇帝一怒之下,把王岳他们都抓进了诏狱,而杨涟他们还不知道,还指望着王岳在里面帮忙呢。第二天,韩爌带头,九卿一起跪在宫门口强烈要求皇帝处置魏忠贤等人,杨涟却拦着他们说:“事情快成了,你们先坚持住!” 结果没过多久,情况急转直下,魏忠贤他们竟然都被赦免了,而且魏忠贤还继续掌管司礼监!杨涟、左光斗气得没办法,只好请求退休,皇帝准了他们的请求,还给了他们驿站的车马和退休金,待遇和以前一样。
先帝驾崩,谢迁心里非常难过。第二年三月,辛未年,朝廷张榜公布了五十三名奸党名单,谢迁被列为首犯。两年后,谢迁被革职为民,追回了他的诰命。等到奸党首领被诛杀后,谢迁才得以恢复官职,然后退休了。后来听说皇帝多次巡游,总是叹息不止,不吃东西,说:“我对不起先帝啊!” 等到世宗皇帝即位后,派人拿着圣旨去慰问谢迁,把他比作司马光和文彦博,赏赐很多。谢迁九十岁的时候,皇帝下令派官员到他家送去丝绸、美酒和羊肉,还让他的孙子谢成学做了中书舍人的官。嘉靖五年,谢迁去世,享年九十四岁。他留下了数千字的遗表,劝告皇帝要端正自身,勤奋学习,亲近贤人,远离奸佞。皇帝非常悲痛,给予了谢迁很高的礼遇,追赠他为太师,谥号文靖。
谢迁为人严谨,以身作则。每天早朝回来,同僚们私下拜访他,他一句话也不说。曾经有许进等七个人想推荐焦芳进入吏部,谢迁说:“我很快就要退休回乡了,如果这个位置让焦芳占据,恐怕你们都会受到他的危害啊!”后来,那七个人果然都被焦芳排挤了。
东阳(指人名,此处未交代)以诗文提携后进,天下士人都热烈地讨论他的文学,但谢迁好像没听见一样,只教别人研读经书,探究道理。谢迁的功业光明磊落,辉煌伟大,在明朝辅臣中很少有人能与他相比。
孙望之,进士出身。
谢迁,字于乔,余姚人。成化十年乡试第一名。第二年参加殿试,又考中了状元。他被授予修撰的官职,逐步升迁到左庶子的位置。
弘治元年春天,宦官郭镛请求预先选拔妃嫔以充实后宫。谢迁上奏说:“皇帝的陵墓还没有修建完成,按礼制应该稍后再议。服丧期满的日子也不远了,陛下正值壮年,请等到服丧期满之后再议此事,也不算晚。”尚书周洪谟等人也赞同谢迁的意见,皇帝就采纳了他们的建议。皇帝在东宫的时候,谢迁就已经是他的老师了,这时候,谢迁每天给皇帝讲课,总是尽心竭力地启发皇帝的思想。每天晚上,谢迁一定先整理好衣冠,练习诵读,等到讲课的时候,讲解详尽透彻,皇帝多次称赞他讲得好。后来,谢迁升任少詹事兼侍讲学士。
八年的时候,皇上诏令谢迁和李东阳一起进入内阁,参与处理政务。谢迁的母亲去世,他按照礼制应该守孝,极力推辞,等到守孝期满才接受任命。之后升任詹事,兼任原来的官职。皇太子出阁的时候,谢迁又加封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同时兼任东阁大学士。他上书劝诫太子要亲近贤人,远离奸佞,勤奋学习,戒除安逸享乐,皇上很欣赏他。
