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书,字文同,是四川遂宁人,弘治三年考中了进士。先是被任命为郯城县令,后来调到京城,在工部当主事,又调到户部,最后升为员外郎。弘治十六年,云南发生了日蚀地震,朝廷派侍郎樊莹去巡视,结果奏报说要处罚三百多个云南地方官员。席书就上书皇帝说:这灾害跟朝廷有关,跟云南没啥关系啊!就像人身体内虚弱了,才会长疮长毒,朝廷就像人的元气,云南就像人的四肢。怎么能不治根本原因,光治四肢呢?现在内府的开销比往年翻了好几倍,冗员几千,充军几万,天天搞祭祀活动,织造厂不停地加班加点,赏赐也过分了;皇亲国戚霸占百姓的田地,宦官越来越多;大案子只看口供,不敢辩论,审案的官员也不敢伸张正义;有才能的大臣没被重用,犯错的小官被贬官了也不被恢复官职;官员升迁,名额和官职都滥发。这灾害警告,偏偏发生在云南,就想拿远方的官员来顶罪,这算什么道理?汉朝派八个使者巡视天下,张纲就说:“豺狼当道,安问狐狸?”现在樊莹去巡查,却不去弹劾那些达官贵人,只处罚云南的官员,这不是舍本逐末吗?恳请皇上把我说到的这些坏毛病都改改,其他的大害也应该清除,该做的正事也应该去做,让相关部门都去制定方案,然后进行改革。可惜,当时皇上没采纳他的建议。
武宗当皇帝的时候,席书先后担任河南佥事、贵州提学副使。当时王守仁被贬到龙场驿当驿丞,席书就挑选州县里的优秀学生,请王守仁来教他们,从此当地人才开始重视学习。他后来升迁,做到福建左布政使。宁王朱宸濠造反,朝廷紧急征兵两万讨伐。结果席书赶到的时候,叛乱已经平定了,他就回去了。不久,他又被任命为右副都御史,巡抚湖广。当时有两个太监李镇、张旸,假借进贡和御盐的名义贪污了十多万两银子,席书上奏弹劾了他们。嘉靖元年,席书升任南京兵部右侍郎。那年江南北方大饥荒,他奉命赈济江北灾民。他命令各州县每隔十里设立一个粥厂,煮粥喂饱灾民,救活了无数人。
一开始,这位叫书的官员在湖广任职,听说朝廷关于“大礼”的议论还没定下来,他估计皇帝比较倾向于张璁和霍韬的意见,于是就献上自己的建议说:“以前宋英宗是把濮王第十三子立为继承人,现在皇上是继承兴献王的长子。英宗是在登基当皇帝的时候才过继的,而皇上是在宫中皇帝驾崩之后才过继的。有些人认为皇上继承武宗的皇位,仍然是兴献王的儿子,应该另立庙宇祭祀,张璁、霍韬的意见并非完全不对。但是,尊号不能有两个皇帝。皇上对武宗来说是兄弟,对孝宗来说是君臣。既然已经奉孝宗为宗庙的主神,还能再有别的称呼吗?应该尊称‘皇考兴献王’,这是万世不变的典范。礼部官员几次上奏,也没错。但是,礼法也要合乎人情,皇上尊为天子,生母却没有尊贵的称号,合适吗?所以应该尊称生母为帝后,以慰藉慈母之心,这是人之常情。就今天的情况来看,应该尊称‘皇考兴献帝’。另外在宫内另建庙宇,每年祭祀太庙之后,再用天子的礼仪祭祀他,这或许也是一种办法。这样,既能使皇统正统,昭穆有序,又能以特殊的尊号表达至深的父子之情,使宗族血脉不断,尊尊亲亲,两者并不冲突。至于慈圣太后,应该尊称皇母某后,不能加上‘兴献’二字。‘献’是谥号,怎么能加在今天呢?”
他的建议写好之后,朝中很多人都在攻击张璁的意见是邪说,书害怕不敢上奏,就偷偷地把奏章给桂萼看。桂萼很赞同他的意见。三年正月,桂萼把奏章连同书的建议一起上奏了。皇帝非常高兴,立刻召见他面谈。没过多久,就下诏书改称“献帝”为“本生皇考”,于是就停止了对“大礼”的讨论。这时,礼部尚书汪俊因为反对修建庙宇而被罢免,皇帝特旨任命书代替他。按照惯例,礼部次官一般都由翰林官员担任。当时朝中大臣们更加强烈地反对,而书的升迁又没有经过正常的推荐程序,于是大臣们纷纷上奏弹劾书,甚至诋毁他贪污腐败,侵占百姓的利益。书也多次推辞新职务,并把《大礼考议》呈递上去,请求派官员调查他贪污的事。皇帝就派司礼监官员、户部和刑部侍郎以及锦衣卫指挥使去调查,同时又催促书赶紧上任。等书到了德州的时候,朝中大臣们已经在宫门口哭着抗议,都被抓进了诏狱。书赶紧写奏章说:“讨论礼仪的事,本来就是众说纷纭。两种意见对立,必然有一种是对的。皇上只要选择对的,不对的就不必深究了。请皇上宽恕他们的过错,让他们有机会重新做人。”但是皇帝没有答应。
那年八月,我进宫朝见皇上,皇上对我特别关照,慰问得很周到。过了一个月,才在朝堂上跟大臣们一起开会讨论大事。我上奏说:
三代以来的规矩,都是父亲死了儿子继承,哥哥死了弟弟继承,从夏朝到汉朝,两千多年来,从来没有立侄子为皇子的先例啊!汉成帝因为个人喜好立定陶王为太子,这是第一次破坏了三代以来的传统礼法。宋仁宗立濮王为太子,宋英宗即位后,始终没把濮王当作叔父来称呼。现在陛下您是在孝宗皇帝去世两年后才出生的,您并没有继承武宗皇帝的皇位,而是跳过了十六年,追尊孝宗皇帝为帝,这父子伦理的大义,本来就已经乱套了。而且您从未被立为皇子,这跟汉朝、宋朝的情况都不一样。自古以来,天子根本就没有什么大宗、小宗之分,也没有什么嫡庶之别。《礼记》里记载的那些,都是大夫士的礼仪,不能拿来套用在帝王身上。叔父、儿子、侄子之间的关系,都是天经地义的,不能随意更改。现在要让叔父当父亲,让父亲当叔父,这伦理关系都颠倒了,这是个巨大的变化啊!
