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星,字梦白,是河北高邑人,万历二年考中了进士。一开始在汝宁当推官,办事公正廉洁,后来升到户部主事。张居正病重的时候,很多朝臣都去祈祷,但赵南星、顾宪成、姜士昌他们仨却没去。张居正死后,赵南星调到吏部考功司工作,后来因为生病就回家了。
过了一段时间,他又重新被启用,当上了文选员外郎。他上了一道奏疏,指出了天下四大害,说:“杨巍想退休,左都御史吴时来想接替他的位置,却嫉妒户部尚书宋纁的名声,就不断地写奏疏排挤他。副都御史詹仰庇又极力想让别人当吏部和兵部的侍郎。大臣们都这样,还怎么要求下面的官员呢?这就是‘干进之害’。礼部尚书沈鲤、侍郎张位、谕德吴中行、南京太仆卿沈思孝都相继辞职了,就剩南京礼部侍郎赵用贤一个人还在,那些御史黄洪宪之流就暗中诽谤他,言官唐尧钦、孙愈贤、蔡系周也跟着诬陷他。正直的人得不到重用,奸邪小人却得意洋洋,这就是‘倾危之害’。
地方官吏的选拔太随便了,那些部里的官员每天都想着提拔郡守,根本不管他们的才能和德行。而巡抚和按察使虽然掌握了那些贪官污吏的证据,却要么说‘罪行还不算严重’,要么说‘资历太浅’,就只是降职处理,他们表面上说是爱惜人才,其实是在包庇不称职的人。官场越来越腐败,百姓的日子越来越苦,这就是‘州县之害’。乡里的官员权力比县令还大,横行霸道,谁也不敢管他们。就比如渭南县的县令张栋,政绩非常出色,因为整治乡官而被诬陷,没能升迁,这就是‘乡官之害’。这四大害不除,天下就治理不好。”这道奏疏一出,朝中大臣们都认为他说得对。但是,奏疏里批评的人,都是当时权贵们所庇护的,所以给事中李春开就出来反驳他。李春开的奏疏先递交上去,赵南星差点因此受罚。
这时,给事中王继光、史孟麟、万自约,还有部里的官员姜士昌、吴正志都出来支持赵南星,痛斥李春开,并且揭露了吴时来、詹仰庇、黄洪宪的阿谀奉承行为。李春开因此很沮丧,但赵南星最后还是因为生病回家了。后来他又重新被起用,当上了考功郎中。
二十一年,朝廷要考核京官,孙鑨尚书和我一起秉公办事,大刀阔斧地整顿吏治。首先被我们拿下的是我的亲戚都给事中王三余,还有孙鑨的侄子文选员外郎吕胤昌,他们攀附权贵,就连大学士赵志皋的弟弟都未能幸免,朝中一片哗然,很多人都受不了。 给事中刘道隆弹劾吏部,说他们违规留下了一些不合格的小官。皇上下了旨意,说南星他们专权结党,把这几个人都贬官了。 后来因为李世达等人上书为他们求情,南星直接被革职为民了。 之后,那些为他们求情的人也都受到了处罚,孙鑨也丢了官,一时间正直的人几乎都没了,这些事孙鑨的传记里都有详细记载。
南星回到家乡后,名声反而更高了,人们把他和邹元标、顾宪成并称为“三君”,天下人都赞扬他。朝廷收到的推荐他的奏疏多达上百份,但他始终没有被起用。 光宗皇帝登基后,他被起用为太常寺少卿,不久又改任右通政,之后升任太常卿,没多久就被提拔为工部右侍郎。 在工部待了几个月,就升任了左都御史,他雄心勃勃地想要整顿天下。
天启三年,朝廷再次考核京官,他认为前任给事中亓诗教、赵兴邦、官应震、吴亮在先朝结党乱政,建议罢免他们。吏科都给事中魏应嘉极力反对。南星写了篇《四凶论》,最终还是和考功郎程正己一起把这四个人定为不合格。他这次整顿,和以前在考功的时候一样严格。浙江巡按张素养推荐了一些部里的人才,还有姚宗文、邵辅忠、刘廷元等人,南星弹劾他们推荐的人不合格,张素养因此被扣了俸禄。 之前,地方巡按有推荐人才的惯例,南星已经上奏取消了这个制度;但陕西的高弘图、山西的徐扬先、宣大的李思启、河东的刘大受,还是我行我素,南星把他们都弹劾了,地方巡按这才真正害怕起来,不敢再违反法令了。
话说,张问达当上吏部尚书的时候,那会儿啊,大家都争着抢着往上爬,送礼行贿太常见了,弹劾官员的也多得很。每回选拔文选郎,那些人就半路截住人家,帮忙求官,要是不成功就坏话满天飞,甚至把人家赶走。就算文选郎再正直,也没办法,尚书也只能唉声叹气。南星(指高攀龙)最看不惯这种歪风邪气,一心想把官场整治干净,坚持自己的原则,就算朝廷大臣和太监想走后门,他也坚决不答应,大家都怕他严厉,不敢造次。有个给事中想帮一个郎中求个盐运司的职位,南星直接把那郎中发配到王府,把那个给事中也赶了出去。有个知县叫石三畏,特别贪,想方设法巴结权贵谋求升迁,南星也把他发配到王府去了。当时很多进士都没当官,南星也不管。
魏忠贤挺欣赏南星的,还在皇帝面前夸他办事能力强。有一天,魏忠贤派他侄女婿傅应星带着礼物去见南星,南星直接把人打发走了。有一次,南星和魏忠贤在弘政门一起坐着,南星被选为通政司参议,他正色对魏忠贤说:“皇上年纪还小,我们这些内外臣子都应该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情。”魏忠贤当时就沉默了,脸上气得都变了颜色。大学士魏广微是南星朋友允贞的儿子,一直把南星当作家人一样看待。魏广微入阁后,三次登门拜访南星,都被拒之门外。他还叹息说:“见泉无子啊。”见泉是允贞的号。魏广微心里恨透了,就和魏忠贤一起合伙对付南星。
