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昌隆,字彦谦,是泰州人,洪武年间考中了进士。一开始当修撰,后来改任监察御史。
朱允炆当皇帝初期,有一天上朝很晚。尹昌隆上书劝谏说:“太祖皇帝每天鸡叫就起床,天蒙蒙亮就上朝,太阳还没出来就到百官面前,所以才能政绩显著,天下太平。陛下继承了大统,应该效仿祖宗的规矩,勤勤恳恳,忧心国事。现在您却睡懒觉,太阳都升起好一会儿了才上朝,大臣们等候着,又累又耽误事,上下都松懈了。这要是传到全国各地,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啊!”皇帝说:“尹昌隆的话很直率,礼部把这事宣告天下,让大家都知道我的错误。”没过多久,因为地震的事,尹昌隆又上书批评,结果被贬到福宁当县令。
燕王朱棣的军队快要打到京城了,尹昌隆从北方送来奏章,他引用周公辅佐成王的故事劝皇帝赶紧停战,答应燕王进京。奏章里说,要是处理不好,就干脆把皇位让出去;要是犹豫不决,进退失据,那连当个普通老百姓都不可能了。朱棣攻入京城后,尹昌隆被列入了奸臣名单。他请求免死,于是被派去北平侍奉太子。
永乐二年,朱棣册立太子,尹昌隆被提升为左春坊左中允。他经常劝谏太子,太子很重视他。解缙被罢官的那天,尹昌隆被改任礼部主事。当时的礼部尚书吕震权势很大,为人刻薄寡恩。他独自思考问题时,经常用手指刮眉尾,那就表示他正在密谋策划什么。官员们都互相告诫,谁也不敢向他汇报事情。尹昌隆却向他汇报工作,吕震勃然大怒,不理他;过了一会儿尹昌隆又去汇报,吕震更生气了,拂袖而去。尹昌隆于是向太子汇报,拿着太子的命令去执行。吕震非常生气,就向皇帝告状,说尹昌隆假借宫中官员的名义,暗中结党营私,图谋不轨。尹昌隆被抓进监狱。后来得到赦免,恢复了官职。他父亲去世后,他又重新上任。他去拜访吕震,吕震对他态度很好。但没过多久,因为之前上奏的事情,尹昌隆再次被关进锦衣卫的监狱,家也被抄了。皇帝每次出巡,被关在监狱里的犯人通常会被押着跟随,被称为“随驾重囚”,尹昌隆也在其中。
好家伙,过了几年,谷王造反的事儿败露了。因为王昌隆以前是谷王的幕僚长史,所以也被牵连进去,说他参与了谋反,皇上就下令让大臣们一起审问他。昌隆嘴硬,一直辩解,结果把审问他的官员都给震住了,最后还是没逃过一死,被判了死刑,全家都被抄斩了。后来,那个审问昌隆的官员快死了,临死前还喊着“尹相”(指王昌隆),说梦见昌隆要杀他呢!
耿通,是山东齐东人。洪武年间考中了乡试。后来被任命为襄阳的教授。永乐年间,升职当了刑科给事中,后来又升迁到左右给事中。这人啊,特别正直,敢说敢做。他曾经弹劾都御史陈瑛、御史袁纲和覃珩,说他们互相勾结,蒙蔽皇上,陷害无辜,袁纲和覃珩已经被抓起来了,但是陈瑛官职比较大,不应该单独放过他。他还说:皇家的骑兵部队的仓库都破损了,工部侍郎陈寿不管不问,粮食运来了没地方放,损失很大,老百姓也受苦;工部尚书宋礼也不关心下面的人,工匠们干完活了,也不及时让他们回家,很多人因此流落街头。结果陈瑛他们都被降职处罚了。当时,在朝堂上敢说话的给事中,就耿通和陈谔两个人。满朝文武都怕他们,敬佩他们的气概。过了一段时间,耿通升任大理寺右丞。
皇上北巡,太子监国。汉王高煦想夺取皇位,暗中拉拢皇上身边的官员,散布谣言离间,宫里很多官员都因此受了牵连。太子监国期间做的很多事情,都被改了。耿通就劝皇上说:“太子没犯什么大错,没必要都改啊。”他说了好几次,皇上不高兴了。十年秋天,有人告耿通受贿,徇私枉法。皇上大怒,下令让都察院和文武大臣一起在午门审问他,还说:“一定要杀了他,决不赦免!”大臣们都遵旨办事,判耿通死罪。皇上说:“那些小错不算什么,耿通为太子说情,违反祖制,离间我和我儿子,不可饶恕,判他死刑!”朝臣们谁也不敢说话,最后耿通被定为奸党,被车裂处死了。
陈谔,字克忠,是番禺人。永乐年间,他通过乡试考入太学,后来被任命为刑科给事中。他办事非常刚正,弹劾别人从不避讳权贵。每次上奏,声音都像钟声一样洪亮。皇帝曾经下令饿了他几天,但他奏对时声音还是一样响亮。皇帝说:“这是他的天性啊!”每次见到陈谔,皇帝都叫他“大声秀才”。有一次,他因为上奏触怒了皇帝,被下令活埋在奉天门,只露出脑袋。七天都没死,皇帝才赦免了他,让他恢复官职。后来,他又一次触怒了皇帝,被罚去修缮象房。因为太穷雇不起人,他只能自己动手干活。正好皇帝驾临,问他在干什么。陈谔趴在地上,把事情的经过都详细地说了。皇帝可怜他,又让他恢复了官职。
他后来担任顺天府尹,执法非常严厉。一些当权者忌惮他,就把他外放到湖广担任按察使。后来又调到山西,因为犯了事被罢官。仁宗皇帝即位后,他因为大赦得以恢复原来的官职。但是,皇帝记得陈谔以前在湖广时,曾经揭露过楚王的许多过失,于是把他贬到海盐当县令。后来又升任荆王的长史,却被荆王府的人厌恶、刁难。宣德三年,他升任镇江同知。最后退休回家,去世了。
戴纶,是高密人。永乐年间,他从昌邑的训导升任礼科给事中,和编修林长懋一起侍奉皇太孙讲书。他后来升任中允、谕德。仁宗即位,皇太孙成为太子,戴纶升任洗马,仍然侍奉太子讲读。当初成祖皇帝让太孙学习武艺,太孙也挺喜欢,经常骑马射箭。戴纶和林长懋认为太孙年纪还小,不应该荒废学业去打猎玩耍,所以多次劝谏。戴纶还专门写奏章向皇帝陈述此事。有一天,太孙侍奉皇帝,皇帝问:“宫里的官员,你跟谁相处得最好?”太孙回答说戴纶。皇帝于是把戴纶的奏章拿给太孙看,从此太孙就怨恨戴纶了。
林长懋,是莆田人。他通过乡试推荐,历任青州教授,后来升任编修。仁宗初年,升任中允。他为人刚正严厉,多次直言进谏,和戴纶关系很好。