要说继承皇位,遵循三代以来的传统,远胜过汉唐那些只顾私情的做法,那还得看《祖训》。《祖训》里写着:“朝廷如果没有皇子,就应该兄终弟及。”这样,继承皇位的人实际上是继承了皇统,而不是仅仅继承了皇位本身。《祖训》说的很清楚,伯父应该尊称为皇伯考,父亲应该尊称为皇考,兄长应该尊称为皇兄。现在陛下却放弃了对献帝和章圣皇太后的本生称呼,还让我们大臣们一起商议。我和璁、萼、献夫等文武百官都认为:这世上不能有两个父亲,人也不能有两个母亲。孝宗皇帝是伯父,应该尊称为皇伯考;昭圣皇太后是伯母,应该尊称为皇伯母;献皇帝是父亲,应该尊称为皇考;章圣皇太后是母亲,应该尊称为圣母;武宗皇帝还是尊称为皇兄,庄肃皇后尊称为皇嫂。我们都希望陛下能够遵从孝宗皇帝和昭圣皇太后的仁德和功劳,孝敬之心更加隆重,始终如一,这样才能符合伦理和皇统。我们建议另立祢室奉祀神主,这样既能尽到对至亲的孝道,又不会因为尊崇他们的称号而让他们进入太庙,既尊崇了亲人,又符合了正统,两全其美。只要遵循《祖训》,就符合圣人之道,恢复了三代以来几千年都没有搞清楚的礼仪,也改正了汉、宋以来违背礼仪的陋习,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啊!
我们的建议上报后,陛下就下诏公布于天下,尊称也就这样确定下来了。
陛下既然隆重地追尊了生身父母,朝中内外那些拍马屁、想讨好的人就络绎不绝地来了。锦衣百户隋全和光禄寺录事钱子勋因为犯了罪被罢官,却想讨好皇上,建议把献帝的梓宫迁到天寿山显陵的北边去安葬。工部尚书赵璜等人认为他们的建议荒谬,陛下又把这件事拿出来廷议。我再次召集廷臣上奏说:“显陵是先帝的遗体安葬的地方,不能轻易移动。以前高皇帝没有迁动祖陵,文皇帝也没有迁动孝陵。隋全他们这些谄媚的小人,胡乱议论山陵,应该交给法司审问。”陛下回复说:“先帝的陵寝离得远,朕每天都思念着,心里非常悲伤,这件事再仔细商议后再向朕汇报。”我又再次召集大家商议,大家一致认为不可,这件事也就作罢了。
皇上隆重地完成了册封大典,觉得应该做点什么来回应天下人的期待,于是就拟定了十二条新政上奏朝廷,皇上很高兴地批复了。结果大同发生了兵变,巡抚张文锦被杀,总兵官江桓的印信被毁,而之前被关押的旧帅朱振却被释放出来,接替江桓的职位。皇上因此任命了朱振,并下令礼部铸造新的印信。但是,[此处原文]我却认为这样做不行,请求朝廷讨伐叛军,这跟政府的想法产生了分歧。当时执政的费宏、石珤、贾咏,他们对我的想法并不赞同,于是极力推荐杨一清、王守仁入阁辅政,还说:“现在的大臣们都只是中等水平,不足以参与国家大事。平定叛乱、治理国家,非王守仁不可。”皇上说:“你身为大臣,应该积极献策,共同克服时艰,怎么可以说自己只是中等水平呢?” 但是,王守仁最终还是没能得到重用。
过了四年,光禄寺丞何渊建议在太庙为献皇帝修建世室。皇上命令礼部官员一起商议,我和其他官员一起上奏了意见:“《王制》记载:‘天子七庙,三昭三穆’。周朝因为文王、武王有大功德,才建立了世室,和后稷的庙宇一样,都是永久不迁的。我们太祖皇帝为四位亲属修建了庙宇,德祖皇帝的庙宇最初在北边,后来改成了同在一个院落里但分开的庙宇。如果要议论修建世室,应该以太祖皇帝比作文王,太宗皇帝比作武王。现在献皇帝是藩王追封的帝号,何渊竟然想把他比作太祖、太宗,在太庙里为他修建世室,这实在是没有依据的。”皇上没有采纳这个建议。不久之后,张璁也单独上奏,极力反对修建世室,我也连续三次上书,观点和张璁一样。皇上派宦官到我家来劝说我,我还秘密上书坚决劝谏。皇上很不高兴,责怪我畏惧众人,掩饰奸邪。最后决定另建祢庙,而修建世室的议论最终不了了之。
第五年秋天,章圣太后打算去世庙祭祀,礼部官员们议论说这不太合适。我因为眼睛有毛病而告假在家,上书说:“太后去世庙祭祀,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礼部官员们确实没有依据可循,只能靠圣上的英明决断。而且世庙既然已经建成,应该颁布大赦的诏令,请求将因议礼而被流放的官员全部赦免。所谓‘合万国之欢心以祀先王’,这就是天子的大孝啊!”皇上最终批准了我的奏请。
首先,因为皇帝认可了他关于礼仪的建议,他被皇帝视为心腹大臣。他一开始上交了《大礼集议》,被加封为太子太保,后来又完成了《献帝实录》,升任少保。皇帝对他的看重非常特殊,就连其他的辅臣都无法相比。但是,他后来生病了,不能处理政务,多次上书请求退休,还推荐罗钦顺来代替自己,但皇帝总是安慰他,不准他退休。后来,他的病情加重了,皇帝就更加尽力地照顾他,下旨加封他为武英殿大学士,赐给他北京的府邸,俸禄也照旧发放。他刚听到这个消息就去世了。死后被追赠为太傅,谥号文襄,他的一个儿子还被授予尚宝丞的官职,这可是非常罕见的恩宠啊!
