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汝训,字古师,是聊城人,隆庆五年考中了进士,先被任命为元城县令。万历初年,他进京做了刑部主事,后来调到兵部,一路升迁,最后当上了光禄寺少卿。

当时吏科都给事中有个叫陈与郊的海宁人,他是大学士王锡爵的学生,还巴结着申时行,权势很大,非常嚣张跋扈。王汝训就写奏章弹劾陈与郊的罪行,说:“这陈与郊,今天推荐这个人当巡抚,明天又推荐那个人当监司,每次上奏章,都收受大量的贿赂,简直是乱七八糟。部里的官员吴正志揭露了他的罪行,结果被贬到边远地区去了。吏部尚书杨巍也曾经跟侍郎赵焕说过,说陈与郊是个小人,请求皇上赶紧把他罢免贬斥。再说,言官的职责就是说话,可是那些说话谨慎的人反而升官,那些敢于直言的人却被排挤打压。要是敢直接批评皇帝,皇上还能一再宽容;稍微触犯了当权者,马上就被排挤。言官不难于像鱼鳞一样一层层地揭露问题,而难于借用皇帝的权力来惩治奸邪,这是怎么回事呢?只有公平才能服人。现在,那些说话的人不分是非,被别人批评的人也不管对错,总是模棱两可,互相调停,还说是为了顾全大局。这样一来,反而会让政局更加分裂。请求皇上特别下令吏部,以后提拔言官,不要厚此薄彼,不要偏袒谄媚的人,打压正直的人。”

当时,杨巍因为跟政府的关系,跟陈与郊关系很好。听到王汝训的奏章不仅提到自己还暗讽他,杨巍非常生气,说:“我可没说过陈与郊的坏话。王汝训身为寺臣却攻击言官,这才是真正破坏政局的大事!”于是,杨巍就让王汝训调到南京去了。没过多久,御史王明又弹劾陈与郊,还牵扯到了杨巍,结果皇上削减了王明的俸禄,却提拔陈与郊做了太常寺少卿。当时的人都讽刺说:“想要当京官,就得写弹章。”陈与郊后来忧郁而死。之后,御史张应扬又追查陈与郊与文选郎刘希孟的勾结,查出他们收受贿赂,都被免了官。没过多久,陈与郊的儿子犯了杀人案,要被判死刑,陈与郊忧郁之下死了。

王汝训后来升任太常寺少卿。孟秋祭祀祖庙的时候,皇帝没有亲自去,王汝训极力劝谏。皇帝很生气,但因为王汝训说得有道理,就没有惩罚他。不久,王汝训升任太仆寺卿,后来又调任光禄寺卿。王汝训以前是光禄寺少卿的时候,寺里的年支出是二十万两,到他当卿的时候,竟然增加了四万多两。王汝训根据《会典》,请求裁减内府冗员和浪费,但是没有得到批准。

二十二年的时候,他升任左佥都御史。没多久又升了右副都御史,去浙江巡抚。他为人清廉正直,嫉恶如仇。当时巡按御史南昌的彭应参也是以刚正不阿著称,两个人一起大力打击地方豪强。乌程县有个以前做过尚书的董份,和一个做过祭酒的范应期,他们在家乡胡作非为,他准备依法惩治他们。结果彭应参巡视到那里的时候,范应期的一千多个仇人堵住路,递交状子告状。彭应参处理这件事很着急,就下令乌程知县张应望调查。范应期最后自杀了,他的妻子吴氏就跑到京城告御状。皇帝下令把彭应参和张应望抓进诏狱,革除了他的职务,还追究吏部和都察院任用不合适的人的责任。尚书孙丕扬、都御史衷贞吉等人主动承担责任,并且为他们求情。但是皇帝还是没消气,把为彭应参求情的给事中乔胤等人发配到边远地区。言官们弹劾他跟彭应参,还牵扯到乔胤,皇帝更生气了。奏章一进宫,就加重对乔胤的处罚,最后把他革职了,还把张应望发配到瘴气弥漫的地方去戍边,彭应参也被革职为平民了。

他回家呆了十五年,后来被起用,担任南京刑部右侍郎。之后调到工部,代理工部尚书的职务。一开始,朝廷兴起了矿税,说是用来资助大型工程建设。但后来这些钱都进了内库,根本没用到工程上。而各地采办木材的费用高达上千万,浪费巨大。他多次请求动用内库的钱款来支持工程建设,但都没得到批准。他在工部工作一年多,努力整顿积弊。太监们来求他办事,他总是据理力争,不予答应,节省了数万两的冗余开支。最后,他去世了,追赠工部尚书,谥号恭介。

余懋学,字行之,是江西婺源人。隆庆二年考中了进士。先是被任命为抚州推官,后来升迁为南京户科给事中。万历初年,张居正当权,余懋学进献了《白燕白莲颂》。 当时皇上正为旱灾忧心,下诏书承担责任,并和百官一起想办法祈求上天消灾。可张居正却把这当成祥瑞来献给皇上,这可不是大臣应该做的事,余懋学就上奏章批评了他。之后,他又弹劾南京守备太监申信的违法行为,皇上听取了他的意见,把申信罢免了。过了一段时间,他又上奏章陈述了五点重要的事情:崇尚大义、正直敢言、谨慎名节、戒除纷争、防止阿谀奉承。当时张居正正忙着全面掌控政务,而余懋学的上奏却触犯了他的利益,结果被张居正贬为平民,永远不再录用。

张居正死后,余懋学被恢复了原来的官职。他上奏请求剥夺成国公朱希忠的爵位,并请求召回光禄少卿岳相、给事中魏时亮等十八位官员。皇上都批准了他的请求。不久,他又升迁为南京尚宝卿。

万历十三年,御史李植、江东之等人因为直言进谏触怒了当权者。他们的同僚蔡系周、孙愈贤等人为了讨好当权者,纷纷攻击李植等人。余懋学就上奏说:那些官员不能容忍李植等人,一个原因是科举考试中难免有徇私舞弊的情况,而李植等人揭露了这些事情;另一个原因是以前总是保留张居正的功过,却忌讳召用吴中行、沈思孝等人。这两个疑虑交织在一起,所以才导致了朝中百官的嫉妒。皇上您掌握着赏罚大权,您的权威才能得到维护。李植等人都是您亲自提拔的,却遭到朝中百官的各种排挤;如果朝廷想要重用一个人,那些官员敢于全力阻挠吗?我斗胆地向皇上您陈述臣僚的十种弊端。