兵部尚书马文升因为大同边境告急,军需供应不足,请求增加南方两税的折银数额。谢迁说:“前朝因为南方赋税过重,所以才用折银的方式来减轻负担。如果再次议论增加,恐怕老百姓承受不起。况且国家富强在于节俭,如果用度没有节制,即使增加赋税又有什么好处呢?”兵部尚书倪岳也反对这个提议,最终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孝宗皇帝晚年,痛感朝政弊端丛生,想要整顿吏治。但是内府的各个库房以及仓场、马坊里的宦官们作奸犯科,欺上瞒下,难以追究。御马监、腾骧四卫的勇士们,仗着自己是禁军,不隶属于兵部,却白白领取军饷,其中弊端尤其严重。谢迁抓住机会向皇上进言,皇上命令他拟定旨意进行约束。谢迁说:“只是空口说白话,制定禁令没有用,应该让各部门仔细搜查弊端,然后详细地奏报皇上。之后再严格制定条例,如有违反就必须严惩,这样才能清除积弊。”皇上同意了他的建议。
谢迁仪表堂堂,为人正直,刚正不阿。他和刘健、李东阳一起辅佐皇上,但是谢迁处理政务更加敏捷,善于发表意见。当时人们这样评价他们:“李公负责谋划,刘公负责决断,谢公则侃侃而谈。”天下人都称赞他是贤相,“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
武宗皇帝继位后,多次提升谢迁的官职,让他担任少傅兼太子太傅。谢迁多次直言进谏,但是皇帝不听。后来因为发生天灾,谢迁极力请求辞官,皇帝总是安慰他挽留他。等到谢迁请求诛杀刘瑾不成后,他和刘健一起辞官回家,享受的礼遇和刘健一样。但是刘瑾一直对谢迁怀恨在心。焦芳依附刘瑾后进入内阁,也怨恨谢迁曾经举荐王鏊、吴宽来代替自己,而没有推荐他,于是就从中作梗,下令罢免谢迁的弟弟兵部主事谢迪的职务,并且把谢迁的儿子谢丕(编修)斥为平民。
公元十四年二月,朝廷根据浙江省的举荐,提拔了余姚的周礼、徐子元、许龙,上虞的徐文彪,这几个人都跟刘健关系好,都是老乡。刘健当时正负责起草诏书,有人想借此机会治刘健和谢迁的罪。有人故意歪曲圣旨说:“余姚的隐士怎么这么多?这肯定是徇私舞弊,拉帮结派!”于是周礼等人被关进了诏狱,刘健和谢迁也被牵连其中。
瑾想要逮捕刘健和谢迁,抄他们的家,东阳人竭力为他们求情。而杨廷和在一旁大声说:“就算轻饶了他们,也必须革职!”最终,按照杨廷和的意思,周礼等人被发配到边疆戍守。尚书刘宇又弹劾那些参与举荐的人弄虚作假,结果被罚交米,有些人甚至被革职。朝廷还下令,以后余姚人不得担任京官,这成了正式的规定。
同年十二月,一些言官奉张太后之命,请求收回刘健、谢迁以及尚书马文升、刘大夏、韩文、许进等人的诰命,皇帝下令收回他们所赐予的玉带和赏赐的物品。这次一共收回六百七十五人的诰命。当时大家都为谢迁的处境担忧,而谢迁却依然泰然自若,和客人下棋、作诗。后来张太后被诛杀,谢迁官复原职,之后退休了。