东林党势力很强,朝中正直的大臣很多。南星更是积极提拔有才能却被埋没的人,让他们担任要职。高攀龙、杨涟、左光斗掌管着朝廷的权力;李腾芳、陈于廷掌管着选拔官员;魏大中、袁化中在言官部门担任要职;郑三俊、李邦华、孙居相、饶伸、王之寀这些人都当上了高官。而四司(指吏部、户部、礼部、兵部)等部门,邹维琏、夏嘉遇、张光前、程国祥、刘廷谏也都深受百姓爱戴。朝野上下都盼着国家能治理好,但小人却心里不爽,就想方设法把南星弄走。给事中傅櫆因为邹维琏调任吏部自己没得到消息,就借汪文言的手,弹劾南星破坏旧制度,安插私人。邹维琏被罢免了,南星上奏请求留用他,小人更恨南星了。正好杨涟上奏弹劾魏忠贤,宫里和朝廷的关系更加紧张。南星于是闭门谢客,请求退休,但皇帝没答应。
攀龙弹劾崔呈秀,魏忠贤就让杨涟去对付他。崔呈秀被逼得走投无路,半夜跑到魏忠贤家,跪下求饶,说:“要是杨涟和左光斗、魏大中他们不放过我,我和崔呈秀都不知道怎么死了。”魏忠贤觉得他说得对,于是就和崔呈秀商量对策。
正好山西巡抚缺人,河南布政使郭尚友推荐了人选。杨涟觉得太常卿谢应祥名声很好,就第一个推荐了他。皇上刚下旨,御史陈九畴就收到了魏忠贤的密报,说谢应祥以前在嘉善当知县的时候,曾提拔过大中,大中因为是谢应祥的学生,就通过文选郎嘉遇帮忙,这是徇私舞弊,应该处罚。大中和嘉遇写奏疏辩解,话里话外还批评了陈九畴,陈九畴又写奏疏狠狠地反驳,把这事儿捅到了内阁去讨论。杨涟和左光斗极力为谢应祥说话,说他是因为名声好才被推荐的,大中和嘉遇也没有徇私,陈九畴胡说八道不能听。
魏忠贤一听就火了,假传圣旨把大中、嘉遇和陈九畴都给罢官了,还责备杨涟他们结党营私。杨涟马上认错请求辞职,魏忠贤又假传圣旨狠狠地批评了他一顿,才让他回家。第二天,左光斗也辞职了。给事中沈惟炳为他们求情,也被赶出去了。没多久,因为一些人选的推荐触怒了魏忠贤,杨涟、左光斗、魏大中、顾化中都被罢官了,魏忠贤还把以前被杨涟排挤的徐兆魁、乔应甲、王绍徽这些人提拔到重要位置上。小人得志,朝中大权都落到了魏忠贤手里。
忠贤和他的同伙特别恨南星,每次发个命令,都把南星说成是罪魁祸首。后来御史张讷弹劾南星十大罪状,还把维琏、国祥、嘉遇和王允成也一起告了。皇帝下旨,把他们都革职了。 皇帝又让张讷继续上奏南星的同党,张讷又列举了邦华、孙鼎相等十四个人,这些人也都受到了贬黜。从那以后,凡是被南星排挤的人,都得到了提拔重用;而南星以前提拔过的人,大多都遭遇了不幸。那些巴结权贵、急于升官的人,只要攻击一下南星,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石三畏也当上了御史,上疏弹劾南星以及李三才、顾宪成、孙丕扬、王图等十五个人。被弹劾的人,死的都被抄家,活着的都被革职,士大夫阶层受到的祸害越来越严重。
后来因为汪文言的案子牵连到了南星,朝廷派人到地方审问。正好郭尚友巡抚保定,巡按御史马逢皋也对南星怀恨在心,两个人就一起在公堂上羞辱南星,还打了南星的儿子清衡和外孙王钟庞,把他们都关进了监狱,最后以南星贪污一万五千两银子的罪名治罪。南星家里本来就穷,是亲朋好友捐钱才凑够的。最后,南星被发配到代州戍边,清衡发配到庄浪,钟庞发配到永昌。南星的嫡母冯氏和生母李氏,都因为悲伤过度而死。南星七岁的儿子也因为受惊吓而死。南星到了戍边的地方,却表现得很平静。
庄烈帝即位后,下诏赦免了他,让他回来。但是巡抚牟志夔是魏忠贤的党羽,故意拖延不让他回来,结果南星最终死在了戍边的地方。崇祯初年,追赠他太子太保的官职,谥号忠毅。 魏忠贤、张讷、石三畏、郭尚友、牟志夔这些人,都因为魏忠贤案而臭名昭著,成为后世人人唾弃的对象。
邹元标,字尔瞻,是吉水人。九岁的时候就能读懂《五经》。泰和人胡直,嘉靖年间进士,官至福建按察使,是欧阳德、罗洪先的学生,继承了王守仁的学说。元标弱冠之年就跟随胡直学习,从此立志学习。万历五年考中进士,在刑部观政。
张居正因为父亲去世请求回家奔丧,元标上疏极力劝谏。他说:“皇上您觉得张居正对国家有利吗?张居正虽然有才能,但学问偏颇;虽然有志于为国效力,却过于独断专行。他的一些措施非常乖张,比如州县入学名额限制在十五六人,地方官为了讨好他,甚至减少这个数字,这说明他选拔人才的范围太窄了。各地审理案件也有定额,官员们害怕受罚,就一定把名额填满,这导致滥判刑罚的情况严重。大臣们阿谀奉承,小官们噤若寒蝉,今天敢直言进谏,明天就可能被处罚,这说明言路不通畅。黄河泛滥成灾,百姓流离失所,甚至以蒿草为巢,以河水为食,但是地方官员却没上报,这说明民情没有及时反映上来。其他像重用刻薄的官员,打压有才能的豪杰,更是数不胜数。我读到圣旨上说‘朕的学问还没完成,志向还没确定,先生您一走,之前的功劳都白费了’,皇上您这么说,是关系到国家社稷的大事啊!但是,帮助您完成学业,辅佐您实现志向的人,朝廷里并非没有啊!更何况,张居正现在正值丁忧,还可以挽留他;万一他真的去世了,您的学业将永远无法完成,您的志向将永远无法实现啊!我看张居正的奏疏说‘世上要有非常之人,才能成就非常之事’,如果把奔丧视为平常事而不在乎,那就不知道人应该尽到五常之道,才能称之为‘人’。现在有人,自己的亲生父亲去世了却不奔丧,还自称是‘非常之人’,世人不会认为他丧心病狂,只会认为他禽兽不如,这怎么能叫‘非常之人’呢?”