现在那些当权的大臣,只要有一点政绩,就拼命夸大自己的功劳;要是出了点差错,就推卸责任,说挽回困难,这是欺骗皇上啊!这是第一个坏毛病。

提拔一个人,当权的大臣就说“这是我注意到的”,宰相就说“这是我推荐的”,选拔官员的就说“这是我提拔的”。 领赏在朝廷上,谢恩却在私底下,这是拉帮结派,争权夺利啊!这是第二个坏毛病。

皇上您英明神武,还虚心纳谏呢,可那些二三把手的大臣,只要有人稍微指正一下,就勃然大怒,恶语相向,这是讳疾忌医啊!这是第三个坏毛病。

朝廷内外官员,都只想着揣摩领导的意思,根本不顾及公众舆论。评价人就看自己喜不喜欢,办事就看自己高不高兴,这是盲目跟风啊!这是第四个坏毛病。

君子处世,应该和谐共处,又保持自己的独立见解。现在那些当权的,只要心里有了主意,大家就一窝蜂地附和,敢对抗皇上,却不敢违背大臣,这是盲目从众啊!这是第五个坏毛病。

咱们国家没有专门的谏官,现在那些官员稍微有点建议,不是说他们越权,就是说他们沽名钓誉,打击了忠直之士的积极性,助长了蒙蔽欺瞒的风气,这是压制谏言啊!这是第六个坏毛病。

自从张居正蒙蔽皇上,弄得人人自危,现在这种歪风邪气还没除尽,欺骗蒙蔽的现象越来越严重。像潘季驯被斥责的事,大快人心,可还有人写很多文章为他辩解,这是欺骗蒙蔽啊!这是第七个坏毛病。

最近朝廷内外官员,不是大臣之间互相攻击,就是言官之间互相揭发,一开始是因为个人私利,最后就变成了好胜的习惯。好胜心太强,就会导致争吵,争吵多了,就会结党营私。唐朝的牛李党争,宋朝的洛蜀党争,一开始不都是因为一句话的冲突吗?这是互相竞争,结党营私啊!这是第八个坏毛病。

拍马屁奉承之风盛行,而且越来越厉害。说到大臣,就比作伊尹、傅说;说到边帅,就比作方朔、召公;说到宦官,就夸吕禄、张让又出现了;说到地方官员,就赞扬卓茂、鲁胜又重现了。不是为了拉拢关系,就是为了索取贿赂,这是拍马屁奉承啊!这是第九个坏毛病。

国家设立官职,各有分工。现在京城的大臣,都想着多上奏折来抬高自己的名声,侵犯别人的职权,还审理百姓的诉讼。助长了互相告发的风气,丢掉了应有的威望,这是违背常理啊!这是第十个坏毛病。

懋学这个人啊,一向以正直耿介著称,不过他有时候说话也挺过分的。但他说的那些关于好胜导致结党营私,最终自食恶果的话,后来还真应验了。他官做到南京户部右侍郎,负责管理漕运和粮食储备。他还为程任卿和江时之二人申冤,结果两人都被释放了。万历二十一年,因为上书直言而被罢官。死后被追赠工部尚书,天启初年又追谥恭穆。

张养蒙,字泰亨,是泽州人。万历五年考中进士。选为庶吉士,后来做到吏科左给事中。他年轻的时候就很有才名,对天下大事也很了解。当官后,他总是慷慨激昂地进献建议。因为南北各地水旱灾害频繁,他就上书提出了治理奸民、救济流民、爱护富民三件事,皇帝很高兴地采纳了他的建议。锦衣卫都指挥罗秀想升官,兵部尚书王遴不同意,结果罗秀就得罪了权贵。张养蒙就上书揭发了这件事,具体情况王遴的传记里都有记载。御史高维崧等人因为上书言事被贬官,张养蒙就和同事们一起为他求情,还专门上书为他们鸣冤。结果触怒了皇帝,被扣了俸禄。

后来他又升迁为工科都给事中。都御史潘季驯汇报河工的情况,张养蒙就说:“二十年来,黄河水患不断。河水决堤了,就赶紧想办法堵;河水淤塞了,就赶紧想办法疏通;工程一完成就论功行赏。可是,河水淤塞决堤,就说是天灾,官员们不用承担责任;疏通治理,就说是人功,大家一起领赏。工程刚完工没多久,又怕出问题,赶紧辞官,结果接任的人又遇到水患。这都是因为官员任期太短造成的。官员任期短,有三个坏处:前后任之间时间不同,导致政策不一致;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功过是非难以评判。所以,建议效仿边疆大员的制度,增加官阶,延长任期,这样才能专心负责,才能追究责任。”皇帝非常赞同他的意见。

皇上曾下令从潞安府进贡两千四百匹绸缎。没过多久,又下令增加五千匹。张养蒙就和同事们一起极力反对,说:“以前进贡之类的奏报,都是内臣拟定,阁臣定稿,科臣抄发。现在直接下令给部门,这违反了祖制啊!”但皇帝没听他的。后来他被外放为河南右参政。不久又被召回朝廷,做了太仆少卿,后来又升迁到左副都御史。万历二十四年,他又极力劝谏皇帝,指出时政的缺失,说:

最近朝廷气氛很诡异,上下一片冷冰冰的,没什么交流。有人怀疑外臣的话不能全信,也有人怀疑外来的消息不能全听。皇上和大臣互相猜忌,政事堆积如山,迟迟没有处理。这可让那些市井无赖有机可乘,揣摩圣意,那些在皇上身边的人也借机耀武扬威。他们只顾着自己捞好处,这祸患不知道要发展到什么地步!我斗胆向陛下陈述这“三轻二重”的弊端。

这“三轻二重”的毛病,往往一个接着一个来。恩德和钱财不能同时拥有,朝廷内部和外部也不能同时取胜。陛下您必须尽早发现这个问题,并迅速想办法解决!

