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乔新,字廷秀,是江西广昌人。他爸爸叫何文渊,永乐十六年考中了进士。

他爸爸当了御史,后来又去山东和四川巡视。有一次,四川乌蒙地方有个坏人叫什伽,偷偷霸占了知府禄昭的妻子,害怕被杀,就诬陷禄昭造反。皇上就下令派兵讨伐。何文渊赶紧发文阻止调动的军队,并且揭露了什伽的谎言。

宣德五年,因为顾佐的推荐,皇上赐给他诏书,让他去温州当知府。他在温州做了六年,政绩很好,皇上加了他的俸禄,还赏赐了他御书。后来,因为胡滢的推荐,他升任刑部右侍郎,负责督办两淮的盐税。

正统三年,因为两次审理案件处理的不对,他和尚书魏源一起被关进了监狱,不过后来都放出来了。朝廷要出兵征讨麓川,何文渊上书劝谏说:“麓川那地方,弹丸之地,根本没必要出动大军。如果派云南的守将驻扎在金齿,让三司官员去安抚他们,远方的人民就能重新过上好日子,朝廷也能省去调兵和运输军需的麻烦,这才是上策啊!”皇上采纳了他的建议,但是朝中很多大臣都主张用兵。结果西南地区大乱,虽然最后打赢了,但也损失惨重。那年冬天,何文渊因为生病请求回家。

景帝登基后,又起用他当吏部左侍郎,不久就升任尚书,协助王直处理部务。东宫修建完成,他又被加封为太子太保。后来发生了一些灾异,给事中林聪等人就弹劾何文渊奸邪。左庶子周旋为他辩解,结果林聪又一起弹劾了周旋。御史曹凯也在朝堂上为他据理力争,最后他和周旋一起被关进了监狱。林聪的奏疏里写着“嘱内臣”三个字,太监兴安要求查明是谁指使的。林聪不敢说实话,于是皇上就让何文渊退休回家。

英宗复位后,取消了他之前加封的官职。据说景泰年间,易储的诏书里“父有天下传之子”这句话是何文渊出的主意,有人说朝廷要逮捕他,他害怕了,就自杀了。

乔新在景泰五年考中了进士,做了南京礼部主事。他父亲去世,他回家奔丧。他家邻居,前任侍郎揭稽,曾经是乔新父亲的老师,但和乔新兄弟关系不好。揭稽就上奏说,乔新父亲其实是受儿子逼迫才自杀的,还说乔新逼迫父亲把心爱的妾室嫁出去。乔新也不甘示弱,揭发揭稽在当巡抚的时候,曾经推荐过黄某(此处原文缺失),还帮着起草过易储的奏疏。结果两个人都被叫去对质,闹上了公堂。后来,乔新父亲的妾室为了给乔家兄弟鸣冤,甚至砍断了自己的手指。这案子才稍微缓和了一些,皇上也因为事情已经过去,就下令赦免了他们,不再追究。

没过多久,乔新的母亲又去世了,他又回家守孝。守孝期满后,乔新被调到刑部做主事,后来升任广东司郎中。那时候,他执法非常严厉,锦衣卫的士兵犯了法,他毫不留情地抓捕惩治。就连都指挥袁彬托他办事,他都坚决不从。袁彬很生气,派人去搜集乔新的罪证,结果什么也没找到。这件事以后,乔新的名声大振。

成化四年,乔新升任福建副使。寿宁的银矿,盗采的人聚集了一千多人,到处抢劫,乔新就招募军队,抓捕了盗采的头目。福宁有个地主叫尤氏,杀人后还带着兵甲到处横行,抗拒捕抓长达二十年,也被乔新抓捕杀掉了。福清的薛氏家族经常和外国商人进行走私交易,事情败露后,还企图造反,也被乔新抓捕杀害了。福安和宁德的银矿很久没有出产了,官府却照样催收赋税,老百姓很多都破产了。乔新为老百姓说了话,把赋税减免了三分之二。兴化地区的老百姓从洪武年间就开始向官府租牛耕地,到了现在还要每年缴纳租金,乔新奏请皇上免除了这项租金。清流县归化里地处沙县和将乐之间,因为地势险要,一直不交赋税。乔新上奏后,朝廷设立了归化县,那里的老百姓才开始遵守法纪。

之后,乔新升任河南按察使。那一年闹了大饥荒,按照惯例,救济赈灾只到秋天结束。乔新却说:“只到秋天结束,是因为认为秋天收成后就能缓解,但现在秋天收成也不好呀!”于是,他一直把赈灾持续到第二年麦子成熟才停止。都御史原杰招抚流民到南阳,请乔新帮忙。一开始,项忠驱赶流民的手段过于严厉,流民听说原杰来了,就更加躲到深山老林里去了。乔新亲自去招抚他们,最终有六万多户流民归附了朝廷。后来,乔新又升任湖广右布政使。荆州的老百姓受不了繁重的徭役,乔新就根据丁口和贫富情况,把老百姓分成九等,这样老百姓就觉得公平多了。

十六年前,乔新升职了,当上了右副都御史,去山西巡抚。那地方靠近边境,老百姓和士兵经常出塞去砍柴打猎。乔新说:“这些人要是碰上敌人,肯定只会求饶保命,全是敌人引诱他们去的!应该禁止他们随便出塞,要是有人违反了,就惩罚负责的将领!”皇上批准了他的建议。后来,敌人真的来犯边境了,乔新和参将支玉一起在灰沟营设下埋伏,打了个敌人措手不及,杀死了很多敌人。因为这次战功,乔新升职成了左副都御史。

那年闹饥荒,乔新上奏朝廷,请求免除一些杂税,还有户口税、盐税和钞税的四成。他还弹劾了佥事尚敬和刘源,说他们办案拖拉,请求皇上下令全国的审案官员,凡是超过半年还没结案的,都要追究责任。皇上觉得他说的对,立刻就照办了。然后,皇上召见乔新,让他担任刑部右侍郎。山西大旱,饿死了很多人,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惨剧。皇上派乔新去赈灾,他救活了三十多万人,还遣散了十四万户冗员。

乔新回朝后,正赶上安宁宣抚使杨友想夺走他弟弟播州宣慰使的爱爵,还诬陷爱有谋反的企图。乔新奉命去调查,他和巡抚刘璋一起证明了爱是被冤枉的。最后,杨友被罢官,发配到其他地方,播州人民这才安定下来。

