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也有人叫它鹤拓、龙尾、苴咩、阳剑,本来是哀牢族的一个分支,乌蛮的后代。他们说的话里,“王”就叫“诏”。最早的时候,他们的首领有六个,自己称作“六诏”,分别是蒙秀诏、越析诏、浪穹诏、邆睒诏、施浪诏、蒙舍诏。这六个部落实力差不多,谁也服不了谁,后来蜀国的诸葛亮把他们都征服了。蒙舍诏的部落在其他部落的南方,所以后来就叫南诏了。

南诏的地盘在永昌和姚州之间,铁桥的南边,东边挨着爨(cuàn)氏,东南是交趾,西边靠近伽陀,西北和吐蕃接壤,南边是女王国,西南是骠国,北边到益州,东北边和黔州、巫州相邻。他们的首都叫羊苴咩城,还有一个别都叫善阐府。

话说这位国王坐在东边,大臣们要汇报情况,说话的时候不用“臣”字自称。国王自己称作“元”,跟咱们说的“朕”差不多意思;称呼下属为“昶”,就像咱们说的“卿”或者“尔”一样。 还有官职叫坦绰、布燮、久赞,这些被称为清平官,负责决定国家大事的轻重缓急,相当于唐朝的宰相; 酋望、正酋望、员外酋望、大军将、员外,这些官职就相当于试用期的官员了。

幕爽管军队,琮爽管户籍,慈爽管礼仪,罚爽管刑法,劝爽管官员,厥爽管工程,万爽管财政,引爽管接待宾客,禾爽管商业,这些清平官、酋望、大军将的职位都是兼任的。“爽”字,大概就是“省”的意思吧;“督爽”呢,就是管三个“省”的总管。 乞托管马匹,禄托管牛羊,巨托管仓库,这些也都是清平官、酋望、大军将兼任的。 还有叫爽酋、弥勤、勤齐的官职,负责管理赋税;兵獳司掌管机密情报。

大府的主将叫演习,副将叫演览;中府的主将叫缮裔,副将叫缮览;下府的主将叫澹酋,副将叫澹览;小府的主将叫幕撝,副将叫幕览。每个府里还有陀酋,相当于管记,还有陀西,相当于判官。 大体上就是这样。凡是调兵遣将,下达文书到各个地方,都得提前算好时间。一百户人家设一个总佐,一千户人家设一个治人官,一万户人家设一个都督。 五亩地算作一双。高级官员分到四十双田地,上等户口分到三十双,以此类推。

壮年男子都当兵,有马的就当骑兵。每年都发放皮衣、布衫和裤子。根据各地的远近,把军队分成四支,用不同的旗帜区分,每支军队由一个将领统领一千人,四支军队再由一个大将统领。 如果敌人入侵,就由入侵方向的将领负责抵御。国王的亲兵叫做朱弩佉苴,“佉苴”指的是皮带。 从乡兵中挑选士兵组成四支军队,叫做罗苴子,他们戴着红色的皮盔,背着犀牛皮和铜盾牌,光着脚,跑得飞快,就像飞一样。一百个罗苴子由一个统领指挥。

话说,望苴蛮这地方啊,就在兰苍江的西边。那里的男女个个都又勇猛又灵活,骑马都不用马鞍,特别擅长使矛和剑,穿的短甲只遮住胸腹,头盔上还都插着猫牛的尾巴,打起仗来,那叫一个神勇!每次出兵,都让望苴人走在最前面开路,清平人家的子弟则负责仪仗队的事。国王身边有八个仪仗队队长,清平官在国王面前是不能佩剑的,只有仪仗队队长可以佩剑,算是国王的亲信。还有六个曹长,曹长要是立了功,就能升任大军将。大军将一共十二个,跟清平官平起平坐,每天都要在国王面前议事,出征的时候管辖军队,被称为节度使,然后才能升任清平官。此外还有内算官,负责替国王做决定;外算官,负责记录国王的命令,然后交给六曹去执行。望苴蛮的地盘很大,外面还有六个节度使管辖的地方,分别是弄栋、永昌、银生、剑川、柘东、丽水;还有两个都督,叫会川和通海;另外还有十个睑,夷语里睑跟州差不多意思,分别是云南睑、白厓睑(也叫勃弄睑)、品澹睑、邆川睑、蒙舍睑、大厘睑(也叫史睑)、苴咩睑(也叫阳睑)、蒙秦睑、矣和睑、赵川睑。