元标写完奏疏后,怀揣着它进宫上朝。恰巧这时朝廷正在杖责吴中行等人。元标等到杖责完毕,把奏疏交给内侍,谎称这是请假的奏疏。奏疏呈上去后,张居正大怒,也将他杖责八十,贬谪到都匀卫戍守。都匀卫地处万山之中,居住着许多少数民族,环境艰苦。但元标却处之泰然,更加潜心研究心理学,学业大有长进。后来,巡按御史受张居正指使,想加害元标。元标途径镇远时,有一天晚上,一位御史突然暴毙。
元标被贬六年后,张居正死了,他被朝廷召回,当上了吏科给事中。 他首先上奏,提出了五件事:培养圣人的德行,亲近臣子与工匠,整肃纲纪,推崇儒家学说,以及严厉督促地方官员。没多久,他就弹劾罢免了礼部尚书徐学谟和南京户部尚书张士佩。
徐学谟是嘉定人。嘉靖年间,他做过荆州知府。当时景恭王在德安为藩王,想要夺取荆州城北沙市的地盘。徐学谟坚决抵抗,不肯答应,结果被景恭王弹劾,被地方官府逮捕审问,然后被贬官。荆州百姓都很感激他,所以把沙市叫做“徐市”。张居正以前和他关系很好。万历年间,徐学谟升迁到右副都御史,负责治理郧阳。张居正要把他父亲的遗体迁葬,徐学谟办事非常谨慎细致,后来被召为刑部侍郎。两年后,他又升任礼部尚书。自弘治年间以来,礼部尚书一般都是从翰林院出身的官员担任,只有席书因为“大礼议”事件,从其他部门调任;万士和也不是翰林出身,但他之前做过礼部侍郎。而徐学谟直接就当上了尚书,朝臣们因为顾忌张居正,谁也不敢说什么。张居正死后,徐学谟赶紧和大学士申时行结成姻亲,想保住自己的地位。后来,他奉命选择修建寿宫的地址,通政参议梁子琦弹劾他,说他先是依附张居正,后来又投靠申时行。皇帝下令扣发梁子琦的俸禄。元标又再次弹劾徐学谟,最终导致徐学谟被罢官回家。
慈宁宫失火那会儿,元标又给皇上上奏了六条治理国家的大事,里面说到:“我以前劝过您要戒除私欲,皇上您自己好好想想,您真的没有私欲吗?私欲少吗?俗话说得好:‘希望别人不知道,不如自己别做。’皇上您应该认真反省自己,多加注意培养自己的品德。” 当时皇上正年轻,沉迷于声色犬马、吃喝玩乐,觉得元标是在讽刺自己,非常生气,下旨斥责了他。
当时的首辅跟元标是师生关系,但是因为元标得罪了皇上,首辅为了自保,就弹劾罢免了元标的姻亲学谟,心里也挺不痛快,于是就把他贬到南京刑部当个小官——照磨。没多久就升了兵部主事,后来又调到吏部,升了员外郎,因为生病就辞官了。 后来又补了个验封的官职。他又上书陈述了十条整顿吏治的建议,以及八条关于百姓疾苦的建议,奏疏长达几万字。
吏部员外郎缺员的时候,尚书宋纁推荐元标,但皇上很久都不批准,宋纁多次上书请求任用元标。给事中杨文焕、御史何选也为他说话。皇上更生气了,狠狠地训斥了宋纁,还把杨文焕和何选贬到外地,最后把元标也调到南京去了。刑部尚书石星也为他求情,结果也被皇上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元标在南京待了三年,就以生病为由告退回家了。过了很久,朝廷又让他回兵部当郎中,但他没去。不久之后,他母亲去世了,他就回老家教书,来听课的学生越来越多,名声传遍天下。朝中内外很多人推荐他,各种奏疏数都数不清,都把他列为第一位,但皇上就是不用他。 就这样,他靠家里的积蓄生活了将近三十年。
光宗皇帝登基后,召见他,要授予他大理卿的职位。还没等他上任,就先被提升为刑部右侍郎了。天启元年四月,他回朝后,首先提出了“和衷”的主张,说:“现在国家面临的各种问题,都是过去二十年里朝中大臣们一手造成的。以前大家都不重视提拔贤才,反而排挤打压有才能的人,那些敢于直言进谏的人也不肯互相体谅,总是各行其是,拉帮结派。我认为当务之急,就是要朝中大臣们团结一心。朝臣团结了,国家自然就会安定。以前那些议论人或议论事的人,都带着偏见,偏见导致迷惑,迷惑导致固执,固执就会以自我为中心,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最终祸及国家。现在我建议大家,议论人的时候要公平公正,不要轻易下笔;议论事情的时候要考虑周全,不要轻信道听途说。要用天下万世之心去衡量天下万世的人和事,这样议论才能客观,国家才能享受到安定和平的福气。” 然后,他推荐了涂宗浚、李邦华等十八个人。皇帝很高兴,下旨采纳了他的建议。
过了两天,他又上书提出了整顿吏治、振兴武备等几项建议,以及维护国家稳定的四个原则,并且请求皇帝重新启用叶茂才、赵南星、高攀龙、刘宗周、丁元荐等人,同时对罗大纮、雒于仁等十五人进行抚恤。皇帝也采纳了他的建议。