宣宗皇帝当上皇帝后,对宫里的大臣们都特别好,提拔了纶当兵部侍郎。没过多久,纶因为劝谏皇帝不要打猎,惹恼了皇帝,就被派去交趾当参赞军务了。 他弟弟长懋从南京来,比他晚到,也被外放到郁林当知州。没过多久,因为长懋抱怨不满,就被抓回京城,关进了锦衣卫的大牢。皇帝亲自审问他,纶据理力争,结果惹怒了皇帝,当场就被打死了,家也被抄了。他几个叔叔,河南知府贤和太仆寺卿希文也被抓了起来。
长懋在监狱里关了十年,英宗皇帝继位后,他才被放了出来。恢复了官职,又回到郁林当知州,做了不少好事。他死后,郁林的老百姓还给他建了庙宇祭祀他。
陈祚,字永锡,是苏州人。永乐年间考中了进士。后来升任河南参议。永乐十五年,他和布政使周文褒、王文振一起上奏章,说把京城迁到北京不合适,结果他们都被贬到均州太和山当佃农去了。陈祚自己耕田种地,生活得很平静。仁宗皇帝即位后,下令挑选那些被贬谪的官员重新启用,陈祚也在名单里。可惜的是,正赶上皇帝驾崩,这事儿就没办成。
宣德二年,朝廷派宪臣到均州去考试,陈祚考了第一名。后来吏部又考了一次,他还考了第一。于是就被提拔为御史,去福建巡按。福建很多地方的大官都被他弹劾,他还禁止了那些贪污受贿的行为,福建百姓都很感激他。他回朝后,上奏说白塔河上通邵伯湖,下游流入长江,苏州、松江的船只都经常从这里通行,但是河道比较浅窄,淤塞严重,请求疏浚河道。皇帝批准了他的请求,疏浚后漕运果然方便多了。不久他又被派去江西巡按。
话说天下太平,皇帝却沉迷于游猎享乐。有个叫祚的人上书劝谏皇帝勤于学习,大概意思是说:“帝王之学,首先要明白道理,明白道理就要读书。陛下虽然有圣德,但是经筵讲学却没怎么重视,圣贤的精微之处,古今治乱的经验教训,怎么能全部了解呢?真德秀的《大学衍义》一书,圣贤的格言都记载在里面。希望陛下在处理政务之余,命令儒臣讲解,除非有重大事情,否则不能中断。这样就能知道古今治国之道,以及如何处理政务。必定能够开阔聪明才智,增进德业。那些用奇巧诡辩迷惑圣心的奸邪小人自然就会远离,天下百姓也能享受到无穷的福祉。”
皇帝看完奏疏,勃然大怒,吼道:“这个竖儒,难道说朕没读过《大学》吗!竟然如此轻慢朕,不可不杀!” 学士陈循赶紧叩头说:“那些乡下人见识短浅,不知道皇上您是书不离手啊!” 皇帝的怒气这才稍微消了一些。祚被关进了监狱,连他的家人十多口也被抓了起来,分别关押,足足五年,他父亲最终忧郁而死。
那段时间,刑部主事郭循因为反对拓建西内皇城和修建离宫而被抓,当面质问他。郭循据理力争,毫不屈服,也被关进了监狱。后来英宗皇帝登基,祚和郭循都被释放,恢复了官职。
祚再次被派到湖广任职。他上奏弹劾辽王贵烚隐瞒罪行,并与巡抚侍郎吴政一起被押解到京城,关进了监狱。不久后就得到赦免释放了。当时王振当权,法令严峻,祚上书说道:“最近法司审理案件,很多都违反了法律条文。比如侍郎吴玺错误地举荐了主事吴軏,应该按照‘贡举非其人’的律例处罚,却反而以‘奏事有规避’的罪名将他处死。等吴軏自尽而死后,狱官和狱卒的罪责应该依次减轻,却反而援引‘不应为重罪’的条例,一律杖责。就这一件事如此,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现在天时不利,灾害频发,未必不是因为这些原因造成的。”皇帝采纳了他的意见,并将奏章交给法司。不久后,祚被调任南京,后来又升迁为福建按察使佥事。他在任期间很有威望,把那些神祠中没有记载在祀典上的神像都撤除了。很久以后,他因为生病而告老还乡,最终去世了。
话说这位祚天,天性严厉刚毅,很少跟子弟们说笑,唯独器重里人邢量。邢量是个博学的读书人,隐居在家,住着破旧的小屋,有时候一天到晚都不生火。祚天经常带着书去向邢量请教问题,一聊就是一整天,直到天黑才回去。
郭循,字循初,是庐陵人。他在做官期间很有才干和名声。复职后,他升迁为郎中,因为尚书魏源的推荐,又提升为广东参政,还立下了平定寇乱的功劳。景泰初年去世了。
刘球,字廷振,是安福人。永乐十九年考中进士。他回家读书十年,有很多学生跟随他学习。后来被任命为礼部主事。胡濙推荐他侍奉皇上讲经,参与修撰《宣宗实录》,之后升任翰林侍讲。他的弟弟刘玭担任莆田知县,曾经送给他一件夏布衣服。刘球把衣服退了回去,还写信告诫弟弟。正统六年,皇帝听信王振的话,大举征讨麓川。刘球上书说道:
帝王治理边疆少数民族,一定要宽容他们的细小过失,防范他们的重大过错。这样才能根据情况灵活处理,才能为天下带来长久的安定。周朝讨伐崇国没有成功,就退兵修养德政,等待崇国归降;对于玁狁,则命令南仲在朔方修筑城池以防备他们。汉朝征讨南越不利,就停止了战争,赐给他们书信表示友好;对于匈奴,虽然已经和亲,但仍然招募百姓迁移到塞下,运送粮食支援边防,并且再次任命魏尚守卫云中抵御匈奴。
如今麓川的残余叛贼思任发本来就归顺朝廷,因为边将失职,才导致朝廷出兵征讨。虽然首领还没有被消灭,但也杀死了很多叛贼,至于杀还是不杀,轻重缓急,都不重要了。皇上已经下诏书宽恕他们的罪过,让他们有机会重新做人,这是多么伟大的恩德啊!边将不明白圣意,又建议大举征讨。想要在云南驻扎十二万大军,逼迫他们投降,如果不降就攻打他们。他们没有考虑到王师不能轻易出动,蛮人的性情不能很快驯服,地形险峻不能使用大量军队,外来的军队不能长期逗留。况且南方连年水旱灾害,军民都非常困苦,如果再次出兵,将会更加混乱担忧。我认为应该暂时缓和天罚,就像周朝和汉朝对待崇国和南越那样。
皇上,瓦剌始终是边境上的隐患。现在虽然还没闹事,咱们更应该提前做好防御准备。您却要调走甘肃的守将去南方打仗,万一瓦剌突然来犯,拿什么抵抗呢?我认为应该谨慎防范,就像周朝和汉朝对待玁狁和匈奴那样。