孝宗皇帝登基后,万安、刘吉等人嫉妒乔新刚正不阿,就把他外放到南京做刑部尚书。长江沿岸的芦洲,经常被宦官霸占,他们谎称是为了筹备进贡的费用。乔新上奏,把芦洲还给了老百姓。乔新被外放的时候,宦官怀恩心里很不服气。有一天,怀恩到内阁办事,就说:“新皇帝登基,应该重用正直的人,为什么把何公(指乔新)外放呢?”万安他们一句话也没说。后来,刑部尚书杜铭被罢免了,大家都很希望乔新能接任,但是刘吉取代万安成为首辅后,一直忌恨乔新,很久都不提拔他。

弘治皇帝即位的第一年,由于王恕的推荐,乔新才被召回京城,接替杜铭担任刑部尚书。他上奏说:“以前的制度规定,官员外出调查案件或逮捕犯人,必须持有详细的批文,到当地官府验看后才能执行。现在只用简单的驾帖,不符合规定,应该恢复旧制,以防止弄虚作假。”皇帝立刻批准了他的奏章。当时刘吉仇视正直的人,经常兴起大狱,乔新总是依据法律据理力争。刘吉更加怨恨乔新,多次抓住他的小错,削减他的俸禄。第二年夏天,京城发生大水灾,乔新请求朝廷赈济灾民,他还考虑到刑狱可能不公平,列举了几条应该修改的律法条文,但是刘吉全部驳回。大理寺丞的职位空缺了,御史邹鲁想升迁,而乔新却推荐了郎中魏绅。恰逢乔新的外家和乡人发生诉讼,邹鲁就诬告乔新受贿包庇。刘吉抓住机会,把乔新的外家关进诏狱,乔新于是上疏请求退休。不久,调查结果证明邹鲁诬告不实,邹鲁被停职,乔新也获准致仕。

乔新为人清廉正直,在工部观政的时候,曾经被派往淮西。巢县县令阎徽年轻时曾受教于乔新,想用钱财馈赠乔新。乔新拒绝了,阎徽说:“这是为了表达我对老师的敬意啊。”乔新说:“你想孝敬你的老师,通过别人送来可以,通过我送来就不可以。”最终,乔新没有接受。福建市舶司的宦官去世了,镇守官员把他的财产分给了三司,只有乔新坚决拒绝。无奈之下,他把钱送进了国库。乔新退休后,杨爱派人送来很多礼物,并且献上上好的木材,说是可以用来做棺材的,乔新都坚决拒绝了。

乔新年十一岁的时候,跟着父亲在京城住。有个叫周旋的修撰来家里做客,当时乔新正在读《通鉴续编》。周旋就问他:“你的书法水平怎么样?跟《纲目》比起来?”乔新回答说:“吕文焕投降元朝,书里没写他叛国;张世杰投海而死,书里没写他忠烈;曹彬、包拯去世,书里也没写他们的官职。而且纪晓、轩辕写的那些东西,很多都是怪诞不经的,好像不太靠谱啊。”周旋听了非常惊讶。

乔新长大后,博览群书,只要听说有稀奇古怪的书,就借来抄录,积累了三万多卷书,都亲自校对过,写了很多著作。他跟人交往很少,只有彭韶是他的气节之友,邱濬是他的学问之友。

乔新退休后,江西巡按御史陈诠上奏说:“乔新始终保持着高尚的节操,只是因为受了亲戚朋友的馈赠,被人弹劾,被迫退休,进退两难,实在可惜。请求皇上调查此事,如果乔新没有疾病,就重新启用他;如果有疾病,就给予慰问,以表达对旧臣的恩情,维护他进退的节操。”但是皇上没有批准。后来,朝中很多人推荐他,但他始终没有再被起用。乔新在十五年后去世,享年七十六岁。

江西巡抚林俊为彭韶和乔新请求追赠谥号,吏部审核后同意了。皇上要了解乔新致仕的原因,给事中吴世忠说:“乔新的学识品德、政绩都非常好,忠诚勤恳,刚正不阿,年纪越大越坚定。御史邹鲁因为私怨诬告他,乔新一句话也没辩解,平静地退休回家,闭门读书著书,很少与人交往,士大夫们都很敬佩他的品行。如果一定要追究他退休的原因,恐怕会影响到表彰贤才的制度,就像宋朝的蒋之奇诬告欧阳修一样,胡纮等人诬告朱熹一样,从来没听说过因为个人的私怨而否定千秋万代的公论。”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正德十一年,广昌知县张杰再次为乔新说情,于是皇上追赠他太子太保的官衔,并允许他的后代继承官职。第二年,又赐予他“文肃”的谥号。

乔新的五世孙乔源,万历初年,担任刑部右侍郎,也以清廉正直著称。

彭韶,字凤仪,福建莆田人。天顺元年考中进士。担任刑部主事,升任员外郎。成化二年,他上疏弹劾佥都御史张岐奸邪,建议召回王竑、李秉、叶盛,触怒了皇上,被关进诏狱。给事中毛弘等人为他求情,但皇上不听,最后彭韶花钱赎罪。不久后,他升任郎中。

锦衣指挥使周彧,是太后的弟弟,上奏说,请求把武强、武邑两县赋税不足额的土地,登记为闲田。皇上就命令韶跟御史季琮一起去调查核实。韶他们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就回来了,然后上书自责说:“真定府的土地,从祖宗时代就允许老百姓开垦种植,已经成为他们的固定财产了,减免赋税是为了鼓励他们好好种地。功臣、皇亲国戚都跟国家休戚与共,怎么能跟老百姓争夺那一点点土地呢?我实在不忍心剥夺老百姓的衣食,去讨好那些达官贵人,所以请求皇上责罚我办事不力。”奏章递上去后,皇上把土地还给了老百姓,但却责怪韶他们是为了邀功请赏才这么做的,又把他们下进了诏狱。朝中官员纷纷争论为他们求情,最后他们才被释放。那时候,韶和何乔新同在朝廷做官,两人都很有名望,人们都称他们为“何彭”。