世宗皇帝即位后,派人慰问谢迁,让他复出担任参议,后来又恢复了翰林院的官职。谢迁就派儿子谢正去谢恩。谢正劝皇帝要勤于学习,效法太祖皇帝,广纳谏言。皇帝很高兴,给了他优厚的答复。嘉靖二年,朝廷再次派人慰问谢迁。嘉靖六年,大学士费宏推荐谢迁出来做事,杨一清虽然想阻止张璁,但也力荐谢迁。皇帝于是派人带着手谕到谢迁家,请他出来做官,并命令抚按官员催促他上任。谢迁当时已经七十九岁了,无奈之下才接受了任命。等他到了京城,张璁已经入阁了,杨一清官职比谢迁高,并没有刻意去巴结他。谢迁在位几个月,就极力请求退休。
皇帝对谢迁越来越器重,因为天气寒冷,免了他的朝参;除夕还赐给他御制诗。谢迁告病后,皇帝还派御医送药,光禄寺送酒菜,使者络绎不绝。最终,谢迁在第二年三月辞官回家。十年后,谢迁在家中去世,享年八十三岁,朝廷赠予他太傅的官衔,谥号文正。
谢迁的儿子谢迪做到广东布政使。谢迁的孙子谢丕乡试考中第一名,弘治末年考中进士。后来官至吏部左侍郎,死后追赠礼部尚书。
李东阳,字宾之,是茶陵人,因为当兵的关系,住在京城。他四岁就能写一手漂亮的尺幅大字,明景帝召见他测试,非常高兴,把他抱在膝盖上,还赏赐了他水果和钱。后来景帝两次召见他讲解《尚书》的要义,都很满意,就让他进京学习。天顺八年,他十八岁就考中了进士,被选为庶吉士,授予编修的官职。后来一步步升迁,当上了侍讲学士,还担任东宫的讲官。
弘治四年,《宪宗实录》编纂完成,李东阳由左庶子兼任侍讲学士,升任太常少卿,兼任原来的官职。五年,发生了旱灾,皇帝下令征求臣子的意见。李东阳摘录了《孟子》七篇的要义,并结合当时的政局得失,写了一篇数千字的奏章上呈给皇帝。皇帝对他的奏章很满意。当时内阁大臣徐溥等人认为皇帝的诏书敕令太多了,建议效仿前朝王直的做法,设立专门负责起草诏书敕令的官员。于是,李东阳被提升为礼部右侍郎兼侍读学士,进入内阁专门负责起草诰命和敕令。八年,他以礼部右侍郎的身份在文渊阁值班,参与处理政务,这天和他一起被启用的是谢迁。过了很久,他又升任太子少保、礼部尚书,兼任文渊阁大学士。
弘治十七年,阙里庙重建完成,李东阳奉命前往祭祀。回来后,他上了一道奏章,说:
“臣奉命快速前往阙里祭祀,恰逢严重旱灾。天津一路,夏天的麦子已经枯萎,秋天的庄稼还没播种,拉船的人都衣衫褴褛,拿着锄头的人面黄肌瘦。盗贼横行,青州尤其严重。从南方来的人说:江南、浙东流离失所的人遍地都是,人口锐减,军队空虚,国库连十天的储备都没有,很多官职都空缺了好几年,官员们也欠了好几年的俸禄。东南地区,是国家的财赋来源地,仅仅一年旱灾就到了这种地步;北方地区本来就贫瘠,没有什么积蓄,如果今年秋天再歉收,那该怎么办呢?局势的变化,恐怕难以预料。臣虽然没有亲身经历那些地方的情况,但是即使长期在官场工作,每天处理大量的奏章,也无法了解详细的情况,何况陛下高居九重之天呢?”
