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的活动范围,一般不出闺门。所以《诗经》里像《关雎》、《葛覃》、《桃夭》、《芣苡》这些诗篇,描写的都是女子日常生活中循规蹈矩、贞静平和的样子,体现了内在修养和对国家教化的响应,这些都能从诗中看出来。 那些比较另类的,比如《行露》、《柏舟》,只是个别例子而已。

刘向写《列女传》,选取的都是可以作为后世借鉴的女性事迹,并没有只记录那些守节的女子。范晔继承了这个传统,也选取那些品行高尚的女子,并不是只重视那些节烈之妇。到了魏晋隋朝以后,史书里就多记载那些经历艰难困苦、甚至牺牲生命殉节的故事了。这大概是因为当时的社会风气转变了,不再重视平常的品行,反而推崇那些奇特激烈的行为。国家表彰、史书记载,以及坊间称赞、社会震惊的事迹,都以奇特和痛苦的程度来衡量是否难能可贵。而文人墨客也经常借用那些特立独行、非常人的事迹来表达他们豪迈、激昂、跌宕起伏的情感,所以这些故事流传得更广,也更加著名。但是,人的本性、伦理道德的约束,以及正气的存在,才是人区别于禽兽的关键,写史的人绝对不能忽视这一点。

明朝建立以后,朝廷制定了相关的规章制度,地方官吏每年都要向上级汇报有关妇女节烈的事迹。那些事迹重大的,就赐予祠堂祭祀;次要一些的,也会立碑表彰,这些表彰遍布城乡,甚至连偏远乡村的女子,也能以贞洁自励。那些记载在正史和地方志上的节烈女子,数量不下万余人,虽然其中也有一些因为才艺出名,但大部分还是因为节烈而闻名。唉!这真是何其盛况啊!这难道不是因为教化深入人心,廉耻观念分明,所以名节被看得很重,而那些有节义、有勇气的女子也因此受到推崇吗? 我现在收集整理那些最突出的例子,有的按年代排序,有的按类型归类,都详细地记录在书中,比起以前的史书记载,数量几乎翻了一倍。然而,那些名字湮没无闻的女子,数量更是数不胜数,即使只记录十分之一,也足以起到警示和劝诫的作用了。

话说,这水张氏、欧阳金贞、庄氏、唐氏、王氏、易氏、钟氏这四位烈妇,还有宣氏、孙氏、徐氏这位义妾张氏,龚烈妇、江氏,范氏的两个女儿丁美音,成氏和兴安的两个女儿,章银儿,茅氏,招囊猛,凌氏,杜氏,义妇杨氏,史氏(林端娘),汪烈妇窦妙善,石门那位丐妇贾氏,胡氏,陈宗球的妻子史氏,叶氏,胡贵贞,孙氏,江氏和严氏……这些人啊,都是贞烈女子。

其中有个叫月娥的,是西域人,元朝武昌尹职马禄的女儿。她从小就聪明伶俐,听哥哥们念书,一听就懂其中的道理。长大后嫁给了芜湖的葛通甫,她待公婆孝顺,对下人也好,为人处世都很有礼数。她姐姐卢氏,还有其他的妇女,都跟着她学习。朱元璋起兵渡江的第六年,伪汉的军队从上游打下来,卢氏说:“咱们太平府有城墙,还有军队防守,可以依靠。”于是让月娥带着其他妇女去避难。没过多久,敌人就打来了,城破了,月娥叹息道:“我生在诗礼之家,怎么能失节于贼寇呢!”于是抱着小女儿跳水自尽了。跟着她一起投水的妇女有九个,正值盛夏,尸体七天都不腐烂,脸色还跟活着的时候一样。乡里人特地挖了个大坑,把她们葬在旧宅的南边,题写墓碑为“十女墓”。月娥的弟弟丁鹤年,从小就通晓经史,都是月娥教的。后来,葛通甫和卢氏都死在了战乱中。

刘孝妇,是新乐人韩太初的妻子。韩太初在元朝的时候做过知印官。朱元璋当皇帝初期,按照规定要迁到和州去,于是带着全家搬家。刘氏侍奉婆婆非常孝顺,婆婆生病了,她甚至用自己的血来调药给婆婆喝。到了和州后,丈夫不幸去世了,刘氏就靠种菜来养活婆婆。两年后,婆婆得了风湿病,不能起床,刘氏日夜服侍,端汤送药,驱赶蚊蝇,寸步不离。婆婆的身体溃烂,蛆虫在席子上乱爬,刘氏就亲自把蛆虫咬死,蛆虫才不再滋生。等到婆婆病重的时候,刘氏甚至割下自己的肉给婆婆吃,婆婆稍微好转了一些,一个月后还是去世了,刘氏把她葬在自家房屋旁边。她想把婆婆的遗体迁葬到公公的墓地,但是自己无力承担丧葬事宜,于是悲痛哭号了五年。朱元璋听说后,派使者赏赐她衣服一套、白银二十锭,并下令有关部门帮助她安葬婆婆,同时表彰她的孝行,免除她家的徭役。

同一时期,甄氏,是栾城人李大的妻子,也以孝顺婆婆闻名。她婆婆活到九十一岁去世,甄氏在婆婆的墓旁守孝三年,每天早晚都哭泣哀悼,她也受到了朝廷的表彰。

山阴人孝女诸娥,她的父亲士吉,在朱元璋当皇帝初期做过粮长。有个狡猾的人逃税,诬陷士吉,导致士吉被判死刑,他的两个儿子炳和焕也因此获罪。当时诸娥才八岁,她日夜哭泣,和舅舅陶山长一起跑到京城申诉冤情。当时朝廷有规定,冤情除非是卧钉板受刑的,否则不予审问。诸娥在钉板上辗转翻滚,差点死去,事情这才被重视,经过调查,只判处她一个哥哥戍边就结束了。诸娥因为受刑过重而死,乡里人都很同情她,把她画像供奉在曹娥庙里。

唐方的妻子,是浙江新昌人丁氏的女儿,名叫锦孥。朱元璋当政期间,唐方担任山东佥事,因为犯法被处死,他的妻子按照规定应该充当官府的奴婢。官府按照户籍来抓她,看守她的人见丁氏长得漂亮,想占她便宜,借口要给她梳头,丁氏把梳子扔在地上,那人强行给她梳头,想占她便宜,把她梳好的头发还给她,丁氏破口大骂,拒绝接受。她对家人说:“这些人太无礼了,一定会侮辱我,与其受辱,不如死!”当轿子经过阴泽的时候,那里悬崖峭壁,水流湍急,她跳入水中,因为衣服厚重,一时沉不下去,她从容地用手整理好裙子,然后沉入水中,年仅二十八岁,人们称她跳水的地方为“夫人潭”。