(皇上)没回应。

第二年六月,皇宫和几座大殿接连发生火灾。养蒙再次上书说:

最近发生的这些灾难,前所未有啊!如果不是君臣之间互相警醒,痛改陋习,恐怕只是表面应付了事,大祸就要临头了!臣建议陛下亲自去郊庙祭祀,以谢罪于上天,并且经常在便殿接见大臣,了解民情,早日巩固国本,安定人心。应该停止开采银矿和皇店那些劳民伤财的工程,杜绝天下扰乱朝纲的事情;减少对宦官和宫女的处罚,消除宫廷内部的隐患。但是,这些都只是表面功夫,治标不治本!与其亡羊补牢地去弥补过错,不如从自身做起,反省自己的内心。陛下平时有四个不好的习惯:第一是贪图安逸。早朝觉得麻烦,不愿亲自参加;奏章太多,也不愿意仔细批阅。古代的帝王们勤政爱民,日理万机,可不是这样的。第二是多疑。怀疑身边的人,让侍卫们提心吊胆;怀疑朝臣,让大臣们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结果,因为猜忌而导致失败,因为猜忌而让奸邪之徒有机可乘。古代的帝王们以诚待人,可不是这样的。第三是好胜。用威严来震慑百官,喜欢阿谀奉承,讨厌正直敢言的人,讨厌别人反对自己的意见,只喜欢顺从自己的人。古代的帝王们虚心纳谏,可不是这样的。第四是贪财。把聚敛财富当成尽忠职守,把进贡的财物当成尽心尽力。古代的帝王们把天下百姓都当成自己的家人,可不是这样的。希望陛下能戒掉这四个坏习惯,赶紧做出改变,这样才能挽回天意,保住江山社稷!

皇上还是没有理会。

他后来升迁到户部右侍郎。那时候朝廷再次用兵朝鲜,皇上命令他负责运输军需物资。事情结束后,皇上赏赐给他儿子一个官职。过了三十年,尚书陈蕖称病请求辞职。皇上就让养蒙署理尚书的职务。结果,养蒙也正好生病在家休假,坚决推辞。给事中夏子阳弹劾他假装生病,于是养蒙就被罢官回家了。最后,他死在家中。天启年间,朝廷追赠他“毅敏”的谥号。

孟一脉,字淑孔,是山东东阿人。隆庆五年考中进士。他先是在平遥当县令,因为清廉能干而被提拔为南京御史。万历六年五月,他上奏章说:“最近皇上给皇太后和皇后加尊号,恩泽遍及内外,唯独御史傅应祯、进士邹元标、还有户部郎中艾穆、沈思孝,都被发配到几千里外的荒凉之地,远离了家门,这可不是广施恩泽、体现仁爱的做法啊!”这奏疏递上去后,得罪了张居正,被贬为平民。张居正死后,他又恢复了原来的官职,然后又上疏陈述了五件事:

第一,最近宫里又选了九十七个宫女,一下子征召这么多人,京城里乱成一团糟。

第二,朝廷内外所有的奏章,都应该先交给部里的官员讨论审核,内阁大臣再拟定圣旨。如果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言官可以进行纠正。现在的情况是,根本不听大臣们的意见,直接听从皇上的决定,圣旨一下来,谁也不敢反对。

第三,士人的风气好坏,关系到整个社会的兴衰。现在廉耻之心日渐丧失,大家都只顾着钻营谋取私利。应该赶紧改革,改变这种不良风气,先把事情做好,才能谈论其他的才能。

话说东南地区,本来就是富庶的地方,可现在大家都在追求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老百姓都快被掏空了!皇上您难道不应该有所作为吗?这几年来,宫里的东西一直不够用。今天从光禄寺拿,明天从太仆寺拿,什么浮梁的瓷器、南海の珍珠,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精巧的器皿,简直是层出不穷,日新月异!过个节日就做新衣服,什么圣节的寿衣,元宵节的灯笼衣,端午节的五毒吉服,过年还有龙袍,赏赐下来,大小官员都沾光,去祭祀祖陵的犒赏更是花费巨大。一点一滴地从老百姓手里收,却像泥沙一样地挥霍。结果呢,民间也跟着学着铺张浪费,大家穷尽心思追求享受,把各种工艺都用到了极致,根本不知道节制。普通人手里有十两银子就够花一年的了,现在一件东西就常常要花掉好几户人家的全部积蓄。有的东西用沉香檀木雕刻,用犀牛象牙镂空,再用珠宝金玉装饰。周朝的鼎、商朝的彝器、秦朝的铊、汉朝的铜镜,全国各地都被搜刮了个遍。花上几年的时间,就为了做一件器物;花光一辈子的积蓄,只为了满足一时的喜好。殊不知钱财容易花光,欲望却没完没了。皇上您要是能以身作则,勤俭节约,禁止那些浮华奢侈之风,恢复淳朴的民风,那国家自然财力充裕,社会风气也会好转。这是第四点。

边疆的官员们,每天都放松军事戒备,上上下下都在互相欺骗,没有人说实话。因为边疆的官员们都自己管着军队,上报情况,处置事情,全凭他们一张嘴。他们说一句话,坏事就跟着来了,谁还敢说些没用的实话,自己找麻烦呢?渔夫用鱼饵钓鱼,还没听说过用鱼饵养鱼的呢!现在却用咱们中国的丝绸锦缎做成蛮夷的常服,虽然说是贡品买卖,实际上是在讨好他们。边疆官员假借贡市行贿赂,蛮夷就肆无忌惮地抢劫勒索我们。双方互相欺骗,来蒙蔽皇上。要是他们不来还好,要是来了,咱们根本抵挡不住!这就是用鱼饵养鱼!请皇上明令枢臣,认真反思,重新考虑策略。战争和守备的措施,都要仔细研究,然后交给边疆官员。让将领了解敌情,士兵了解将领的意图,这样才能做到指挥若臂,国家才能没有后顾之忧。这是第五点。

