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好礼,字伯恭,是固安人,万历二年考中了进士。他先是在泾县当县令,政绩非常好,后来被调到京城当御史。他经常直言进谏,建议减少宫廷的宴游,停止宫内不必要的操练,取消外戚世袭的爵位,减少皇帝到各地巡游的次数,还上书奏章,主张崇尚务实,杜绝弊端。他说话都很尖锐直接。
后来他去浙江巡按,那一年闹了大饥荒,他就把灾荒的情况详细地报告朝廷。他在湖州办事的时候,为了救济灾民,他灵活运用权力,动用了上万两的漕运银子,换成粮食救济饥民。之后他又调到山东巡按。泰安州的同知张寿朋因为犯错要被降职,结果文选郎谢廷寀却把他安排到永平当推官。问题是,州同知是六品官,而推官是七品官,这明显不合规矩。傅好礼马上上奏弹劾谢廷寀违规操作,结果谢廷寀被停俸,张寿朋也被调离了泰安。不久后,傅好礼就以生病为由告假回家了。
朝廷后来又召他回京,先任命他为光禄寺少卿,后来又调到太常寺。那时候,各地税使横征暴敛,全国上下民怨沸腾。万历二十六年冬天,一伙奸民,首领叫张礼,他们假扮成官吏,带着上百个喽啰,占据了京城附近的交通要道,向百姓收取各种杂税,不给就打,甚至打死人。傅好礼强烈谴责这种行为的危害,并且上奏说:“自从跟朝鲜打仗以来,京城的百姓,有钱的都变穷了,穷的都死了,大家早就想造反了,现在又来这样残酷地征税,国家就算穷,也不应该像这样搜刮百姓的钱财,更别说这些奸徒搜刮了那么多钱,上交给朝廷的却只有十分之一,陛下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他上奏后,四天都没得到回复,他又再次上书请求解决这个问题。皇帝大怒,下令将他降三级,并且把他发配到外地。大理卿吴定给他上书求情,皇帝更生气了,把傅好礼贬到山西大同府广昌县当典史,吴定也被降三级,调到边疆。其他言官也纷纷上书为他求情,结果吴定还被斥为平民。后来,皇帝想起了傅好礼的奏章,重新下令调查,让锦衣卫和东厂严查此事,抓捕了张礼等二十八个罪犯,关进了诏狱,这才平息了这场祸乱。傅好礼官复原后不久,就请求回家养老。他在家住了十五年后去世了,天启年间,朝廷追赠他为太常卿。
姜志礼,字立之,是丹阳人,万历十七年考中了进士。他先是在建昌和衢州当推官,后来到京城做了大理寺评事。
万历三十三年的时候,因为监狱里死的人太多了,他上了一道奏章,说:“监狱里每天都死十五个人,时间长了,这得死多少人啊!更别说全国老百姓,因为灾荒饿死、病死、掉进沟里淹死的,还有被矿税害死的、被贪官污吏敲诈勒索害死的、含冤而死的,那更是数不清啊!请求皇上开恩,别让犯人关押太久,最好把矿税取消了,别让那些坏人拿着权力去祸害老百姓!” 皇上没理他。
后来,他升迁为刑部员外郎,又外放做了泉州知府,之后升任广东副使,政绩很好,大家都夸他。他又升任山东右参政,负责登州和莱州的防务。
福王被封到河南,皇上赏赐给他二百万亩土地,这地跨越了山东和湖广两省。福王到封地后,派太监徐进去山东催收赋税,摆出一副很嚣张的架势。姜志礼就上奏章说:“我管辖的两个州府,老百姓都活得很苦,而且还跟倭寇接壤,不应该再有藩王的庄田来扰乱这里,这道理很清楚。再说,从高皇帝到现在,已经十多代皇帝了,封赏过很多王子兄弟,有哪个赏赐过两万顷地,还连累几十个州府的?现在又封赏福王,将来瑞王、惠王、桂王也要封赏,如果他们都照这个标准来要地,皇上给还是不给呢?再说,国家气运昌盛,还远没有衰败,如果以后皇家的子孙都效仿这次,拿今天的例子来请求赏赐土地,恐怕全国的土地都不够这些藩王瓜分的了!” 皇上听了非常生气,把他贬官三级,让他去广西当佥事。过了一段时间,他又升任江西参议。