他这个人办事敢作敢为,性格也比较固执。开始的时候,长沙人李鉴犯了盗窃罪,知府宋卿判他死刑。他当时正在巡抚湖广,查出了宋卿贪污受贿的事实,就趁机弹劾宋卿,让李鉴的罪名得以减轻。皇帝派大臣去调查,结果和他的说法不一样。但是,他那时候已经得到皇帝的宠信了,皇帝就下令把李鉴抓到京城重新审问。他就说:“我因为议礼得罪了很多人,所以刑部官员都偏袒宋卿,加重了李鉴的罪责,请皇上命令法司重新调查。”等法司的判决书上交,没有异议的时候,皇帝还是违背了他的意思,只把李鉴的死刑减为流放。其他的事情,比如包庇陈洸,排挤费宏,他总是任性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办事,因此受到了当时的舆论批评。
他的弟弟叫春,还有一个叫篆。春从庶吉士升任御史,去云南巡视。因为他的哥哥当了都御史,他就改任翰林检讨。参与修撰《武宗实录》完成后,按规定应该升官。可是内阁的费宏因为春是从其他官职转任的,就把他和检讨刘夔一起,都拟定为按察佥事。刘夔也是以前的御史,因为要避他哥哥侍郎龙改授的嫌隙。他非常生气,上书说:“按照惯例,没有参与修书完成后还外放做官的。”皇帝因为他的缘故,留下了春,提拔他为修撰,刘夔也被留下来,提拔为编修。他因此怨恨费宏,经常诋毁他。等他去世后,皇帝考虑到他议礼的功劳,就多次提拔他的弟弟春,让他当上了翰林学士。嘉靖十二年,从礼部右侍郎升任吏部。皇帝下令举荐合适的人才进入翰林院,他想召回以前的翰林杨惟聪、陈沂,可是尚书汪鋐不同意,于是他们之间就有了嫌隙。后来汪鋐推荐人才,没有和他商量,他很生气,就责骂汪鋐。汪鋐就揭发他以前依附杨廷和,排挤议礼的官员,结果他就被罢官了,最后死在了家里。
张篆当上了户科给事中。黔国公沐昆弹劾按察使沈恩等人,张篆和同事李长私下说沐昆的奏章多是诬告,结果李长就弹劾了沐昆。武宗皇帝认为李长诬告重臣,把他关进了诏狱。因为牵连到张篆,两人都被贬官外放,张篆被贬到夷陵当判官。后来世宗皇帝继位,恢复了他的原职,但他还没来得及上任就去世了。我为他举行了祭奠仪式,并追赠他光禄少卿的官职。
霍韬,字渭先,是南海人。正德九年考中会试第一名。他回家成亲后,在西樵山读书,经史典籍都读得很精通。世宗皇帝登基后,任命他为职方主事。当时杨廷和当政,霍韬上书说:“内阁大臣的职责是参与政务,现在只是负责草拟文件,而最终的决定权却掌握在皇帝身边的近臣手中。辅臣失去了参与决策的权力,近臣却逐渐干预朝政。从今以后,请召集大臣们当面讨论决定奏章的执行,让讲官和言官列席左右,大家一起讨论,公开驳斥错误。这样,宰相就能得到好名声,内臣也能避免招来干政的骂名。”他还说,锦衣卫不应该负责审理案件,东厂不应该参与朝政讨论,抚按兵备官不应该因为军功而获得官职和荫庇,兴府护卫军不应该全部调入京城授予官职,御史谢源、伍希儒在平叛中立功却遭到罢黜是不应该的,除了安庆、南昌之外,其他地方平定叛乱的功劳都不应该被夸大。皇帝很高兴地采纳了他的建议。
等到“大礼议”开始的时候,礼部尚书毛澄极力主张追尊孝宗皇帝为帝,霍韬私下写文章驳斥《大礼议》。毛澄给他写信质问,霍韬三次上书极力辩解他的观点是正确的。后来,霍韬知道毛澄的意见不可能改变,就在那年十月上疏说:
按廷议的意思,陛下应该以孝宗为父,以兴献王为叔,另择崇仁王子为兴献王之后,但这与古代礼制不符,与圣贤之道也不相通,与当前的实际情况也不相协调。
《仪礼·丧服》里写着,“斩衰是为死者的后代所穿的”。又说,“为死者之后代,是为其父母报丧”。 你看啊,这“死者之后代”,根本没说要叫死者“父母”, 也没说要改称自己本来的父母为伯叔父母。汉朝的儒生们不明白这个意思,就胡乱解释说“为死者之后代就是死者的儿子”。 要是真像他们说的那样,那汉宣帝不就该是汉昭帝的儿子了吗? 可昭帝是宣帝的曾祖父,孙子管曾祖父叫爸爸,这像话吗? 再比如,唐宣宗不就该是唐武宗的儿子了吗? 可武宗是宣宗的侄子,叔叔反过来管侄子叫爸爸,这可能吗?吴国诸樊兄弟四人轮流当国王,那岂不是互相都是彼此的后代了? 这岂不是说兄弟之间都有高祖曾祖的关系了?这怎么可能呢?所以说,按照古代礼仪来看,这种说法根本说不通。
天下是全天下的天下,不是一个人可以私自占有的。宋朝有人跟皇帝说:“仁宗皇帝在宗室中特别英明圣善,把江山社稷交给了您,陛下您才能坐上皇位,拥有整个天下,子孙万代传承下去,这都是先帝的恩德啊!” 这话的意思是说,仁宗把天下传给了英宗,所以应该抛弃自己的生身父母,而把仁宗当成父母。 我从圣贤的道理来看,孟子说过,舜当了天子,他爹瞽瞍杀人,皋陶要抓他,舜却偷偷背着父母逃跑了,这说明父母比天下更重要。 可要是按照宋朝儒生的说法,那天下比父母还重要了。所以说,从圣贤的道理来看,这种说法也讲不通。
皇上继孝宗皇帝的位子已经十六年了,孝宗皇帝并非没有儿子啊。现在您却要再次继承孝宗皇帝的位子,这是为什么呢?您是孝宗皇帝的儿子,那谁是武宗皇帝的儿子呢?孝宗皇帝有两个儿子,而武宗皇帝却独独没有儿子,这合适吗?臣子对君父如同父子一般,既然不忍心孝宗皇帝没有后嗣,又怎么能忍心武宗皇帝没有后嗣呢?如果说武宗皇帝作为哥哥,理应承继弟弟的祭祀,那么孝宗皇帝作为伯父,难道就不能承继侄子的祭祀吗?既然可以越过武宗皇帝直接继承孝宗皇帝,为什么就不能越过孝宗皇帝直接继承宪宗皇帝呢?武宗皇帝没有儿子,这没办法了。孝宗皇帝有儿子,却还要强加继承他的儿子,而断绝了兴献王的继承,这对孝宗皇帝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对兴献王是大大的损害啊!所以说,从今天这件事来看,这是不符合道理的。
然而,我们大臣们提出这个意见,原因有三:一是受制于前朝的旧例;二是不能忘记孝宗皇帝的恩德;三是避免迎合圣上的嫌疑。现在皇上已经祭祀了孝宗皇帝,尊奉兴献王为皇帝了,难道就这样了吗?我认为,帝王的继承,继承他的统治就可以了,不必拘泥于父子之称。只要继承了他的统治,那么不仅孝宗皇帝的统治不会断绝,武宗皇帝的统治也不会断绝。那么,该如何做到呢?只有皇上您能与兴献王建立正确的父子关系,延续天性之恩;对国母的迎娶,能行天子之母的礼仪;再对昭圣太后和武宗皇后妥善处理,尽心尽力地侍奉她们,这样就能做到尊尊亲亲两不悖了。
皇帝听了很高兴,但迫于群臣的压力,并没有立即实行。朝中大臣们都指着张璁的鼻子说他的说法是邪说。张璁心里很不舒服,不久就以生病为由辞职回家了。
嘉靖三年,皇上更加急切地想要尊崇生母,两次下诏召见张璁。张璁以生病为由推辞不去,并上疏说道:
今天讨论的大事,其实就两点:一是尊崇正统的大义,二是遵循天伦人伦的大道。 只顾尊崇正统,坏处是会为了天下利益而抛弃父母;只顾重天伦,坏处是会让小辈凌驾于长辈之上,以小压大。所以我觉得陛下应该尊称孝宗为皇伯考(皇叔父),献帝为皇考(父亲)。这是天伦方面应该明确的地方。至于尊崇正统的议论,可以暂时缓一缓,这是大统方面应该重视的地方。现在朝臣们想让陛下同时追尊孝宗和献帝,这是汉朝人搞“两统”的错误做法,根基都错了,越讨论越错。我愚钝的看法是,希望陛下能预防这种还没发生的错误,别留下日后的遗憾。