郑煁的老婆石氏,郑煁是浦江郑泳的孙子。朱元璋刚当皇帝的时候,李文忠推荐他到朝廷做事,后来官做到藏库提点,结果因为犯法被处死了。石氏要被发配,哭着说:“我是义门郑氏的媳妇,怎么能因为自己的耻辱而连累家族的名声呢!” 最后绝食而死。

杨氏是慈溪人,她嫁给了慈溪人郑子琜。朱元璋当皇帝的时候,子琜的爸爸郑仲徽被派去云南当兵。当时规定,儿子成年了也要跟着去当兵,所以子琜也在云南当兵。杨氏当时才十六岁,听说子琜的妈妈年纪大了,弟弟又小,就主动跟父母说,要嫁给郑家去照顾婆婆和弟媳,等着子琜回来。结果子琜在云南当兵的时候死了,杨氏就和婆婆一起把几个小叔子拉扯大,还把丈夫的堂兄弟孔武过继给郑家当儿子,她一个人辛苦操持家务五十年多。

后来,郑焕的老婆张氏,结婚没几天丈夫就死了;郑泰然的老婆严氏,儿子一兰还小,才抱在怀里;郑栻的老婆王氏,伺候患有癫痫的丈夫,丈夫发病的时候神志不清,她八年如一日地照顾,一点也不懈怠。这三个女人都是杨氏夫家的亲戚,她们都早早守寡,都因为自己的贞节而闻名。万历年间,知府邹希贤题写了“郑氏节门”四个字,用来比喻浦江郑氏义门一样,都是非常有节操的家族。

韩姑娘,是保宁人。元朝末年,明玉珍占据了四川,韩姑娘担心自己会被抓走,就假扮成男人,混迹在人群中。后来,她被强行拉去当兵,四处征战了七年,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是个女子。后来跟着明玉珍攻打云南回来,她叔父把她赎回成都,这才恢复了女装,和她一起当兵的人个个都大吃一惊。洪武四年,她嫁给了尹家。成都人都称她为韩贞女。

再说说黄善聪,她是南京人。十三岁的时候就没了母亲,她父亲做香料生意,走南闯北的,就让她打扮成男孩子跟着一起跑了数年。父亲去世后,善聪就继承了父亲的生意,还改了个名字叫张胜。有个叫李英的,也是做香料生意的,和善聪做了好几年的伙伴,都不知道她是女的。后来,他们一起回南京看望善聪的姐姐。姐姐一开始没认出来,问清楚缘由后,又生气又骂她:“男女不分,太羞辱我了!”坚决不认她这个妹妹。善聪就发誓要以死明志。于是,就请邻居的年长妇女来检查,果然还是处女。姐妹俩抱头痛哭,然后善聪就换回了女装。第二天,李英知道了善聪是女的,心里很不高兴,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回家告诉他母亲,想娶善聪。善聪不同意,说:“要是嫁给你,那我的名声就毁了!”邻居们都来劝说,但她态度更坚决了。官府知道了这事,还帮忙说媒,最后判决他们结为夫妻。

姚姑娘,余姚人,嫁给了吴家。她母亲去打水,被老虎叼走了,姚姑娘追上去,抓住老虎的尾巴,老虎想往前跑,她就更用力地拽,老虎尾巴最终脱落了,老虎疼得跳走了。她背着母亲回家,给她治伤,母亲最终痊愈了,她孝顺地侍奉母亲二十年。后来,成化年间,武康有个蔡姑娘,陪母亲上山采药。老虎抓走了她母亲,蔡姑娘就捡起树枝和老虎搏斗了三百多步。老虎放了她母亲,蔡姑娘受了伤,血流了一丈多长,竹叶都染红了,但她最终也保住了性命。后来在招远,有个孝女,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父亲在南山采石,被蟒蛇吞了。她哭着说,要和父亲的尸体一起死。不一会儿,就打了个大雷,闪电击中了蟒蛇,蟒蛇掉在孝女面前,肚子裂开了,露出了她父亲的尸体。孝女把父亲的尸体埋好,结果撞到石头上死了。

卢佳娘是福清人李广的妻子。结婚才十个月,李广就突然死了。卢佳娘悲痛欲绝,昏死过去后又醒过来,看到李广的口鼻里流出污血,她竟然把这些血都吃了。等李广下葬后,她每次哭泣都会昏倒在地,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家人稍微放松警惕,她就偷偷溜进卧室上吊自杀了。后来,她那个县里有个叫倪氏的,也是因为丈夫去世而殉情的,情况和她一样。

还听说有个叫施氏的女子,是滁州人彭禾的妻子。正德元年,彭禾得了重病,卧床不起。他拉着施氏的手告别说:“我的病太重了,我知道自己肯定活不成了。你没有孩子,等我的病好了,你应该找个好人家嫁了,不要守着我死,那样只会徒增痛苦。”施氏哭着说:“您还不知道我吗?我愿意先您一步去死!”彭禾极力劝阻她,但施氏还是把彭禾呕吐出来的血全部喝了下去,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决心。彭禾死后,施氏就自杀了。

吴氏是潞州廪生卢清的妻子。卢清的父母在临洺去世后,暂时埋葬在路边。卢清靠教书维持生计,后来失去了廪生的身份,到汴州当小官,因为愤恨和耻辱而发狂致死。吴氏听到噩耗后,悲痛欲绝,哭着说:“我的公婆尸骨埋在北方,我的丈夫又死了,我怎能忍心让他们永远留在那里呢?”于是,她把年幼的孩子托付给姐姐和哥哥,把次女卖掉筹钱,独自一人来到临洺,却怎么也找不到公婆的埋葬地点,在野外哭喊。突然,一个男人走过来,原来是卢清以前的学生,他指引吴氏找到了公婆的遗骸。吴氏把公婆的遗骸带回家后,又顶着酷暑来到汴州,把丈夫的遗骨也运了回来。她料理完三人的后事后,忍饥挨饿,没有别的想法。学正刘崧把情况告诉了知州马暾,马暾赎回了吴氏的女儿,并对吴氏进行了优厚的照顾。吴氏活到七十五岁才去世。

后来,又有个叫毕氏的女子,是河间人邓节的妻子。那年闹饥荒,他们一家逃到景州躲避灾荒,邓节的父母相继去世,邓节也跟着死了,他们都被草草埋葬在景州。毕氏时年三十三岁,没有子女,她独自一人回到家乡,忍饥挨饿,日夜纺织,积攒了几年后,在城北八里庄买了一块地,然后独自一人来到景州,把公婆和丈夫的遗骨运回老家重新安葬。