一开始,元标在朝中做官,因为为人正直严厉而让人敬畏,但晚年却变得温和了许多。有人说他不如刚做官时那样刚正不阿了,元标笑着说:“大臣和言官不一样。刚正不阿、锋芒毕露是言官的职责。大臣除非遇到重大的危害国家利益的事情,否则就应该维护国家体面,怎么能像年轻人那样冲动呢?”当时党派之争非常严重,元标心里很厌恶这种现象,想要改变这种局面,所以他推荐的人才并不局限于某一个派系。他曾经想提拔李三才,但因为言官们反对,元标就停止了。王德完批评他优柔寡断,元标也没有和他计较。南京御史王允成等人认为两人不和,请求皇帝调解。元标说:“我和德完根本没有什么矛盾,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挑拨离间。我曾经对朝中大臣们说过:‘现在皇上年纪还小,外敌又虎视眈眈,我们只有同心协力才能渡过难关。如果再搞党同伐异,那就是对国家不忠,对家庭不孝。世上本来就有不偏不倚、不结党营私的路子,为什么非要在朝廷里兵戎相见呢?’”皇帝继位已经很久了,但前朝被杀害的大臣们还没有得到追封和抚恤,元标再次上书请求皇帝追赠这些大臣,并且说得更加恳切。
那年十二月,他升任吏部左侍郎。还没上任呢,就又升了左都御史。第二年,他负责外察,官员的去留全凭他说了算。御史潘汝桢、过庭训的考核结果当时就引起了一些争议,等到过庭训的任期满了,潘汝桢的考核结果又夸大其功。元标上疏弹劾他们俩,结果两人都以生病为由辞职了。之后,他又说丁巳年京察不公正,专门打压政见不同的人,请求恢复章家祯、丁元荐、史记事、沈正宗等二十二人的官职。 多亏了他,很多官员才得以平反昭雪。他还说:“圣上明令召回被遗弃的官员,可那些老臣现在所担任的官职,还是三十年前应得的级别,应该给他们提升到三品,以体现陛下尊崇老臣的旨意。”皇上采纳了他的建议,于是,两京的太常寺卿、太仆寺卿、光禄寺卿都各增加了两个职位。
孙慎行关于“红丸案”的奏疏,也引起了元标的注意,他也上疏说道:“乾坤之所以不会崩塌,全靠纲常伦理;而纲常伦理之所以能立足,则依靠真实的历史记录。我去年坐船路过南方,南方的士大夫们都说先帝驾崩得太突然,事情还没查清楚,难以记录。我当时不相信。等到我到了京城,有人说先帝的功德应该尽快载入史册。其他大臣都说:‘涉及先帝驾崩的重大事件,谁敢动笔记录啊?’我这才开始怀疑之前听到的说法。首辅方从哲不仅不追究叛贼的罪责,反而赏赐奸邪之徒,就算他心里没鬼,又怎么向天下人解释呢?再说,从哲执政七年,也没什么建树,只听说他每天骑马催促打仗,害死了十万将士。究竟是谁把持朝政,导致先帝惊吓过度,奸人闯宫,豺狼当道,奸邪之徒乱政?从哲拿什么来回答?历来惩治乱臣贼子,都得靠真实的历史记录。如果现在不把事情弄清楚,以后还怎么收场?”当时刑部尚书黄克缵迎合内廷的意思,许多小人也跟着起哄,而方从哲在京城根基深厚,党羽众多,崔文升一党又在内廷从中斡旋,孙慎行的奏疏以及大家的意见,都无法得到伸张。没过多久,孙慎行和王纪都被罢官了,元标上疏请求为他们平反,也没能成功。
元标自从回朝后,一直很低调,不乱说话,也不跟人结怨,跟谁都没啥矛盾。可那些小人就因为他是东林党的人,就眼红他,处处针对。给事中朱童蒙、郭允厚、郭兴治这几个家伙,担心明年的京察考核对自己不利,就偷偷摸摸地想办法把他赶走。正巧元标和冯从吾一起创办了首善书院,大家一起在那儿学习讨论,朱童蒙带头就上书请求皇上禁止书院的活动。元标就上奏章请求辞职,皇上本来已经安慰他留下来了,结果郭允厚又上奏弹劾他,说的那些话更是完全不靠谱。偏偏魏忠贤那个坏家伙正得势,就传旨说宋朝灭亡就是因为那些读书人整天讲学造成的,要严厉处罚。叶向高大人极力辩解,还请求跟元标一起辞职,这才让皇上稍微缓和了态度。郭兴治和郭允厚又再次联名上奏攻击元标,郭兴治甚至把他比作山东的妖贼!元标连续上奏章力求辞官,皇上没办法,就给他加了个太子少保的头衔,让他回家养老去了。临走的时候,他还上了一份《老臣去国情深疏》,里面详细地陈述了国家大事,又谦虚地表示自己欲望很少,这份奏章后来被很多人传颂。四年后,元标在家中去世了。第二年,御史张讷请求皇上下令拆毁全国的讲坛,还拼命诋毁元标,魏忠贤就假传圣旨,剥夺了元标的官职。直到崇祯皇帝登基后,才追赠元标太子太保、吏部尚书的官衔,并谥号为“忠介”。
朱童蒙他们弹劾了元标之后,也受到了舆论的批评,不久因为年纪大了就外放了。等到魏忠贤得势后,这三个人都被重新召回朝廷。一年多后,郭允厚升到了户部尚书、太子太保;朱童蒙当上了右副都御史,巡抚延绥地区,他母亲去世的时候,他还装作不知道,甚至还为魏忠贤修建了生祠;郭兴治也升到了太仆卿。后来魏忠贤倒台了,这三个人都被牵连进了魏忠贤的案子。