天启三年,他从浙江副使升任尚宝司少卿,不久又升任尚宝司卿。河南进献玉玺,魏忠贤想让姜志礼写奏章献上,姜志礼不肯。魏忠贤很生气,就指使别人弹劾姜志礼年纪大了,办事不力,姜志礼就请求退休了。皇上给他加了太常寺少卿的官衔让他退休,后来又把这个官衔给取消了。崇祯初年,他又恢复了官职。姜志礼为人淳朴,他当官的地方政绩都很好,也因为他的品德在老家很有名声。
包见捷,是云南临安卫人,万历十七年中进士。后来他当了庶吉士,然后升任户科给事中,一步步升到都给事中。当时有个坏家伙叫李本立,想在广东采珠,皇帝就派宦官李敬一起去。包见捷极力劝谏说这太有害了,但皇帝没听。那时候坏人到处都是,都想着捞好处。有个千户叫李仁,想对湖口商船征税,皇帝又派宦官李道去。主簿田应璧想把淮河两岸没收的剩余盐卖掉,还让税使鲁保一起管。包见捷他们几个人一起强烈反对。过了一段时间,皇帝下令李道和鲁保可以节制当地官员。包见捷又上书陈述了好几件事的不便之处,但都没被采纳。益都知县吴宗尧弹劾税使陈增违法乱纪,包见捷乘机请求彻底取消矿税。没办法,皇帝只好先把陈增撤职。没过多久,天津税使王朝死了,包见捷请求不要再派人代替他,结果触怒了皇帝,被狠狠地批评了一顿。皇帝派马堂代替王朝。包见捷又弹劾马堂、鲁保和浙江的刘忠。皇帝还是不听,又派高寀、暨禄、李凤分别在京口、仪真、广东征收矿税,还给他们特权,让他们专权行事。
又因为奸人阎大经的进言,皇帝命令高淮在辽东征税。包见捷他们多次请求停止征税,最后包见捷说:“辽东是京城的屏障,比其他地方更重要。那些坏人敢于兴风作浪,陛下不严惩他们,反而急着开采矿税,那么辽东的事务就肯定办不成,国家也会跟着遭殃啊!” 辽东的巡抚、按察使和山海关的主事吴钟英也相继上书反对,但都没被采纳。当时,内外官员反对矿税的奏疏,大概有一百多份,包见捷上奏的次数最多,皇帝心里对他很记恨。过了几天,包见捷又带领司官们极力陈述此事,最后,他被贬到贵州布政司当都事,其他人也被停俸一年。大学士沈一贯、给事中赵完璧等人先后为他求情,赵完璧等人也被停俸。包见捷不久就因为生病辞职了。万历三十四年,他又被起用,做了兴业知县。后来升迁,一直做到太仆少卿。过了很久,他又被任命为右佥都御史,巡抚江西。光宗皇帝即位后,召他进京,拜他为吏部右侍郎。第二年,他去世了。
田大益,字博真,是四川定远人,万历十四年考中了进士。一开始被任命为钟祥县令。后来升职当了兵科给事中,上奏弹劾说日本进贡这事儿很危险,让人提防着点。他还说:“打仗的事儿,对将士来说,就应该根据他们现在杀敌多少来论功行赏;对主帅来说,就应该看以后战争的成败来评价。”当时大家都觉得他说得对。他母亲去世后,服丧期满,重新被任命为户科给事中。
万历二十八年十月,他又上奏说:“皇上您当皇帝已经很久了,难免有些骄纵自满,身边尽是些坏人,好人却被排挤,老百姓苦不堪言,心里都憋着一肚子火,就等着哪天爆发呢!希望皇上您能警醒起来,敬畏天地,遵守祖宗的规矩,别轻视大臣,别残害百姓,别重用宦官,别放纵小人,别贪图暴利,别懒惰荒废政事,赶紧改掉坏毛病,按照治国的规矩来做,才能保住祖宗打下来的江山。”没过多久,他又详细地列举了矿税的六大危害:
内臣们为了满足皇上的需求,不择手段地搜刮民财。根本不管矿藏有没有,税收也根本不管是不是正规的商人;老百姓的田地、路边,都被算作矿场,官员、农民、工匠,都得交矿税。官民都怨声载道,民脂民膏都被榨干了。本来说是为了军国大事筹集资金,结果反而导致军需不足。就算官府用刀子逼着老百姓交税,也只能逼得他们造反。这就是所谓的“巧取豪夺,必将失败”啊!