石孝女是浙江新昌人。她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她爹因为牵涉到什么案子被抓到京城的大牢里去了。她妈吴氏因为登记错误侥幸逃过一劫,就靠着自己兄弟姐妹过日子。有一天,她爹竟然逃出来了,躲到了吴家。吴氏的兄弟们害怕牵连到自己,就把石孝女的父亲偷偷藏到一个大窖里给杀了,她妈不敢吭声。等石孝女长大后,问她妈:“我为什么没有父亲的家人呢?”她妈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石孝女听了非常悲痛愤怒。永乐年间,石孝女十六岁的时候,她舅舅要把她嫁给族里的一个年轻人。石孝女跟她说:“杀了我父亲的是吴家人,我怎么能嫁给吴家人呢?”她妈说:“这事儿又不是我主使的,我能怎么办呢?”石孝女低着头没说话。结婚那天,宾客都到了,石孝女就在新房里自杀了。她妈仰天大哭:“我女儿的死,是因为她不想嫁给仇人家的儿子啊!”她哭了好几天也死了。官府知道了这件事,就把那些当年参与杀害石孝女父亲的人抓起来治罪了。

汤慧信是上海人,她精通《孝经》和《列女传》,嫁给了华亭的邓林。邓林死了以后,汤慧信二十五岁,女儿七岁。邓家的亲戚看中了汤慧信的房子,逼着她搬走,汤慧信说:“我是邓家人,为什么要搬走?”邓家人知道她倔强,就用高价买下了她的房子。汤慧信哭着说:“我把丈夫的骨灰埋在这块地里,要和他同生共死,怎么能离开呢?”她想自杀,但买她房子的富人很敬佩她,主动放弃了交易。后来汤慧信想通了:“他们看中的是我的钱财。”于是她把所有的家产都给了邓家人,自己就靠纺织来维持生活。

后来闹大水,她家住在荒郊野外低洼的地方。她女儿出嫁了,女婿划着船来接她,她不肯走。女婿想让她暂时上船休息一下,她也不肯,说:“我守着这里六十年了,因为这场大水才要跟着你父亲走,我已经心甘情愿了,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母女俩正拉扯着不肯分开,水就漫上来了,汤慧信最终被淹死了。

妙聪是保安右卫指挥张孟喆家的丫鬟。永乐年间,军队调动去宣府操练。张孟喆出征了。北方的敌人入侵抢掠,张孟喆的妻子李氏对小姑子说:“我们是官宦人家的媳妇,不能受辱。”两人就一起跳井自尽了。妙聪也跟着跳了下去,看到两个人都没死,又见李氏怀孕了,怕井水太冷对李氏不利,就背着李氏。等敌人退了,张孟喆的弟弟张仲喆找到井边,把嫂子和妹妹救了出来,而妙聪却死了。

徐家闺女,是嘉善人徐远家的女儿。六岁那年,她妈妈得了腿上溃烂的病。小姑娘问妈妈怎么才能好,妈妈骗她说:“你吸吮一下就能好了。”小姑娘就真的要吸,妈妈觉得不好意思,不肯让她吸。小姑娘哭个不停,妈妈没办法,只好答应了。小姑娘吸吮了好几天,妈妈的病果然好了。

高家的姑娘,是武邑人,嫁给了秀才陈和。陈和早早去世了,高氏独自撑起家门,非常孝顺公婆。到了宣德年间,公婆相继去世,高氏按照礼仪把他们安葬了,那时候她已经五十岁了。她哭着对儿子刚说:“我父亲,洪武年间举家搬到河南虞城做客。父亲去世后,我们把他葬在了城北,我母亲用带刺的木头做的小车轮做记号。等我们回家后,母亲也去世了,弟弟懦弱,没能力自己处理这些事。我三十年来不敢提这件事,是因为你王母还在世,我得日夜侍奉她。现在大事已毕,我想把父亲的遗骸迁回老家合葬。”儿子连连答应,跟着母亲到了虞城,到了墓地,坟墓一个挨一个,根本分不清哪个是父亲的。高氏用头发系在马鞍上,倒着骑马,从早到晚,走到一个小坟前,马鞍沉重再也走不动了。她打开坟墓一看,那个用刺木做的小车轮记号还在,完好无损。附近的人都惊奇不已,帮助她们把坟墓迁回老家,和母亲的坟墓合葬在一起。

孙家的媳妇,是慈溪人。她嫁给了定海人黄谊昭,生了个儿子叫湑。没过多久,丈夫就去世了,孙氏把儿子抚养成人,又给他娶了哥哥的女儿为妻。三年后,孙氏又生了两个儿子,可她自己的儿子湑也去世了。当时,田赋都是要老百姓自己送去南京的,孙氏带着儿媳妇和孙子,一起把田赋送到南京,去向尚书蹇义诉说:“我们县经常遭受海潮的侵害,十年里有九年遭灾,请求修筑海塘来抵御海潮。”蹇义看到她们孤苦无依的样子,问她:“你为什么不改嫁?”孙氏回答说:“饿死是小事,失节是大罪。”蹇义听了很久,感叹不已,第二天就上奏朝廷,派官员和当地官吏一起勘察,最终修建了海塘,从龙山一直到观海,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海潮的危害了。慈溪人就在海塘上建庙祭祀她。

梁家媳妇,是城里大官的妻子。结婚一年多,她丈夫因为没钱吃饭,就跑到山海关那边去了,卖点熟食糊口。后来,她丈夫又娶了马氏,生了两个儿子,十几年都没跟梁氏联系。梁氏孝敬公婆,日子过得再苦也没一句怨言。后来,她丈夫客死他乡,梁氏就自己一个人步行去讨饭,把丈夫的遗体接回来,来回走了两千多里路,最后还把丈夫的续弦和两个孩子一起带回了家,乡里人都觉得她太不容易了。

马氏,是我的一个朋友的妻子,是苏州人。结婚五年后,她丈夫死了,也没留下孩子,家里穷得叮当响。婆婆想霸占她的东西,家里有两亩半地,收的粮食都不给她吃,马氏却一点也不生气。后来,婆婆偷偷地把她许配给了别人,一天晚上,吹吹打打地来提亲,催着马氏打扮准备嫁人。马氏回到卧室,自杀了。桌上的饭菜,粗粮剩饭还摆在那里。

万氏,她的名字叫万义颛,字祖心,是宁波人,是宁波卫指挥佥事的女儿。她从小就端庄稳重,喜欢读书。她有两个哥哥,一个文武双全,都继承了家里的职位,后来都战死了,家里没有其他亲人了。她的继母曹氏,还有两个嫂子陈氏和吴氏,都是年轻守寡。吴氏的丈夫死时她怀有六个月的身孕,万氏每天早晚都要拜天祈祷,哭着说:“万氏一族要绝后了,希望上天能赐个儿子,延续忠臣之后。我发誓不嫁人,一起把他抚养长大。”后来,吴氏果然生了个儿子,取名叫全。万氏高兴地说:“万氏有后了!”于是,她和几个寡妇一起生活,很多名门望族都来提亲,都被她拒绝了。她教育全读书,直到他长大成人。全后来继承了父亲的职位,他的儿子禧,孙子椿,都谨遵着祖母的教诲。万氏七十多岁去世了。万氏的祖父斌和她的父亲、哥哥都在为国效力时战死了,她的母亲和两个嫂子守节几十年,而万氏更是以孝义闻名。乡里人都很敬重她们,称她们家是“四忠三节一义之门”。