一开始陛下尊昭圣皇太后为母亲,虽然不合礼法,但宫里也相安无事。现在突然改称,实在不是人情所能接受的。我希望陛下能把我们的建议告诉皇太后,争取她真心赞同,别留下任何隔阂。万一皇太后没理解,也可以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杀头就杀头,罢官就罢官,然后我们再委婉地请求,务必得到她的欢心。陛下平时怎么尽心尽力地侍奉她、安慰她,现在也一样不能放松,这样名分才能理顺,嫌隙才能消除,天下万世也就没有非议了。这是我的愚见之一。
皇上,昭圣皇太后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武宗皇帝。武宗没有留下子嗣,庄肃皇后的希望也随之破灭了。我觉得您对昭圣皇太后的礼仪虽然极其隆重,但她的实际影响力却一天天减弱;而您对圣母皇太后的尊崇,虽然称谓可能还没达到最高规格,但她的影响力却越来越大。所以现在朝臣们都热切地想尊崇大统,请求您尊崇昭圣皇太后,其实是为了预防您将来可能犯的错误,也是为了完成孝宗皇帝的责任。我仔细研读过您的圣旨,明白正统大义,不敢违背。我知道您尊崇昭圣皇太后,敬重庄肃皇后,这份孝心天地可鉴,百姓也都能信服。但我担心身边的人不明白您的圣意,胡乱猜测,甚至因为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挑拨两宫的关系,这必须早做考虑,预防才行。
我希望您能根据我们的建议,去告诉圣母皇太后:昭圣皇太后是大统的嫡系宗亲,地位尊贵无比,希望圣母皇太后能经常谦逊,表示对她的尊敬。庄肃皇后母仪天下十六年,圣母皇太后接见她的礼仪不能马虎,像元旦、寿辰这些日子,圣母皇太后都要表示谦让,不要接受过多的祝贺。这样才能让宫廷大权归于昭圣皇太后,圣母皇太后则显得不参与其中,这样天下万代都会称颂您的懿德,您的美德将与天地同在。万一圣母皇太后还是不明白,那就把责任推到我们这些臣子身上,处罚我们,然后我们再委婉地请求,务必得到圣母皇太后的同意,这样才能使宗法正统,消除嫌隙,天下万代都不会有非议。这是我愚钝的想法,第二点就是这个。
皇上非常赞赏他的忠义,催促他上朝。第二年,皇上提拔他为少詹事兼侍讲学士。韬固辞谢了。并且请求皇上让六部尚书侍郎、翰林院官员、给事中、御史中丞都调到外地任职,磨练他们的政务能力;对那些政绩卓著的地方官员,直接提拔为卿丞,有文学才能的提拔到翰林院;所有通过科举入仕的官员,都可以提拔到翰林院,再升到各部,不要拘泥于资历等级。皇上没有接受他的辞谢,催促他赴任。把他的奏章交给有关部门,结果都被否决了。
六年后,他回朝了,皇上任命他担任经筵日讲官。但他觉得自己南方口音太重,不适合日讲,于是请求改写《古今政要》和《诗书直解》献给皇上。皇上很欣赏他,同意了他的请求。
同年九月,他被提升为詹事兼翰林学士,他又坚决推辞了。他说:“从杨荣、杨士奇、杨溥,到李东阳、杨廷和,这些人都结党营私,把翰林院的人当作自己的下属,把中书省的人当作自己的门客。所以翰林学士的升迁都不经过吏部,中书省的人甚至能升到尚书。我以前就建议过,翰林院官员的任免应该都由吏部负责,这样就不会暗中依附内阁,内阁也不会暗中拉拢翰林院官员了。我还建议京官应该外放,以平衡劳逸,这个建议还没实施,我自己却先违反了,而且还越过了徐缙学士,这让我觉得很惭愧。”皇上对他很赏识,但没同意他的请求。
第二年四月,他又被提升为礼部右侍郎。他又极力推辞,还推荐了康海、王九思、李梦阳、魏校、颜木、王廷陈、何瑭等人来代替自己。皇上还是不同意。他又再次推辞,皇上这才勉强同意。
六月,“大礼”议定之后,他被破格提升为礼部尚书,兼管詹事府。他趁机指出翰林院修书就迁官、日讲官的儿子可以荫封、巡抚的儿子可以荫封武职这些弊端,但他也承认自己无力改变现状,只能随大流。他还为给事中陈洸鸣不平,并推荐监生陈云章,说他很有才能。皇上对他赞赏有加,但还是没接受他的辞官请求。他又上奏说:“现在有人说皇上您是想特别尊崇皇考,所以用官爵来笼络臣子,我们这些臣子为了得到官爵,就顺从您的意思。我常常自我反省,如果大礼议定之后,我坚决不会接受官职,这样天下万世都知道议礼的人不是为了谋取官爵。如果大家怀疑议礼的人是为了谋取官爵,那么即使议论的是对的,他们也会认为是错的,那怎么才能堵住悠悠众口呢?”于是他再次坚决推辞,皇上还是不同意。他三次推辞,皇上才终于同意了。
夏言推荐了王守仁、王琼等人,皇帝都采纳了他的建议。有一次,因为发生灾异,夏言上书陈述了十多件时弊,很多都被采纳并执行了。张璁、桂萼被罢官后,夏言说言官陆粲等人是受杨一清指使的,于是连续上两道奏疏强烈攻击杨一清,最终导致杨一清被罢官,而张璁、桂萼则被重新起用。
皇帝采纳了夏言的建议,打算分祀天地,修建两个郊庙。夏言极力反对,皇帝很不高兴,责备夏言罔顾君上,自作主张。夏言也上书为自己辩解,并且大力批评夏言。夏言平时很护短,看到皇帝发怒,不敢辩解,于是写了一封遗书,痛斥皇帝,并将这封书信呈送给了法司。夏言大怒,上书陈述夏言的罪状,并且指控夏言犯了七条“无君”大罪,并将夏言的遗书呈递给皇帝。皇帝大怒,指责夏言诽谤君上,内心邪恶,于是将他下狱,关进了都察院。夏言在狱中上书请求开恩,张璁也两次为他求情,但皇帝都不答应。南京御史邓文宪说,应该考察夏言的内心,体谅他的耿直,再说天地分祀就像把父母安置在不同的地方,郊外亲蚕就等于废除了内外防范措施。皇帝还是生气,把他贬谪到边疆。夏言在狱中关了一个多月,皇帝最终念及他以前在礼仪方面的功劳,让他赎罪后恢复官职。不久,因为母亲去世,夏言回家丁忧。广东佥事龚大稔弹劾夏言和方献夫在老家做了违法的事,结果龚大稔自己却被逮捕,革除了官职。
十二年后,夏言被起用,先后担任吏部左侍郎、右侍郎。当时吏部的事务大多由尚书决定,两位侍郎一般不参与。夏言和尚书汪鋐争论,侍郎才开始参与吏部事务。夏言为人刚愎自用,屡次和汪鋐发生冲突,汪鋐等人也对他非常忌惮。后来汪鋐被罢免,皇帝很久没有任命新的尚书,于是让夏言掌管吏部事务。阁臣李时传达圣旨,要任命鸿胪卿王道中为顺天府丞。夏言说:“辅臣传达圣旨当然没有问题,但是我们还是要按照规矩奏请,以防出现假冒的情况。”于是按照惯例,他将王道中和应天府丞郭登庸两人的名字都呈报上去。皇帝赞赏他遵守法度,于是任命了郭登庸,而将王道中改任大理寺少卿。过了一段时间,夏言被外放,担任南京礼部尚书。
顺天府尹刘淑相因为贪污受审,有人怀疑礼部尚书夏言和通判费完合伙陷害他,夏言就上书告发刘淑相。皇帝大怒,把刘淑相关进了诏狱。刘淑相和张璁关系不错,夏言也怀疑张璁是幕后主使,于是又告发张璁在护驾、祭陵、去银山寺游玩时,行为不敬。张璁自己辩解,顺便还批评了夏言:“您给去世的少师费宏上谥号‘文宪’,却没写费宏曾经被弹劾的事,按照律法,增减重要情节是要杀头的。再说‘宪’是皇帝的庙号,臣子怎么能用?”