孙慎行,字闻斯,是武进人。他从小就学习他外祖父唐顺之留下的学问,非常喜欢学习。万历二十三年考中进士第三名,被授予编修的官职,后来官至左庶子。他经常请求休假回家,闭门谢客,专心研究理学。官员们想见他,他一般都不答应;有人问他政事,他也不回答。
公元1622年(明熹宗天启二年),五月,魏忠贤被提拔为礼部右侍郎,代理部务。那时候,郊庙祭祀等重大典礼,皇帝二十多年没亲自参加;太子停课已经八年了;皇长孙九岁了还没老师;瑞王二十三岁了还没娶媳妇;楚王宗室被囚禁很久没释放;代王废长立幼,很久没纠正过来;大臣们的奏章都压着不处理;福王庄田竟然多占了四万顷地,魏忠贤多次上疏劝谏。
后来,魏忠贤考虑到太子复课、皇孙出阁事关国家社稷安危,连续七八次上疏劝谏。代王废长子鼎渭,立宠子鼎莎,李廷机在做侍郎的时候就支持这件事,后来,百余名大臣争相上疏反对,皇帝都不理睬。魏忠贤多次上疏争论,才得以重新处理此事。楚王宗室杀害巡抚赵可怀,六名主犯被判死刑,另外还有二十三人被关在高墙内,二十三人被流放到边远地区。魏忠贤极力申辩说他们并非叛乱,这些人因此得以释放。虽然太子储位已定,但福王还留在京城,必须等他领走那四万顷庄田才能离开,许多奸邪小人都在窥伺。要求福王出国的廷臣越来越多,皇帝却越拖越久。魏忠贤十多次上疏,都没被采纳。最后,贵妃又请求皇帝让福王在庆王太后七十大寿后出国,朝臣议论纷纷。魏忠贤于是联合文武百官在宫门外跪求,大学士叶向高也极力争论。皇帝无奈,只好答应明年春季让福王出国,朝臣们这才安定下来。
关于韩敬科场舞弊案,魏忠贤建议罢黜韩敬。但魏忠贤在家乡时经常在东林书院讲学,韩敬是东林党的死对头,因此很忌惮他。这时吏部侍郎缺员,朝廷商议把右侍郎李鋕调到左侍郎,让魏忠贤当右侍郎,但任命还没下达。御史过廷训就说李鋕还没上任,怎么又提拔魏忠贤呢?给事中亓诗教也附和。魏忠贤于是连续四次上疏请求退休,出城等候旨意,皇帝这才答应。后来进行京官考核,御史韩浚等人因为催促福王出国的事,说魏忠贤邀功请赏,在弹劾的奏章里列举出来。皇帝查明他无罪,便免了他的罪。
朱由校当皇帝后,就召见他,让他当了礼部尚书。话说之前,光宗皇帝病得很重,鸿胪寺丞李可灼给他进献了一种用红铅做的药丸。结果皇帝没多久就驾崩了,朝中的大臣们都联名上书弹劾李可灼。首辅大学士方从哲就拟了一道圣旨,让李可灼以生病为由告老还乡,还赏赐了他不少金银财宝。
天启元年四月,慎行回到朝廷,上了一道奏疏,说:先帝突然驾崩,虽然说是早就生病了,但实际上是因为医生用药不当。我看邸报上说,李可灼进献的红丸,其实是首辅方从哲推荐的。李可灼又不是太医,也不知道那红丸是什么药,竟然敢随便给皇帝服用。古代有个故事,许悼公喝了太子给的药死了,太子就自杀了,《春秋》里都记载这是弑君。那么方从哲应该怎么办呢?最好的办法是立刻拔剑自刎,向先帝谢罪;其次,就应该在家等着接受朝廷的审判;但他却啥事没有,反而让满朝文武一起攻击李可灼,只让他回老家养病,这不是明摆着自己推荐了药,怕承担责任吗?我觉得,方从哲就算没有弑君的意图,但他确实犯了弑君的事实;他想撇清弑君的名声,却躲不过弑君的罪责。就算史书为了维护君父的名誉,不敢直接写方从哲连着进了两丸药,皇帝就立刻驾崩了,恐怕也无法向后世解释清楚啊!
老家伙张从哲的罪行可不止这些!首先,皇贵妃想当皇后这事儿,历史上哪有皇帝死了还立后妃的?要不是礼部官员坚持上奏,言官们据理力争,这还得了?祖宗基业还不都得被他祸害了!
接着,他又把太祖皇帝的谥号定为“恭皇帝”。你看晋朝、隋朝、周朝、宋朝,那些亡国之君,谥号里大多带个“恭字。他给咱太祖皇帝也加上个“恭”字,这难道不是不懂历史?分明就是诅咒皇上和国家,跟咒亡国之君一样,他心里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后来,他又让那个选侍垂帘听政。刘逊、李进忠那两个小兔崽子,哪来的胆子敢这么嚣张?听说啊,这两个家伙早把金银珠宝送进张从哲家了。要不是九卿、御史大夫他们极力请求皇上搬宫,让那个选侍得逞了,皇上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了!听说当时张从哲磨磨唧唧不肯进宫,大臣们催促他,他还说晚几天没事儿。他竟然纵容后宫干政,让君父之位动荡不安,当大臣的能这样吗?我作为礼部官员,就单说他这些礼仪上的罪过,就已经是逆天而行,罪无可赦了!其他的像督战失误误了国家大事,欺瞒皇上,徇私枉法,触犯天下大义,造成国家灾难的那些事儿,我一时也说不全。皇上您应该赶紧讨伐这个贼子,为死去的将士报仇雪恨!别听信那些近臣的鬼话,那些近臣都是张从哲拉拢的;别顾忌什么忌讳,那些忌讳都是张从哲故意设下的。还要赶紧诛杀李可灼,以平息民愤!