话说啊,有个叫陈义姑的女人,是沙县陈穗的女儿。她十八岁的时候,父母接连去世了,留下两个儿子,大的七岁,小的五岁。亲戚们都眼红她有家产,整天虎视眈眈地盯着她。陈义姑下定决心要抚养弟弟们长大,平时家里就备着几十把扫帚。有天晚上,她那些族兄弟敲门,陈义姑就点燃扫帚照明,赶紧开门,还拿出酒菜招待他们。那些人说:“我们晚上走夜路,火灭了,过来借个火。”从此以后,那些打她主意的人就死心了。等两个弟弟都结婚了,她四十五岁才嫁人,一辈子也没生孩子。两个弟弟对她特别孝顺,就像对待亲妈一样。

接下来是郭氏的故事,她是大田人。邓茂七造反的时候,乡里的人在东岩结寨自保。寨子被攻破了,郭氏抱着孩子逃跑,她当时还怀孕着呢,被贼兵追赶上了。郭氏奋力大骂,然后抱着孩子从一百多尺高的悬崖跳了下去,她和孩子一起摔成碎片,散落在乱石堆里,肚子里的孩子和内脏都流出来了,场面十分惨烈。那些贼兵在高处看着,都感叹说:“真是个烈女子啊!”然后就把她们母子掩埋了。

差不多同一时期,还有一个幼溪的女子,名字没留下。邓茂七攻破沙县的时候,她躲在草丛里,被两个贼兵抓住了。走到溪边一座桥上,这个贞洁的女子说:“扶我过去,我只能嫁给一个人!”两个贼兵争着要扶她,走到桥中间的时候,女子看到溪水湍急,一把把两个贼兵推进了水里,结果两个贼兵都淹死了。

程家媳妇,是扬州人胡尚絅的妻子。胡尚絅得了重病,危在旦夕,她割下自己的胳膊上的肉喂他吃,可胡尚絅咽不下去,最后还是去世了。她悲痛欲绝,两天不吃不喝。当时她怀孕四个月了,有人劝她说:“要是生个儿子,可以延续你们家的香火,你干嘛要寻死呢?”她回答说:“我也知道啊,可要是生个女儿,也就能多活几个月而已。”于是她又开始吃饭了,过了一个月,果然生了个儿子。可是,孩子不到一年就夭折了。她对公公婆婆说:“我不能一直侍奉你们了,你们还有儿媳妇呢,别太伤心。”然后,她又绝食了。两天后,婆婆抚摸着她,说:“你父母家离这里两百里,你不去跟他们道个别吗?”媳妇说:“可以赶紧去接他们来。”她就每天只喝一勺米汤等着。过了十二天,她父母派弟弟来了,她说:“这下可以向他们说明我的心意了。”从那天起,她就滴水不进,慢慢地整理自己的首饰盒,安排后事,把剩下的东西分给家人和邻居,以及平时和她来往的人。她又自己算命说:“十八九天都是好日子,我应该会在那几天去世。以前我割肉救我丈夫,可他还是死了,我把我的骨灰和他的骨灰混在一起,放在床头,放在我的左胳膊边,表示我们永远在一起。”说完就去世了。

王妙凤,吴县人,嫁给了吴奎。吴奎的婆婆行为不检点。正统年间,吴奎外出经商。婆婆和她的情夫喝酒,还想要玷污王妙凤,就叫王妙凤去拿酒。王妙凤端着酒瓶就是不进去。婆婆多次催促她,她没办法才进去。婆婆的情夫就动手动脚,拉扯她的胳膊。王妙凤很生气,拔出刀来砍向情夫的胳膊,砍了一刀没砍断,又砍了一刀才砍断他的胳膊。王妙凤的父母想要告官,王妙凤说:“死就死吧,哪有儿媳妇告婆婆的道理?”十多天后,她就去世了。

唐贵梅,是贵池人,嫁给了同村一个姓朱的男子。她婆婆跟一个富商私通,富商看上了唐贵梅,就用金银财宝贿赂她婆婆,想让唐贵梅也跟他乱来。他软硬兼施,又是威逼利诱,又是拳打脚踢,甚至用烙铁烫她,唐贵梅就是不答应。富商没办法,就以唐贵梅不孝的名义告到官府。那个通判收了富商的贿赂,把唐贵梅狠狠拷打,几次差点把她打死。富商以为唐贵梅会屈服,又让她婆婆保释了她。亲戚朋友劝她承认了算了,这样至少名声还能保全,但她却说:“那样的话,我的名声或许能保住,可是婆婆的恶行怎么办呢?” 那天晚上,她换了身衣服,在后花园的梅树下自尽了。第二天早上,她婆婆起来,正准备打她,结果到花园一看,发现她已经死了,尸体挂在梅树上,三天了,脸色还跟活着的时候一样。

嘉靖二十三年,嘉定有个叫张氏的女子,嫁给了汪客的儿子。她婆婆也跟很多人私通,那些个混混里,有个叫胡岩的,最是狡猾奸诈,其他的混混都听他的。胡岩就和他婆婆一起合计,先把张氏的丈夫送去县里当兵,然后他们就天天喝酒玩乐。有一天,胡岩叫张氏一起喝酒,张氏没理他。胡岩就从后面抢她的梳子,张氏把梳子摔在地上。没过一会儿,胡岩直接就对张氏施暴了。张氏大声喊救命,用杵子打了胡岩。胡岩气急败坏地跑了,张氏就躺在地上哭了一夜,几乎断气。第二天早上,胡岩和他婆婆怕事情败露,就把张氏绑在床上看守着。第二天,他们又叫来一群混混大吃大喝。到了晚上,他们把张氏捆起来,用锤子和斧头乱砍乱砸。张氏痛苦地翻来覆去,说:“你们为什么不用刀子干脆利落地杀了我?” 其中一个人上前刺了她的脖子一刀,另一个人刺了她的肋部一刀,还挖了她的下体。他们想把尸体烧掉,但是尸体太重抬不动,就干脆放火烧了房子。邻居们来救火,踹开门进去,看到张氏的尸体,吓得赶紧报了官。官府抓了张氏的小丫鬟和那些混混审问,事情的真相大白,他们都被依次处罚。张氏死的时候才十九岁。当地本来就有一个烈女祠,张氏死之前三天,祠堂附近的人听到空中有鼓乐声,还有熊熊烈火从祠堂的柱子里冒出来,人们都认为这是贞洁女子死后显灵的征兆。