希望陛下能取消南征的计划。选拔有智慧有谋略的将领,辅佐他们的是有才能有见识的大臣,合理调配军队,分别驻扎在金齿等重要关隘。联合木邦等少数民族作为后援,伺机进攻,顺便安抚他们,这样瓦剌自然会臣服。至于西北的防线,应该命令边关官员巡视,疏通修筑沟渠城墙,加固城堡,加强训练,严密守卫,做到有备无患。
兵部回复说,南征的命令已经下达了,不用再考虑我的建议。
八年五月,奉天殿发生雷击。我根据圣旨,上奏了十条我认为应该优先处理的事情。大致内容如下:
古时候的圣明君王从不做无益的事,所以他们心正,上天也不会违背他们。我希望皇上勤于参加经筵,经常召见儒臣,研讨治国之道。务必使学问修养达到一定境界,使是非曲直分明,这样圣心才能端正,上天自然会顺从。政令应该由皇上亲自发出,权力不能下移。太祖、太宗皇帝每天处理政事,经常在便殿召见大臣商议处理各种政务,权力都掌握在皇上手中。皇上您即位九年,对政务也日渐熟悉了。希望您能遵循太祖太宗的规矩,亲自处理政务,让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
古代选择大臣,一定要征求左右近臣、大夫和百姓的意见。即使大臣犯了罪,即使是死罪,也不马上处罚,只是赐死。现在用人,大臣的任命并非都经过公开讨论。大臣稍微犯点小错,就用枷锁、棍棒等刑具惩罚;过不了多久,又恢复他们的职务。这根本不是对待大臣的正确方法。从现在起,选择和任用大臣,应该符合大多数人的意见。小错就放过,如果实在不能容忍,就交给法司定罪,让他们自己承担后果。不要随便抓捕他们,这样才不会违背天子的职责。
现在的太常寺,就是古代的秩宗,必须由清廉谨慎、熟悉礼仪的大臣来担任,才能祭祀神明。现在太常寺的卿贰都空缺,应该选择儒臣来担任这些职务。
话说以前啊,皇帝巡视各地,是为了考察官吏的政绩好坏,了解百姓的疾苦。汉朝、唐朝、宋朝强盛的时候,经常派使臣巡视郡县,洪武、永乐年间也这样做过。现在很久没这么做了,所以官吏大多贪婪残暴,百姓活不下去,军队的情况尤其糟糕。应该挑选正直廉洁、能力强的官员,分派到全国各地去巡视。
古时候,皇帝不亲自处理刑狱案件,一定会交给主管官员处理,这是因为害怕皇帝因为喜怒而使判决轻重不一。现在法司上报的案件,很多都根据皇帝的旨意增减刑罚的轻重,法司根本无法按照自己的判断来处理。而且审讯其他囚犯的时候,也总是观望皇帝的意思来决定刑罚的轻重,所以老百姓冤屈很多。应该让各部门各司其职,各负其责。至于运砖输米之类的做法,根本不是古代的制度,更应该废除。
《春秋》里记载的营建工程都详细记录下来,是为了告诫后人不要劳民伤财。京城修建工程已经进行了五六年了,说是“不劳民,只用兵”,难道士兵就不是国家的子民吗?况且工程大多已经完工,应该停工,让士兵们休养生息。
各地水旱灾害,有关部门既不赈灾救济,减免赋税的请求也往往只是走个过场。应该命令户部及时进行赈济,根据情况适当减免赋税,避免百姓失业。
麓川与我们打了好多年的仗,死了十七八万人,军费、爵位、赏赐数不胜数。现在又要派蒋贵远去征讨缅甸,要他们献上思任发的人头。就算抓到了思任发,也不过是把他的人头砍下来示众而已。缅甸将领会以此邀功,一定会要求与木邦一起瓜分麓川的土地。如果不给他们,他们就会生气;如果给他们,那两个蛮族就会势力膨胀,这就相当于消灭了一个麓川,却产生了两个麓川。万一事情拖延下去,战争就没完没了。我看到皇上每次赦免重刑犯,大多让他们去从军,皇上仁慈之心如此。现在为了活捉一个逃窜的罪犯,却要驱使数万无辜的百姓去送死,这岂不是违背了爱民如子的仁慈之心?况且思任发已经派人来进贡了,分明是有悔过求饶的意思。如果命令缅甸把思任发的人头送来,再命令思任发割让所有领土,分给各个新归顺的部落,那么一方就能安定了。
北方进贡的使者越来越多,他们心里怀着坏心思,很难预料会发生什么。最好是派给事中和御史去检查京畿地区的军队,及时进行训练,别让他们去各个工厂帮忙,或者给私人干活。要通过武举考试选拔优秀的将领,制定招募制度来吸引有勇气的士兵。要大力发展屯田,完善盐法,增加国家储备。这样,军事力量就不会有缺漏,对外患也能有所防范。
奏章递交上去,朝廷进行了讨论。关于刘球的奏章,只有选择太常寺的官员的建议可以采纳,让吏部推荐人选。修撰董璘于是请求改任太常寺的官职,负责祭祀活动。
一开始,刘球上奏关于麓川的事情,王振就记恨上了他。钦天监正彭德清是刘球老乡,一直是王振的心腹。凡是天文出现异常,彭德清都隐瞒不上报,依仗王振的权势作恶,很多达官贵人都去巴结他。刘球坚决不和他来往。彭德清因此怀恨在心,就抓住奏章里关于揽权的话,跟王振说:“这是说您呢!”王振更加生气。正好董璘的奏章也递上来了,王振就说刘球和董璘是同谋,把刘球抓进了诏狱,让指挥使马顺杀了他。马顺深夜带着一个小校,拿着刀来到刘球住的地方。刘球当时正在睡觉,起身大喊“太祖!太宗!”,脖子被砍断了,身体还直挺挺地站着。然后把他肢解了,埋在监狱门口。董璘在旁边偷偷地拿了刘球的血衣,留给了刘球家。后来,刘球的儿子刘钺得到了一条胳膊,用血衣裹着下葬。马顺有个儿子,病了很久,突然起来抓住马顺的头发,又打又踢他说:“老贼!让你将来祸害比我还惨!我,是刘球!”马顺吓得浑身发抖。不久,他儿子死了,那个小校也死了。董璘,字德文,高邮人,为人孝顺。案子结了,他就回家了,再也没有出来做官。
刘球死后几年,瓦剌果然入侵。英宗皇帝被俘北上,王振被杀。朝臣们一起杀了马顺。而彭德清则从土木堡逃了回来,被关进监狱,判处死刑,不久后就病死了,朝廷下令戮尸。景帝同情刘球的忠诚,追赠他为翰林学士,谥号忠愍,并在他的家乡为他建立祠堂。
刘球有两个儿子,长子刘钺,次子刘釪。他们都很刻苦学习,亲自耕种养活母亲。刘球得到朝廷的抚恤后,兄弟俩才参加科举考试,先后都考中了进士。刘钺做了广东参政,刘釪做了云南按察使。