后来,他升迁为四川副使。安岳县的扈氏一族烧死了刘某一家二十一人,定远县的曹氏一族杀害了他们哥哥一家十二人,当地官府认为是疑难案件,很久都没能判决。韶只讯问了一次就查明了真相,凶手们都认罪伏法了。他升任按察使后,彻底清除了辖区内淫秽不堪的寺庙。以前王府祭祀和葬礼都要派遣内官,耗费公私财力巨大,韶奏请皇上废除了这项制度。云南的镇守太监钱能进献金灯,扰乱道路,韶弹劾了他,但奏章没有得到回应。

十四年春天,他升迁为广东左布政使。宦官们奉命出使,络绎不绝,镇守太监顾恒、市舶太监韦眷、珠池太监黄福,都打着进贡的名义,所到之处都搜刮民脂民膏,百姓苦不堪言。韶先后上奏弹劾他们。最后,梁芳的弟弟,锦衣卫镇抚使梁德,因为广东是他的家乡,就回去大肆采摘鸟兽花木,危害更加严重。韶写奏章强烈抗议,言语中甚至触犯了梁芳。梁芳大怒,在皇帝面前诬陷韶,结果韶被调到了贵州。

二十年后,他升任右副都御史,负责巡抚应天府。第二年正月,出现了星变,他上奏皇帝说:“彗星预示灾难,它在年末出现,一直持续到正月初一。年末象征着天道终结,正月初一象征着新一年的开始。这是上天仁慈,希望陛下善始善终啊!陛下刚继位的时候,家事处理得井井有条,防范细微之处,生活俭朴,选拔人才谨慎。可是近些年来,对贵妃的赏赐超过了皇后,对贵妃家族的褒奖,几乎与先帝皇后家族相当,这说明您在处理家事方面还没做到善始善终。宫中内臣多达数万人,国家财富和兵权都掌握在他们手中,他们犯法作奸,却都能轻易被放过,这说明您在防范细微之处还没做到善始善终。各地镇守的宦官,争相进献奇珍异宝,动不动就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盘剥百姓,这说明您在生活俭朴方面还没做到善始善终。六卿都加封了师保的称号,监寺也兼领崇高的官阶,即使告老还乡,也享受着丰厚的俸禄和大量的仆役,爵位赏赐太轻,谁还会努力呢?这说明您在用人方面还没做到善始善终。只有陛下能做到善始善终,天下百姓才能幸甚!” 当时朝廷正要召他担任大理卿,皇帝看到他的奏疏很不高兴,就让他继续担任巡抚顺天府和永平府的官职。他大力整顿大兴、宛平、昌平等县的徭役,弹劾镇守宦官陶弘的罪行。

孝宗皇帝即位后,召他担任刑部右侍郎。嘉兴的百户陈辅因为盗窃贩卖而作乱,攻陷府城大肆抢掠,逃进了太湖。朝廷派他去巡视。他到达时,贼寇已经被消灭了,于是朝廷任命他兼任佥都御史,负责整顿盐法。不久后,他又升任左侍郎。他看到商人受尽压迫,就制定了固定的价格,免除了他们的欠款。他还同情盐户在煎熬、征收赔款、检查数量等方面遇到的困难,绘制了八幅图献给朝廷,列举了盐法六项弊端,朝廷都采纳了他的建议。弘治二年秋天,他回到京城。第二年,他调任吏部。他和吏部尚书王恕一起甄选人才,核实他们的功绩,使仕途变得清廉。 彗星再次出现,他又上奏说宦官势力太大,必须尽快裁减。他还请求午朝时当面议论国家大事,不要只是走过场。之后,他又上奏说滥授官职太多,请求严厉杜绝走后门,彻底整顿吏治。皇帝赞同他的意见,但最终没能实行。

四年秋天,何乔新调任刑部尚书后,我接替了他的位置。当时安远侯柳景贪污受贿,赃款高达数千两,但最后只追回了十一两,因为他母亲哭诉求情,就给免了。我当时就上奏说:“以前唐宣宗的舅舅郑光欠官租不交,京兆尹韦澳就抓了他的庄户。宣宗想网开一面,韦澳却没听圣旨。柳景哪有舅舅那么大的关系,贪污的数额也远比欠租严重,却能被轻易放过,这让我们这些遵守法纪的人情何以堪啊,我们比韦澳还不如!” 皇上没采纳我的建议。御史彭程因为在皇坛器物上发表议论而被关进监狱,我又上书营救他,顺便还狠狠地批评了光禄寺冗员众多、挥霍浪费的情况,最后皇上才下令调查光禄寺的年度开支。荆王手下有人犯了罪,我上奏弹劾,却十天半个月都没动静。内官王明、苗通、高永杀人,结果只是被减刑发配充军。昌国公张峦修建坟墓超过规制,竟然征用了数万民夫。京畿地区的百姓冒充陵庙户籍或勇士旗校,以此逃避徭役,导致赋税不足,百姓流亡日益增多。这些情况我都一一上奏弹劾,但奏章只是被下发到相关部门处理,不了了之。

我在刑部任职三年,说话直率,秉公办事,从不徇私枉法,我和王恕、何乔新并称“三大老”,但也因此得罪了不少权贵和近臣,就连大学士刘吉也不喜欢我。我的抱负无法完全实现,于是多次上奏请求退休,最后皇上批准我乘驿车回家。我的月俸和年俸都按规定发放。第二年,南京发生地震,御史宗彝等人建议召回我、何乔新、强珍、谢铎、陈献章、章懋、彭程等人重新启用,但皇上没有理会。又过了一年,我去世了,享年六十六岁,追赠太子少保,谥号惠安。我平时酷爱读书,只要有空闲时间,就手不释卷。正德初年,林俊认为我的谥号“惠安”配不上我的功绩,请求像魏骥、吴讷、叶盛那样,将我的谥号改为“文”,但最终没有成功。

周经,字伯常,是刑部尚书周瑄的儿子。天顺四年考中进士,后改任庶吉士,授予检讨官职。成化年间,他历任侍读、中允,在东宫侍奉孝宗皇帝。讲授《文华大训》时,太子起立听讲,阁臣们觉得太子太辛苦了,建议允许太子坐着听讲。但周经和其他讲官都不同意,这件事才作罢。