杨泰奴,是仁和人杨得安的女儿。她本来已经订了婚,但还没出嫁。天顺四年,她母亲得了重病,一直不好。杨泰奴三次割下自己的胸肉给母亲吃,但都没效果。有一天傍晚,她干脆剖开自己的胸膛,取出一片肝脏,当场就昏过去了,好长时间才醒过来。醒过来后,她用衣服包扎好伤口,然后自己动手熬粥给母亲吃,她母亲的病居然好了!她母亲以前还有腿脚不好的毛病,也一起好了。

后来有个叫张氏的女人,是仪真周祥的妻子。她婆婆生病了,请了很多医生,用了各种方法,都没治好。有一天,有个算命先生来到她家说:“人的肝脏可以治这个病。”张氏就在自己左肋下割了一刀,找到一块像棉絮一样的薄膜,用手探进去,一直探到手腕那么深,取出了大约两寸长的肝脏,一点也不疼。她把肝脏做成汤给婆婆喝,婆婆的病就好了。

陈氏,祥符人,字杨瑄,还没出嫁,杨瑄就死了。陈氏想殉情,她父母不同意,想让她去哭丧,也不让。于是她偷偷剪下自己的头发,托媒婆放在杨瑄的怀里。汴梁的风俗是,订婚的时候,要把写有女子生辰八字的金纸交给男方家,叫做“定婚帖”。杨瑄的母亲就把这封“定婚帖”裹着陈氏的头发,一起放在杨瑄的怀里下葬。陈氏从此就穿素服守孝。没过多久,陈氏的父母想把她另嫁他人,陈氏就上吊自杀了。五十三 年后,正德年间,杨瑄的侄子永康要重新安葬杨瑄,想把陈氏的骨骸合葬在一起。结果,两人的骨头都腐烂了,但是陈氏的头发和那张“定婚帖”却完好无损,跟新的一样。 三年后,墓地上长出了两种植物,一种叫岐谷,一种叫丫瓜。

张家姑娘,是秀水人。十四岁的时候,被同县的秀才刘伯春聘为妻子。刘伯春很有才华名气,打算考中乡试之后再娶她。没过多久,刘伯春就去世了。姑娘哭得死去活来,剪掉头发,还自己作诗祭奠他。守孝三年,她不迈出家门一步,也不吃荤菜。守孝期满后,她竟然绝食,父母极力劝说她,但她始终不吃东西,十几天后就去世了。她去世那年才二十岁,公婆把她和刘伯春的灵柩迎回来合葬在一起。

再说江夏人欧阳金贞,她父亲欧阳梧,教她读《孝经》和《列女传》。金贞长大后,字罗钦仰,跟着父亲欧阳梧到柘城赴任。欧阳梧要回家乡比较困难,船行到仪真时,罗钦仰不幸落水身亡。金贞当时才十四岁,惊恐万分,哭喊着要跳水殉夫,父母死死拦住她。她又想上吊自杀,父母说:“你还没嫁人,怎么能这样做?”她说:“我自己知道活不下去了,就算听从父母的话,我也要终身守节,做个未亡人!”她大声哭喊,止都止不住。等到下葬的时候,她剪下自己的头发,系在丈夫的右臂上,以示殉情。回到家里,她对父母说:“做媳妇的,要侍奉婆婆。婆婆现在失去了儿子,难道还要让她再失去儿媳吗?我想回到罗家,尽到我的责任。”父母同意了她的请求。后来,她父亲被任命为广元县令,婆婆病故,她才回家奔丧。有人劝她改嫁,她说:“侍奉婆婆的责任已经完成了,还有什么好等待的呢?”她说:“我当初为罗郎下葬时,用一束头发缠在他手上,谁能掘开坟墓,把头发还给我,我才能改嫁。”就这样,她终身未嫁,独自住在楼上,六七十岁的时候去世了。

庄氏是海康人,是吴金童的妻子。成化年间,广西流寇洗劫乡里,庄氏跟着丈夫逃到新会,在刘铭家做佣人。刘铭见庄氏漂亮,就想侵犯她,多次引诱她,都被她拒绝了。于是,刘铭指使他的同伙梁狗,带着吴金童出海打鱼,结果吴金童被他们害死在海里。三天后吴金童还没回来,庄氏到海边寻找,发现他的尸体漂浮在岸边,手脚被捆绑着,已经肿胀腐烂,几乎认不出来了。庄氏凭借衣物认出了丈夫,她带着女儿来到海边,抱着丈夫的尸体一起投海自尽了。第二天,三具尸体随着水流漂到刘铭家门口,又绕着房子转了几圈才飘走。当地士人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就为他们举办了葬礼,但没有人知道是刘铭杀害了吴金童。后来,梁狗说漏了嘴,官府把他们都抓起来审问,最后判处刘铭极刑。

唐氏,是汝阳人陈旺的老婆,跟着丈夫靠歌舞表演到处讨生活。正德三年秋天,陈旺带着老婆唐氏,女儿环儿,还有侄子成儿,一起来到江夏的九峰山。

这儿有个叫史聪的人,也是靠做傀儡戏为生的。他看见唐氏母女长得都很漂亮,而陈旺年纪又大了,就骗陈旺到青山去,然后在晚上把陈旺杀了。

第二天,史聪自己一个人回来了,带着唐氏母女和年幼的侄子成儿去了武昌山上的吴王祠。他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威胁唐氏。唐氏说:“你杀了我丈夫,我杀不了你报仇,难道只能忍着让你糟蹋我吗?” 结果,唐氏也被史聪杀害了。

坏蛋史聪用席子把唐氏裹起来,扔到荆棘丛里。第二天,他又把尸体搬到蓑衣园。之后,史聪又逼迫小环儿,还举起刀来威胁她。环儿一边哭一边骂,声音响彻树林,最后也被史聪杀害了,尸体被埋在了粪坑里。

那年冬天,史聪喝醉了酒,成儿偷偷跑出去报了官,史聪在葛店市被抓住了,最后被处死了。

王氏是慈溪人,嫁给了陈家,可她丈夫没多久就病死了。她公婆为了安慰儿子,又给她找了个丈夫。王氏进门后,就悉心照料丈夫的饮食起居。没过多久,丈夫就去世了,王氏当时才十七岁,她发誓终身不嫁。婆婆张氏说:“你没成亲就守寡,这名不正言不顺啊。”王氏回答说:“我已经进了陈家门,也尽到了做妻子的责任,这有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婆婆没办法,就让两个女儿旁敲侧击地劝她改嫁。王氏一言不发,直接剪掉头发,毁了自己的容貌。婆婆还是想强迫她改嫁,把她羞辱得不成样子。两个小姑子把她当丫鬟使唤,稍微不如意就抓她的脸,婆婆知道了还打她。王氏一句怨言都没有,只说:“就算让我做丫鬟,我也绝不改嫁。”晚上,她睡在小姑子的床底下,受潮受寒,得了严重的腰背疾病。她心里暗自庆幸:“这下总算可以摆脱了。”