皇上您曾经说过,收矿税是为了富国强民。可是,国库里的钱越来越多,却从来没见少过军国所需。全国老百姓都恨透了,您还指望用花言巧语蒙蔽天下人的眼睛,这怎么可能呢?这就是所谓的“欺骗伪装,必将失败”啊!
钱财积攒起来不用,就会招来祸患。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老百姓就会揭竿而起,这正好给了奸臣们可乘之机。到那时,就算您想施恩于民,也来不及了。这就是所谓的“钱财聚多,必将散尽”啊!
老百姓的心不能伤害啊!现在天下人,从达官贵人到普通的农民,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敢怒不敢言,已经很久了。一旦爆发,家破人亡,人人为敌,全国都会大乱。这就是所谓的“怨气积累,必将酿成大乱”啊!
国家富强了二百多年,已经到了盛极而衰的阶段,却还到处征战,只图一时痛快。皇帝沉迷享乐,挥霍国力,奸臣当道,贤臣被排挤,国家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这真是祸患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爆发啊!
皇上您自以为聪明英明,却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只信任那些奸邪的宦官和官员,把金银财宝看得比什么都重要。那些忠言逆耳的话,您根本听不进去。就算像逢蒙、干将那样剖心献谏,像皋陶、夔龙那样直言进谏,又能有什么用呢?这真是迷途知返太难了!
以上这六点,是当今最大的祸患。我害怕被杀而不敢直言,是对不起皇上;皇上您拒绝谏言,则会危及社稷。我希望您能认真考虑,并努力扭转这种局面。
但是我的奏疏都没被采纳。第二年,我上疏弹劾湖广税监陈奉,为佥事冯应京求情。结果触怒了皇上,被狠狠地责备了一顿。当时武昌百姓因为冯应京被捕,聚集起来喧闹,想要杀死陈奉,陈奉逃到楚王府才得以保命。我再次上奏皇上:“陛下您驱使着那些贪婪凶狠的人,像猛兽一样飞扑过来吞噬百姓,让天下百姓被剥削压榨,疲于奔命,以至于天灾不断,山崩地裂。祸乱的根源在于皇上您,百姓的怨气日积月累,您却想蒙蔽百姓的眼睛和耳朵,自圆其说,说是权宜之计!现在因为陈奉的事,朝廷的使者回不来了,而且那些巡抚大臣也都不敢尽职了。朝廷的使臣不敢进入楚地了解情况,已经超过两个月了。天下都在看着楚地的反应。我认为陛下应该痛定思痛,立即停止矿税,平息四方,可是您却还犹豫不决,舍不得放弃啊!天下最宝贵的是天下,而金银财宝最不值钱!就算金银财宝像泰山一样多,也买不来天下的一寸土地;而一旦失去了天下,金银财宝又有什么用呢!现在天下百姓看到陛下对楚地的事情无动于衷,就知道祸患不会解除,必然会群起而反。即使到那时杀了所有奸臣向天下谢罪,还有用吗?”皇上大怒,把我的奏疏压了下来。
又过了一年,我被提升为兵科都给事中。当时京城的尚书缺三个,侍郎缺十个,科道官员缺九十四个,全国巡抚缺三个,布政使、按察使、监司缺六十六个,知府缺二十五个。我极力请求皇上尽快补缺,皇上还是不听。
话说三十一年那年,江西的税务监察官潘相,请求勘合符牒(就是官方文书)不要走邮递系统。巡按御史吴达可不同意,反驳了他,但潘相坚持己见,最后还是按照他的意思办了。