孝宗皇帝登基的时候,他升任太常寺少卿,还兼任侍读。弘治二年,他又升职了,当上了礼部右侍郎。

那时候,有宦官想修建黄村尼寺,用来供奉孝穆太后。偏偏吐鲁番进贡的狮子,不走甘肃这条路,而是绕道满剌加,走海路到了广东。他建议拆掉那座寺庙,并且拒绝接受吐鲁番的进贡,不跟他们来往。后来他又调到吏部,升任左侍郎。

吏部有个通政司经历叫沈禄,他是皇后的姑父。当时吏部尚书王恕告假在家,宦官们就奉旨提拔沈禄当参议。但是,他认为自己没有当面接受圣旨,也没有收到御赐的诏书,所以不敢接受这个任命,还和王恕一起上疏反对。虽然最终没能阻止沈禄升职,但朝臣们都赞扬他们的行为。

灵寿县有一些坏人把土地献给了宦官李广,户部拿他们没办法。他就联合九卿一起上疏,最终治罪了那些献地的人。

他还曾经上奏说:“外戚们没有功劳就要求升官,没有辛苦就请求赏赐,还经常搞斋醮、游宴,挥霍无度,导致国库空虚,应该大力节俭。现在有个坏规矩,预备仓储粮多的地方,地方官就能得到诰敕,还能破格升官,这导致下面的人为了升官不择手段,盘剥百姓。建议恢复洪武年间的做法,全部用国库的钱平价收购粮食,不要剥削百姓,考核官员也不要只看囤积粮食的多少。还有清军的问题,洪熙以前,清军问题出在旗校身上,宣德以后,问题出在里胥身上。旗校的问题,户籍还在,里胥的问题,连户籍都混乱了,应该查阅旧册,清除奸邪,整顿弊端。遇到灾荒,应该及时赈济百姓。惜薪司的薪炭,已经节约了好几年了,灾荒的郡县,应该全部免除赋税。各地的颜料供应也一样,这些都是救济百姓的紧急措施。”皇帝大多采纳了他的建议。

弘治八年,文武大臣们因为出现灾异,纷纷上奏陈述时政,他负责起草奏章,并且在奏章中严厉批评了当时朝廷的戏乐之风,言语非常尖锐直接。皇帝暗中派宦官去调查奏章的起草人,尚书耿裕说:“奏章开头写的是吏部,实际上是我起草的。”他就说:“奏章是我经手的,要处罚就处罚我。”世人都称赞他们俩是贤臣。

明年,叶淇升任户部尚书。那时候皇上孝宗皇帝为人宽厚仁慈,可户部却聚集了一堆贪官污吏,那些仗势欺人、徇私舞弊的人简直数不清。稍微不如他们的意,就立刻遭到他们的诽谤陷害。叶淇却坚持按照祖宗的规矩办事,毫不动摇。他宽限欠税,减少冗余开支;各地闹灾荒,他就一定上奏请求免除赋税。每次派官员去监督税收,收税多的官员就给他降级,这样那些苛刻盘剥的风气才稍微减弱了一些。

奉御赵瑄把雄县的地献给太子当庄园。叶淇等人弹劾赵瑄违反制度,把他关进了诏狱。皇上却听信了镇抚司的报告,派人去实地勘察。叶淇等人又据理力争说:“太祖、太宗皇帝定下的规矩,是把闲置的田地让老百姓开垦。如果因为奸人的一句话就把这些地划归官府所有,那土地的拥有权就全掌握在奸人手里了,老百姓就没法活了!”后来,勘察人员和巡抚高铨都说,那些闲置的土地只有七十顷,而且和老百姓的田地混杂在一起。于是皇上采纳了叶淇的意见,把土地还给百姓,并惩治了赵瑄的罪行。宦官何鼎弹劾外戚张鹤龄,把他关进了监狱,叶淇上疏营救,结果触怒了皇上,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雍王朱祐枟请求得到衡州税课司和衡阳县河泊所,叶淇说这不行。皇上听从了他的建议,下令以后各地税收,王府都不能再请求了。

负责织造的宦官请求增加两浙的盐课二万引,叶淇等人说:“盐课是用来支援边防的,不能随意滥用。再说,祖宗朝的织染局向宫里供应东西都有定数,如果说用量增加了,那江南、两浙就额外增加了织造;如果说工匠不够,那靠朝廷吃饭的工匠不下千人,这是怎么回事?可见供应未必不足,只是想让皇上做劳民伤财的事罢了。”皇上没听他的。叶淇担心这会成为惯例,又上疏请求制止,皇上才下令每年只给五千引。

之前,仓场监督的内官按照成化末年的规定裁减人员。十一年秋天,皇上又增加了少监莫英等三人。叶淇上疏极力反对,皇上已经派人去了,也不听他的。内灵台请求用锦衣卫的剩余人员一百人来打扫卫生,叶淇等人劝谏,皇上也不接受。叶淇说:“祖宗设立内灵台,地方非常隐秘。现在一下子增加一百人,将来肯定会有泄密和胡说八道的人。”皇上这才醒悟过来,马上停止了这个决定。

崇祯皇帝,也就是崇王,曾经答应河南百姓退还二十多里的滩涂地,但是后来觉得不合适,就没给。后来兴王祐杬前后几次请求赐给他赤马河附近以及靠近湖泊的土地,共计一千三百多顷,他为此上书三次,皇帝最终还是没答应。

皇帝把肃宁县的四百多顷土地赐给了寿宁侯张鹤龄。张鹤龄家人仗势欺人,侵占百姓土地,而且是百姓土地的三倍之多,甚至还打死了一个百姓。巡抚高铨奉命调查此事,上报说那些土地大部分都不能耕种,建议仍然按照原来的办法向百姓征税,但是皇帝没有同意。当时王府和勋戚的庄田,每亩征收银子三分,而张鹤龄却奏请加征二分,而且连沙碱地都加征。大臣们多次上书反对,皇帝这才命令侍郎许进和太监朱秀去复查。许进他们说:“这块地已经查了两次了,现在又派人去,只会徒增麻烦。以前太祖皇帝因为刘基的原因,减少了青田的赋税,只征收五斗米,就是希望刘基的子孙后代世世代代歌颂他。现在兴济笃生皇后当政,正应该体恤百姓,减轻赋税,让百姓世世代代感恩戴德,怎么能够让老百姓一直怀恨在心呢?”没过多久,许进他们回来报告说,这块地是宪庙皇亲柏权和百姓的恒产,不能夺取。皇帝最终还是把地给了张鹤龄,按照他的要求加税,但是命令他赔偿柏权的损失,并免除了百姓的租额。大臣们再次进谏说:“东宫和亲王的庄田征税都有规定,张鹤龄不应该例外。柏权是先帝妃子的家人,也是皇亲国戚,虽然说是赔偿了,实际上还是夺取了他们的土地。天下人会认为陛下只偏袒椒房亲属,不顾念先朝的外戚。”皇帝最终还是没有采纳他们的意见。