一脉这个人啊,一开始因为直言上书而出了名。后来虽然官做到巡抚,年纪也大了,精力不济,也没做出什么特别大的功绩。 他因为触怒皇帝旨意,被贬到建昌当个小官。后来慢慢升迁,做到南京右通政,因为生病就回家休息了。过了好多年,六十一岁的时候,他又被起用,当了右佥都御史,去巡抚南昌和赣州。干了三年,朝廷推荐他升左副都御史,结果没成,有个给事中叫官应震,说他儿子太嚣张跋扈,虽然奏疏没被采纳,但他还是因为这事儿生气,辞职回家了。八十多岁的时候去世了。

何士晋,字武莪,是宜兴人。他父亲很孝顺,但何士晋是晚年才生的儿子。他族里的兄弟看中他的家产,合伙害死了他父亲。他后妈吴氏把他藏在外家。何士晋读书的时候稍微懈怠,他母亲就拿他父亲的血衣给他看。何士晋很受感动,从此以后,跟人说话都没笑过。万历二十六年考中了进士。他拿着他父亲的血衣去告状,害死他父亲的人都被判刑了。 一开始他在宁波当推官,后来升了工科给事中。他第一次上书就建议畅通奏章的渠道,缓和一下对百姓的盘剥。

紧接着他又说:“皇帝身边的大臣虽然有空缺,朝臣们即使说话逆耳,皇上也常常宽容他们。唯独一说到辅臣,就一定要借皇上的威势来发泄不满。这样一来,皇上就落了个拒谏的名声,辅臣却实实在在收到了皇上的宠信,天下人因此积怨于辅臣,而无法平息。像孙幰、郭子章、戴耀、沈子木这些人,该不该罢免,众说纷纭,公论相悖,辅臣怎么能不为此负责呢?”没过多久,他又弹劾左都督王之桢长期掌握锦衣卫,是内阁的爪牙,是皇帝的心腹。他又弹劾大学士王锡爵逢迎皇帝,讨好权贵,应该罢免;户部尚书赵世卿误国,没有大臣的样子。 之后,他又说:“朝廷的大事,应该抓紧时间去做,方法就是罢免辅臣,以清理朝政;罢免那些被弹劾的大臣,以伸张正义。罢免王之桢,以绝祸患;释放卞孔时、王邦才等人,以平冤狱。”

一开始,皇长孙出生了,皇上就下令要启用那些被罢免的官员,名单上足足有两百多人。可三年过去了,最后只用了顾宪成等四个人。士晋就请求皇上大规模启用那些被罢免的官员。

后来,瑞王要结婚了,皇上就下令婚礼的规格要和福王的婚礼一样,预计要花十九万两银子。要知道,之前皇上弟弟潞王的婚礼花费还不到这个数的一半呢!士晋就请求皇上,瑞王的婚礼规格就按照潞王的标准来办就行了。 皇上还打算大兴土木,修建灵应宫来供奉太后,士晋觉得这太不合规矩了,坚决反对,还说:“太后心里最挂念的,是太子能早日出来讲学,诸王早点成婚,还有那些有才能的贤士能被提拔重用,这些都是大臣们多次请求的,皇上却一直没答应。现在皇上却不断地往宫里拨款,不是那些宦官们在从中谋取私利,就是为了烧香拜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根本就没听进去。

没过多久,就发生了张差梃击事件。王之寀查到了张差的口供,皇上却迟迟拿不定主意,士晋就三次上书催促皇上赶紧处理这件事。当时情况非常危急,朝野上下都怀疑郑国泰参与了这次事件,但是谁也不敢直接指责他。只有郎中陆大受稍微提了一下,郑国泰吓得不轻,赶紧出来为自己辩解,一时间众说纷纭。士晋这时又上书,说:

皇上和太子爷父子情深,荣辱与共,怎么可能会有祸乱宫廷,让皇上心里不安呢?可是您迟迟不下决定,旁人越发疑虑重重。我仔细看了您收到的奏章,并没有直接指控国泰是主谋,您为什么这么慌张地怀疑他呢?因为您自己怀疑,所以别人也更没办法不怀疑,其实大家怀疑国泰,也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皇上您想想,三王之议是怎么来的?《闺范》的序言又是怎么呈上来的?那些妖言惑众的书又是从哪里来的?这些都是让人怀疑他图谋不轨的根源啊!孟养浩他们是怎么被杖责的?戴士衡他们又是怎么被发配戍边的?王德完他们又是怎么被囚禁的?这些都是挑拨离间的迹象啊!南宗顺,本来是罪犯,却暗中招募了一千死士,这是怎么回事?顺义王,是外来的叛逆,可是宫门却都部署了重兵把守,这是怎么回事?王曰乾,是叛逆,可是奏章里却提前提到了庞保、刘成的名字,这是怎么回事?这些都让人怀疑他有不轨之心啊!这三方面的疑点积累到今天,突然又出了张差这件事,正好和之前的种种举动相符,怎么能让人不怀疑呢?!而且,现在怀疑国泰,也不仅仅是因为张差这一件事了。恐怕现在是骑虎难下,走投无路,如果这一击不成,说不定还有其他的阴谋。皇上您如果不赶紧保护太子,太子就会孤立无援。万一太子得不到保护,您自己也会孤立无援啊!

国泰想要消除大家的疑虑,最好的办法就是向贵妃娘娘说明情况,并恳请皇上尽快将庞保、刘成抓起来审问。如果国泰真的是主谋,那就是犯了欺君的大罪,是九庙之罪人,别说贵妃娘娘保不住他,就是您也保不住他!就算要借尚方宝剑除掉他,也请从我开始。如果另有主谋,与国泰无关,那就请让国泰自己承担责任,让他负责太子和皇长孙的起居安全,如果稍有闪失,就治他的罪,这样我和朝中其他大臣也会尽力保护国泰的安全,不让他受委屈。如果国泰害怕牵连,故意迷惑皇上,拖延审讯,或者暗中让党羽逃走,或者暗中杀害张差灭口,那他的罪过就更大了,罪无可赦!还请皇上明察秋毫!