这时候,南京的给事中曾钧骑马,没避开尚书刘龙和潘珍的轿子,刘龙和曾钧互相告状。张璁弹劾曾钧,还建议禁止小官坐轿子。给事中李充浊、曹迈等人一起上书,说近侍的官员不应该避让,还举出一些在宴会场合,他们和尚书平起平坐的例子来反驳张璁,话里话外都针对张璁。张璁怀疑李充浊是受夏言指使,就弹劾李充浊是奸党,还揭露了他其他的事情。夏言更加生气,一口气列举了张璁十多条罪状。他还说,彭时、宋濂在正德年间都用过“文宪”的谥号,也没避讳庙号,张璁见识浅薄,不懂这些规矩。
皇帝本来就不太喜欢张璁,刘淑相又从监狱里告发张璁其他的事情,皇帝更生气了,严厉审问刘淑相。刘淑相承认是张璁指使他这么做的,结果皇帝把刘淑相革职为民,降张璁一级俸禄。关于坐轿子的事情,夏言之前被弹劾,没参与讨论,都御史王廷相和礼部侍郎黄宗明、张璧请求禁止小官坐轿子,就像张璁奏请的那样,但是南京的给事中和御史们却我行我素。张璁把这事告诉了皇帝,皇帝再次下令禁止,大家都很不高兴。曹迈和同事尹相等人和张璁发生了争执。尹相弹劾张璁到南部任职后怨天尤人;私自捕捞海子里的鱼,和乡里人一起在郊坛松树下喝酒;侍郎袁宗儒服丧期间,张璁不合适宜地催促他上表,逼他办事。张璁上疏自辩,这事被提交廷议。最后皇帝停了张璁四个月的俸禄,尹相等人也停了两个月。
张璁和夏言结怨已深,夏言当权后,张璁总是想方设法陷害他。张璁上书说:“前段时间吏部选拔刘文光等人为给事中,后来突然被撤销,大家都说是阁臣压制他们。给事中李鹤鸣考察被贬的官员,后来又恢复原职,大家都说是行贿得来的。应该告诫吏部不要听从当事人的摆布,让天下人都知道权力来自朝廷,大臣们要是像李林甫、秦桧那样,就不能在皇帝身边兴风作浪。”他的意思就是说夏言。于是李鹤鸣上书自辩,还揭露了张璁在老家违法乱纪的事情。皇帝两次都没理睬。没过多久,张璁又弹劾南京御史龚湜、郭本。龚湜等人为自己辩解,也弹劾张璁。皇帝还是置之不理。
他当了十八年的低级官员,后来被皇帝任命为太子少保、礼部尚书,还让他和别人一起管理詹事府。 他上疏推辞升官加爵,还批评那些大臣们拿了俸禄却不好好做事,升官了也不推辞,甚至有些人勾结党羽,暗中巩固自己的权力,招致怨气和灾祸。 这些话都是有根据的,他也是想表达自己的想法。
可是他说了好几次都没什么效果,后来他发现和郭勋关系不好,就暗中和郭勋联合起来,一起攻击别人。当时朝野都在传谣言说皇帝要再次南巡,他就公开赞扬郭勋,说:“以前皇帝南巡的时候,很多官员收受贿赂,违法乱纪。文官里只有袁宗儒,武官里只有郭勋没收礼。现在谣言又传开了,应该采取措施制止。” 皇帝已经下诏安抚民心,就问韬:“我上次南巡,你没跟着去,你怎么知道那些人收受贿赂的事?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奏报上来。”
韬回答说,可以去问郭勋。皇帝责怪他说话含糊其辞,一定要他说明具体情况。韬这下窘迫了,就说:“跟着皇帝南巡的官员,几乎没有不收受礼物、克扣士兵钱粮的,可以去问夏言,让他自己说。至于各个官员收受贿赂的具体情况,郭勋都清楚,他不会骗人。如果一定要让我说,请暂时让我恢复风宪官的职务,按照程序调查,我会把结果详细地奏报上来。” 皇帝就下令让有关部门去查。韬害怕自己没做到皇帝的意思,不久就赶回京城,列举了他路上遇到的船员和内臣贪污腐败的情况,但是皇帝也没理他。 第二年十月,他在任上去世,享年五十四岁,追赠太子太保,谥号文敏。
这个人啊,学问渊博,才华很高,但是心胸狭窄,处处跟人争强好胜。皇帝对他有点腻味了,所以没怎么重用他。他以前上过不少奏章,还涉及到国家大事呢。他还曾经推荐过“大礼议”这事儿,得罪了一帮大臣,还把李梦阳、康海这些人都给弄下台了。
他在南京的时候,禁止丧事大操大办,不让妇女进寺庙,还打击那些勾引良家妇女的妓院,拆毁淫祀的庙宇,兴办学校,遣散和尚尼姑,表彰忠贞节义的人。他离开南京后,老百姓都怀念他。他一开始跟张璁、桂萼关系好,后来又跟郭勋走得近。他考中进士,是毛澄的学生,一直很尊敬老师,但因为礼仪制度的观点不合,后来就不再称毛澄为老师了。后来他主持己丑科会试,也不把唐顺之这些人当作自己的学生。他在大礼议的时候,还批判司马光呢!后来又讨论薛瑄要不要从祀,甚至追究说司马光不能进孔庙,他这个人真是不顾及大家的意见啊!