大同府缺少战马,马文升请求用太仓的银子购买。大臣们说:“粮草和战马各有主管部门负责。祖训规定六部不能互相压制,兵部侵犯户部的权力,违背了祖训。”皇帝于是改拨太仆寺的银子给他。给事中鲁昂请求把所有的税收和钱款都送到太仓,大臣们说:“不节约织造、赏赐、斋醮、土木工程的费用,就想搜刮天下的钱财,这是错误的。”内官奉旨来索要太仓三万两银子作为灯费,大臣们没有答应。

耿经这个人啊,为人正直刚正,特别喜欢直言进谏,即使冒犯了皇帝的旨意也毫不畏惧。宫里的太监和达官贵人们都很怕他,但也都很讨厌他。后来有个太监李广死了,皇上得到了朝中大臣们给他送礼的账簿,气得不得了。于是,那些弹劾官员就借机弹劾一些大臣跟李广有来往,耿经也被牵扯进去了。

耿经就上书给皇上说:“前些日子,那些官员弹劾朝中大臣巴结李广,我的名字也被列在其中。虽然皇上您没追究我的责任,但我心里憋屈得很,实在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些人巴结李广,无非是想让他在皇上面前说好话,谋求恩宠罢了。皇上您想想,李广活着的时候,他有没有在我面前说过什么话?而且,那些送礼的账簿都在那儿,请皇上您查查上面有没有我的名字。再好好审问一下李广的家属,如果我收受了他一分一毫的贿赂,就治我的罪,把我砍了头,在菜市口示众,以此警戒那些巴结权贵的人。如果我没有参与其中,也请皇上您为我洗清冤屈,让我能继续为朝廷效力。如果让我蒙受不白之冤,就算让我死在沟壑里,我死也瞑目不了!”皇上看了他的奏疏后,安慰了他。十三年后,天上出现了异象,耿经就主动请求退休。皇上批准了他的请求,还给他加官进爵,赐给他驿马,让他快马加鞭回家,还封他为太子太保,让他拿着俸禄安心养老。朝中大臣们纷纷上书请求皇上留下他,朝野上下推荐他的奏疏多达八十多份,但都被皇上压了下来。

武宗皇帝登基后,言官们又推荐耿经,皇上召他回朝,让他担任南京户部尚书,但他正赶上继母去世,所以没能上任。正德三年,耿经守孝期满。他的女婿,兵部尚书曹元方,跟刘瑾关系很好,他跟皇上说耿经虽然年纪大了,但还能继续为朝廷效力,于是皇上又召耿经回朝,让他担任礼部尚书。耿经坚决推辞,但皇上不答应,硬是让他去了。耿经上任几个月后就以生病为由辞职了。正德五年三月,耿经去世,享年七十一岁。朝廷追赠他太保的官职,谥号文端。他的儿子耿曾,是进士出身,后来做了浙江右参政。

耿裕,字好问,是刑部尚书耿九畴的儿子。景泰五年,他考中了进士。之后,他被授予庶吉士,然后担任户科给事中,后来又调到工科。天顺初年,耿九畴被任命为右都御史,耿裕也因此被提升为检讨。后来耿九畴因为弹劾石亨而被贬官,耿裕也被贬到泗州做判官。耿九畴去世后,耿裕守孝期满,被任命为定州官员。

成化朝初期,皇上召他回来当检讨,后来又升任国子监司业、祭酒。当时那些年纪小的侯爵、伯爵们都在国子监读书,裕先生就挑选古代诸侯、达官贵人的一些值得学习的言行记录下来教给他们,皇上听说后还夸奖他做得不错呢。之后,他又升任吏部左右侍郎。因为尚书尹旻犯了错,他也跟着被停了俸禄两次。后来,他接替尹旻当上了尚书。

大学士万安跟他不合,而李孜省又偏袒他的同乡李裕,想让李裕取代他,两个人还暗中商量着怎么整他。因为这件事,裕先生被调到南京当侍郎,还被扣了俸禄。言官们又纷纷上奏弹劾他,皇上最终还是原谅了他。裕先生进宫谢恩,出来后,皇上生气地说:“我已经两次宽恕你的罪过了,你应该谢两次才对。现在只谢一次,是因为被扣了俸禄心里不痛快吗?”李孜省等人就借机打压他,最终把他调到了南京礼部,让李裕顶替了他的位置。一年多后,孝宗皇帝即位,他又被提升为南京兵部参赞机务。

弘治朝刚开始的时候,他被召回京城,升任礼部尚书。当时社会上奢靡之风盛行,浪费越来越严重。裕先生就抓住一切机会纠正这些问题,碰到灾异现象就上奏章陈述时政,并为言官们申理,前后上奏了很多次,主要内容都是关于节俭的。给事中郑宗仁上奏要减少光禄寺的供应,裕先生等人就请求皇上采纳他的建议。巡视光禄寺的御史田大渊说因为供奉费用不足,多次向户部借钱,请求从太仓借银子来偿还。裕先生等人说,这其中可能存在贪污受贿的问题,请求皇上下令有关部门严加防范,皇上都同意了。南京的守备太监请求增加奉先殿的日常供奉物品,裕先生等人坚决反对。孝宗皇帝刚登基的时候,把一些外国和尚遣送回国,只留下乳奴班丹等十五个人。后来,很多和尚偷偷潜入京城,互相勾结,又开始兴办斋醮活动。言官们对此提出了批评,裕先生等人也极力请求皇上把他们驱逐出去。皇上最后只留下了一百八十二人,其余的都被赶走了。礼部衙门失火了,裕先生和侍郎倪岳、周经等人请求承担责任,结果被弹劾下狱。后来释放了他们,但是停了他们的俸禄。