陈鉴,字贞明,是江西高安人,宣德二年考中了进士,当上了行人。正统年间,他升职做了御史。
派他去顺天府巡查,他发现京城风气败坏,就上书列举了五个原因:一是迷信佛教太过火;二是办丧事铺张浪费,搞得家破人亡;三是吃穿用度过于奢侈;四是戏子太多,成了社会毒瘤;五是赌博之风盛行。他把奏章递交礼部,结果没被采纳。
后来,他又被派去贵州巡按。当时,麓川土司思任发的儿子思机发逃到了孟养,多次上书请求朝廷原谅他的罪过,并愿意继续进贡。朝廷没答应,反而再次出兵远征,战争持续不断,云贵两地的百姓疲惫不堪。苗族趁机作乱,福建、浙江等地也盗贼四起。朝中大臣都知道这仗打得不值得,想起当年刘球因为得罪王振而冤死,谁也不敢再谏言。正统十四年正月,陈鉴上疏说,那个土司逃得那么远,已经构不成边患了,应该主要追究云南守臣的责任,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剿灭叛军,没必要劳师动众,派大军远征。王振一听就火了,想整治陈鉴,就把他调到云南当参议,让他去腾冲招降土司。之后,王振又翻出陈鉴以前当巡按时,曾经请求修改四川播州宣慰司隶属关系,把它划归贵州的事,以此为罪名,让兵部弹劾他,判他死罪,把他关进了监狱。景泰帝继位后,陈鉴才被赦免。不久,他被任命为河南参议,后来退休回家,最终去世了。
从正统年间开始,刘球因为得罪王振而冤死,接着陈鉴又因为直言而下狱,好几年朝中都没人敢说话。直到景泰帝继位,言路才重新畅通,那些憋屈了很久的大臣们纷纷上书,表达自己的意见。有个叫何观的人,也因为直言进谏而被罢官。
何观,擅长书法,曾任中书舍人。景泰二年,他弹劾尚书王直等人,说他们在正统年间依附权臣,不应该留在朝廷要职。宫里的宦官看到奏章里“权奸”二字,认为这是在影射自己,便激怒了皇帝,让科道官员来弹劾何观。吏科给事中毛玉负责起草弹劾奏章,狠狠地攻击何观,林聪、叶盛等人极力维护何观,最终才删减了一些内容后呈递上去。恰巧这时,御史也上书弹劾何观,奏章里说何观考绩合格却没升官,是私下怨恨吏部。皇帝大怒,把何观关进诏狱,杖责后,把他贬到九溪卫当经历。
钟同,字世京,是江西吉安永丰人。他爸爸钟复,在宣德年间考中了进士,当过修撰官,和刘球关系很好。刘球要上奏弹劾皇帝的奏章,想拉钟复一起,但钟复的妻子劝他别参与。刘球跑到钟复家里,邀请他一起上奏。结果钟复已经出门了,他妻子从屏风后面骂道:“你自己要上奏,干嘛还要连累别人!”刘球出来后叹息说:“他竟然连老婆都算计上了。”于是刘球独自上奏,最后被杀害了。没过多久,钟复也病死了。钟复的妻子非常后悔,每次哭泣都说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跟刘球一起死了算了。”钟同从小就听到他母亲这么说,心里很受触动,想着要完成父亲的遗志。他曾经去吉安的忠节祠,看到祭祀的欧阳修、杨邦乂等人,感慨地说:“要是死后都不能进这里,那可真是不像个男人!”
景泰二年,钟同考中了进士,第二年被任命为御史。怀献太子去世后,朝野上下都希望把沂王立为太子。钟同和郎中章纶上朝的时候,谈到沂王,都哭了起来,于是两人约定一起上奏请求恢复沂王的太子地位。景泰五年五月,钟同上奏弹劾时政,顺便也提到了恢复沂王太子地位的事儿,奏章的大概内容是这样的:
最近得到敌人的情报,说也先派人侦察北京和临清的情况,计划初秋发动大规模进攻,直捣河南。我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害怕极了,可是朝廷的大臣们却都无动于衷,一点也不着急。以前秦国打赵国,其他诸侯国家都无所谓,只有孔子一个人很担心,当时大家都觉得他疯了。我现在说这些话,跟孔子有什么区别呢?我以前还是个小老百姓的时候,就听说宦官们互相勾结,陷害忠臣刘球,导致朝臣们都不敢说话了。如果当时有人敢于直言进谏,肯定能阻止皇上做错事,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悲剧呢?
皇上您刚中兴,铲除奸党,表彰忠良,带领军队在郊外御敌,还没开战,军队的士气就翻倍了。我觉得您现在正是应该大展宏图,坐享太平的时候,可为什么边境刚刚平静,创伤还没恢复,就又开始贪图享乐了呢?这可是辜负了天下人的期望啊!我希望您能引以为戒,努力振作起来,别沉迷于享乐,别沉迷于游玩。亲自处理政务,掌握权力,重视伦理道德,淳厚民风,辨别邪正,慎重委任,严明赏罚,彰显善恶,推崇法令,端正纲纪。减少不必要的开支,裁减冗员,禁止僧道扰乱百姓,挑选贤能的将领来训练士兵。然后您亲自带领群臣,向天地神灵谢罪,就像商汤那样反省自己的六个过失,像唐太宗那样改正十个方面的缺点,这样说不定老天爷能回心转意,国运就能振兴。
接着他又说:
父亲拥有天下,理应传给儿子。可是太子已经去世了,这说明天意如此。我认为上皇的儿子,也就是您的儿子。沂王天资聪颖,重厚稳重,足以承担起国家重任。希望您能胸怀宽广,充满仁爱之心,举行简单的仪式,恢复他的储君之位,这才是对祖宗最好的告慰。
他又说:
皇上您让将领们各自陈述作战策略,十几天过去了,大家互相推诿责任。等到石亨、柳溥提出了建议,也只不过是一些庸人、小孩子才会想出的办法。平时还好说,一旦遇到紧急情况,又该如何应对呢?用兵打仗,最重要的是任用贤才。皇上您渴望得到贤才,但是大臣们却互相排挤,推荐的人大多是自己的亲戚朋友和有钱有势的人。那些有才能的人都被压制住了,谁还敢说实话呢?朝臣们如此欺骗蒙蔽,所以我才捶胸顿足,痛哭流涕,为现在这些妨害贤才、祸害国家的人感到悲愤!