我走访各地,大家都说冗员太多,国家财政入不敷出。差役频繁,各种税赋层层加码,搞得大家苦不堪言。京城大兴土木,耗费了大量的兵力和钱财,每次操练,士兵们都宁愿死也不去。那些权贵人家,土地遍布州县,还不断地请求更多特权。亲王的封地,每年要供奉二三十万两银子。一些游手好闲的人,冒充皇亲国戚,在关口和城市里大肆经商,巧取豪夺商税。国家建都北方,依赖东南地区供给,商人吓得四处逃散,这可不是小问题。更可恶的是那些织造内官,纵容手下鱼肉百姓,河道官员个个吓得屁滚尿流,老百姓被他们逼得四处叫苦,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的。
老百姓的疾苦,地方官不知道;地方官的疾苦,朝廷不知道;朝廷的疾苦,皇上也不知道。这都是因为一开始的隐瞒,最终导致了更大的欺骗。隐瞒的开始很小,但欺骗带来的祸害却非常深远。我在山东的时候,听说皇上因为灾异频发,下令让群臣畅所欲言。但是,圣旨一道道下达,奏章一份份呈上,但凡是涉及到内廷和皇亲国戚的事情,都会受到阻挠,很多事情拖延多年,最终都被搁置了。我担心今天我说的话,也会成为空话。恳请皇上查看以前内外所有的奏章,仔细甄别,务必执行。
皇上听了很感动,把这些奏章都交给相关部门处理了。
那时候,皇上经常召见阁臣商议政事。东阳和首辅刘健等人,都尽心竭力地献策献计,对于朝政的不足之处,必定直言进谏。东阳擅长写古文,内阁的很多奏章都由他起草。他的奏章一发出,天下人都会争相传诵。第二年,他和刘健、谢迁一起受命辅佐皇上。
武宗皇帝登基后,多次提升他为少傅兼太子太傅。刘瑾当上了司礼监掌印太监,东阳和刘健、谢迁立刻就辞官了。皇上只免去了刘健和谢迁的职务,却留下了东阳。东阳觉得很耻辱,又上奏两次恳请辞官,但皇上都不准。一开始,刘健和谢迁主张要诛杀刘瑾,言辞非常激烈,只有东阳态度稍微缓和一些,所以皇上只留下了他。刘健和谢迁要离开的时候,东阳送行,哭着送别。刘健严肃地说:“你哭什么?如果当时我们一起坚决斗争,你也能和我们一起离开了。”东阳沉默不语。
魏忠贤得势后,一心想打压那些朝中大臣。焦芳更是帮着他一起作恶,很多老臣和正直的大臣都被排挤出去了,赶尽杀绝。东林党人顾大章(东阳)心里很不痛快,却只能委曲求全,躲避祸患。可焦芳嫉妒顾大章官位比自己高,就天天在魏忠贤面前告他的状。之前,顾大章奉命编写《通鉴纂要》,书写完成后,魏忠贤派人故意挑出一些细小的错误,还列举出几个抄写员的名字,想借此来牵连顾大章。顾大章一下慌了神,赶紧找焦芳和张彩帮忙说情,这才算躲过一劫。
魏忠贤越来越嚣张跋扈,谁都敢欺辱,唯独对顾大章还假装恭敬。魏忠贤干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顾大章总是想方设法地去弥补,帮他收拾烂摊子。尚宝卿崔璿、副使姚祥、郎中张玮因为违反制度坐轿子,随从还胡乱索要驿站的马匹;给事中安奎、御史张彧因为核查边饷的事得罪了魏忠贤,这些人差点都被魏忠贤整死。顾大章拼尽全力救他们,崔璿等人被发配边疆,安奎、张彧被免官为民。