这还没完呢,内侍王朝,也就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曾经说过,北京附近采煤每年能收入五千两银子。结果他就率领京营的兵士,到西山一带抢劫煤矿。煤矿工人当然很愤怒,这事儿就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皇帝下令逮捕王朝,那些被抢的煤矿工人也都跑到京城来告状,说自己失业了。沈一贯他们这些大臣,赶紧请求皇帝罢朝,还打算拟旨让地方官员去安抚,但皇帝没答应。
大益这时候站出来说:“国家最重要的就是军队,王朝私自调动禁军,必须严惩,给其他人敲个警钟!”御史沈正隆、给事中杨应文、白瑜也上书劝谏,可皇帝一个都没听。后来,靠着中官陈永寿的奏报,才把王朝召回京城。更过分的是,辽东的税务监察官高淮,竟然带着几百名精锐骑兵跑到京城来了!大益又跳出来说:“祖宗的规矩,大臣不能私自带兵,高淮本来是去扫除障碍的,现在却敢私自调动军队,居心叵测,罪该万死!” 可皇帝还是没理他。
明年八月,大益上书给皇帝,痛陈皇帝的过失,说:“陛下您一心只想着钱财,自己偷偷地藏起来,根本不管国家大事。全国上下,人心涣散。君臣上下,根本没想过老百姓的死活。光说不练,民怨沸腾,各种灾害接踵而至。就连皇陵、孝陵、长陵这些祖先的陵墓都出事了,这天要亡我大明,已经很明显了!臣我看这十几年来,各种乱政层出不穷,数都数不清,而问题的根源就在于陛下您只想着钱财!现在您虽然补了缺的官职,放了被关的人,但是矿税还不取消,那些小官吏还在横行霸道,老百姓还在被剥削,这样一来,各行各业都很难发展,而被治罪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补官放人,根本没啥用啊!陛下您中年以后,掩盖了自己的聪明才智,甘愿走贪婪愚蠢暴虐的道路,这都是为了家计啊!您不知道,家财万贯,国家却要完蛋。就像夏桀死在瑶台,商纣死在宝玉堆里,幽王、厉王因为贪图享乐而亡国,桓帝、灵帝因为卖官鬻爵而亡国,德宗因为沉迷享乐而招致灾难,道君因为沉迷花石而亡国。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啊!陛下您最近的这些乱政,一点也不比六朝末年差。一旦发生变故,您拿什么来保全自己和国家呢!”
大益说了这些话后,在宫里待了一个多月,又因为天象异变再次上书,请求皇帝巩固根本,加强防卫,取消矿税。可是皇帝根本不理他。又过了一年,大益升任太常少卿,不久后就去世了。
大益为人刚正不阿,做官清廉,从不谋私利。他多次直言进谏,最终免于灾祸。这主要是因为当时皇帝厌倦了政务,即使大臣上书成千上万字,他也大多搁置不看。
冯应京,字可大,是江苏盱眙人,万历二十年考中了进士。一开始在户部当主事,后来去蓟镇负责军队的后勤保障,因为清廉干练而出了名。没多久就调到兵部,升了员外郎。万历二十八年,他升任湖广佥事,负责巡视武昌、汉阳、黄州三个府。他严惩贪污腐败,打击奸邪豪强,名声很大。
当时有个税监叫陈奉,特别嚣张跋扈,巡抚支可大他们都对他唯唯诺诺,只有冯应京敢按照法律处置他。陈奉搜刮民脂民膏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甚至砍伐坟墓,毁坏房屋,剖开孕妇的肚子,把婴儿扔进水里淹死。那年十二月,有个读书人的妻子被陈奉的人侮辱了,就去告状。成千上万的百姓跟着一起哭喊,声音震天动地,涌进陈奉的衙门,其他官员赶紧去救才免于一场大祸。冯应京抓捕惩治了陈奉的爪牙,陈奉很生气,表面上送去饭菜,暗地里在里面藏了金子想贿赂他。冯应京把金子公之于众,陈奉更加羞愧愤怒。