哎,疏入(奏章递交)皇上,皇上当时可生气了,想治他的罪。但是呢,皇上又一想,这事儿已经有迹可循了,要是再追究下去,恐怕会引起更多闲话。这吏部啊,早先就觉得这士晋是东林党的人,就打算把他外放到浙江当个佥事,结果这任命三年都没下来。这下皇上急了,赶紧催吏部赶紧把任命下发,按之前的提议来。吏部说,哎,那缺的官职已经有人补上了,能不能换个地方?皇上不同意,直接下令把之前补上的人调走。吏部又说,这士晋资历深厚,按理说应该升到参议了。皇上这下更生气了,狠狠地批评了吏部尚书,还扣了郎中以下官员的俸禄。士晋在那个位置上干了四年,然后调到广西当了参议。等到光宗皇帝登基后,士晋被提拔做了尚宝少卿,后来又升了太仆寺卿。

天启二年,士晋被任命为右佥都御史,去广西巡抚。安南入侵,士晋督促将士们多次击退了敌人。四年后,他又被提拔为兵部右侍郎,负责总督两广军务,还兼任广东巡抚。到了天启五年四月,魏忠贤势力正盛,那些敢于和他对抗的人,基本上都被治罪了。有个御史叫田景新,巴结魏忠贤,诬告说叛臣安邦彦贿赂了士晋十万两银子,故意阻挠援兵。于是,士晋就被罢官了,还被追究受贿和克扣军饷的责任。士晋气愤郁闷之下就去世了。官府急着查抄他的家产,结果他家人只交了几百两银子,家里的东西都变卖光了。后来崇祯皇帝即位,这事儿才得以平反,士晋被恢复官职,还追赠了荣誉。

陆大受,字凝远,是江苏武进人。万历三十五年考中进士。一开始当了个小官,行人,后来慢慢升到户部郎中。福王进京,皇上赏赐给他四万顷庄田。陆大受请求大大减少田地数量,他还弹劾郑国泰骄横跋扈,滥用职权,结果奏章被压了下来。

后来,有个叫张差的家伙闯进皇宫,还敢拿着棍子直接冲到太子住的地方!陆大受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上奏章抗议:“太子宫殿是什么地方?张差是什么人?竟然敢大白天拿着棍子闯进皇宫,这是多么严重的事件啊! 连这个张差是什么人,住在哪里,都查不清楚?那些三老、三太互相勾结,还有霸州武举高顺宁,现在都躲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赶紧查清楚,严惩不贷呢?” 户部主事张庭,和陆大受是同一年考中进士的,他也上奏章说:“奸人闯进皇宫,袭击太子,皇上应该震怒,立刻查清主谋!可是大臣们都上奏章了,皇上一个都没回复,这是怎么回事?身边藏着奸臣,上下都被蒙蔽,都是因为皇上您对太子不够重视,很少召见太子。以前册立太子、选太子妃,还有最近太子讲学、郭妃下葬这些事,皇上您都拖拖拉拉,非逼着您才肯做。那些宦官们当然会胡思乱想,暗中图谋不轨,想碰碰运气了!” 可他们的奏章都没得到回应。

陆大受后来被外放到抚州当知府,因为清廉闻名。两年后,因为京察考核被徐绍吉、韩浚两人弄掉了官职。张庭后来也升了郎中,但一直被排挤,最后郁郁而终。

还有个叫李俸的,是闻喜人,在刑部当郎中。有一次各部门一起审案,张差说的话涉及到谋反,郎中胡士相等人互相看看,都不敢记录。李俸坚决主张把这些话记录下来,这才让张差进了监狱,也因此得罪了郑氏党羽。后来李俸升任凤翔知府,那些郑氏党羽就用言语恐吓他,他不敢上任。最后也因为京察考核被免职,死在了家里。

天启初年,御史张慎言、方震孺、魏光绪、杨新期一起上奏章,为这三个人鸣冤。朝廷追赠张庭、李俸为光禄寺少卿,陆大受也被重新起用,任命为韶州知府。后来,都御史高攀龙请求朝廷给张庭、李俸加赠谥号,但没有成功。没过多久,陆大受也去世了。

王德完,字子醇,是四川广安人,万历十四年考中了进士。 他先是被选拔为庶吉士,后来升任兵科给事中。 西北边疆出了乱子,王德完就上奏说:“每年边关的军费高达数百万两,可是将士的士气却一天天低落,边防设施也一天天荒废,这都是因为三个害虫没除掉,两个策略没想明白啊!这三个害虫是什么呢?第一是欺骗,边关官员欺上瞒下;第二是徇私,为了捞取好处而增加军费;第三是虚报,边防实际上空虚无力。 这两个策略又是什么呢?一个是眼前之策,一个是长久之策。 暂时维持盟约,避免发生战争,这是眼前之策;大力修整战备,让敌人不敢觊觎边境,这样百年之内都能太平无事,这是长久之策。现在边疆的经略郑洛主张议和,巡抚叶梦熊却主张开战,边关将领意见不统一,怎么能指望取得胜利呢?”皇上听了之后,就责令郑洛和叶梦熊两人好好协商。

石星担任兵部尚书,王德完就上奏了十条建议来规劝当时的朝廷,皇上都采纳了他的建议。之后,他又请求削减李成梁父子手中的权力,弹劾并剥夺了黔国公沐昌祚的冠服,罢免了巡抚朱孟震、贾待问、郭四维,以及少卿杨四知、赵卿。他还揭发了广东总督刘继文、总兵官李栋等人的冒功罪行。半年时间里,他上奏了几十道奏章,都是关于国家大事的。

王德完后来升迁为户科都给事中。他又提出了关于边关军费的规划,说道:“边关的岁支,弘治、正德年间只有四十三万两,到了嘉靖年间就增加到二百七十多万两,现在更是高达三百八十多万两。只有大力实行节俭,才能弥补这个缺口。耗费和贪污的弊端,表面上容易清除,但内部却很难根除。应该严厉查办内府各库的贪污行为,裁撤那些不必要的开支。还要重视屯田和盐政,从外部增加收入,从内部减少支出,这样国家的财政才能充裕。”可惜当时他的建议并没有被采纳。 日本倭寇长期侵扰朝鲜,朝廷再次考虑向朝鲜册封进贡。王德完说:“册封就必然要进贡,进贡就必然要贸易,这是沈惟敬误导了经略,经略又误导了总督,总督又误导了兵部,兵部最终又误导了朝廷啊!”后来,册封果然没有成功。不久,王德完因为生病就回家了。