一开始啊,撒马尔罕和吐鲁番都进贡狮子,甘肃镇守太监傅德先就把狮子的画像呈给皇帝了。巡按御史陈瑶觉得这画像不靠谱,建议皇上别收。裕王他们也跟着陈瑶一起劝皇上,说傅德先违反了圣旨,该治罪。但皇上没听。后来吐鲁番的使臣又来了,留在京城,皇上还经常召见他们。裕王他们就说了:“这吐鲁番人根本不老实,咱们当初接受他们的朝贡,是想让他们改过自新。结果他们暗地里还自称可汗,还带兵打仗,侵略我们。皇上您现在优待他们的使臣,正赶上他们嚣张跋扈的时候,他们会以为朝廷怕他们,更加无法无天。再说,狮子这种野兽,也没什么稀奇的。”皇上听了之后,就把吐鲁番使臣打发回去了。

后来,皇上让王恕接替裕王当吏部尚书,还加封他太子太保。御用监的工匠李纶他们,因为投降朝廷而得到官职。裕王就说了:“以前有圣旨规定,文官不能通过臣部推荐提拔,如果违反了,就要交给法司审理。现在却任用李纶他们,这明显是不信以前的圣旨,不能这么做!”给事中吕献他们也上奏章反对,裕王又写奏章再次争取,但最终皇上还是没听他的。

裕王为人性格直爽,为人正直,对朝廷的规章制度非常熟悉。他掌管吏部好几年,从不偏袒谁,也不受好坏名声的影响,吏部政务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条。他生活简朴,家里两代人都显赫,但他家却很简朴,父子俩都以名声和品德著称。九年正月,裕王去世了,享年六十七岁。皇上追赠他太保的官职,谥号文恪。

倪岳,字舜咨,是上元人。他父亲倪谦,奉命祭祀北岳,他母亲梦见穿着红色衣服的神仙进了屋子,后来生下了倪岳,所以就用这个名字。倪谦最终官至南京礼部尚书,谥号文僖。

岳,天顺八年考中了进士。后来改任庶吉士,接着被授予编修的职位。成化年间,他步步高升,先后担任侍读学士,并在东宫讲学。成化二十二年,他被提升为礼部右侍郎,继续在经筵上讲学。弘治初年,他又升任礼部左侍郎。岳大人好学,文章写得又快又好,对经世致用的学问也十分精通。当时的尚书耿裕为人正直,处理大事非常稳妥,凡是关于礼仪制度方面的事,都得请教岳大人才能决定。过了六年,耿裕调任吏部,岳大人就接替他做了尚书。

有一次,皇帝下诏,要请国师去四川占卜竹子,岳大人极力劝谏,但皇帝没听他的。给事中夏昂、御史张祯等人也接连上奏反对,最终这件事不了了之。当时各地都在大兴土木建造王府,规模之宏大,超过了永乐、宣德年间的旧制。岳大人请求皇帝下令,按照旧制来建造。他还发现,各地奏报的灾异,礼部到了年底只是简单地汇总一下,根本没认真对待,于是他就把这些灾异按照月份和日期详细地记录下来,并广泛引用经史典籍来解释这些现象。他还劝皇帝勤于学习,畅通言路,减轻赋税徭役,谨慎使用刑罚,罢黜奸邪贪官,提拔忠直之臣,裁减冗员,停止各种斋醮活动,减少土木工程,杜绝滥赏。皇帝对他的建议,有不少都采纳了。

礼部左侍郎徐琼和皇亲国戚有关系,想取代岳大人的位置。弘治九年,南京吏部尚书的职位空缺,朝廷推举徐琼。皇帝就晋升岳大人为太子太保,让他去南京任职,而徐琼果然代替了岳大人。不久,岳大人又被调任南京兵部参赞机务。回京后,他接替屠滽担任吏部尚书,他为人严正,坚决杜绝请托,不徇私情,所以吏部考核政绩非常公平。

岳大人相貌魁梧,风度严峻,善于决断大事。每次朝廷开会商议事情,他都能用简短的话语就解决问题,听的人都心服口服。同僚中,最受人推崇的是马文升,但是他们在处理事情上,观点并不总是相同。岳大人前后上奏的建议有一百多件,他指出了国家政事中的各种弊端,没有遗漏任何一点。他的奏疏一发出,许多人都争相传抄。他关于西北用兵的论述尤其尖锐,大意是:

最近几年,毛里孩、阿罗忽、孛罗出、癿加思兰这几个家伙,给我们边疆带来了巨大的麻烦。主要是因为河套地区水草丰美,特别适合放牧,所以那些贼寇经常占据那里,带着一大帮人来抢劫。咱们那些将领们胆子太小,只会躲在城里不敢出来。要是碰上敌人,立马就打败仗。既不敢冲上去跟敌人硬碰硬,也拦不住他们回去。敌人打胜仗能捞到好处,撤退的时候也不用担心后顾之忧,所以他们越来越嚣张,边境也一直不得安宁。

我们派兵去征讨,四年时间打了三次仗,结果啥也没捞着。有的将军高高兴兴地回去了,有的将军更是悠哉游哉地回来。升官发财,在朝廷里快活地过日子,搜刮来的金银财宝堆满了自己的家。而且,每次军队一动,就报捷报,朝廷赏赐的东西用都用不完,官职也随便乱给。甚至还滥杀无辜的百姓,谎报战功。敌人还没打败呢,就说自己打败仗逃跑了。那些赏赐啊,不是给那些权贵子弟,就是给那些有权势的人家的家奴。而那些普通的士兵和运输粮食的百姓,却死在荒凉的城池里,血洒在荒郊野地里。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民怨沸腾,这祸患一天比一天严重,可不是小事啊!