他儿子,叫某某,也考中了进士,当上了慈溪县令。后来鄢懋卿巡查盐务,跟他儿子关系不好,被他儿子弹劾罢官了。他儿子后来又当上了鄞县县令,最后做到广西佥事。
熊浃,字悦之,南昌人,正德九年考中进士,当了礼科给事中。宁王朱宸濠要造反,熊浃和他同乡的御史熊兰一起上奏章,交给御史萧淮呈递上去。朱宸濠突然造反,最后失败了,这主要是因为熊浃他们俩早早地就揭发了。后来他去查核松潘地区的军饷。副总兵张杰仗着江彬的势力,贪污受贿巨款,还诱杀土著人邀功请赏,挑起边境冲突,甚至杖毙了从千户到五百户的军官五百多人。他还曾经率领家丁袭击副使胡澧,地方上的巡抚、按察使都不敢吭声。熊浃到了之后,把张杰的罪行全部揭发出来,张杰最终被罢官。
世宗皇帝登基后,朝廷讨论追封礼仪的事还没定下来。夏言上奏说:“陛下您是从藩王起家,后来才登上帝位的。如果您一定要坚持追封为皇后的说法,那么按照孝宗皇帝的母亲慈寿皇太后来看,兴献王(世宗生父)的妃子(世宗生母)就应该被尊称为伯叔父母了。我不知道陛下您在承欢膝下的日子里,是继续沿用以前的称呼呢,还是改用现在的称呼呢?如果继续沿用以前的称呼,却又不能尊她为皇后,那么对慈寿皇太后来说,就只是徒有皇后的虚名,对您的生母来说,又缺少了应有的尊崇大典,这样一来,哪个都不合适。我认为,应该尊封兴献王为皇帝,另外给他建一座庙宇,以表示不敢把他列入列祖列宗的行列。而您的生母,则尊为皇太后,但是少用一些华丽的称号,以表示不敢把她与慈寿皇太后相提并论。这样既不会影响大统,又能尽到孝道。”奏章呈上去的时候,兴献王和他的妃子已经被尊称为皇帝和皇后了,朝廷也已经开始准备相关的礼仪。
嘉靖初年,夏言由右给事中外放,担任河南参议。因为父亲去世,他回家奔丧。六年后,服丧期满,被朝廷召回,参与修撰《明伦大典》。他被破格提拔为右佥都御史,协助处理院务。第二年四月,升任大理寺卿,不久又升任右副都御史。《明伦大典》完成后,他又升任左副都御史。八年二月,最终升任右都御史,掌管都察院的事务。当时,京城百姓张福告状说,同村的张柱杀害了他的母亲。东厂把这件事报告给了皇帝,刑部判张柱死刑。张柱不服判决,张福的姐姐也哭着向官府告状,说她母亲是自杀的,邻居们的证词也支持这个说法。皇帝下令让郎中魏应召复查此案,结果改判张福有罪。东厂奏报说,法司枉法,错判了人命,皇帝大怒,把魏应召关进了诏狱。夏言为魏应召辩护,坚持之前的判决。皇帝更加生气,罢免了夏言的官职。给事中陆粲、刘希简为夏言鸣不平,皇帝更加震怒,也把他们二人关进了诏狱。侍郎许赞等人最终坚持张柱死刑,魏应召和邻居都被充军,张福的姐姐被打了百杖,人们都认为这是冤案。当时,皇帝正痛恨孝宗和武宗两朝皇后的家族,而张柱正是武宗皇后夏氏家的仆人,所以皇帝一定要杀了他。
老家呆了十年,皇上有一天到承天门,跟几个近臣聊起以前认识的人,就想起他来了,把他叫去当南京礼部尚书,后来又调到兵部,参与处理重要军务。过了二十一年,皇上又把他叫去当兵部尚书,还让他兼管都察院的事儿。干了两年,顶替许赞当了吏部尚书。皇上在宫里建了个乩仙台,有时候用算卦的结果来决定事情,处理赏罚,老家觉得这事儿太荒唐了,直言批评。皇上当时就火了,想治他的罪,但因为之前他参与过制定礼仪制度,所以皇上也没马上把他撤职。他当二品官员六年期满后,皇上又给他加了个太子太保的衔,不过后来因为一些事情,两次被扣了俸禄。老家知道皇上对他一直有气,所以就装病请求退休。皇上更生气了,直接把他革职为民。十年后,他就去世了。
老家年轻的时候就有志气有节操,为人非常严谨。虽然是因为参与制定礼仪制度而被皇上看重,但他并不怎么拉帮结派,反而特别爱惜人才。所以他离开吏部的时候,很多人都很怀念他。隆庆年间,皇上又恢复了他的官职,还给了他祭葬,谥号是“恭肃”。
黄宗明,字诚甫,是宁波人,正德九年考中了进士。一开始在南京兵部当主事,后来升了员外郎。他还曾经跟着王阳明先生学习过。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时候,他给朝廷上交了三份关于江防的策略建议。武宗皇帝南征的时候,他还上书劝谏,后来就请求回家了。
嘉靖二年,他又被朝廷起用,到南京刑部当郎中。当时张璁和桂萼正在为“大礼议”争论不休,朝廷把他从南京召到京城,但他还没来得及上奏。嘉靖三年四月,张璁、桂萼、黄绾和黄宗明一起上了一道奏疏,奏疏里说:“现在大家争论的‘尊崇’问题,礼官们只是从私心出发,附和皇帝的说法;而我们认为陛下是继承皇位,这是我们根据经书考证出来的结论。有人说,两种说法互相抵触,力量对比悬殊;但是我们认为,只有道理才是最重要的。舜帝当皇帝,天下百姓都高兴地归顺他,就像对待草芥一样容易;但他唯一做不到的是,不能违背父母的意愿,就像穷人无家可归一样。现在那些人为了私利结党营私,不顾天子与父母的关系,陛下难道能一天安安稳稳地坐在皇位上,而不去解决这个问题吗?皇上让廷臣们一起商议,大家半天都没人敢先开口,是因为受到了压力,道理被歪曲了。我们非常担心这种欺骗和拖延,最终会影响到孝道的推行。陛下为什么不亲自到朝堂上,召集百官询问他们:‘我作为宪宗皇帝的孙子,孝宗皇帝的侄子,兴献帝的儿子,遵循太祖皇帝兄终弟及的制度,奉武宗皇帝的遗诏继承皇位,并不是别人让我当皇帝的。之前因为考虑不周,就匆忙下诏天下,尊孝宗皇帝为皇考,昭圣太后为圣母,而对兴献帝的父母另加尊称,我对此深感后悔。现在应该明确父子大伦,继承皇位的正义,改称孝宗为皇伯考,昭圣为皇伯母,去掉之前的尊称,尊称兴献帝为皇考恭穆献皇帝,圣母章圣皇太后,这是万世通行的礼仪。你们文武百官应该记住父子之情,君臣之义,和我一起向天下人阐明父子大伦。’这样一来,朝中百官还有谁不感动流泪地遵从圣旨呢?再把这个告诉天下百姓,还有谁不感动流泪地遵从圣旨呢?这就是《周礼》中所说的询问群臣和百姓的意思。”
奏疏呈上去后,皇帝非常高兴,最终按照奏疏中的建议做了。黄宗明也因此得到了皇帝的赏识。