三年六月壬辰日,早朝散了,有人在御道上扔了一封匿名信,列举了魏忠贤的罪状。皇帝下令,所有官员都必须跪在奉天门前。没过多久,三百多名官员被抓进诏狱。第二天,顾大章等人极力营救,恰巧魏忠贤也查明了,这些都是他同伙干的,所以这些人最终都被赦免了。过了几天,顾大章上书请求皇帝开恩,多做一些利民的事。奏章送到相关部门后,户部回复说,粮草亏空的问题,本来就有专门的部门负责,巡抚官员也负责大方向的管理,应该从轻处理。魏忠贤一听就火了,假传圣旨,写了几百字的斥责信,朝野上下都震惊了。魏忠贤还担心盗贼越来越多,想把盗贼的家属、邻居,甚至那些为盗贼藏匿财物的人,都发配边疆。有人自称抓到了七十个盗贼,相关部门想按照新法来处理。顾大章说,要是这样,那几百年前的案子都能翻出来重新审理了,这才免除了他们的罪责。刘健、谢迁、刘大夏、杨一清和平江伯陈熊等人,都差点被魏忠贤害死,全靠顾大章从中周旋才化险为夷。他暗中保护好人,天下百姓都默默地受着他的恩惠。但那些有气节的官员却很看不起他这种做法。侍郎罗玘上书劝他早点退休,甚至请求皇帝取消他的门生身份。顾大章看完信后,只能低头长叹一声。
焦芳跟那些奸臣是一伙的,王鏊虽然坚持正直,但斗不过刘瑾,杨廷和就拉拢杨廷和一起做事,想借此壮大自己的势力。后来王鏊辞职了,接替他的人刘宇、曹元都是刘瑾的人,杨廷和的处境就更孤单了。之前杨廷和已经升任少师兼太子太师,后来刘瑾想给焦芳升官,就下诏书让杨廷和享受正一品官员的俸禄。四年五月,《孝宗实录》完成了,参与编纂的官员应该升官,有关部门就引用了《会典》的旧例。结果皇帝下诏说刘健他们之前编纂《会典》花了太多钱,所以都取消了他们的升迁,杨廷和也因此被降了俸禄。过了几天,因为《实录》的功劳,又恢复了他的俸禄。
过了几年春天,很久没下雨,皇帝下诏书赦免一些罪犯。杨廷和他们就趁机上奏,补充了一些诏书里没提到的内容,皇帝都同意了。但是司法部门害怕刘瑾,最后只减免了两个死刑犯。那年秋天,刘瑾被杀了,杨廷和就上奏自己说:“我担任近臣,跟刘瑾的职权有关系。凡是起草诏书,要么被驳回好几次,要么直接被篡改,要么被带回刘瑾家里,让别人代笔,要么递出来誊写好的诏书,逼着我签字画押,真真假假混杂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我虽然委曲求全地想尽量挽救一些局面,但这样隐忍退让,造成的损失也不少。理应让我辞职。”皇帝安慰他,没让他走。
刘瑾被平定后,杨廷和被加封为特进左柱国,还让一个儿子做了尚宝司丞,结果被御史张芹弹劾了。皇帝很生气,夺了张芹的俸禄。杨廷和也请求退休,放弃儿子的官职,但皇帝没同意。这时候焦芳、曹元已经下台了,刘忠、梁储上任了,政局焕然一新。但是张永、魏彬、马永成、谷大用这些人还在掌权,皇帝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玩乐。皇子还没出生,皇帝经常住在外面。他又打算大兴修建豹房的工程,在宫里建寺庙道观。杨廷和他们很担心,多次上奏章劝谏,但皇帝都不听。到了第七年,京师以及山西、陕西、云南、福建等地接连发生地震,皇帝却停止了讲学,很久不上朝,也不亲自参加宗庙祭祀,宫门出入没有规矩,谷大用还重新开设了西厂,杨廷和他们多次上奏极力劝谏,皇帝还是不听。