第二年正月,陈奉设宴邀请其他官员,还带了一千名士兵保护自己,然后放火烧了老百姓的房子。老百姓都围堵在陈奉家门口。陈奉派人打他们,打死了很多人,还把尸体肢解了扔在路上。巡抚支可大吓得不敢吭声,只有冯应京上奏章,列举了陈奉的十大罪状。陈奉也反过来诬告冯应京违抗命令,蔑视朝廷使者。皇帝很生气,把冯应京贬到边远地区做个小官。给事中田大益、御史李以唐等人一起上奏弹劾陈奉,请求皇帝饶恕冯应京。皇帝更生气了,直接除去了冯应京的官职。
当时,襄阳通判邸宅、推官何栋如、枣阳县知县王之翰也因为得罪陈奉而被弹劾。皇帝下令革除邸宅和王之翰的官职,把何栋如抓起来。后来都给事中杨应文为他们求情,结果冯应京、邸宅、王之翰三人都被抓了起来。没过多久,陈奉又诬告武昌同知卞孔时反抗他,卞孔时也被抓了。
话说,朝廷派来的官兵到了武昌,老百姓听说应京被抓,要受重罚,都跟着哭了起来。那个奉大人,就当众念了应京的罪状,贴在大街上。老百姓更生气了,好几万人围住了奉大人的衙门,奉大人吓得躲进了楚王府。结果,老百姓抓了奉大人的几个手下,扔进了江里,还打伤了官兵,骂奉大人帮着坏人作恶,还烧了他家大门,奉大人不敢出来。
奉大人偷偷派了三百人马去追赶老百姓,射死了好几个人,受伤的更是数不清。到了晚上,大家还在乱哄哄的打闹。应京被关在囚车里,奉大人跟他说了一通大道理,这才慢慢散了。奉大人躲在楚王府里,一个多月不敢出来,急着要回京城。大学士沈一贯极力说奉大人的罪过,请求让他赶紧回去。朝中的言官也跟着请求。皇上没答应。过了一阵子,江西的税务官李道也告奉大人贪污受贿,皇上这才把他召回京城,把这事交给承天府守备杜茂处理。没多久,东厂又报告说,抓应京的官兵死了人。皇上非常生气,亲笔写信给内阁,要查出幕后主使。沈一贯说,现在重要的是安抚民心,请求赶紧派位高权重的官员去武昌安抚百姓,还推荐了侍郎赵可怀。皇上就免了奉大人的官职,让赵可怀赶紧去武昌。赵可怀还没到,奉大人已经派兵护送自己走了。船啊车的,连绵不断,好几里路都堵上了。赵可怀到了武昌,也派人保护他。奉大人这才顺利离开了。
应京被抓的时候,老百姓拥挤在囚车周围哭喊,囚车都走不动了。应京走了以后,乡亲们都给他立了祠堂祭拜。三个郡的老百姓一起到京城告状,皇上没理他们。吏科都给事中郭如星、刑科给事中陈维春接连上奏弹劾奉大人。皇上大怒,把这两个人贬到边远地区做小官,还把应京他们关进诏狱,拷问了很久都不放。应京在狱中写书,每天都写,从早到晚没停过。到了天启三年九月,天上出现了异常的天象,朝廷要反省自身过失。很多大臣请求释放被关押的人,应京、宅栋他们这才被放了出来。之翰早已经病死了,孔时还在狱中。
应京为人正直,有抱负,学习是为了实际应用,不讲空话,是淮西地区最优秀的人才。出狱三年后去世。天启初年,朝廷追赠他太常少卿的官职,谥号恭节。