祁鲜山以西的地方,瘴气很多,地势平坦,草都一年四季常绿。从曲靖州到滇池这一带,人们靠水田耕作,养蚕以柘树叶为食,蚕吐丝结茧只需要二十天,织出来的锦缎非常精美。到了大和、祁鲜山再往西,人们就不养蚕了,他们用波罗树的果实,那种果实像棉絮一样,把它们搓成线,再织成布。览睑井产的盐最洁白,只有国王才能吃,用完了就马上把盐灶毁掉。昆明城里的井也都能产盐,不用收税,大家都能吃。永昌的西边,野生的桑树长在石头上,树枝弯曲着向下生长,人们把桑木做成弓,不用上筋和漆就非常锋利,这种弓叫做瞑弓。长川的山里,到处都有金子,人们在沙子里淘金就能找到。丽水盛产金沙。越睒的西边,有很多荐草,还出产好马,人们称之为越睒骏马。小马驹刚出生的时候像小羊羔一样,人们一年四季都用草绳牵着它,喂它米饭和酒糟,养七年就能骑了,一天能跑几百里路。

话说这王,建了八旗,旗帜的颜色有紫的、青的、白的,还有雉鸡羽毛做的旗子两面,还有旄钺(古代兵器)和紫色的锦囊,以及翠绿的华盖,排场可大了。王后呢,一个叫信麽,另一个叫九麽。妃子呢,叫进武。信麽出巡的时候,也建了八旗,旗帜是绛红色的。从曹长以下的士兵,都系着金色的饰物。他们特别喜欢绛红色和紫色。有功劳的,就赏赐锦缎,功劳更大的,就赏赐虎皮(金波罗)。功劳小的,衣服就只有领子和后背,没有袖子;再小一点的,就只有领子了。女人不化妆,只用一种叫苏的东西来保养头发。地位高的女人,穿绫锦做的裙子和衣服,上面还要绣一幅锦缎。她们把头发分成两股编成发髻,耳朵上戴着珠子、贝壳、瑟瑟(一种饰物)和虎魄(琥珀)。女人和寡妇跟人私通,是不受约束的,结婚当晚就可以私下见面。但是,已婚妇女如果通奸,就要处死。

他们习惯上把寅月(正月)当作一年之始,四季的安排跟中原地区略有不同。他们切鱼片切得很薄,大概只有寸许长短,然后用胡瓜、胡椒和菼(一种香料)一起拌着吃,这道菜叫鹅阙。他们喝酒的时候,用一种叫瓢笙的乐器,这瓢笙有四根管子。酒端到客人面前,就用瓢笙演奏,以此劝酒。他们用丝绸和贝壳来交易。贝壳很大,跟手指头差不多粗,十六枚贝壳算作一觅(一种计量单位)。军队行军的时候,每人带五升粮食,两千五百人组成一个营。他们的军法很严厉,前面受伤的士兵可以得到治疗,后面受伤的士兵直接就斩了。耕田的时候,一头牛配三个壮汉,一个在前面拉,一个在中间压,一个在后面推。但是,他们都以务农为重,没有贵贱之分,人人下地耕作。他们没有徭役,每年每人只交两斗米。如果掌握一门技艺,就能分到田地,收成后才纳税。

王室是蒙氏,父子之间以名字相承。从舍尨开始,他们的家谱就比较清楚了。舍尨生了独逻,也叫细奴逻,唐高宗的时候,他派使者入朝,受到了唐朝皇帝的赏赐,得到了一件锦袍。细奴逻生了逻盛炎,逻盛炎生了炎阁。武则天当政的时候,逻盛炎亲自入朝,他的妻子当时正怀孕,后来生下了盛逻皮。逻盛炎非常高兴,说:“我又有了儿子,即使死在唐朝的土地上也值得了!”炎阁继位后,死于开元时期。他的弟弟盛逻皮继位,生下了皮逻阁,皮逻阁被授予特进的官职,封为台登郡王。炎阁没有儿子的时候,曾经把阁罗凤立为继承人,等到炎阁有了儿子以后,又把阁罗凤送回他原来的家族,而炎阁的儿子则继承了王位,名字也没有改动。

开元朝末年,皮逻阁打败了河蛮,攻占了大和城,又攻下了大厘城,守住了那里。因为城在龙口,当地夷族语言里把山坡叫做“和”,所以这座城就叫“大和城”,皮逻阁就住在了那里。皇帝下诏赐给皮逻阁“归义”这个名字。那时候,其他五个诏蛮势力都很弱小,只有归义势力强大,于是他就用很多好处贿赂剑南节度使王昱,想把六诏统一起来。皇帝批准了他的请求。