九年的官期满了,还额外领着大学士的俸禄。河南的贼寇平定了,按规定可以把儿子荫封为世袭的锦衣卫千户。但他又上疏力辞,改成了荫封六品文官。那年冬天,皇帝想把宣府的三千士兵调进京城守卫,让京城的军队轮流去边关戍守。杨廷和等人坚决反对,很多大臣和谏官也都纷纷上奏劝谏。宫里的小太监们到处催着要起草诏书,皇帝坐在乾清宫门口催促他们,杨廷和他们就是不听命令。第二天,皇帝竟然偷偷地下令执行了这个计划,江彬他们就带着边防军队进了豹房。杨廷和以年老体弱为由请求退休,前后上了好几次奏章,这才最终得到批准。皇帝赐给他敕书,发给他俸禄和仆役,一切照例办理。又过了四年,他去世了,享年七十岁。朝廷追赠他太师的官位,谥号文正。
杨廷和侍奉父亲杨淳非常孝顺。他刚做翰林学士的时候,经常喝酒喝到深夜,他父亲为了等他回来,总是忍着寒冷不睡觉,从那以后,杨廷和就再也没有在外面喝到深夜过。他的文章典雅流畅,华丽精美,朝廷很多重要的著作都是出自他的手笔。他擅长篆书和隶书,刻在碑石上的文章和书法作品流传到各地。他提携后进,推荐人才,很多学士和官员都是他的门生,都取得了很好的成就。自从明朝建立以来,在朝中做宰相,以文章名闻天下,在士大夫中担任领袖人物的,杨士奇之后,就只有杨廷和了。他在朝廷为官五十年,清廉正直,始终如一。退休回家后,求他写诗、作文、写字的人络绎不绝,几乎把门槛都踏破了,他也靠这些来维持日常生活。有一天,他的妻子正要给他送来笔墨纸砚,杨廷和看起来有些疲倦。妻子笑着说:“今天有客人来,难道能让书案上空空如也,没有一点菜肴吗?”杨廷和听了这话,立刻高兴地拿起笔来,写了好长时间才停笔,这就是他的为人处世的风范。
王鏊,字济之,是苏州人。他父亲王琬,做过光化县的知县。王鏊十六岁的时候,跟着父亲读书,国子监的学子们都争相传诵他的文章。侍郎叶盛、提学御史陈选都非常欣赏他,称赞他是天下少有的奇才。成化十年参加乡试,第二年参加会试,都考中了第一名。殿试考中了第三名,被授予编修的官职。他闭门读书,远离权贵。
弘治朝刚开始的时候,他升迁为侍讲学士,当上了给皇帝讲课的老师。有一次,宦官李广带皇帝去西苑游玩,他正在给皇帝讲文王不随意在田地里游猎的故事,反复劝诫皇帝要勤政爱民,皇帝都被他感动了。讲课结束后,皇帝对李广说:“讲官指的是你们这些人啊!” 寿宁侯张峦以前和这位老师关系不错,后来张峦得势了,这位老师却一点儿也不和他来往。太子要出阁了,大臣们建议挑选正直的人担任东宫的官员,他就兼任了谕德。没多久,他又升任少詹事,最后升到了吏部右侍郎。
有一次,他上奏朝廷,提出了关于边防的策略,大概意思是说:“前段时间,火筛部落入侵大同,皇上您日夜操劳,寝食难安,可是边关将领们却都龟缩在城里防守,没有一个人敢冲上去迎敌,这让我实在想不通。我认为现在火筛和他们的王子不足为惧,真正可怕的是那些受宠的宦官弄权,功过不明,用人不当,法令不行,边防空虚。这些年边疆将领屡屡违反军纪,却往往能带着罪过杀敌立功。副总兵姚信带兵不进,也逃脱了罪责。这就是将士们士气低落的原因啊!我希望皇上您能振奋精神,经常召见大臣,询问边疆将领的勇怯,该罚的坚决处罚,该赏的重赏,把指挥权交给主将。起用已经退休的尚书秦纮担任总制,统领各边防军,让右都御史史琳镇守京营,遥相支援。好好抚恤边疆阵亡将士的家属,招募边疆骁勇的士兵,利用间谍瓦解敌军,分兵攻击,出奇制胜,敌人就一定不敢深入我境。”皇上采纳了他的建议。他还说:“应该效仿前朝的考试制度,比如博学宏词之类的考试,选拔人才。六年举行一次考试,特别优秀的人授予重要的官职,有官职的人就加官晋爵。几年之后,人才辈出,一定都会以通晓经史为荣,摆脱那些空谈浮夸的陋习。”可惜当时皇上没有采纳他的建议。不久,因为父亲去世,他就回家守孝去了。