当时朝堂上下都偏袒从哲,虽然慎行奏疏有些过激,但大家还是认同他的说法。可是,最近大家都太向着从哲了,皇帝就下旨说:“从前的辅臣一向忠诚谨慎,用药的事可以查证是先帝的意思。你的话虽然出于忠心,但只是道听途说。关于移宫这件事,当时九卿、台谏官亲眼所见的人,应该据实上奏,来消除大家的疑虑。” 于是从哲就写疏文为自己辩解。刑部尚书黄克缵也帮着从哲说话,只是稍微婉转一些。
慎行又上疏弹劾,说:“从前面来看,过分相信可以查证的事,就有轻率用药的罪过;从后面来看,偏袒包庇可以查证的事,就有包庇不讨伐叛贼的罪过。这两点,都脱不了弑君的嫌疑!从哲说移宫有奏章为证,但是,大臣们的请求是在初二,而从哲的请求是在初五。当时奏章送到乾清宫,却没有送到慈庆宫,已经三天了,国家政务几乎中断,如果不是其他辅臣探知情况,并和群臣一起力劝,后果不堪设想!我仔细读了圣旨,上面说‘辅臣的责任在于辅佐国家,为朕分忧’,现在是这副光景,为什么不替朕传达一句话,平息纷扰?君臣的大义何在?’圣旨还说‘朕受的委屈难以承受,昼夜哭泣六七天’。从哲是顾命大臣,如果稍微有点责任感,表现出来,怎么会让皇上如此忧虑危急!他只是顺着那些阿谀奉承的人,很少考虑圣上的想法,所以才敢违抗祖宗,违背先帝,欺骗陛下啊!”最后,慎行又大力批评黄克缵的错误。奏章都提交廷议了。后来议论的结果是,只把可灼贬官戍守边疆,而对从哲却没做任何处罚。
山东巡抚奏报说,五月中旬,白天同时出现了日月星辰的奇观。慎行认为这是很不寻常的现象,上疏请求皇上反省自身,言语非常危急。秦王谊漶是旁支亲属,却得以晋封,他的四个儿子按律例不应该封郡王,他重金贿赂近臣,竟然得到了皇帝的恩准。慎行坚决不遵从圣旨,三次上疏力争,但都没成功。七月,他以生病为由辞官而去。“五月中,日中月星并见” 这句诗句,我可没翻译。
那年冬天,朝廷要推举内阁大臣,大家都觉得慎行应该排第一,吏部侍郎盛以弘紧随其后。可魏忠贤偏偏不让这两人上位,反而启用顾秉谦、朱国祯、朱延禧、魏广微这些人,朝中一片哗然。叶向高连续上奏,请求启用慎行和盛以弘,但皇帝就是不答应。后来,魏忠贤势力越来越大,开始修撰《三朝要典》,还借“红丸案”把慎行定为罪魁祸首。魏忠贤的党羽张讷更是上奏弹劾慎行,皇帝下令削夺慎行的官职。没过多久,刘志选又连续上奏弹劾魏忠贤,皇帝下令让地方官员调查,最后把刘志选发配到宁夏。还没等出发,庄烈帝继位,就下令大赦天下,刘志选也就被赦免了。
崇祯元年,朝廷让慎行复职,协助詹事府工作,但他坚决推辞,不肯接受。慎行为人清正廉洁,是当时官员中的楷模。朝中很多官员都推荐他入阁,但吏部尚书王永光极力反对,所以他一直没能入阁。到了崇祯八年,朝廷再次推举内阁大臣,几次都不合皇帝的心意。最后,朝廷把慎行、刘宗周、林釬的名字报上去,皇帝这才召见他们。可惜,慎行这时候已经病了,刚到京城就去世了。朝廷追赠他太子太保的官职,谥号文介。
盛以弘,字子宽,是潼关卫人。他父亲盛讷,字敏叔。盛讷的父亲盛德,是世袭的卫指挥,曾经在洛南与盗匪作战牺牲了。盛讷悲痛欲绝,请求有关部门出兵讨伐盗匪,好几天不吃不喝,最终朝廷派兵剿灭了盗匪。后来,盛讷在隆庆五年考中了进士。他从庶吉士一步步升迁,做到吏部右侍郎。他和吏部尚书陈有年、左侍郎赵参鲁一起改革吏部选官制度。母亲去世后,他守孝三年,以孝闻名。去世后,朝廷追赠他礼部尚书的官职,天启初年,谥号文定。
盛以弘,万历二十六年考中进士。他从庶吉士一步步升迁,做到礼部尚书。天启三年,他以生病为由辞官回家。魏忠贤专权乱政时,盛以弘被罢官。崇祯初年,他被起复,协助詹事府工作,最终在任上去世。明朝卫所世袭军官中,像盛德父子这样凭借儒学成就显赫的,实属罕见。
高攀龙,字存之,无锡人。他从小就喜欢读书,立志学习程朱理学。万历十七年考中进士,被授予行人的官职。四川佥事张世则上呈他撰写的《大学初义》,书中诋毁程朱理学,请求朝廷颁布天下。高攀龙立刻上奏,有力地驳斥了张世则的谬论,张世则的书最终没有流传开来。
哎,赵用贤侍郎和李世达都御史都被弹劾罢官了,朝里好多人都说这是大学士王锡爵的错。攀龙就上书给皇帝说:
最近朝廷里啊,那些好人一个个都被排挤走了。大臣方面,孙鑨、李世达、赵用贤都被弄走了;小官方面,赵南星、陈泰来、顾允成、薛敷教、张纳陛、于孔兼、贾岩都被斥责了。 这几天李祯、曾乾亨也待不下去了,自己请求辞职;选郎孟化鲤因为推荐言官张栋,也被空降一个职位然后赶走了。
这天下人才难得啊,国家又急需人才,这样一批批地罢黜,以后谁来接班?搞得正直的人痛心疾首,那些歪门邪道的人却得意洋洋,这世道人心,真是让人感慨万千!再说现在皇上好久没上朝讲学了,大臣们都见不到皇上。虽然说是圣旨,但圣旨背后的原因,谁也猜不透。所以朝野上下都在议论纷纷,不是说“辅臣想把不听话的人都清除掉”,就是说“皇上身边的近臣不让正直的人靠近”。皇上您深居宫中,肯定也听过身边人对这些大臣的评价;但皇上您有没有想过,他们到底犯了什么错?如果说是因为触怒了龙颜,那除了孟化鲤,其他人好像都没犯什么大错,为什么都被罢免?就算他们说话直率,像董基那样,皇上您以前都收纳了他们,为什么对这些人却不一样?