她抚养丈夫的儿子梅长大成人,悉心教导他。成化年间,梅中了乡试,光宗耀祖。后来,易氏,分宜人,嫁给了安福王世昌。当时世昌已经病得很重,卧床十多个月,易氏悉心照料他,衣不解带。世昌去世后,易氏守孝期间一直穿着素服。婆婆很同情她,说:“你还年轻,这样守寡一辈子值得吗?”易氏跪着哭着说:“您这是什么话?我父母把我许配给了王家,我这一辈子就是王家的媳妇了!”从此以后,她就独自住在楼上,足不出户四十年。世昌生病的时候,她用布囊收集他吐出的痰血。世昌死后,她就一直用那个布囊做枕头,睡到老。

钟氏是桐城人,陶镛的妻子。陶镛因为犯了罪被发配充军,客死他乡。钟氏当时二十五岁,儿子继甫还在襁褓中,她背着陶镛的遗骨走了四千多里路回家安葬。之后,她剪掉头发,闭门不出,八十二岁时以节烈之名辞世。她的儿子继甫也早逝,他的妻子方氏二十七岁,儿子亮甫两岁。方氏的哥哥看她可怜,试探她的想法,方氏以死明志。景泰年间,亮甫考中了乡试,在太学读书,后来也去世了。他的妻子王氏二十八岁,妾吴氏二十二岁,两人都没有孩子,一起扶灵回家安葬。她们家境贫寒,无力维持生计,亲戚朋友劝她们改嫁,两人哭着说:“难道你们不知道我们是贞节妇女吗?”于是,她们一起纺纱织布,自食其力。过了二十六年,县令陈勉上报朝廷,朝廷下旨旌表她们三代。人们称她们为“四节里”。

宣氏是嘉定人张树田的妻子。她丈夫张树田为人一向狂躁暴戾,和宣氏关系不好。后来张树田生病了,宣氏每天早晚都悉心照料他。等张树田去世后,宣氏发誓要殉情。当时张树田的朋友沈思道也去世了,他的妻子孙氏和宣氏约定一起殉情,两人还各自撕下一段布料作为凭证。孙氏先上吊自杀了,有人劝宣氏说:“孙氏和她丈夫感情好,所以用死来报答他,你为什么要效仿呢?”宣氏叹息道:“我只知道尽到妻子的本分,哪里还管丈夫贤不贤呢?”说完,她也上吊自杀了。

徐氏是慈溪人,是定海人金杰的妻子。成化年间,金杰的哥哥犯了罪被抓到京城,金杰要去京城为哥哥求情。临行前,徐氏已经怀孕了,金杰对她说:“我走了,生死未卜,如果生了儿子,好好抚养他,也算对金家有个交代。”后来他又后悔地说:“我差点害了你,我这次去可能回不来了,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家人。”徐氏哭着说:“您是为了道义而去,上天一定会保佑您,您和您哥哥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不要过于担忧。就算您说的那样,我也会死的,我敢忘记您的嘱托吗?”后来她果然生了个儿子,没多久金杰的哥哥就回来了,但金杰却忧郁而死。徐氏抚养着孤儿,悲痛地说:“我本来想追随你到黄泉之下,可是金家的后代怎么办呢?”她强忍悲痛操办了后事。守孝期满后,父母劝她改嫁,她却剪掉头发,砍断手指发誓,吃粗茶淡饭,过着清苦的生活六十年多,直到看到子孙成家立业,才去世。

义妾张氏是南京人。松江人杨玉山经商到南京,娶她为妾。一个月后,因为杨玉山的妻子嫉妒,把她遣送回老家。张氏独自生活,守身如玉,杨玉山也经常去看望她,送给她很多东西,数目达千计。二十多年后,杨玉山因为官司牵连,家产耗尽,还气得双目失明。张氏听说后,立刻赶到杨玉山家,向杨玉山的妻子行礼,哭着握着杨玉山的手。她拿出杨玉山以前送她的所有金银珠宝,为杨玉山的两个女儿置办嫁妆,并为两个儿子娶媳妇,还留在杨家照顾杨玉山,给他端茶送药。一年后,杨玉山去世了,张氏守着他的灵柩不肯离开。守孝期满后,父母强迫她回家,她坚决不从,发誓要为杨玉山守节终身,最终孤独终老,一辈子没有再见过任何人。

龚烈妇是江阴人,十七岁嫁给了刘玉。家里穷,她努力干活养着婆婆。婆婆去世后,她又操持丈夫的丧事。丈夫去世后,家里没钱办丧事。村里有个好色之徒想帮忙出钱买棺材,龚烈妇察觉到他的意图,拒绝了。那人又强迫她,龚烈妇怕摆脱不了,就把六岁的儿子和三岁的女儿寄养在娘家。那天晚上,她在堆满麦秸的屋子里放火自焚,抱着丈夫的尸体一起死了。

另一个故事是江氏,她是蒙城王可道的妻子。她丈夫很穷,靠着贩卖货物维持生计,死后没钱下葬。邻居几个读书人李云蟾等人凑钱给他办丧事,选好了日子准备下葬。到了那天,大家来到江氏家,静悄悄的,只有厨房里微弱的灯光。走近一看,饭菜都准备好了,原来是等着抬棺材的人。江氏却已经上吊死在灶台旁边了。大家都很震惊,感叹不已,又凑钱把他们合葬了。

会稽的范家有两个女儿,从小就喜欢读书,都通晓《列女传》。大女儿出嫁到江家,一个月就守寡了。小女儿正要出嫁,女婿却去世了。两个女儿一起守节,她们筑起高高的围墙,围住十亩田地,在田地里挖井,盖了三间屋子住。到了耕种收获的季节,她们的父亲会打开墙上的小洞,带着佣人进去帮忙,其他时候就堵住洞口,姐妹俩一起挑水灌溉田地。就这样过了三十年。她们在屋后给自己修了墓地,成化年间去世后,最终合葬在一起。族人就在她们的田地里建了祠堂祭祀她们。“

再说丁美音,她是溆浦丁正明的女儿。她从小接受夏学程的教导,十八岁将要嫁给他,夏学程却去世了。美音发誓不再嫁人。父母说:“没嫁人就守节,不合礼法啊!何苦这样折磨自己?”美音咬破手指,滴血起誓,向天发誓。当地官府表彰了她,送给她一百多两银子。她盖了房子独自居住,卖田地维持生活,侍奉公婆,孝敬父母。乡里人把她的田地叫做“贞女田”。