正德元年四月,我被任命为左侍郎。我和韩文等大臣一起上奏,请求处置刘瑾等“八党”奸臣。没过多久,刘瑾就进了司礼监,大学士刘健、谢迁相继退休,内阁里只剩下李东阳一个人了。刘瑾想拉拢焦芳,朝中大臣却一致推举我。刘瑾虽然强压着舆论,还是命令我以本官兼任大学士,和焦芳一起进入内阁。一个月后,我又升任户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第二年,又加封少傅兼太子太傅。
景帝的汪皇后去世了,丧礼操办得让人怀疑。我说道:“皇后被废黜并非因为犯了罪,应该恢复她的称号,以皇妃的礼仪下葬,祭祀时也该按照皇后的规格进行。”于是皇帝下令停朝,按照制度举行了祭祀。宪宗废后的吴氏去世时,刘瑾想把她的尸体焚烧掉以灭迹,说“不可以按照皇后礼仪成服”。我却说:“丧服可以不按皇后规格,但下葬的规格却不能简薄。”刘瑾最终听从了我的建议。尚宝卿崔璿等三人因为犯了错,差点被处死。我对刘瑾说:“士可杀,不可辱。现在既要侮辱他们又要杀他们,我还怎么好意思待在这里?”李东阳也极力营救,崔璿等人最终被发配充军。刘瑾对尚书韩文怀恨在心,一定要杀了他,还想借故陷害刘健和谢迁,我前后多次极力营救,才让他们免于一死。
有人在刘瑾面前说杨一清的坏话,说他修筑边墙浪费钱财。我据理力争说:“杨一清为国家修筑边防,怎么能因为有功就治他的罪呢?”刘瑾又对刘大夏怀恨在心,把他抓到京城,想以“激变”的罪名处死他。我再次据理力争说:“岑猛只是行动迟缓,并没有叛变,怎么能说是‘激变’呢?”当时朝野大权都掌握在刘瑾手中,我起初还坦诚地和他说话,有时他还听取我的意见。而焦芳却一味地阿谀奉承,刘瑾也因此更加嚣张跋扈,祸乱朝纲。我无力回天,只得请求退休。正德四年,我三次上疏请求退休,最终得到了批准。朝廷赐予我玺书,安排专车,各部门也按照惯例给予我俸禄和仆役。
我回到家乡,安居十四年,朝中大臣多次推荐我复出,我都谢绝了。世宗皇帝即位后,派人来慰问我的生活情况。我写了谢恩的奏疏,并趁机上奏了《讲学篇》和《亲政篇》两篇文章。皇帝非常高兴,下旨嘉奖,还让我的一个儿子做了中书舍人。嘉靖三年,皇帝再次下旨让有关部门慰问我的生活情况。不久之后,我便去世了,享年七十五岁。朝廷追赠我太傅的官职,谥号文恪。
鏊先生,那可是个博学多才的人,文章写得优雅,议论也清晰透彻。他晚年写了一篇《性善论》,王守仁看了之后都夸赞说:“王公您的学问造诣之深,世人还都没完全了解呢!”他年轻的时候就擅长写文章参加科举考试,后来几次乡试都考中了,是程文魁那一代的优秀人才。当时选拔人才主要看经学水平,那些玩弄文字技巧、内容空洞的文章都被淘汰了。弘治、正德年间,文章的风格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刘忠,字司直,是陈留人。成化十四年考中了进士。后来改任庶吉士,被授予编修的官职。弘治四年,《宪宗实录》修撰完成,他被提升为侍讲,在经筵上讲课,不久又兼任侍奉东宫讲读。又过了九年,他升任侍读学士。