二十八年,我开始担任工科官员。我极力陈述了四川采木、征税以及播州用兵带来的种种危害。我还说,现在三殿还没建好,不应该再兴建玄殿和龙舟。这些建议都没被采纳。

后来,我又弹劾湖广的税使陈奉犯了四大罪状。我再次上疏极力论证,说陈奉一定会激起民变。果然,陈奉被楚地百姓攻击,只身逃脱。接着,因为求雨不成,我上奏说:“现在放出老虎和犀牛去咬噬百姓,放纵盗贼吞食婴儿,百姓的怨气深重,无处申诉,所以雨水因为上天的愤怒而滞留,蝗虫因为人间的妖孽而出现。我希望您能撤掉所有矿税使者,释放被逮捕的官员,减轻罪过赎罪,来平息灾变。” 但这奏章也没被采纳。

四川的妖人韩应龙上奏请求征收盐税和采伐木材。不久,寻甸知府蔡如川和赵州知州甘学书因为触犯了税使而被逮捕。我和德完都极力为他们辩护。我又弹劾了山东税使陈增和畿辅税使王虎的罪行。 这些奏章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之后,我极力陈述国家财政匮乏的状况,我说:“近几年宁夏用兵,花费了一百八十多万两;朝鲜战争,花费了七百八十多万两;播州用兵,花费了两百多万两。现在皇长子以及其他诸王子的册封、冠婚典礼又花费了九百三十四万两,而他们的袍服费用又额外花费了两百七十多万两,如此巨大的冗余支出,国家拿什么来支撑?” 因此,我请求减少织造,停止营建,尽快完成宫殿工程,停止购买珠宝,谨慎采办,大力启用内库的钱财,我的话语非常恳切。但是皇帝依然没有理会。

皇上特别宠爱郑贵妃,冷落了皇后和皇长子。皇长子的生母王恭妃病得厉害,皇后也经常生病。宫里的人私下都在猜测皇后快不行了,到时候郑贵妃就能当皇后,她的儿子就能当太子。黄辉是中允,也是皇长子的老师,他从宫里的小太监那儿打听到了一些情况,就告诉德完说:“这可是关系到国家的大事,情况随时可能发生变化,这事儿得记入史册,不然以后都说朝廷没人了。”德完就让黄辉起草奏章。

十月,德完上书皇上说:“外面都在传,说皇后身边伺候的人很少,她闷闷不乐,病得很重,情况危急,自己都保不住自己了,我听到这些消息后非常震惊和疑惑。宫里管得那么严,真假难辨。就算我愚笨,也知道事情不可能像传闻那样。但是言官们既然听到了这些传闻,就应该去查清楚。如果皇后是因为皇上冷落她才生病的,那作为儿子,应该哭着劝谏皇上。如果皇上对皇后一直很好,那作为儿子,就应该为她澄清冤屈。这两种情况,我都无法保持沉默。我斗胆效仿汉朝袁盎的举动,冒着风险直言我的忠诚。” 皇上看到奏章后勃然大怒,立刻把他关进诏狱拷打。尚书李戴、御史周盘等人一起上书营救他。结果触怒了皇上,被狠狠批评,御史们还被扣了俸禄,程度各有不同。大学士沈一贯带病为德完写奏章求情,但皇上还是不肯放过他。后来,皇上杖责德完一百下,革了他的职。还告诉大臣们:“你们是为皇长子说话,还是为德完说话?如果是为皇长子,就不要再胡乱干涉;如果一定要为德完说话,那我就再等一年再立太子。”大臣们从此不敢再说什么了。不过,皇上从那以后害怕朝臣议论,对皇后就一直很好,再也没变过。

光宗皇帝即位后,召德完担任太常少卿。不久后,德完又升任左佥都御史。天启元年,京城抓到间谍,牵连到了司礼监太监卢受。德完请求把卢受发配到南京。

一开始,德完的名声响彻天下。后来他当了大官,经常在一些事情上跟邹元标他们意见相左。杨镐、李如桢因为军队战败而面临死罪,朝臣们都急着要治他们的罪。德完就上书请求皇帝慎重考虑,要么把他们发配边疆,让他们立功赎罪;要么就立刻给他们平反昭雪,他给皇帝留了两条路,希望能得到皇帝的宽恕。他还顺便推荐了顺天府丞邵辅忠和通政参议吴殿邦,说这两个人以前曾经大力抨击过李三才。他的奏疏上去了,皇帝果然对杨镐他们网开一面。结果,给事中魏大中又上疏弹劾他们,德完又极力为他们辩护。皇帝为此责备了魏大中,这件事才算结束。没多久,德完升任户部右侍郎。后来,给事中朱钦相、倪思辉因为上奏获罪,德完又上疏为他们求情。第二年,德完升任户部左侍郎。没过多久他就去世了。后来,邵辅忠、吴殿邦因为卷入叛乱而失败,大家都替德完惋惜,觉得他当初的推荐真是让人感慨。

蒋允仪,字闻韶,是宜兴人,万历四十四年考中了进士。先是在桐乡当县令,后来调到嘉兴。天启二年,他升职当了御史。那时候广宁已经丢了,熊廷弼和王化贞都被判了死刑,但是兵部尚书张鹤鸣却什么事都没有,那些敢于揭发张鹤鸣的人反而受到了处罚。蒋允仪觉得这事儿太不公平了,就上奏弹劾张鹤鸣,说他罪该同罚。

他在奏疏里说:“现在那些敢于直言的官员,只要稍微说了几句逆耳的话,就会遭到排挤和打击,被贬官的事儿没完没了,皇上还一再告诫他们。如果大臣们都不听皇上的话,宁愿丢官也不改,那天下大事还有希望;但如果大臣们都听话,为了保住官位而闭口不言,那天下还有救吗?最近老天爷不下雨,小麦颗粒无收,皇上在宫里祈祷,结果还遭了冰雹的灾祸。这可不是偶然发生的,都是因果报应啊!国家像大地一样厚重,却被妖孽震动;张鹤鸣这种大丈夫,竟然和宫里的女人们勾结;他干了那么多坏事,却装作清廉的样子,这些都是阴盛阳衰的征兆啊!” 皇上收到了他的奏疏。