明年他就要升职去吉安当知府了,后来又升迁到福建当盐运使。过了六年,皇上召他回京修撰《明伦大典》,结果因为母亲去世,他就回家守孝去了。守孝期满后,皇上又征召他担任光禄卿。十一年后,他被提升为兵部右侍郎。那年冬天,编修杨名因为弹劾汪鋐被关进了诏狱,牵连到同僚程文德,也被抓了起来。皇上下了诏书,要严查主谋。宗明就上书为他们求情,还说:“株连他人不是什么好政策啊!现在就因为一个人胡说八道,就要追究幕后主使,朝中的大臣谁还敢说话?何况杨名已经被严刑拷打得很厉害了,这大冬天要是死了,皇上您的仁义名声可就受损了!”皇上听了大发雷霆,认为宗明就是幕后主使,也把他关进了诏狱,贬到福建当右参政。不过皇上最终还是念及宗明在修订礼仪方面有功劳,第二年就召他回京,任命他为礼部右侍郎。
辽东发生了兵变,辽东巡抚吕经被士兵殴打侮辱。可皇上只想息事宁人,听信了镇守太监王纯等人的话,打算逮捕吕经。宗明就说:“以前辽阳的兵变,是因为百姓有怨气。现在苛捐杂税都已经被减轻了,广宁又发生兵变,那又是谁激怒了他们呢?不能再姑息了!应该让新任巡抚韩邦奇带兵压境,声势浩大地讨伐叛军,抓住首恶,以此来振奋国威,不能光想着息事宁人!”皇上没听他的,吕经最终还是被抓了。后来宗明升任礼部左侍郎,最后死在了官位上。
一开始,那些参与修订礼仪的大臣们都仗着皇上的宠信,作风强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宗明虽然因此迅速升官,但他说话做事却很公正,在那些人当中,唯独没有人敢对他怎么样。
黄绾,字宗贤,是黄岩人,是侍郎孔昭孙的孙子。他承袭祖上的荫庇做了后府都事。曾经师从谢铎和王守仁。嘉靖初年,他在南京都察院担任经历。
张璁和桂萼为了“大礼”的事儿争论不休,皇帝心里其实挺赞成他们的。三年二月,张绾也上奏说:“武宗继承孝宗的皇位十六年,现在又说陛下是孝宗的儿子,继承孝宗的皇位,那武宗岂不是没庙可祭了?这样一来,就等于说孝宗没有儿子武宗,断绝了孝宗的香火。同样的道理,也就等于说兴献帝没有儿子陛下,断绝了兴献帝的香火。这岂不是乱了伦理纲常,破坏了法律法规吗?”皇帝一听,高兴坏了,立刻把奏章交给相关部门处理。当月,张绾又上了一道奏疏,进一步阐述自己的观点。很快,就听说皇帝下诏承认自己的生父为皇考,张绾又上奏极力辩论。他还和张璁、桂萼以及黄宗明一起联名上疏,争论“大礼”的事,最终“大礼”的事情才算尘埃落定。从此,张绾得到了皇帝的赏识。
第二年,何渊建议修建世室,张绾和黄宗明就批评他这是个错误的主张。没多久,张绾升迁为南京刑部员外郎,又因为生病推辞,回家休养去了。皇帝念及他在“大礼”议论中的功劳,六年六月又召他回京,提升为光禄少卿,参与修撰《明伦大典》。
当时很多人嫉妒王守仁,虽然封了他伯爵,却没给他发放诰命和俸禄;还有很多有功之臣,比如知府邢珣、徐琏、陈槐,御史伍希儒、谢源,都被以考察的名义罢免了。张绾在朝堂上为他们鸣不平,还请求皇帝召王守仁辅佐朝政。后来,王守仁终于拿到了应得的赏赐,邢珣等人也得到了应有的封赏。张绾不久升任大理左少卿。同年十月,张璁、桂萼把一些翰林官员赶出朝廷,提拔自己的人填补空缺,于是就用张绾做了少詹事兼侍讲学士,让他在经筵上讲学。 用一个任子官当翰林,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第二年,《明伦大典》修撰完成,张绾升任詹事。锦衣卫佥事聂能,当初依附钱宁才得到官职,按照登基诏书的规定,被降为百户。后来他又依附张璁、桂萼,参与“大礼”的议论,并且和中官崔文交往密切,又恢复了原来的官职。《大典》完成后,大家都升官了,只有聂能没份儿,他心里非常怨恨。于是他让闲职主事翁洪起草奏章,诬告王守仁行贿,靠写信才被召用,还把张绾和张璁也牵扯了进去。张绾上疏为自己辩解,还请求回避。皇帝特别恩准他留下,却把聂能交给法司处理,发配边疆戍守,翁洪也被遣返回原籍为民。
张璁想提拔张绾当吏部侍郎,还让他去南京主持考试。可惜,这被杨一清给卡住了,杨一清还因为张绾口音的问题,不让张绾参加经筵(皇帝讲课)。张绾气坏了,写奏章狠狠地批评杨一清,但没指名道姓。皇帝心里明白,这是说杨一清呢,就说他奏章写得空洞无物,批评了他几句。那年十月,张绾被外放到南京当礼部右侍郎,还兼管其他几个部门的印章。十二年后,他又被召回朝廷,当上了礼部左侍郎。
一开始,张绾和张璁关系特别铁。后来,夏言升任礼部尚书,皇帝想重用他,张绾就偷偷地巴结夏言,跟张璁疏远了。张绾在南京礼部任职期间,郎中邹守益因为生病请求辞职,皇帝让张绾调查情况。可张绾拖着不回复,邹守益最后只好辞职走人。吏部尚书汪鋐听张璁说了这事儿,就上奏章把这事儿捅了出来。皇帝下令撤了邹守益的官职,又让汪鋐重新调查。汪鋐调查后,弹劾张绾欺瞒隐瞒。张璁也被皇帝降了三级,发配到外地。正好这时礼部需要选祈谷的官员,皇帝让张绾留下帮忙。汪鋐抓住机会,又上奏章攻击张绾,还添油加醋地说了些其他的事情。皇帝再次下令把张绾调到外地。张绾赶紧上奏章为自己辩解,还骂汪鋐是张璁的走狗,请求皇帝罢免汪鋐,好让自己免受牵连。皇帝念在张绾在礼仪方面有功劳,最终还是没动他,让他继续留在原来的位置。从那以后,张绾和张璁彻底闹掰了。
一开始,大同发生了兵变,叛军杀了总兵官李瑾,占据城池抵抗官军。总制侍郎刘源清和提督郤永打算把城里的人全部杀掉。城里的人都很害怕,于是暗中勾结蒙古人寻求帮助,边关地区顿时大乱。巡抚潘倣赶紧请求停止用兵,刘源清很生气,上奏朝廷极力攻击潘倣。张璁和朝廷上的大臣们都支持刘源清,只有杨绾一个人认为这个策略不对。等到刘源清被罢免,侍郎张瓒去大同代替他。张瓒还没到,郎中詹荣等人就已经平定了叛乱。
叛军虽然还没完全被抓捕,但军民都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代王请求朝廷派大臣去安抚和处理善后。奏疏递交到礼部,夏言认为应该答应这个请求,并且狠狠批评了之前用兵的错误,话里话外都影射了张璁。张璁很生气,极力反对派人去。皇帝费了好大劲儿才劝服了他,最后特地派杨绾去,并且让他调查军情,核实功过,可以自行决定处理方式。“兵者,国之大事,不得已而为之”嘛。杨绾马不停蹄地赶到大同,宗室和军民纷纷上告官军暴行,数不胜数,却没有人告发叛军。