最后是无锡的成氏,她是定陶教谕缯的女儿,登封训导尤辅的妻子。尤辅到靖江游学,成氏跟着他。有一天晚上,江水暴涨,家人慌忙爬上屋顶。成氏整理好衣服准备上屋顶,问大家:“你们都穿衣服了吗?”大家都顾不上回答。成氏说:“哪有男女赤身裸体还能一起活下去的道理?我只能留下来死了。”大家哭着求她,她都不答应。第二天早上,水退了,她死在床上。

崇祯年间,兴安发大水,好多人家房子都被冲没了。有人扎了木筏逃命,邻居们都跟着一起上。有两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抱着根烂木头,一会儿沉一会儿浮的,眼看就要被冲走了,木筏上的人赶紧把她们救了上来。问她们姓什么,她们都不说。这两个姑娘一看木筏上还有光着身子的人,就叹了口气说:“我们姐妹俩抱着木头都没死,还想着能找个安全的地方活下去呢,现在变成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着就手拉手跳进水里自杀了。

章银儿,兰溪人。小时候没了爸爸,就和妈妈相依为命。他们那地方经常发生火灾,家里的房子全烧没了,她就用茅草搭了个窝给妈妈住。有一天妈妈病了,邻居家又着火了,银儿出去一看,大家都在喊让她赶紧逃命。银儿说:“我妈病了动不了,我怎么能自己跑呢?”赶紧跑回家,想扶着妈妈出来,结果火一下子就烧到他们家了,大家都没办法救。火光中,人们远远看见银儿抱着妈妈,一起被烧死了。那是在弘治元年三月的事。

茅氏,义妹,慈溪人。十四岁的时候父母双亡,就和哥哥嫂子一起生活。她哥哥得了重病,躺在床上起不来。倭寇入侵县城的时候,嫂子跑掉了,还喊着让她一起走。姑娘说:“我是个女孩子,我能去哪儿?再说,大家都走了,谁来照顾我哥哥?”倭寇来了,放火烧房子,姑娘使劲扶着哥哥躲到一个空屋子里,最后还是被烧死了。

招囊猛,云南孟琏长官司土官舍人刁派罗的妻子。她二十五岁守寡,守节二十八年。弘治六年九月,云南都指挥使把她的事报告给了皇帝。皇帝说:“我把天下当成自己的家,正想着用提倡名教来改变边疆的风俗呢。那些向往礼义廉耻的人,我怎么能不赶紧奖励他们呢?招囊猛的贞节非常值得赞扬,就让当地官员表彰她的家门,让边远地区的人们更明白要向化,不用再等汇报了。”

张维的妻子凌氏,是慈溪人。弘治年间,张维乡试考中了,结果却去世了。凌氏当时才二十五岁,她四岁的儿子也死了。她哥哥劝她改嫁,凌氏痛哭流涕,咬破嘴唇,喷出的血洒了一地,最终一辈子都没回娘家。公公婆婆安慰她说:“不幸的是断子绝孙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我们两个老人都快不行了,你年纪还轻,以后怎么活下去呢?”凌氏说:“丢脸的事太大了,饿死我也甘心。”于是她拿出自己的首饰,给公公纳妾,果然生了个儿子,凌氏高兴地说:“张家的香火延续了,亡夫的坟前也能有人去上寒食节了。”后来公公得了疯病,婆婆双目失明,凌氏就纺纱织布来供养他们,二十年都没有间断。

后来有个叫杜氏的女子,是贵池人曹桂的妻子。她二十四岁的时候,丈夫去世了,留下个未出生的女儿。她悲痛欲绝,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天天劝婆婆给公公纳妾,结果还真生了个儿子。生完孩子后,妾死了,杜氏就把自己的女儿托付给族里的长辈抚养,自己则去喂养自己的叔子。一年后公公去世了,有人劝她说:“你这么辛苦抚养孤儿,难道还能让叔子来给你养老送终吗?”杜氏说:“叔子给我公公养老送终,将来他生了两个儿子,我就用一个儿子给我丈夫续香火,我的心愿就完成了。”后来果然像她说的那样。

义妇杨氏,是王世昌的妻子,是临漳人。弘治年间,王世昌的哥哥犯了罪,要被判死刑。王世昌考虑到哥哥是嫡子,就请求替哥哥受刑。当时杨氏还没到十五岁,她就跟父母和族里的人商量说:“他为了哥哥去死,是个义士,我难道不能做个义妇吗?我想去京城上诉,替我丈夫去死。”于是她进京上访,朝廷让法司审理,结果夫妻俩都被释放了。

史氏,是杞县人,字孔弘业。她还没结婚丈夫就去世了。她想殉情,但是她妈妈不同意。她七天不吃不喝,她妈妈拿着茶强迫她喝,结果她两边的眉毛掉进茶杯里就死了。临死前,她指着眉毛说:“我的心意难道还不够明显吗?妈妈您为什么不理解我呢!”她妈妈知道拦不住她了,第二天就给她做了素衣白裳,把她送到了孔家。傍晚,她跟公公婆婆辞别,整理好衣服后上吊自杀了。白色的气体像缕缕轻烟一样飘到屋顶上,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散去。

还有一个叫林端娘的女子,是瓯宁人,字陈廷策。听说陈廷策去世的消息后,她留言说:“不要给他收殓,我要去死。”她爸爸说:“虽然你们已经订婚了,但是还没正式纳彩呢。”她说:“既然已经订婚了,还问什么彩礼!”她爸爸很担心她,就问她:“你为什么一定要死?难道一定要死在夫家才甘心吗?”她爸爸又说:“你夫家很穷,没有办法给你办后事。”她说:“我的生死我才不管呢!”她爸爸又说:“你夫家那么穷,你死了谁给你立碑刻名?”她说:“我根本不在乎名声!”于是她去夫家哭祭完毕后,就决定自杀,整理好衣物后上吊,三次叩头后就死了。陈家是青阳山下的老家族,山脚下的人说,林端娘死的时候,山鸣叫了三天三夜。

汪烈妇,是晋江举人杨希闵的妻子。她二十三岁的时候,丈夫去世了,没有留下孩子,她就想自杀。家人看得很紧,她找不到机会。她听说茉莉花有毒,可以致人死命,就千方百计地找茉莉花,家人根本不知道。她每天都要用上几百朵茉莉花。一个月后,家人为亡夫做祭祀,她自己写祭文,辞藻非常悲痛。半夜五更的时候,看守她的人稍微松懈了一点,她就用积攒的茉莉花煎了水喝下去,第二天早上就死了。