京营的兵,素来就以人多却没战斗力著称。让他们留在京城,我还担心力量不够强大,更别说让他们出征了,简直是亵渎天威!一到战场就逃跑,反而坏了边军的战功,被敌人狠狠地嘲笑了一顿。再说延绥边关,离京城远;宣府、大同也在边关,但离京城近。这就像家里有门有院,却没宫墙城门那么严密,能行吗?前些日子兵部提了个建议:让宣府出兵五千,大同出兵一万,合力支援延绥。他们压根就没考虑路途遥远,来回奔波来不及,士兵们苦于不断转移,战马也累得够呛。声东击西是贼寇惯用的伎俩,虚张声势,出奇制胜才是兵家上策。精锐部队都调到西边去了,老弱病残的却留在北方。万一北方出了事,西边又抽不回兵,前后受敌,远近都陷入困境,这能算得上好计策吗?

延绥的士兵和战马聚集在那里,粮草辎重堆积如山,结果却让山西、河南的老百姓承担运输粮食的任务。他们徒步走上千里,男人运粮,女人做饭,父亲拉车,儿子扛包,路上怨声载道,家家户户都空空如也。运气好,能把粮食运到,一捆草卖一百文,一斗米价格翻倍;运气不好,碰上强盗,小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别的?运送粮食不够,就轻装简行,轻装简行还不够,就提前征收。旱涝灾害无法预料,丰收歉收也无法预先知道,怎么能提前征收呢? 还让老百姓送粮草给官员,那些巴结权贵、讨好亲朋好友的人,就拿空头文书去骗取粮食,仓库里连一升一合的粮食都没有。至于用粮食换盐,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就托关系,占据虚名去卖盐,商人们的利润翻了好几倍。官爵越来越轻贱,盐法越来越不行,边关的储备却依然不足。

朝廷拿国库的钱给边关,每年都要花几十万两银子。山西、河南运送轻便的军需到边关,每年也不下几十万。银子积多了就便宜,粮食散了就贵了。有些人却不知道,在养兵的名义下,实际上是养着蛀虫。他们用茶叶、盐巴或者布匹来代替粮食,说是按照标准折算粮价,实际上是在克扣军需。所以朝廷面临着粮仓空虚的危险,士兵们吃不饱肚子。

军队走到哪儿,当地就要负责供给。平时,一个人一天一斗米,一匹马一天一捆草料。要是追击敌人,一天可能要经过一两个堡寨,三四座城池,怎么可能都及时供应呢?那些地方官员就巧妙地想方设法中饱私囊,凡是军队经过的地方,都有开支,欺骗皇上,中饱私囊,没有比这更严重的。

说到对付敌人的策略,大家意见又很多。有人说应该收复以前被放弃的险要地带,守住东胜旧城,让各路军队互相声援,形成犄角之势,容易互相支援。想要收复河北的城池,就必须在塞外驻军。把军队派到遥远的地方,经过荒凉的地区,辎重成为累赘,运输补给非常困难。敌人可能前面抢掠,后面偷袭。时间一长,军粮就会断绝。进不去城,也回不去,打败仗了,声威也会大受损失。

还有些人说,应该集中十万大军,带半个月的粮食,奋勇杀敌,扫荡敌人的老巢,让河套地区空无一人。这个主意不错,但是,帝王之师,讲究的是全胜;孙子、吴起兵法,讲究的是以逸待劳。现在想鼓起勇气,深入敌境,冒着危险,去赌万一的成功,带着粮食长途跋涉,后勤跟不上;带着军队深入敌境,又孤立无援。而且,那地方千里无人烟,没有城池,没有物资储备。敌人可以四处迁移,让我们疲于奔命。我们就会因为形势所迫,被敌人包围。不仅失去了稳操胜券的机会,还会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

最没主意的人,还想放弃延绥不守,让士兵和百姓休息一下。他们不知道,每一寸土地都是祖宗留下的,不能轻易放弃啊!以前丢了东胜,所以今天的祸患都集中在延绥,关中地区也跟着震动。现在放弃延绥,那么将来的祸患就会集中在关中,京师也会震动。敌人离得越近,祸患就越大。

陈重那会儿做了好多事,比如加强兵权、增建城堡、增设烽火台、招募民兵、裁撤外来军队、明确赏罚制度、严密情报工作、认真发展屯田、恢复边境漕运等等。不过当时兵部正忙着打仗,所以陈重的这些建议没法完全执行。

十四年十月,陈重去世了,享年五十八岁。朝廷追赠他少保的官衔,谥号文毅。他家祖孙三代都当过翰林院官员,而且都得了“文”字辈的谥号,这从他爷爷陈岳开始就延续下来了。

闵珪,字朝瑛,是湖州乌程人。天顺八年考中进士,做了御史。后来去河南巡察,因为政绩突出而名声远扬。成化六年升任江西副使,之后又升任广东按察使。过了很久,他又被提升为右佥都御史,巡抚江西。当时江西南昌、赣州等府有很多盗贼,这些盗贼都是一些地头蛇带着家里的仆人作乱。闵珪就建议,抓到盗贼后要连坐其主家,司法部门也同意了这个办法。结果,尹直等人跑到李孜省那儿告状,李孜省就利用皇帝的旨意责备闵珪平不了盗贼,把他贬到广西当按察使。

孝宗皇帝继位后,闵珪被提升为右副都御史,巡抚顺天府(今北京)。后来进京担任刑部右侍郎,之后又升任右都御史,总督两广军务,和总兵官毛锐一起讨伐古田的土匪。结果副总兵马俊和参议马铉在临桂深入敌后,战死沙场,军队被迫撤退。朝廷下令停发闵珪的俸禄,让他继续想办法剿匪。闵珪再次带兵出征,接连攻破七个匪寨,其他的土匪也都投降了。

弘治七年,闵珪升任南京刑部尚书,不久就被召回京城,担任左都御史。十一年,太子东宫出阁,闵珪被加封为太子少保。十三年代替白昂担任刑部尚书,再次被加封为太子太保。他还和都御史戴珊一起向皇帝上奏章,陈述当时的八件政事,又单独上奏关于刑狱的四件事,很多建议都被采纳了。

老珪啊,当法官的时候,审案子可讲究了,总是先考虑情理再看律法,最后判决都特别仁慈。有一回,宣府有个妖人叫李道明,带着一群人烧香搞事,巡抚刘聪和千户黄珍就说李道明要勾结北方的敌人攻打宣府,结果牵连了好几十户人家。等抓起来审问,发现根本没这回事,老珪就只判了李道明一个人罪,其他人全放了,还把黄珍的罪责给定了,刘聪也被关起来贬官了。