我担心皇上您是想清除奸邪,结果却被身边的人利用来排除异己;皇上您是想广纳谏言,结果却让大臣们觉得您不接受批评。这事儿传出去,载入史册,对您的圣明之德可是大大不利啊!
话说当时,辅臣王锡爵他们,自以为清高,好像比张居正、申时行还要高明似的。仔细想想他们的用心,跟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区别呢?就说那些被罢免的大臣们,如果他们的罢免是理所当然的,那么是非对错,大家都能分辨出来,皇上您怎么忍心看着皇上您犯错呢?难道他们心里藏着私愤,想借着弹劾大臣来发泄不满吗?最后,他们极力诋毁郑材、杨应宿,说他们阿谀奉承,应该被罢黜。杨应宿也上疏弹劾攀龙,说的那些话完全是无稽之谈。这奏疏送到相关部门,大家商议后建议对这两人轻微处罚,杀鸡儆猴一下。但是皇帝没同意,就降了杨应宿两级官职,把攀龙贬到揭阳当个小官。御史吴弘济等人为他们求情,结果也被问罪了。攀龙在那个官职上只待了七个月,就因为事回家了。后来又赶上父母去世,就一直没出来做官,在家待了将近三十年。期间很多人推荐他,皇帝都不同意。
等到熹宗皇帝即位,攀龙才被重新启用,当上了光禄寺丞。天启元年,他升了少卿。第二年四月,他上疏弹劾戚畹郑养性,说:“张差梃击案,实际上是郑养性的父亲郑国泰策划的。现在大家都在议论纷纷,都怀疑郑养性与奸邪之徒勾结,另有图谋,这些疑点一直解不开,应该想想办法解决。还有刘保谋反的事,是宦官卢受主使的,刘保在狱中的供词还在呢。卢受是郑家的亲信,而李如桢一家和郑家关系密切,他们合谋陷害名将,导致丢失土地和军队。刘保的供词里,明确说了李永芳和李如桢里应外合。还有崔文升,一直是郑家的心腹,他知道先帝身体不好,就给他用泻药,罪该万死。皇上您只把他罢黜了,可他还偷偷住在京城。应该把郑养性发配回老家,赶紧把李如桢、崔文升处死,以彰显国法!”这奏疏递上去后,皇帝责备攀龙多嘴,但是最后还是把郑养性发配回老家了。
孙慎行那小子,拿着“红丸”的事儿去告老臣方从哲,这事儿闹到了朝堂上。他扯着《春秋》里“首恶必诛”的道理,把方从哲送进了大牢。给事中王志道出来给方从哲说话,还写信狠狠批评了孙慎行。没多久,孙慎行就调任了太常少卿,上书强调学习的重要性,还说:“方从哲的罪过,可不止是那‘红丸’的事儿,他最大的罪过是跟郑国泰勾结在一起。郑国泰父子阴谋算计先帝的事儿可不少,先是张差的棍棒,接着是献美女,最后是文升的药,方从哲都在其中推波助澜。他处处帮着郑家的人,处处打压不帮郑家的人;当时人心都疯了,只知道郑家,不知道太子。这分明是贼臣啊!讨伐贼臣,才是对陛下尽孝。可有些人却说,‘为先帝隐瞒就是孝’,这简直是天下大乱的根源!陛下为了圣母,就追究选侍的罪责;为了皇考,就隆重表彰选侍的功劳,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可有些人却说,‘为圣母隐瞒就是孝’。皇上圣旨明明白白,却被说成是假托;杨涟那么忠心,却被说成是居功自傲。做臣子的,躲着功劳,宁愿担罪责,国家有难,却袖手旁观,这才是天下大乱的根源!被这些人迷惑了,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孝,反而把不孝当成大孝;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忠,反而把不忠当成大忠。忠孝都能被歪曲利用,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胡作非为?所以,方从哲、还有那个养性(指方从哲同伙),必须得治罪,怎么能让他们还留在京城呢!”
当时方从哲那一伙人势力很大,孙慎行奏疏里“不孝”二字激怒了皇帝,差点儿要重罚他。叶向高拼死相救,才保住了孙慎行,只是被罚了一年的俸禄。没过多久,孙慎行又调任了大理少卿。后来邹元标先生办书院,孙慎行也参与其中。邹元标被人攻击,孙慎行请求一起辞职,皇上却留下了他。之后,孙慎行升任太仆卿,最后升到了刑部右侍郎。
公元1624年(四年八月),攀龙当上了左都御史。当时杨涟等人正跟魏忠贤对着干,水火不容。魏忠贤的心腹魏广微不断地怂恿魏忠贤作恶,而攀龙因为是赵南星的学生,而且位高权重,所以就成了魏忠贤的眼中钉。御史崔呈秀从淮安、扬州巡视回来,攀龙揭露了他的种种罪行,赵南星建议把他发配边疆戍守。崔呈秀很害怕,赶紧跑去求魏忠贤收他当义子。然后,崔呈秀就抓住谢应祥的事情不放,说攀龙是赵南星的同党。朝廷下令严厉斥责攀龙,攀龙无奈之下只好引咎辞职。