奏章呈上去后,皇上很不高兴,下令让廷臣们一起商议。宁阳侯陈懋、吏部尚书王直等人请求皇上采纳他的意见,还因此引咎辞职。皇上安慰他们,让他们留了下来。过了几天,章纶也上奏章请求恢复储君,结果也被下到诏狱。第二年八月,大理少卿廖庄也因为为沂王说话而被杖责。皇上身边的人说:这些人都是一起串通好的,皇上就让人拿粗大的棍子在监狱里把他们打死,这些人最终都死了,当时章纶三十二岁。
那天,同大人上书之后,策马出城,马儿却突然伏地不起。同大人怒喝道:“我都不怕死,你个畜生磨蹭什么!”马儿还是在地上打滚了好几次,才肯动身。后来同大人死了,那匹马悲鸣了几声也死了。
英宗皇帝复位后,追赠同大人为大理寺左寺丞,还把他的儿子启录为国子监学生,不久又授予他咸宁县知县的职位。启请求将父亲的遗骸运回老家安葬,朝廷还拨款支付舟车费用。成化年间,朝廷又授予同大人的次子越为通政司知事,并每月给同大人的妻子罗氏发放俸禄。后来,朝廷又追赠同大人“恭愍”的谥号,让他在忠节祠中与于谦一同祭祀,这终于实现了同大人当初的愿望。
同大人入狱的时候,礼部郎中孟玘也上书请求恢复太子地位。皇上并没有治他的罪。可进士杨集却给于谦写信说:“奸臣黄矰建议废立太子,不过是为了保命而已,你们却轻易地就答应了。您是国家的栋梁之材,难道就不想想怎么善后吗?现在同大人他们又都被下狱了,你们却把他们置于死地,自己却高高在上,这叫什么清议?”于谦把这封信给王文看了。王文说:“书生不懂得避讳,倒也胆大,应该给他升官压压他的锐气。”于是就让杨集去做了安州知州。孟玘是福建人,杨集是常熟人。
章纶,字大经,乐清人,正统四年考中进士,被授予南京礼部主事的职位。
景泰初年,他被召进京担任仪制郎中。章纶看到国家多事之秋,经常慷慨激昂地议论时政。他还曾经上书献上《太平十六策》,洋洋洒洒写了一万多字。也先和朝廷议和之后,章纶请求朝廷积极修整军备,以应对突发事件。宦官兴安建议皇帝修建大隆福寺并亲临视察,章纶就上书劝谏,当时河东盐运判官济南人杨浩也还没离职,也上书劝谏,皇帝最终取消了这次出行。杨浩后来官至副都御史,巡抚延绥。章纶还因为发生灾异请求朝廷探究原因,他的话语非常恳切。
五月初五,钟同给皇帝上奏,请求恢复皇太子(沂王)的地位。两天后,于谦也上书,提出了十四条修德止灾的建议。最主要的几点是:内官不能干预朝政,奸佞之臣不能掌握权力,后宫不能铺张浪费,凡是阴盛阳衰的现象,都应该禁止。他还说:“孝悌是所有道德行为的根本。希望陛下在朝会结束后,去拜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尽到问候和侍奉的礼仪。上皇(太宗)执政十四年,是天下的父亲;陛下接受册封,是上皇的臣子。陛下与上皇,虽然形体不同,实则同为一人。诏书上说:‘礼节要更加周全,而不能有所懈怠;义理上要谦卑,以奉承尊长。’希望陛下能够遵守这些话。无论是朔望(每月初一和十五),还是节庆假日,都应该率领群臣在延和门朝见上皇,以表达兄弟情谊,这才是天下的心愿啊!更应该恢复汪皇后中宫的地位,以正天下母仪;恢复沂王的太子地位,以稳定天下根本。这样一来,天下就会充满祥和之气,灾难自然会消除。”
皇帝看完奏疏后非常生气,当时天色已晚,宫门已经关闭了。皇帝就命令把旨意从门缝里传出去,立刻把于谦和钟同抓进诏狱。他们遭受了残酷的拷打,逼问他们指使者是谁,以及与后宫有没有勾结。于谦和钟同到了濒死的地步,都没有说一句话。正好遇到大风扬沙,白天也像黑夜一样,狱卒稍微放松了警惕,把他们关了起来。第二年,廖庄在朝堂上被杖责,皇帝趁机在狱中也杖责于谦和钟同各一百下。钟同最终死在了狱中,于谦则长期被囚禁。
英宗皇帝复位后,郭登说于谦、廖庄、林聪、左鼎、倪敬等人都是敢于直言,触犯了当时权贵的人,应该给他们加官晋爵。于是皇帝立刻释放了于谦,并下令查找于谦以前的奏疏,但没有找到。内侍就在旁边背诵了几句奏疏的内容,英宗皇帝连连感叹,提拔于谦为礼部右侍郎。于谦因为他的忠贞节操受到皇帝的重视,但他为人刚正不阿,不能与世俗同流合污。石亨权倾朝野,邀请朝廷大臣们饮酒,于谦推辞不去;他还多次和尚书杨善在政事上意见不合。石亨和杨善都中伤于谦,于是于谦被调到南京礼部,后来又改任吏部。
皇上登基后,有人拿着先帝的遗诏,建议赶紧操办婚礼。但是,李纶上奏说:“父皇驾崩不久,国丧还没结束,百日之内举办婚礼不吉利,我心里也觉得不安。陛下刚即位,应该以孝治天下,三纲五常的根本就在于此。请求等到明年春天再举行婚礼。”虽然这个建议没被采纳,但大家都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成化元年,淮河两岸闹饥荒,李纶上奏了四条救荒的措施,皇上都批准了。四年后秋天,他的儿子李玄应因为冒名顶替参加京城的科举考试,被给事中朱清、御史杨智等人弹劾。皇上就让侍郎叶盛去调查这件事。第二年,李纶和佥都御史高明一起考察各级官员,两个人意见不合。李纶上奏后,又单独上奏弹劾给事中王让,说他不参加考察,而且刚愎自用,自己的意见常常不被采纳,请求把王让和高明一起罢免。奏章一起递交给了叶盛等人。结果,王让和其他被考察的官员一起联名弹劾李纶。李纶也多次上奏请求退休,皇上都不答应。后来,叶盛等人查明李玄应确实冒名顶替,皇上原谅了李纶,而且之前他上奏的其他事情,也都一笔勾销了。没过多久,李纶又升任礼部尚书。
温州知府范奎因为一些事情被论处,要调离岗位。李纶说:“温州是我的家乡,范奎深得民心。他离任那天,三万百姓哭着拉住他的车辕,足足留了他十八天才让他离开。请求皇上让他回去,以慰民心。”奏章递交到相关部门后,却被压了下来。李纶为人耿直,喜欢直言不讳,所以不受那些当权者待见。他在侍郎的位子上干了二十年,都没能升迁,最后请求退休回家。过了很久,李纶去世了。几年后,他的妻子张氏上奏了他的奏稿,并请求皇上恩典。皇上看后非常赞赏,追赠李纶为南京礼部尚书,谥号恭毅,并给他的一个儿子安排了鸿胪典簿的官职。