杨绾对此一概不问,先安抚了大家的心。有个叛军跑到蒙古去求援,杨绾抓住他杀了,那些动摇的人又开始互相煽动。杨绾把军民都召集起来,向他们解释利害关系。那些受了伤害的人递交诉状,杨绾假装没看见,暗地里把诉状交给负责赈灾的官员,按照乡里逐一核实,一天就抓捕了数十个罪魁祸首。有个叫卒尚钦的杀了人家一家三口,害怕逃脱不了,晚上敲锣打鼓想再次造反,结果没人响应,最后被抓住了。杨绾又张贴画像通缉几个首犯,军民这才不再担心被冤枉。然后杨绾让有关部门种树修栅栏,设立保甲制度,在城里建立学校,教导军民子弟,大同城终于恢复了平静。
杨绾回朝后,把文武官员的功过都列出来上报,狠狠批评了刘源清和郤永。因为有功,杨绾升了一级俸禄,但是张璁和兵部包庇刘源清,暗中打压杨绾。杨绾多次上奏论述此事,皇帝也倾向于他的说法,最后刘源清和郤永都被抓捕了。后来,杨绾因为母亲去世而回家守孝。
话说十八年的时候,礼部官员很正式地向皇上建议,应该把皇天上帝的尊号和皇祖的谥号正式通知朝鲜。皇上当时正准备打安南,想借这个机会探探朝鲜的虚实,就说:“安南也是咱们的朝贡国,不能因为这几年它反反复复的,就不通知它。选个有学问的大臣去就行了。” 朝臣们一个接一个地推荐人选,皇上一个都不满意。最后,皇上特别提拔了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的绾,让他当正使,还让谕德张治当副使,去朝鲜。
皇上当时正在承天府巡幸,就催着绾赶紧到行在(皇帝临时居住的地方)接受命令。绾有点害怕,到了徐州就先派人送信说自己病了去不了,结果耽误了时间。皇上很生气,说绾不赶紧去行在,反而坐船回北京,这是大不敬,让他写个解释说明,后来就算了。绾就多次提出自己的建议,请求让他能指挥两广、云南、贵州的重臣,再派个给事中和御史一起过去,吏部、礼部、兵部各选派一个年轻官员做助手。皇上都同意了。最后,绾还给自己的父母请求追赠官职,并且按照皇上的恩典,请求给自己的父母诰命,就像他自己的官位一样。皇上这下更生气了,取消了他尚书的任命,让他当个闲职侍郎在家待着,出使朝鲜的事儿也就算黄了。过了很久,绾就在家里去世了。
话说这位官员,一开始当了个小官,后来升迁做了高官。他起初巴结张璁,后来又背叛张璁去巴结夏言,当时大家都觉得他这个人很奸诈,墙头草两边倒。
“大礼议”这事儿闹起来的时候,第一个跟着张璁上书的是襄府枣阳王祐楒。他那奏疏里头写着:“孝庙(明孝宗)只应该称‘皇伯考’,圣父(明武宗)应该称‘皇考兴献大王’。兴国(明武宗)的陵庙祭祀,要用天子的礼乐,祝辞要称‘孝子皇帝某某’。圣母(明武宗生母)应该上徽号,称太妃,迎接到宫里来。这样才能继承祖宗的规矩,也才能体现天伦之情。” 这可是世宗皇帝登基那年八月的事儿。
从那以后,那些想讨好皇帝、往上爬的人,都蜂拥而至,跟打了鸡血似的。就连那些犯了错的武官、被罢免的小官吏,也都摩拳擦掌,瞪着眼睛,纷纷参与到庙谟(国家大事)的讨论中来。就连张璁、桂萼那样的重臣,都觉得这些人太丢人了,不屑跟他们为伍。所以,除了张璁他们那几个核心人物外,其他人基本都没什么升迁的机会。
甚至连退休在家教书的王价,都上书要求对那些参与“大礼议”的官员进行贬官、流放、处死等惩罚,以惩治朋党欺骗蒙蔽皇帝的罪行。最厉害的是南京刑部主事陆澄,他一开始就极力反对追尊的意见。等他服丧期满进京的时候,《明伦大典》已经定下来了,张璁、桂萼也权势滔天。陆澄这才说自己以前是被人误导了,还说自己问过老师王守仁,后悔得不得了。桂萼挺欣赏他这番话,就请求皇上让他当礼部主事。可是皇上还记着他以前反对“大礼议”的奏疏,生气地把他贬到高州当通判去了。
嘉靖四年七月,席书要编辑《大礼集议》这本书,他就说:“最近上奏请求刊印的,很多都是三年前提出的建议,像我和张璁、桂萼、费宏、杨慎他们,被采纳的只有五个人。礼科右给事中熊浃、南京刑部郎中黄宗明、都察院经历黄绾、通政司经历金述、监生陈云章、儒士张少琏,还有楚王、枣阳王两位宗室,被采纳的也不过六个人。同时也有类似的建议,比如监生何渊、主事王国光、同知马时中、巡检房濬,他们的意见不够纯粹,道理也不够正,所以也没被采纳。其他的那些被罢官免职的人,他们是在张璁、桂萼等人被启用后才上奏建议的,都是看风使舵,有所图谋,所以全部都没收录。锦衣百户聂能迁、昌平致仕教谕王价,他们在三年前二三月就上奏了,也没被采纳。现在这两个人奏请附上他们的名字,应该答应他们的请求。”皇帝同意了。于是下诏说:“大礼”已经确定了,从现在开始,如果有胡乱议论、上奏的人,一定严惩不贷。
过了八年,到了嘉靖十二年正月,蒲州的几个学生秦镗跑到皇宫门口,跪着上书,说:“孝宗皇帝的统治到武宗皇帝就结束了,那么献皇帝(明武宗)对孝宗皇帝来说,实际上就是兄终弟及。陛下继承献皇帝的皇位,应该在太庙里祭祀他,可是张孚敬议定的礼仪,却另立世庙来祭祀他,让他不能进入昭穆的行列,这是把他幽禁起来了。”他还说:“把天地日月分祀在四邻,违背了尊卑大小的顺序。去掉先师王守仁的称号,撤掉他的塑像,减少他的礼乐,却增加启圣祠,这些都不是圣祖的意思。请求恢复原来的样子。”皇帝看到奏章,非常生气。责备他毁谤朝廷,不忠不道,把他下到诏狱里严刑拷问,要他供出主谋。秦镗承认自己胡乱议论,想讨好皇帝,实际上并没有指使他的人。最后因为妖言惑众的罪名被判处死刑,关进了监狱。后来又按照丰坊的建议,把武宗皇帝的牌位迁入太庙,尊为宗庙,与上帝并列,而张璁等人那时已经死了,看不到了。
话说席卷等人,也是因为参与议礼才被朝廷赏识的,不过他们的观点比较中庸,没什么特别的。但是,事情发展到后来,情况就变得复杂多变了。最后竟然发展到在庙里祭祀,自称是祖宗,这已经完全不是当初他们起初的想法了。
席卷和张韬在做官期间,倒也确实做出了一些成绩,而浃、宗两位则比较低调谨慎,当时人们对他们的评价也比较高。至于绾这个人,就太阴险狡诈了,根本不值得一提。 “赞曰:席书等亦由议礼受知,而持论差平。然事以激成,末流多变。盖至入庙称宗,则亦非诸人倡议之初心矣。书、韬在官颇有所建树,浃、宗明能自敛戢,时论为优。至绾之倾狡,乃不足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