张鹤鸣因为多次被弹劾,就反过来诬告弹劾他的人是结党营私,结果他和前任尚书黄嘉善、崔景荣一起因为边功被晋升为宫保。蒋允仪更生气了,他又上奏说:“张鹤鸣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功劳就三次受赏,那他应该因为丢了边关这么大的罪过而被处死。而且,榆关距离京城七百里,他十天才到,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一点做臣子的礼仪都没有。他还厚着脸皮评议经略、抚恤功罪,好像这些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皇上您问问张鹤鸣,他身为兵部尚书,边关将领的功过都由他来评定,现在经略、抚恤都被人弹劾了,那张鹤鸣该当何罪?再问问他,以前经略、抚恤都被弹劾了,黄嘉善、崔景荣又该当何罪?皇上您要是震怒之下,依法处置他们,那国家边疆就不会再被破坏了!” 但是皇上没采纳他的建议。

会议上,因为红丸案的事,他狠狠批评了方从哲,请求皇上夺去方从哲的官职和爵位,以及他家族的荫庇。结果,方从哲的党羽都对他恨之入骨。

徐州以前只设参将,而山东盗贼猖獗,他根据情况请求皇上把徐州改设总兵。接着,他又上疏论述四川监司周著、林宰、徐如珂等人的功劳,请求皇上给予他们优厚的奖赏;同时,他又弹劾总督张我续畏缩不前,请求皇上罢免他。但是,皇上并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一个月后,他又上疏请求皇上停止传宣,谨慎赏赐,免除枷锁刑罚,取消苛政,并且说道:“以前丁巳年的大规模考察,凡是那些敢于为国家根本大计据理力争、坚持正义的人,都被巧妙地罗织罪名陷害。阴暗邪恶盛行,阳气受损,才导致了今天这样的祸患。现在时局紧急,我希望当权者早日铲除邪恶的阴谋,赶紧培养提拔正直善良的人。”奏疏递交上去后,魏忠贤、刘朝等人都不高兴。因为奏疏中没有指名道姓地列举丁巳年主导考察的人,皇上就责令他当面说明。

他说:“丁巳年主导考察的人是郑继之、李志,考功科道官员是赵士谔、徐绍吉、韩浚。当时,八法(指明朝的八条法律)的执行、各部门的例行公文转递、大僚官员的拾遗补缺,黑白颠倒,私心横行。凡是敢于论述藩王建制、催促皇上处理国家大事、保护先帝遗志、为国家根本大计做出贡献的人,都被残酷地打压;他们一定要败坏这些人的名声,禁锢他们的身体,灭绝他们的同类才肯罢休。因此,方从哲独揽政府大权,亓诗教、赵兴邦等占据着各部要职。那些边疆重臣,都是靠贿赂和托关系得来的,比如李维翰、杨镐、熊廷弼、李如柏、如桢,哪个不是他们保举的?等到边疆防务崩溃,监狱人满为患,而这些人却安然无恙。我所以痛恨辽事,追悔以前那些当权的人啊!”皇上本来想严厉处罚他,但因为大学士叶向高为他求情,最后只停了他的俸禄半年。

后来,他又因为灾害上奏说:“宫中应该停止修建工程,宫廷的操练应该停止。陵墓的工程应该停止,这不是表达孝心的方法;正直的臣子长期被废弃不用,这不是光大圣德的办法。东南地区百姓的粮食已经空空如也,还要不断加派赋税;宫廷的赏赐已经到了极点,还要非分地袭封爵位。只要圣上的心意稍有转变,天下自然就会安定。区区的修禳祭祀的虚文,怎么能感动上天呢!”皇上最终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我巡视陕西的时候,上报了八条关于边防的建议。当时,太常少卿王绍徽和他邻居冯从吾关系很不好。我比较偏向冯从吾,对王绍徽的印象不太好。后来魏忠贤提拔王绍徽到都察院当差。五年后,我回朝,马上被外放去湖北当副使。那年冬天,给事中苏兆先弹劾我,说我是朋党的头头,结果我被革职了。

崇祯元年,有人推荐我重新当了御史。我上奏说:“奸臣王绍徽编纂了《点将录》,献给魏忠贤那个坏蛋。后来很多人效仿,出现了《同志录》、《天监录》、《盗柄录》等等,正直的官员都被清除干净了。请求皇上把王绍徽的官职全部撸掉,以此警示那些陷害忠良的人。”皇上同意了我的请求。那年冬天,我负责河南道的事务,提出了八条整顿吏治的建议。第二年,我协助都御史曹于汴考核京官,贬黜了两百多人,因为不谨慎而被处罚的一百多人,我的仕途算是比较清廉的。不久后,我升任太仆少卿。

崇祯四年六月,我被任命为右佥都御史,负责治理郧阳地区。各府的军队加起来只有五百人,军饷只有六千两,还不够一个大郡的官府开销。而且,因为长期太平,大家都不懂军事,各县城防备又薄弱,没有防御设施。崇祯六年,流寇准备入侵湖北。兵部命令我驻守襄阳,郧阳就更加空虚了。那年冬天,流寇大举进攻,攻陷了郧西的上津。第二年,又攻陷了房县和保康。我的兵力太少,无力抵抗,我上奏请求支援,并请求承担责任。正巧流寇又入侵四川了,郧阳才稍微缓了一口气。宦官陈大金和左良玉来增援,副使徐景麟看到他们带了很多妇女,怀疑他们是流寇,就用炮火攻击他们,结果很多士兵战马都死了。陈大金很生气,向朝廷告状,朝廷下令逮捕徐景麟,并让我陈述情况。后来,我也被逮捕下狱,发配边疆,由卢象升接替我的职位。崇祯十五年,御史杨尔铭、给事中倪仁祯先后推荐我,还没来得及启用我就去世了。

邹维琏,字德辉,是江西新昌人,万历三十五年考中了进士。一开始被派去延平当推官。他为人耿直,很有操守。当时巡抚袁一骥因为私人恩怨,故意找布政使窦子偁的茬儿,邹维琏就为此跟袁一骥据理力争,甚至不惜辞职。后来有人想给袁一骥修建生祠(纪念祠堂),邹维琏又坚决反对,阻止了这件事。之后他升迁到南京兵部,先当主事,后来又升了员外郎。辽东地区打仗,他还上书朝廷,提出了好几条建议。没多久,因为家里有丧事,他就辞职回家了。