窦妙善,是京城崇文坊的人。十五岁的时候,嫁给了工部主事的余姚人姜荣做妾。正德年间,姜荣担任瑞州通判,代理知府。后来华林的贼寇造反,攻打瑞州,姜荣逃跑了。贼寇进城后,抓了他的妻子和几个丫鬟,逼问姜荣的下落。当时妙善住在另外一个房间,她赶紧拿了府衙的印章,打开后窗,跳进了荷花池里。她穿着漂亮的衣服,对贼寇说:“太守已经率领几千援兵,从东门来抓你们了,你们很快就要被杀头了,还抓我的丫鬟做什么?”贼寇以为她是姜荣的正妻,就放了之前抓的那些人,只带着妙善出了城。

恰巧被贼寇赶着走的队伍里,有个人叫盛豹,他和儿子都被抓了。盛豹的儿子跪地求贼寇放了他父亲,贼寇答应了。妙善说:“这个人力气很大,应该让他抬我,怎么能就这样放了他呢?”贼寇听从了她的建议。走了几里路后,妙善发现前后都没有贼寇了,就小声对盛豹说:“我之所以留下你,是因为太守不知道印章在哪里,我想让你去告诉他。我现在要让你回去,你一定要告诉太守,从这里往前走,遇到一口井,我就死了。”然后她对贼寇喊:“这个人抬不动我,还是放了他吧,换个力气大的来。”贼寇又一次听从了她。走到一个叫花坞的地方,遇到一口井,妙善说:“我渴得受不了了,可以打些水放在井边,我要喝水。”贼寇照做了,妙善走到井边,纵身跳进了井里,贼寇惊慌失措,却救不了她,只好离开了。盛豹进城告诉姜荣找到了印章,带着姜荣来到花坞,找到了那口井,果然找到了妙善的尸体。七年后,当地官府上报了这件事,朝廷下令为她建造专祠,并赐名“贞烈”。

石门有个乞讨的妇人,是湖州人,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正德年间,湖州闹大饥荒,这个妇人跟着丈夫和婆婆到崇德石门市场去讨饭吃。三人不小心走散了。这个妇人长得漂亮,市场上的人争着要和她好。但她对别人给的食物和钱财都不理不睬。她在东高桥上住了两天,不再讨饭了。她等了丈夫和婆婆两天,都没等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就从桥上跳到水里自杀了。

贾氏是庆云县秀才陈俞的妻子。正德六年,发生兵变,正赶上她舅舅病逝,家人劝她躲避,但她痛哭着说:“舅舅还没下葬,我有什么理由怕死?” 她穿着丧服,连孝衣都没脱。兵匪来了,放火逼她出来,她一直骂个不停,身上被砍得伤痕累累,最后和舅舅的尸体一起被烧死了,年仅二十五岁。

鄞县秀才李珂的妻子胡氏,十八岁嫁给李珂。七年后,李珂去世,留下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胡氏发誓不出家门一步。后来邻居家失火了,李珂的哥哥李珮去救火,对她说:“大嫂,你出来吧,我这就带你出去。”李珮让自己的妻子陈氏去接胡氏,胡氏把七岁的儿子从窗户递给了陈氏,并嘱咐道:“请您看在我的丈夫份上,好好照顾他。”陈氏问:“大嫂您怎么办呢?”胡氏骗她说:“我去拿点首饰就出来。”陈氏走后,胡氏立刻用衣箱堵住门,抱着三岁的女儿坐在火里自焚而死。

陈宗球的妻子史氏,是南安人。丈夫去世后,她准备殉葬,却还在为婆婆酿酒。婆婆说:“你都决定殉葬了,活着又能活几天呢,何必这么辛苦?”史氏说:“正因为日子不多了,所以我才酿酒孝敬您。”临死前,她告诉公公:“我有丧事在身,希望您不要给棺材上漆。”然后就上吊自杀了。

叶氏,定海人。她被许配给慈溪的翁姓人家,但父母双亡,于是被翁家抚养长大。十四岁的时候,翁家的家境一天天衰败,又失去了婆婆,舅舅把她当作奴隶一样使唤,让她干无数的活,但她几乎没有怨言。后来,舅舅因为儿子年纪还小,想把她卖给罗姓人家,叶氏愤怒地说:“我不是货物,怎么能这样买卖我呢?”她每天哭哭啼啼,泪流满面。 知道自己无法避免被卖,她假装高兴,舅舅这才放松了警惕。晚上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她骗她的妯娌们说:“月光真好,我们出去走走吧?”她走到门外很久,妯娌们都劝她:“已经半夜了,快回去睡觉吧。”她这才回去,第二天早上寻找她的时候,发现她已经浮尸河中,脸色却像活着一样。

胡贵贞,乐平人。她刚出生的时候,父母本来想把她扔掉,是邻居曾大娘把她救了回来,还让她和自己的儿子天福一起吃奶,打算等她长大后把她嫁给天福。天福十八岁那年,父母相继去世,家里变得很穷。胡贵贞的父亲想把她嫁给一个有钱人家,但是她说:“我从小在曾家长大,应该把曾家当成自己的家,我和曾大娘的关系就像儿媳和婆婆一样,情同母子,我怎么可能因为贫穷饥寒就抛弃她们呢?” 所以她就一直留在曾家,住在简陋的小屋里,很少有人知道她。后来,她哥哥趁天福还没结婚,把她强行带回家,到处张罗着要高价彩礼,金银首饰什么的。胡贵贞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就偷偷跑到房间里上吊自杀了。

孙氏,是吴县人卫廷珪的妻子。她和丈夫一起做生意,住在浔阳小江口。宁王攻打九江的时候,卫廷珪正好不在家,亲戚朋友都劝孙氏赶紧逃命。孙氏对她的两个女儿金莲和玉莲说:“我们是外地人,你爸爸又不在,逃到哪里去呢?现在强盗已经抢劫了邻居家了,我们怎么办?” 两个女儿说:“我们生死与共,一定要保全父亲的性命。”于是母女三人用一根长绳把自己捆在一起,投河自尽了。

江氏,是余干人夏璞的妻子。正德年间,强盗来了,她抱着才几个月大的弟弟逃跑,但是没能逃脱。强盗要捆绑她,她说:“我愿意跟将军一起走,但是我父亲年纪大了,弟弟又只有这么一个,希望您能饶了他。”强盗信以为真,就让她把孩子放下。她放下孩子后,就大声咒骂强盗,然后跳桥自尽了。

隆庆年间,有个叫严氏的女子,家住高明。强盗洗劫了他们那里,她和哥哥一起逃难,路上遇到了强盗,强盗杀了她的哥哥。她跪在地上哭着说:“我父亲早逝,母亲守寡,就靠着这个哥哥生活,如果杀了他,我们家就断后了,请您让我代替他死吧!”强盗被她感动了,就答应了。后来,强盗想要侮辱她,她就说:“请您放了我哥哥,我就嫁给您。”等她哥哥走了以后,她坚决不从,最后剖腹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