李玄应后来考中了进士,做了南京给事中。他和同僚一起弹劾陈钺,触怒了皇上,被停了俸禄。后来孝宗皇帝即位,李玄应上奏了治理国家的五条建议。他最终做到广东布政使才退休。
廖庄,字安止,是吉水人。宣德五年考中进士。八年后改任庶吉士,他和知县孔友谅等七个人轮流在六个部门任职。
英宗刚当上皇帝的时候,庄昶被任命为刑科给事中。 这工作说白了就是负责监督政府部门的。 到了正统二年,有个御史叫元亮,他提议按照皇帝的旨意,免除边防军队的欠饷,结果没被批准。 后来,按察使龚鐩也按照圣旨,请求赦免那些还没抓到的盗贼,可司法部门压根儿没理他。庄昶觉得皇帝的诏书必须得执行,就上书跟上面据理力争。
正统五年,朝廷下令让京城的官员去地方赈灾,顺便催收拖欠的赋税。庄昶担心那些使者催得太紧,会把老百姓逼急了,于是请求宽限那些受灾的州县,等秋天收成后再收税。皇上同意了他的建议。 他去陕西赈灾,救活了不少人。 回来后,他又上奏朝廷,提出了九条宽恤百姓的建议,很多都被采纳了。 有一次,杨士奇家的人犯了法,庄昶和其他官员一起弹劾他家人。有人劝他说:“你干嘛非要得罪杨士奇啊?”庄昶回答说:“我正是为了杨士奇好,才能让他家的人引以为戒。”
正统八年,皇上任命他跟御史张骥一起代理大理寺的事务。 一个月后,他就升任了左寺丞。 正统十一年,他又升迁到南京大理寺少卿。 两年后,有个坏家伙叫陈玞,跟他的亲戚贾福争夺一个指挥使的职位。 南京刑部侍郎齐韶收了陈玞的贿赂,想把贾福的官职弄到陈玞手里。 结果被庄昶给驳回了。 齐韶气急败坏,把贾福打死了,然后被抓了起来。 陈玞也诬陷庄昶,两个人都被抓进了诏狱。 后来齐韶犯的其他罪行被查出来,被处死了,庄昶才被释放。
景泰五年七月,他上了一道奏疏,说:“我以前在朝廷当差的时候,看到太上皇派使者来册封皇上,每逢节日,皇上都让群臣去东边偏殿朝见太上皇,恩情礼遇非常周到,大家都感动地说,太上皇和皇上兄弟情谊如此深厚。现在皇上您掌握天下,应该经常去南宫朝见太上皇,或者向他请教家法,或者一起商量治国之道,逢年过节的时候,也让群臣一起前去朝见,以此慰藉太上皇的心,这样祖宗在天之灵才能安息,天地之心也能安定啊。太子是国家的根本,太上皇是皇上的父亲,也是皇上的养子,应该让太子学习儒家经典,学习书写和策论,等待皇嗣出生,让天下百姓都知道皇上您有为天下着想的公心,这样不是很好吗?这天下,是太祖、太宗打下来的,仁宗、宣宗继承和保全了这江山社稷,太上皇北征也是为了这天下。现在皇上您治理天下,应该记住祖宗创业的艰难,想想怎么才能团结天下人的心,消除灾祸,招来祥瑞,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奏疏递交上去,皇上没理他。
第二年,他因为母亲去世,去京城办理相关手续,顺便到东角门去朝见皇上。皇上想起他之前的奏疏,下令廷杖八十,把他贬到定羌驿当驿丞。
天顺初年,他被召回京城。这时母亲的丧事还没办完,又碰上父亲去世,朝廷特地赐予祭葬,让他复职,仍然在南京任职。天顺五年,他被提升为礼部右侍郎,后来又调到刑部。成化初年,他被召回京城,担任刑部左侍郎。一年多后去世,追赠尚书,谥号恭敏。
他为人刚正,喜欢当面指出别人的错误,但实际上为人坦荡,没有心胸狭窄。他不讲究那些细枝末节,喜欢热情款待宾客,跟他们相处得很融洽。自从做了司法官,有人劝他减少与宾客的往来,避免嫌疑。他笑着说:“古人说过‘臣门如市,臣心如水’,我问心无愧就行了。”他去世的时候,家里没钱办丧事,大家一起凑钱帮他料理后事。
一开始,景帝当政的时候,英宗还在南宫,身边的人就互相挑拨离间。等到怀宪太子去世后,那些小人害怕沂王会被重新立为太子,于是更加变本加厉地造谣中伤。所以钟同、章纶和庄相继都极力劝谏,结果都因此获罪。不过皇帝多少还是有点醒悟。六年七月辛巳这天,刑科给事中徐正请求面见皇帝陈述事情。皇帝立刻召见了他,徐正就说:“先帝在位时间很长,沂王曾经是储君,天下臣民都仰慕他。应该把他迁到别的地方封地,以消除人们的期待。再另选一位皇亲子弟在宫中培养。”皇帝又惊又怒,当场把他斥责了出去。本来想处罚他,但又怕引起民怨,所以就把他贬到边远地区任职。可是皇帝的怒气还没消,后来又有人告发徐正的丑事,于是把他流放到铁岭卫戍守边疆。总的来说,虽然皇帝生气徐正等人说话太过了,但那些小人的谗言他也并没有完全听信。等到英宗重新当上皇帝后,于谦、王文因为策划拥立藩王而被杀,这件事的真相也就不了了之了。
倪敬,字汝敬,是无锡人。正统十三年考中进士,被提拔为御史。景泰初年,京畿地区发生饥荒,朝廷派他去视察。他请求免除田租,户部不同意。他又上书两次据理力争,最终如愿以偿。后来他又去山西巡按。当时有个用粮食捐献来换取官职的规定,倪敬奏请废除这个规定。那些侵吞军饷的戍守将领,都被他查办,那些豪强恶霸也收敛了许多。他又去福建巡按。当时有人建议恢复银矿冶炼,倪敬认为不可行,上书反对,最终这个建议被搁置。到达福建后,他又奏请废除各部门向百姓滥收器物钱财的陋习。镇守当地的内臣戴细保贪赃枉法,倪敬把他的罪行上报朝廷。皇帝下令召回戴细保,并命令倪敬逮捕治罪他的同党,百姓们都非常高兴。倪敬巡按结束后回到京城,在家休息了四个月,然后被逮捕审问,不久后又恢复了官职。