何栋如,无锡人,是个正直的官员。他因为秉公执法得罪了权贵,襄阳有人上京告状为他鸣冤,但皇帝没理。他出狱后,被革职回家,在家里待了十七年。天启年间,他才重新被启用,担任南京兵部主事。正赶上辽阳失守,朝廷正商量招募军队,何栋如主动请缨。他带着朝廷拨给的军费去了浙江,招募到了六千七百人。结果刚到,广宁又失守了,他又主动要求出关察看战况。于是被提拔为太仆寺少卿,负责在军中出谋划策。何栋如这个人呢,很有抱负,但能力有点欠缺。刚到浙江的时候,难免有些浪费。他招募的士兵很多都不敢出关,纷纷逃跑了。后来他又上书两次,评论熊廷弼和王化贞的功过是非,结果给事中蔡思充、朱童蒙,还有御史陈保泰就联名弹劾他。何栋如虽然辩解,还建议不要在这个时候考核京官,应该整顿朋党,但朝中权贵对他恨之入骨,把他关进了诏狱,一顿好打。五年后秋天,他因为被指控贪污受贿,被发配到滁阳服役。崇祯年间,他又被恢复了官职,后来退休去世了。
王之翰,绛州人,在枣阳做官。他坚决反对开矿,结果被抓起来拷打致死。天启年间,追赠他为光禄寺少卿。
孔时既这个人被关押了很久,朝中大臣几十次为他求情,皇帝都不理会。过了四十一年,万寿节那天,叶向高再次为他说话,他才被革职释放。熹宗皇帝登基后,孔时既被重新启用,担任南京刑部员外郎。
吴宗尧,字仁叔,是歙县人,万历二十三年考中了进士。 他先被派去益都当知县。这人性格比较刚烈。
有个太监叫陈增,跑到益都来开矿,结果诬告福山知县韦国贤故意阻挠,把韦国贤抓起来,还抄了他的家,革了他的职。当时很多地方官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都对陈增卑躬屈膝,唯独吴宗尧坚持以礼相待,不卑不亢。陈增的一个手下叫程守训,还是吴宗尧老家的同乡呢,吴宗尧看不惯他干坏事,所以根本不搭理他。驿丞金子登也去跟陈增说,要开采孟丘山的矿,吴宗尧直接骂他欺骗朝廷。金子登害怕了,就去跟陈增告状。
陈增每天派一千多人去凿山,很多人被活活打死;他还诬陷富裕人家偷矿,三天就抓了五百多人。到了万历二十六年九月,吴宗尧把陈增所有违法乱纪的事情都写成奏章上报给了皇帝。皇帝看到奏章后很生气,但一时拿陈增没办法。
正好,给事中包见捷也极力弹劾陈增的罪行,请求撤销陈增的职务。皇帝责备了陈增,让他接受调查。包见捷和他的同僚郝敬又再次请求严惩陈增,这下皇帝不高兴了,说吴宗尧太狂妄,故意想出名。
没过多久,山东巡抚尹应元也弹劾陈增二十条罪状,说他违抗圣旨,虐待百姓。皇帝这下更生气了,狠狠地批评了尹应元,还把吴宗尧的官也给撤了。郝敬又上书劝谏,皇帝更生气了,不仅夺了他的俸禄一年,还把尹应元的俸禄也给夺了。
陈增又反过来弹劾吴宗尧,说他阻挠矿务,还唆使程守训诬陷他。皇帝下令逮捕吴宗尧,虽然御史刘景辰和给事中侯庆远极力为他辩护,但皇帝不听。
朝廷派来的使者到了益都,老百姓非常愤怒,都想杀了陈增。吴宗尧离开益都的时候,百姓哭声震天,场面非常悲壮。到了京城后,吴宗尧被关进诏狱,遭受拷打,关押了一年多。
礼部郎中鲍应鳌等人对沈一贯说:“南康知县吴宝秀已经可以安安稳稳地在家养老了,为什么吴宗尧却不行呢?”沈一贯把这件事反映给了皇帝,吴宗尧这才被释放,没多久就去世了。到了天启年间,朝廷追赠他光禄少卿的官职,并赐予祭祀,还照顾了他的一个儿子。
吴宝秀,字汝珍,是平阳人,万历十七年考中进士,当上了大理寺评事。后来升职做了寺正,之后外放,担任南康知府。湖口有个税监叫李道,权力很大,蛮横霸道,吴宝秀不肯和他同流合污。有一次,漕船南下,乘着风,顺利地驶进了湖口。李道想对漕船上的货物征税,就派兵去追赶,结果导致船翻,还死了人。李道就派人去抓漕船上的船夫,吴宝秀坚决不放人。李道气急败坏,就弹劾吴宝秀,还有星子知县吴一元、青山巡检程资,说他们阻挠税务,皇上就下令把他们抓起来审问。给事中杨应文等人请求让抚按官员公开调查此事。大学士沈一贯、吏部尚书李戴、国子祭酒方从哲等人也联名上书为吴宝秀求情,但都没有结果。