皇上亲自审理吴一贯的案子,打算判他死刑,老珪就说:“吴一贯的供词不可信,罪当判个徒刑就够了。”皇上不同意,老珪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皇上生气了,戴珊在一旁劝解。皇上这才消了气,让重新拟定判决。老珪还是坚持原来的判决,皇上不高兴了,就找刘大夏商量。刘大夏说:“刑官执法是他们的职责,不能因为这个重罚他。”皇上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我也知道珪老成持重不容易找到,但是这件事他太固执了。”最后还是按照老珪的意见办了。

正德元年六月,老珪七十多岁了,两次上书请求退休,皇上都不准。后来刘瑾当权,九卿上朝哭着请求皇上收回成命,韩文还被斥责了,老珪又连续上书请求退休。第二年二月,皇上封他为少保,还派人快马加鞭送圣旨让他回家养老。正德六年十月,老珪去世了,享年八十二岁。皇上追赠他太保的职位,谥号庄懿。

他的孙子叫如霖,当过南京礼部尚书;如霖的孙子叫洪学,当过吏部尚书;洪学的堂弟叫洪梦得,当过兵部尚书。他家还有好几个在做官的。

再说说戴珊,字廷珍,是浮梁人。他爹戴哻,乡试考中了秀才,当过嘉兴的教书先生,为人很有学问,品德也高尚。好多有钱人家想让他们的奴仆到戴哻那里读书,戴哻都不答应。后来有人贿赂上司,强迫戴哻收下,戴哻还是坚决不同意,得罪了人,最后因为别的事被免职了。

戴珊从小就爱学习,天顺年间,他和刘大夏一起考中了进士。后来,他升任御史,负责督导南直隶的学校教育。成化十四年,他升任陕西副使,继续负责督导学校教育。他为人正直,以身作则,学生们都很敬爱他。后来,他历任浙江按察使、福建左布政使、福建右布政使,一直到退休,都没带走一样东西。

弘治二年,也就是1489年,多亏了王恕的推荐,我升职了,当上了右副都御史,去郧阳地区当官,负责治理那里的治安。那时候,四川的土匪野王刚带着他的匪帮,在竹山、平利一带抢劫闹事。我联合了四川和陕西的军队,命令副使朱汉等人去抓捕他们的头目,其他的喽啰,只要是受胁迫的,我都尽量网开一面,放他们一条生路,救活了不少人。

后来,我先后担任了刑部左侍郎和右侍郎,跟尚书何乔新、彭韶一起共事。那时候,宁化王朱钟鈵骄横跋扈,不孝顺,我们调查后没找到确凿证据。皇上又派我再去查,最后还是查实了,把他革职,关了起来。之后,我又升职了,当上了南京刑部尚书。过了很久,皇上又把我调回京城,当上了左都御史。

弘治十七年,也就是1504年,朝廷对京官进行考核,我一向清廉正直,从不阿谀奉承。结果,给事中吴蕣和王盖担心自己会被降职,就联合起来上奏章弹劾吏部尚书马文升,还说我纵容我的家人收受贿赂。我和马文升都请求皇上免职,皇上安慰我们,让我们留任。御史冯允中等官员也出来说话了:“马文升和您都是几朝老臣,清正廉洁的名声有目共睹,不能因为一些无稽之谈就撤了你们的职。”皇上于是把吴蕣和王盖关进了监狱,还让我和马文升继续负责考核工作。

我和马文升跟皇上说:“吴蕣和王盖本来就该被降职,所以才先弹劾我们。如果现在把他们降职了,他们肯定会说我们公报私仇。如果我们为了避嫌而不降他们的职,那就是辜负了皇上的信任,让那些造谣生事的人得逞。”皇上就让我们把吴蕣和王盖的罪证都呈报上来,最后把他们都给降职了。后来,刘健等人趁着觐见的机会,极力为王盖求情,说他的罪行较轻,应该重新启用。皇上本来想重用我和马文升,但最终还是没有采纳他们的建议。

皇上晚年经常召见大臣,我和大夏经常被叫去一起侍奉皇上。有一天,我和大夏陪皇上坐着。皇上说:“现在正是述职的时候,其他大臣都闭门不出。像你们两位这样,即使每天见客人又有什么妨碍呢?”说着,皇上从袖子里拿出白金赏赐给我们,说:“你们年纪轻轻就如此廉洁。”皇上还嘱咐我们不要当廷谢恩,说:“怕别人会嫉妒你们。”我因为年老多病,多次请求退休,皇上总是下旨挽留我,还派御医给我看病,赐给我食物,安慰鼓励我,关照有加。我感动得哭了出来,私下对大夏说:“我年纪大了,又病着,孩子还小,恐怕哪天就驾鹤西去,你和我同年,又是好朋友,何必吝啬一句话呢?”大夏说:“好的,好的。”后来大夏从皇上那里回来后,皇上问起我的病情,大夏如实禀报了我的病情,请求皇上开恩让我回家。皇上说:“这是你说的吗?主人留客很坚决,客人就应该留下。难道你连朕都留不住吗?再说我把国家大事托付给你们这些大臣,就如同家人父子一样。现在太平盛世还没到来,我怎么忍心让你回家!”大夏把皇上的话告诉了我,我哭着说:“我这一辈子都将死在官位上了。”皇上驾崩后,因为新皇帝继位,我不好意思离开,强忍着疾病处理政务。病情加重,最终去世了。死后被追赠太子太保,谥号恭简。

这段是赞扬:孝宗皇帝之所以成为明智贤明的君主,是有原因的。他自身勤俭节约,又善于任用人才。刘氏、谢氏等贤臣在朝廷担任要职,而王恕、何乔新、彭韶等人担任七卿长,他们互相配合,辅佐皇帝。朝廷上多是君子,几乎可以比得上开元盛世和庆历盛世了。何乔新、彭韶虽然没有完全发挥他们的才能,但他们的名望却遍布朝野。史书上说,宋仁宗时期,朝廷里并非没有宠臣,但不足以影响治世的大局;朝廷里并非没有小人,但不足以压倒正直之人的气节。孝宗初年执政,情况也大致如此。不然的话,继承宪宗皇帝的后期局面,想要让政事不偏颇,财政不浪费,培养国力,内外安定,谈何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