六月里,那年灾害多,我跟吴江的盛昶、江阴的杜宥、芜湖的黄让、安福的罗俊、固始的汪清一起上奏皇上说:“国库的钱,不应该无缘无故地就拿去赏赐;那些游山玩水的活动,不应该在不该的时候进行。以前为了斋僧,多次从国库拿出钱来换米,可那些风吹日晒的边境士兵,那些为公务奔波的穷苦百姓,又拿什么来救济他们呢?最近听说建造龙舟,修建宫殿,工程日益增多,游乐享乐的事也不少,这不是养护圣体的好办法啊!章纶、钟同两位正直的大臣因为直言进谏而得罪了皇上,被幽禁了一年多,这不是彰显圣德的好办法啊!希望皇上能停止对寺庙的供奉,减少享乐的活动,停止那些大兴土木的工程,释放那些正直的大臣。”皇上看完奏章很不高兴,把奏章交给了礼部。礼部官员都说我们忠心爱戴皇上。皇上知道了,但心里还是很不高兴。没过多久,皇上就下令让都御史萧维祯调查我们这些人,暗示要罢免我们。御史罢免了十六个人,我被包括在内;我们都被贬为典史,我被贬到了广西宜山。英宗皇帝复辟后,皇上诏令我们这些人全部授予知县的职位,我被任命为祥符知县。安远侯柳溥很器重我,西征的时候,让我跟随他,还把我升为都督府都事。一年后军队回师,我死了。很多人都为我惋惜。
盛昶他们五个人,都是进士出身。盛昶这个人,才华横溢,性格刚烈。他曾经在广东任职,弹劾巡抚侍郎揭稽失职,揭稽因此被降职。后来盛昶做了罗江知县,升任叙州知府,还立过平寇的战功。杜宥做了英德知县。他管辖的地方盗贼很多,他就修建了县城。有一次被贼寇包围,粮食吃光了,杜宥死守城池,不肯投降。晚上他偷偷地派死士去烧了贼寇的营寨,贼寇这才惊慌溃散。后来他调任韶州通判,因为生病就辞官回家了。黄让做过安岳知县,后来升任中府都事。因为他责罚过锦衣卫的官吏,被权贵门达诬陷,被发配到广西戍边。后来大赦天下,他才重新戴上官帽。他很穷,靠自己耕种来养活自己。罗俊曾经巡按四川,以清廉著称。最后做到南雄知府才退休。
杨瑄,字廷献,是丰城人,景泰五年考中了进士,当上了御史。他为人正直,很有气节。景帝身体不好,朝中大臣请求立太子为储君,但皇帝不同意。杨瑄就和同事钱琎、樊英等人商量着要一起上奏章争论这件事,正赶上“夺门之变”发生了,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天顺年间刚开始的时候,杨瑄到畿内(京畿地区)去巡视。到了河间府,老百姓告状说曹吉祥、石亨霸占了他们的田地。杨瑄就把这事儿报告给了皇帝,还把这俩人仗着皇帝宠信,专权跋扈的情况一起写了上去。皇帝对大学士李贤、徐有贞说:“这才是真正的御史啊!”然后就派人去调查这件事,并且命令吏部把杨瑄的名字记下来,准备提拔他。曹吉祥听说这事儿后害怕了,赶紧去向皇帝告状,请求处罚杨瑄。但是皇帝没答应。
话说没过多久,亨西征回来,正赶上彗星出现。这时,十三位掌道御史,张鹏、盛颙、周斌、费广、张宽、王鉴、赵文博、彭烈、张奎、李人仪、邵铜、郑冕、陶复,还有御史刘泰、魏翰、康骥,他们打算弹劾亨和吉祥的违法行为。结果,前一天,给事中王铉把这事儿偷偷告诉了亨。亨和吉祥哭哭啼啼地跑到皇帝面前告状,说张鹏他们是因为内官张永的侄子被诛杀,所以结党营私,想要为张永报仇。
第二天,奏章递交上去,皇帝大发雷霆,把张鹏和瑄(指张鹏同案的官员,文中未明确指出是谁)都抓了起来。皇帝在文华殿召集所有御史,把他们的弹劾奏章扔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念。周斌一边念一边回答,脸色平静得很。说到冒功滥职这一条,皇帝问他:“那些将士迎接朕回朝,朝廷要论功行赏,怎么就叫冒功滥职呢?”周斌说:“当时迎接圣驾的只有几百人,光禄寺赏赐的酒食,数量都有记录。现在却把人数夸大到几千,这不是冒功滥职是什么?”皇帝没说话了,最后把瑄、张鹏和其他的御史都关进了监狱。
一顿好打,又是板子又是拷问,追问幕后主使是谁,瑄他们什么也没说。最后,说是都御史耿九畴、罗绮是主谋,他们也被抓了起来。张鹏和瑄被判死刑,其余的御史被发配边疆。亨和吉祥又开始诬告其他的言官。皇帝就下令吏部,年龄超过三十岁的给事中和御史留下,其余的全部外放。尚书王翱上奏,列出了给事中何玘等十三人,御史吴祯等二十三人。皇帝下令把何玘他们贬为州判官,吴祯他们贬为知县。
这时,突然刮起了大风,打雷闪电,树木被连根拔起,房屋也被掀翻,一会儿工夫就下起了大雨冰雹。亨和吉祥家里的几棵大树都被刮断了,他们俩也害怕了。掌管钦天监的礼部侍郎汤序本来就是亨的同伙,他也说这是上天示警,应该宽恕这些被关押的人。皇帝听了之后有所感悟,把张鹏和瑄发配到铁岭卫,其余的贬为知县,而刘泰、魏翰、康骥三人恢复了官职,何玘、吴祯他们也不用外放了。
何玘和张鹏走到半路,正好赶上承天门失火,皇帝大赦天下,把他们放了回来。有人说应该去向亨和吉祥道谢,但他们俩就是不去,结果又被贬到南丹戍边。
宪宗皇帝登基后,把薛瑄官复原职。薛瑄后来升迁到浙江副使。他巡视海路的时候,严厉禁止将校私自放纵士兵。他还修缮海塘,建造了长达2千三百丈的海盐堤岸,老百姓终于可以安居乐业了。薛瑄担任副使十多年,政绩显著,后来升任按察使。以前西湖的水可以灌溉周边四十六万顷的田地,但那时淤塞了一大半,薛瑄就请求疏浚西湖。他设置防洪设施和闸门,以便灌溉,可惜工程还没完成,他就去世了。海盐的老百姓为他建立了祠堂祭祀他。
薛瑄的儿子薛源,字本清,从小就学习天文,后来被任命为五官监候。正德元年,刘瑾等人专权乱政,薛源上书皇帝说:“从八月初开始,大角星和心宿二星一直不停地摇动。大角星是天王的座位,心宿二星是天王的正位,这两颗星都应该保持平静,现在却在摇动。占卜的结果是:‘人主不安,国家有忧患。’大概是陛下您轻率地游玩,过度地打猎,才导致了这种现象。而且北斗七星中的第二、三、四颗星,亮度也不如往常。第二颗星叫天璇,象征着皇后;皇后得不到宠爱,这颗星就会暗淡;大兴土木,随意开凿陵墓,这颗星也会暗淡。第三颗星叫天机,象征着爱护百姓;如果不爱护百姓,频繁地征收赋税,这颗星就会暗淡。第四颗星叫天权,象征着号令;号令不当,这颗星就会暗淡。恳请陛下敬畏天命,安居深宫,停止嬉戏游乐,禁止打猎,停止骑射,停止工程建设,发布严厉的命令,不要轻易出入宫廷,减少对宠臣的宠爱,减少赏赐,亲近元老大臣,每天研习经典,修养自己的德行,以消除灾祸。” 他的奏疏递交到礼部,礼部尚书张升等人称赞薛源忠心爱国,并将此事上报皇帝。