吴宝秀的妻子陈氏痛哭流涕,请求和丈夫一起去受审,但吴宝秀不同意。于是陈氏把剩下的钱财和首饰都给了自己的侍妾,说:“这是给夫君路上用的。”当天晚上,陈氏自缢身亡。吴宝秀到了京城,被关进了诏狱。大学士赵志皋上奏说:“我最近生病了,听说内外人心惶惶,都是因为矿税的事情。南康知府吴宝秀被抓起来的时候,他的妻子竟然自尽了,全城的人都哭喊着,差点就造反了。这件事关系到民心向背,关系到国家的安危,我虽然病重将死,也不敢隐瞒不说。”星子县的百姓陈英,当时正在守墓,就和儒生熊应凤等人一起跑到京城,在皇宫门口哭诉冤情,请求用自己的性命代替吴宝秀。于是,抚按官员和南北各地的官员们纷纷上书为吴宝秀求情,十多道奏章都被皇上驳回了。
有一天,司礼监田义把这些奏章呈给皇上,皇上生气地把奏章扔到了地上。田义不慌不忙地捡起来,再次呈上,然后叩头说:“阁臣们都在宫门外跪着等候旨意,没有您的命令,他们不敢离开。”皇上怒气稍微平息了一些,拿起阁臣们的奏章看了起来,下令把吴宝秀移交刑部。皇太后也听说陈氏之死,就慢慢地劝说皇上。到了九月,吴宝秀和吴一元等人被释放,恢复了平民身份。回到家乡后,一年多就去世了。
一开始,南康的百姓为陈氏建了一座祠堂,专门祭祀她,后来又把吴宝秀也一起祭祀了。天启年间,朝廷追赠吴宝秀为太仆寺少卿,赐予祭祀,并录用他的一个儿子。
华钰,字德夫,是丹徒人,万历二十三年考中了进士。 他被派去荆州当推官。
有个税监叫陈奉,是个蛮横不讲理的主儿,直接跑到府衙里耀武扬威。华钰看不惯,直接把他狠狠地抽了一顿。陈奉表面上装作道歉,心里却恨得牙痒痒。陈奉本来奉命停止征收江税,但他却偷偷地把征税点挪到集市上,而且税收翻倍地征收。 稍微有人跟他理论,他就动手打人,打得对方脸上都是血。 商人们吓得不敢出来做生意,挑担子的人也不敢上路了。华钰就向御史告状,要求严厉查处陈奉,陈奉因此更加恨他。
陈奉想在沙市征税,结果沙市的老百姓一起把他赶走了。陈奉怀疑是华钰指使的。后来,他又想在黄州团风镇征税,结果又被镇上的老百姓赶走了,陈奉又怀疑是经历车任重教唆的。于是,陈奉就写奏章,狠狠地弹劾华钰和任重,说他们阻挠他征税,还把巡按御史曹楷、襄阳知府李商耕、黄州知府赵文焕、荆门知州高则巽等几十个人一起告上了。皇帝大发雷霆,狠狠地批评了曹楷,还把李商耕他们三个贬官。华钰和任重都被抓了起来,那是在万历二十七年八月的事。
抓起来后,他们被关进镇抚司大狱里审问,逼着他们供出御史曹楷。华钰死活不承认,就一直被关在监狱里。一开始,吴宗尧、吴宝秀没过多久就被放了。皇帝想狠狠地羞辱他们,吓唬其他人,所以华钰和冯应京、王正志等十多个人都被长期关押起来。朝中的大臣多次上书请求释放他们,但皇帝都不理会。
监狱里有一种鸟,长得像鹤但比鹤小,叫声很奇怪,只要它叫,就有人要被抓。有一天晚上,那鸟叫得特别凄惨。华钰坐起来等着,果然,冯应京来了。他们在一起待了很久,冯应京跟华钰讲研习主静穷理的学问,两人每天一起研究探讨。
到了万历三十二年六月,长陵发生火灾,朝廷大赦天下,华钰和任重才被释放,恢复了平民身份。华钰在家里住了四年就去世了。天启年间,追赠他为尚宝少卿,朝廷还为他举行了祭祀,并照顾了他的一个儿子。
王正志,是祥符人,万历二十六年考中了进士,被任命为富平县知县。