没过多久,南京御史游凤翔被外放到地方当知府,他又弹劾攀龙徇私枉法,排挤同僚。朝廷下令恢复游凤翔的官职,而把攀龙的官职都撸掉了。崔呈秀对攀龙恨之入骨,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他把攀龙的名字偷偷塞进李实弹劾周起元奏疏里,然后派锦衣卫去抓捕攀龙。攀龙那天早上刚去拜祭宋代儒学家杨龟山,还写文章表达了对杨龟山的敬仰之情。回来后,他和两个学生以及弟弟在后花园的池塘边喝酒,听说周顺昌已经被抓了,他笑着说:“我早就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现在终于实现了。” 回到屋里,他和妻子说话,跟平时一样平静。然后,他写了两封信给两个孙子,说:“明天把这两封信交给官差。” 说完,他就把孙子打发走了,然后锁上门。过了一会儿,他的儿子们撞开门冲进去,只见屋里一盏灯孤零零地亮着,攀龙已经穿着官服投池自尽了。打开他封好的信,里面是遗表,上面写着:“臣虽然被罢官了,但以前也是朝廷的大臣,大臣受辱就是国家受辱。我特向北叩头,效仿屈原的做法。” 他还给门生华允诚留了一封信,信中写道:“我这一生所学的知识,到头来也没什么用武之地。” 当时他六十五岁。攀龙死讯传开后,大家都为他感到惋惜。
崔呈秀的怨恨还没消,他又伪造圣旨,把攀龙的儿子世儒抓了起来。刑部认为世儒没有尽到管教父亲的责任,把他发配充军。崇祯皇帝即位后,追赠攀龙为太子少保、兵部尚书,谥号“忠宪”,并恢复了世儒的官职。
一开始,全国的学者大多都追随王守仁的学说,而攀龙却不同意。他和顾宪成一起在东林书院讲学,主张以静修养性。他的为人处世非常踏实可靠,为人正直,是当时儒学家的领袖人物。全国的士大夫,不管认识他还是不认识他,对高攀龙和顾宪成都是一样的赞誉。攀龙被罢官那年,朝廷下令拆毁了东林书院。崇祯皇帝继位后,学者们又重新修建了东林书院。
冯从吾,字仲好,是长安人,万历十七年中进士。后来改任庶吉士,接着被任命为御史。他巡视中城的时候,那些太监来巴结奉承他,都被他拒绝了。礼科都给事中胡汝宁这个人很奸诈狡猾,多次被弹劾,却总是没事。冯从吾揭露了他的罪行,结果自己被调到外地去了。
那时候正赶上朝廷的大考核,冯从吾严格查处贪污受贿的行为,贿赂现象一下子就消失了。万历二十年正月,他上书皇帝说:“陛下您不亲自祭祀郊庙,不上朝讲课,奏章堆在那里不处理。您看看戊子年以前,边疆各族都服从朝廷,天下太平;己丑年以后,南方倭寇作乱,北方敌人背盟,天灾人祸接连不断。励精图治的效果是这样,怠惰懈怠的后果就是这样。最近的诏书说您身体不适,想以此掩盖过错,但宫里的钟声,外面都能听到啊!陛下您每天晚上都要喝酒,喝醉了就发脾气,稍微有人说您一句不顺耳的话,就打死他,外面的人没有不知道的。天下百姓,后世子孙,您能骗得了他们吗?希望陛下不要觉得天灾人祸不足为惧,不要觉得别人的话不值得重视,不要觉得眼前的太平可以依赖,不要觉得将来的危险可以忽视,这才是对社稷国家负责啊!”皇帝大怒,想把他廷杖处死。正好赶上仁圣太后生日,内阁大臣们极力求情,他才免于一死。不久后他就告老还乡了,后来被起用巡视长芦盐政。他为人清廉,对商人也很优待,那些奸商污吏都老实多了。回朝后,正赶上皇帝因为军政问题,大规模地罢免京城的言官,冯从吾也被革职了,这和他之前的上书也有关系。
冯从吾从小就为人纯朴诚实,长大后致力于学习濂洛学派(注:北宋理学家程颢、程颐兄弟创立的学派)的思想,师从许孚远。罢官回家后,他闭门谢客,研读先贤的格言,认真反省自身,学问造诣越来越深。他在家住了二十五年。光宗皇帝即位后,起用他为尚宝卿,又升任太仆少卿,但他因为哥哥去世,没有赴任。不久改任大理寺卿。
天启二年,他被提升为左佥都御史。仅仅两个月,又被提升为左副都御史。朝廷讨论“三安”问题(注:指天启年间朝廷为安抚辽东、陕西、四川三地而进行的议事),冯从吾说:“李可灼用皇帝来做试验品,却允许他以生病为由辞职,朝廷这是怎么想的!至于梃击案(注:明神宗时期发生的宫廷案件),那些和揭发奸臣的官员作对的人,都是奸臣!”因此,那些小人更加痛恨他了。
我跟邹元标一起创办了首善书院,大家一起在那里讲学,结果给事中朱童蒙就上奏弹劾我们。我当时就说:“宋朝之所以不兴盛,是因为禁止讲学,而不是因为讲学本身。咱们祖宗都推崇《六经》,皇帝的经筵讲学,太子出阁也要讲学。臣子以此来劝谏君主,自己却不去做,这合适吗?我父亲守仁,即使在战争时期那么忙,也没放弃讲学,最后还取得了很大的功劳。所以我们才不怕别人的毁谤,坚持这样做。” 然后我又再次称病请求辞职,皇帝还特地发诏书安慰我,让我留下。可后来给事中郭允厚、郭兴治又接二连三地大力弹劾邹元标。我又上奏说:“我年轻时上朝当官,就和杨起元、孟化鲤、陶望龄他们一起成立了讲学会,直到我告老还乡才解散。京城讲学,以前就有,怎么到了现在反而成了被攻击的对象呢?” 我又上疏请求退休回家。
四年春天,朝廷任命我为南京右都御史,我多次推辞没接受,后来又召我去做工部尚书。正赶上赵南星、高攀龙相继离开朝廷,我也连续上疏力辞,最后就退休了。第二年秋天,魏忠贤的党羽张讷上奏弹劾我,把我革职了。我老家有个叫王绍徽的人本来就对我有意见,等到他当了吏部官员后,就指使乔应甲去陕西搜集我的罪证,结果什么也没找到。于是他就毁了书院,把先圣的画像拖出来,扔到城墙角落里。我气愤难平,得了重病就去世了。崇祯皇帝即位后,恢复了我的官职,追赠太子太保,谥号恭定。
赞曰:赵南星等人,坚持操守,激励风气,刚正不阿,光明磊落地在朝堂上,天下人都把他们看作是泰山、华山那样高大可靠的人物。《诗经》里说:“邦国的正直之臣”,说的就是这些人啊!奸邪当道,正直之士接连被贬斥,“人死了,国家就衰败了”,真是令人悲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