十月的时候,雾霾经常出现,袁可立就说:“这是各种邪恶之气,阴气侵犯阳气,臣子欺骗君主,小人专权,下级将要背叛上级。” 他举的例子非常贴切。魏忠贤大怒,假传圣旨杖责他三十大板,然后放了他。袁可立又上奏说:“自从正德二年以来,占卜的结果显示火星进入太微垣帝座前,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来回不定,请求皇上收揽政柄,防患于未然。” 这话明显是指着魏忠贤说的。魏忠贤非常生气,把袁可立叫来大骂:“你是什么官儿,也敢学着做忠臣?”袁可立大声说:“官职大小不同,忠心却是一样的!”魏忠贤又假传圣旨杖责他六十大板,把他贬谪到肃州去戍守。走到河阳驿的时候,袁可立因为伤重去世了。他的妻子用芦苇割断后盖在他身上,把他葬在了驿站后面。
杨涟父子因为忠诚直谏而名扬天下,受到士人的高度评价。而袁可立一个小小的官员,却能如此刚正不阿,更是难能可贵。天启初年,朝廷追赠他“忠怀”的谥号。
盛颙,字时望,无锡人;周斌,字国用,昌黎人;王鉴,太原人;赵文博,代州人;彭烈,峡江人;李人仪,隆昌人;邵铜,闽县人;郑冕,乐平人。这几位都是进士出身,被授予御史的官职。后来盛颙被降职到束鹿县做知县;周斌去了江阴;王鉴去了肤施;赵文博去了淳化;彭烈去了江浦;李人仪去了襄阳;邵铜去了博罗;郑冕去了衡山。他们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做出了政绩。
束鹿县的徭役负担很重,而且分配不均,盛颙制定了九条法令来解决这个问题,后来的知县都没能改变他的法令。他母亲去世后,他回家丁忧。服丧期满后,百姓们一起到京城请求皇上让他回来。盛颙再次上任后,更加不用鞭打和体罚。有人来告状,他就开导他们,那些人往往立刻叩头认错,不再争辩。邻县的官司打不赢的,也纷纷来向他诉讼,他几句话就能把事情解决,大家都心服口服地离开了。郊外有一些空地,人们争着来盖房子住,逐渐形成了一座集市,人们称它为“清官店”。
老斌在江阴当官,政绩很好,老百姓都编歌谣夸他呢:“旱灾来了,就像周公一样祈祷,甘露就来了;水灾来了,也像周公一样祈祷,阴雨就散了。” 天顺七年,他被推荐提升为开封知府。后来宪宗皇帝继位,上级官员都上报了他的政绩。皇帝说:“那些敢于直言进谏却被奸臣排挤,还能做好本职工作的官员,都应该给他们升官!” 于是,老斌被提升为邵武知府;老鉴被提升为延安知府;老文博被提升为卫辉知府;老烈被提升为河南知府;老仪被提升为荆州知府;老铜被提升为温州知府;老冕被提升为衡州知府。 老斌因为治理有方,后来又调到延平府任职。巡按御史也上报了老斌的政绩;陕西和湖广的官员也上报了老鉴和老仪在当县令时的政绩。他们都得到了皇帝的特别嘉奖和封赏。
老斌后来升迁到陕西左布政使。当时陕西三边地区战事频繁,而且年年闹饥荒。但是老斌把军队的粮草供应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军民都安居乐业。成化十七年,他被召回朝廷,担任刑部右侍郎。两年后,山东发生旱灾和饥荒,盗贼四起,朝廷就派老斌担任左副都御史去山东巡抚。老斌到了山东之后,就虔诚地祈祷上天,结果就下起了大雨,庄稼都活过来了。他采取了一系列救灾措施,灾荒很快就过去了,而且还余下了一百多万石粮食。他还推行了九条新的法令,打击贪官污吏,为老百姓做了很多好事,老百姓都很感激他。三年后,他因为年纪大了就退休了。弘治年间去世。
老斌在广东当右布政使的时候,刚离开江阴,老百姓就为他立了生祠。后来从开封调走的时候,老百姓也哭着送他。老鉴刚开始当御史的时候,曾经在左顺门当面斥责过宦官的无礼行为。那些宦官非常生气,就借机让都御史萧维祯去调查他,想把他弄走,但是萧维祯觉得老鉴没错,就没把他怎么样。老文博最后做到河南巡抚右副都御史。老烈做到广东左布政使。至于老费广他们,史书上没记载。
话说那些敢于直言进谏的人啊,都是因为事情紧急,奋不顾身,就算获罪也在所不惜。 这可不是我瞎说的,你看尹昌隆死在了吕震手里;耿通被高煦害了;刘球被杀,陈鉴被抓,都是因为王振;杨瑄被发配边疆,是石亨和曹吉祥搞的鬼;就连戴纶劝皇上别总去打猎,陈祚劝皇上要勤奋学习,钟同、章纶、廖庄提议恢复太子地位,倪敬等人直言进谏时政,这些人最后都倒了大霉。
唉,忠臣们满腔热血,却无法施展抱负,真是让人悲痛啊! “赞曰:直言敢谏之士,激于事变,奋不顾身,获罪固其所甘心耳。” 这句诗说的就是他们的遭遇。 他们为了国家,冒着生命危险,结果却落得个悲惨的下场,想想都让人心寒。 这其中,尹昌隆、耿通、刘球、陈鉴、杨瑄这些人的例子,都说明了当时正直之士的处境有多么艰难。
戴纶、陈祚、钟同、章纶、廖庄、倪敬等等,他们都是为了国家好,才敢于直言不讳,结果却都因为触犯了权贵而遭到迫害。“然观尹昌隆死于吕震;耿通陷于高煦;刘球之毙,陈鉴之系,由于王振;杨瑄之戍,厄于石亨、曹吉祥;乃至戴纶谏游猎,陈祚请勤学,钟同、章纶、廖庄倡复储,倪敬等直言时事,皆用贾祸。” 这些名字,每一个都代表着一段血泪史,每一个都让人扼腕叹息。 忠臣的遭遇如此凄惨,真是让人悲从中来啊! “忠臣之志抑而不伸,亦可悲夫。” 这句感叹,道出了多少忠义之士的无奈和悲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