两年后,也就是万历二十八年,税务官梁永和赵钦横行霸道,鱼肉百姓。王正志抓住了他们的同伙李英,狠狠地打了板子,然后把李英打死了,并且据理力争,弹劾梁永和赵钦的各种罪行。结果,赵钦也因为李英的事儿反过来诬告王正志,皇帝大怒,下令逮捕王正志。 当时,给事中陈惟春认为王正志弹劾赵钦的罪状很多,应该好好审问赵钦;而赵钦诬告王正志的事,应该交给地方官府调查核实,请求免除对王正志的逮捕。御史李时华也说,最近被抓的吴应鸿、劳养魁、蔡如川、甘学书和王正志等人,都应该让地方官府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不能因为一个人的一面之词就冤枉好人。但是,这些奏章都没被采纳。没过多久,梁永也来诬告王正志。皇帝下令,所有对抗朝廷、欺瞒隐瞒的人,都要指名道姓地进行弹劾,严厉处置。当时宦官势力很大,地方官员都吓得不敢吭声了。王正志被关在诏狱四年,在万历三十一年夏天,含冤而死。到了天启年间,朝廷才追赠他官职,并荫庇他的儿子,待遇和同级别的官员一样。
自从矿税开征以来,皇帝身边的宦官们到处搜刮民脂民膏,欺压地方官吏。只要听到一点风声,就立刻下达逮捕令。万历二十四年,辽东参将梁心被抓;二十五年,山东福山知县韦国贤被抓;二十六年,山东益都知县吴宗尧被抓;二十七年,江西南康知府吴宝秀、星子知县吴一元、山东临清守备王炀被抓;二十八年,广东新会籍贯的通判吴应鸿,举人劳养魁、钟声朝、梁斗辉,云南寻甸知府蔡如川,赵州知州甘学书以及王正志被抓;二十九年,湖广按察使佥事冯应京、襄阳通判邸宅、推官何栋如、枣阳知县王之翰、武昌同知卞孔时、江西饶州通判陈奇可被抓;三十年,凤阳临淮知县林錝被抓;三十四年,陕西咸阳知县宋时际被抓;三十五年,陕西咸宁知县满朝荐被抓;三十六年,辽东海防同知王邦才、参将李获阳被抓;这些人全都被关进了诏狱,关押时间长的甚至超过十年。王炀、吴应鸿、李获阳死在了狱中,其他人有的被革职,有的被降职,处罚各有不同。至于被关押致死的普通百姓,那就更多了,根本数不清。
话说,神宗皇帝在位第二十四年的时候,有个军队的千户,名字叫仲春,他提议开采矿山来支援国家的大工程。皇帝就派了户部和锦衣卫各派一个人,跟仲春一起开采矿山。
这给事中程绍言就跳出来说了,他回忆起嘉靖年间采矿的事儿,说当时花了三万多两银子,结果只挖出来两万八千五百两银子,根本就是赔本买卖,所以才把这事儿给停了。另一个给事中杨应文也跟着附和。但是,皇帝都没听他们的。
这下可好,那些官位低微、人浮于事的小官,甚至连市井里那些精明狡猾的小混混,都开始打起了矿山的主意,一个个都想着从中捞好处。那些宦官们更是四处活动,他们的贪婪像毒药一样蔓延全国,老百姓日子过得苦不堪言,一直到神宗皇帝在位第三十三年的才把这事儿给停了。
结果呢,后来国家要打仗,又是加税又是征兵的,折腾个没完。国库还没填满,老百姓的钱财已经被榨干了,明朝的灭亡,也就这样注定了。 “赞曰:神宗二十四年,军府千户仲春请开矿助大工,遂命户部锦衣官各一人同仲春开采。给事中程绍言嘉靖中采矿,费帑金三万余,得矿银二万八千五百,得不偿失,因罢其役。给事中杨应文继言之。皆不纳。由是卑秩冗僚,下至市井黠桀,奋起言利。而珰使四出,毒流海内,民不聊生,至三十三年乃罢。嗣是军兴征发,加派再三。府库未充,膏脂已竭,明室之亡,于是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