武宗皇帝登基后,刘忠因为在宫中任职被提升为学士,掌管翰林院,并且继续在经筵上讲课。正德二年,刘瑾专权,每天带着皇帝游玩享乐,破坏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刘忠就上奏章劝诫皇帝不要沉迷享乐,要重视正统的学术,还提出了好几件事。之后,他在经筵上讲课时,跟杨廷和一起规劝皇帝改正缺点,并且特别尖锐地批评那些近臣。皇帝对刘瑾说:“经筵就是讲书而已,那些不着边际的话说那么多干嘛?”刘瑾本来就讨厌刘忠和杨廷和,于是就唆使吏部尚书许进把他们调到南京去。南京各部只缺一个右侍郎的职位,许进特意请求把刘忠任命为礼部左侍郎。圣旨一下,外面议论纷纷,许进也为此感到不安,仅仅两个月,就提拔刘忠做了本部尚书。那年冬天,他又被调任吏部尚书。当时南京有个御史,一向骄横跋扈;还有一个郎中,是张彩的亲信,他们任期满了,刘忠都给他们做了很差的考核。刘忠痛恨官吏玩弄花样、弄虚作假,他督促各部门清理冗员,裁减了一千多人。对京官进行考核时,被黜免的人比以前更多。他还上奏请求随时进行弹劾,以起到警示和惩戒的作用,不必等到六年考核时才进行黜免。皇帝批准了他的请求。刘忠在南京为官,为人正直,很有威望。但是,当时刘瑾正用严酷的手段羞辱士大夫,而刘忠却坚持原则,严格要求下属,弹劾也过于严厉。所以当时人们认为刘忠是在迎合刘瑾的意思,对他颇有怨言。
五年二月,我被任命为吏部尚书,还兼任翰林学士,主要负责起草诏书。后来我两次上书请求退休,皇上都没批准。等到刘瑾被诛杀后,我又被任命为文渊阁大学士,参与处理国家大事。才几天工夫,因为平定宁夏的功劳,我又被加封为少傅兼太子太傅。按照惯例,内阁大臣加官,很少能一下子加到三孤(太师、太傅、太保)这么高的品级。我感觉自己没啥大功劳就升这么快,心里很不踏实,就连续上书请求辞官,皇上还是没同意。虽然刘瑾死了,但张永、魏彬这些人还在专权,很多大臣又开始和他们搞好关系,只有我一个人坚持原则,不跟他们来往。张永曾经派廖鹏来拜访我,我让仆人像对待普通客人一样接待他,还拒绝了他送的礼物,因此我和张永他们就彻底闹掰了。前后我一共七八次上书请求退休,皇上都慰留了我。
第二年,皇上让我主持会试。考试结束以后,皇上觉得考卷里的文章有很多错误,就让李东阳去看。我知道这是那些宦官在从中作梗,就请求回老家看看父母。皇上批准了,让我乘坐驿站的车辆回去。回到家后,我又上书请求退休,这次皇上终于批准了。朝廷每月给我发放俸禄,每年还派人送来米粮,让我安享晚年。
世宗皇帝即位后,多次征召我出山,我都推辞了。皇上还派人来探望我,我上奏谢恩,并献上一些东西,皇上称赞我的忠诚和爱戴。嘉靖二年,我去世了,享年七十二岁。朝廷追赠我太保的爵位,谥号文肃。
有人评价说:徐溥以宽厚著称,邱濬以博学多才闻名。看看他们处理政事、发表意见,都是真心实意地为国家安危着想,真是勤勉啊!刘健、谢迁正直刚正,从不阿谀奉承。在宦官乱政的时候,他们坚持正义,敢于直言进谏。虽然他们的志向没有完全实现,但他们刚正不阿的精神始终如一。明朝贤明的宰辅,除了三杨之外,之前有彭、商,之后有刘、谢,大概都是以道义辅佐君主的吧?李东阳虽然因为摇摆不定而受到批评,但还是帮助了不少好人,他所保全的人也不少。大臣们与国家休戚与共,不能因为追求清高而辞官,也不能因为追求洁身自好而远离朝政,关键要看他们的志向如何。王鏊、刘忠正直不阿,早早地就辞官退隐。这才是真正懂得进退之道的人啊,怎么能像那些逢迎拍马的人那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