天启三年,他又被朝廷起用,担任职方郎中,后来又升了郎中。刑部主事谭谦益推荐了一个叫宋明时的妖人,说他能用神兵帮助收复辽东失地,魏忠贤暗中支持他。邹维琏就站出来,强烈批评宋明时是骗子,纯属妖言惑众。魏忠贤一听,勃然大怒,就假传圣旨狠狠地训斥了他。当时朝廷正在用兵,很多将领都行贿升官,兵部更是乌烟瘴气。邹维琏为人一向清廉正直,他坚决杜绝一切请托,还公开批评那些贪污受贿的将领,甚至还讽刺了那些宦官和大臣。

吏部尚书赵南星知道邹维琏是个贤才,就把他调到稽勋郎中当差。当时言官们权力很大,吏部提拔官员,都要先问问那些同乡在言官队伍里的朋友。给事中傅櫆、陈良训、章允儒这几个言官,因为赵南星没先跟他们商量,就非常生气,一起指责邹维琏。后来邹维琏又调到考功司,这几个言官更生气了,一起上奏章攻击他。他们还故意找茬,说江西有个叫吴羽文的官员,按规矩不应该被提拔,就逼着吴羽文辞职,以此来羞辱邹维琏。邹维琏实在气不过了,就上书请求辞职,当天就离开了京城。他在奏疏里,还拿章惇攻击苏轼、蔡京罢免司马光的事作比喻,这更激怒了傅櫆等人。傅櫆干脆公开攻击魏大中、左光斗,还把邹维琏也拉下水一起攻击。从那以后,朝堂上就充满了斗争,很多正直的官员都感到不安,害怕丢了官位。邹维琏想走也走不了,皇帝下旨让他继续留任。于是他认真核查官员的考核,一点也不徇私舞弊。

杨涟弹劾魏忠贤,结果被皇帝狠狠训斥了一顿。

接下来,魏大中(维琏)写了一封奏章,直接怼了回去:“魏忠贤这厮,坏事做绝了,罄竹难书啊!皇上您可能觉得他有点小忠小信,舍不得放弃他。但您知道吗?他罪恶滔天,您就是想护着他,也护不住啊!想想汉朝的张让、赵忠,灵帝都叫他们爹;唐朝的田令孜,僖宗也叫他爹;咱们明朝的王振、曹吉祥、刘瑾,也都曾经被皇帝宠得跟天一样。结果呢?哪个有好下场?哪个能善终?最后还不是都死了!现在皇上您把权力都交给魏忠贤,这可不是为国家着想,也不是为魏忠贤自己着想啊!那些朝中元老重臣,难道还能比得上商辂、刘健、韩文他们吗?” 奏章递上去后,魏大中也被皇帝批评了,说他奏章内容不敬。

后来,崔呈秀因为贪污受贿被弹劾,魏大中又建议把他发配到边疆去戍守。那些巴结魏忠贤的人,拼命想从中斡旋,各种求情,但魏大中就是不听,那些魏忠贤的党羽都恨死他了。

等赵南星被赶出朝廷后,魏大中也表示要跟着一起走,魏忠贤这才把他放了。可没过多久,张讷弹劾赵南星,顺带又把魏大中调动职务的事翻出来说,说他违规操作,结果魏大中被革职了。 更倒霉的是,魏忠贤又把他拉扯进汪文言的案子里,把他抓起来,发配到贵州去戍边。

崇祯皇帝刚登基的时候,邹维琏先是在南京当通政参议,后来升迁为太仆少卿,上书给皇帝提出了五个建议:卜问吉凶、官员久任、纳谏言、议定谥号、筹备军队。五年二月,他被提升为右佥都御史,接替熊文灿去福建巡抚。

当时海盗刘香作乱,邹维琏派游击将军郑芝龙前去剿灭,成功击溃了刘香的海盗势力。 但是,海外的红夷(西方殖民者)占据了澎湖列岛,想和我们进行贸易,后来又搬到了台湾,逐渐开始在厦门停泊船只。邹维琏多次下令让郑芝龙阻止他们,但郑芝龙没听。第二年夏天,郑芝龙在福宁剿灭海盗,红夷趁机袭击并占领了厦门城,大肆抢掠。邹维琏紧急调集水陆军队反击,郑芝龙也赶来支援,烧毁了红夷三艘船,但官军也损失惨重。红夷就跑到大洋上,又去抢掠青港、荆屿、石湾等地。我们的将士在铜山与他们激战数日,才最终把他们打败。邹维琏在福建任职两年,立下了很大的功劳。

可是,当时当权的温体仁等人嫉妒邹维琏,福建籍的官员在京城纷纷中伤他,最终导致他被罢官。八年春天,朝廷表彰了他平定海贼的功劳,准许他重新启用。很快,他被召回朝廷,任命为兵部右侍郎,但是他因为生病没能赴任,最终在家中去世了。

吴羽文因为生病辞职回家,直到崇祯六年才重新出来做官。他历任考功文选郎中。当时皇帝怀疑吏部官员徇私舞弊,把十一个文选郎中大多都贬黜了,只提升了三个。吴羽文痛恨这些弊端,多次和温体仁发生冲突。 因为有人贿赂毁坏皇陵,皇帝下诏大赦。温体仁让刑部尚书冯英把相关的案件上报给皇帝。吴羽文坚决阻止,并且建议重新启用钱龙锡、李邦华等人。结果,有人诬告吴羽文包庇这两个“贼人”,把他关进了监狱。吴羽文曾经提拔高凤翔担任大名知府,高凤翔以前因为一些小错受过处罚,有人又说吴羽文徇私枉法,最终导致吴羽文被贬谪戍边。后来侍郎吴甡等人一起推荐他,让他恢复官职,但他还没来得及赴任就去世了。吴羽文,字长卿,南昌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

赞曰:王汝训等人直言进谏,表现出刚正不阿的气节,先后担任要职,始终坚持自己的原则。余懋学批评的“十蠹”,真是说到点子上了!邹维琏敢于对抗魏忠贤、反对逆党,仅仅被贬谪戍边,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