归义统一了各部蛮族之后,又打败了吐蕃,渐渐地就变得骄傲自大了。他入朝朝见皇帝,皇帝也对他非常礼遇。因为他又打败了渳蛮,皇帝就派中使给他册封为云南王,还赏赐了他锦袍、金带等七件珍贵的礼物。于是,他就把治所迁到了大和城。天宝年间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派儿子凤迦异进京当侍卫,后来凤迦异还被任命为鸿胪卿,皇帝对他们父子俩恩宠有加。

七年后,归义死了,他的儿子阁罗凤继位,继承了云南王的爵位,还把自己的儿子凤迦异任命为阳瓜州刺史。一开始,安宁城里有五口盐井,当地人靠煮盐卖盐来维持生计。唐玄宗皇帝下令,让特进何履光带兵平定南诏的叛乱,攻占了安宁城和盐井,并在那里重新竖立了界碑和铜柱,然后才班师回朝。

鲜于仲通当上剑南节度使的时候,能力不足,处理事情不够老练。话说,南诏王阁罗凤曾经带着妻子去拜见都督,路过云南,当时的太守张虔陀对他老婆有意思,各种暗示,想占便宜,但阁罗凤没理他。张虔陀就多次羞辱阁罗凤,还暗中上奏弹劾他,说阁罗凤的坏话。阁罗凤因此怀恨在心,就反叛了,带兵攻打张虔陀,把他杀了,还占领了姚州和小夷州,一共三十二个州县。

第二年,鲜于仲通亲自带兵去讨伐戎州和巂州,分两路大军推进到曲州和靖州。阁罗凤派使者来谢罪,说愿意归还俘虏,重新做个臣民,并且愿意修好姚州城;如果朝廷不答应,他就投降吐蕃,因为他觉得云南迟早也不是大唐的了。鲜于仲通很生气,把使者抓了起来,继续进攻白崖城,结果大败而归。阁罗凤收集战死的士兵的尸体,堆成京观(古代用敌军尸首筑成的土堆),然后正式投降了吐蕃,吐蕃人把他当弟弟看待。当地夷人称弟弟为“钟”,所以吐蕃就称阁罗凤为“赞普钟”,还给了他金印,封他为“东帝”。阁罗凤在国门上刻碑,说明自己是被逼无奈才叛乱的,碑文上还写着:“我祖祖辈辈都臣服于大唐,历代都受到封赏,子孙后代也一直归顺大唐。如果大唐的使者来了,可以指着这块碑,洗刷我的罪名。”

后来杨国忠当权,掌管剑南节度使的权力,就调集全国十万大军,派侍御史李宓去讨伐阁罗凤,后勤补给还没到位呢。结果军队还没到,就因为水土不服,在海上染病死了很多人,李宓在大和城战败,死了将近两万人。正赶上安禄山叛乱,阁罗凤趁机攻占了巂州和会同军,占据了清溪关,打败了越析,杀了他们的首领,然后向西,又降服了寻传、骠等一些国家。

寻传蛮,他们没有丝绸和麻布,光着脚丫子在荆棘丛中行走也不觉得苦。他们打猎豪猪,生吃猪肉。打仗的时候,戴着竹子做的头盔,就像古代的兜鍪一样。寻传蛮的西边还有裸蛮,也叫野蛮,他们分散居住在深山里,没有君主,住在用树枝和木头搭建的简陋房屋里。女人比男人多,他们不种地,用树皮遮蔽身体,一个男人往往会被好几个女人(五个或十个)一起养活。广德年间,凤迦异在柘东城修建城池,诸葛亮当年刻的石头还在,上面写着:“碑倒了,蛮人就成了汉人的奴隶。”当地夷人很害怕这块碑,经常用石头压着它。

公元779年,阁罗凤去世了,因为他的儿子凤迦异早年就死了,所以他的孙子异牟寻继承了他的位置。异牟寻这个人挺有头脑,会管理人,还略懂点文化,他妈妈是李氏,是个独锦蛮女子。独锦蛮是乌蛮的一支,住在四川南部秦岭藏区附近。唐玄宗天宝年间,独锦蛮的首领被任命为蹄州刺史,他们和南诏之间一直有联姻来往。

异牟寻当家后,就带着二十万大军入侵,跟吐蕃联手打仗。他们一路打到茂州,越过文川,骚扰灌口;又一路打到扶州、文州,抢掠方维、白坝;还入侵了黎州、雅州,攻打邛郲关。异牟寻命令他的手下说:“给我拿下蜀地,作为我们的东部根据地,所有的工匠都要送到逻娑城去,每年都要上缴一匹丝绸!”于是,他们攻城略地,老百姓都逃到山里去了。唐德宗皇帝赶紧派禁卫军和幽州的军队去支援东川,和山南的军队联合起来,狠狠地打败了异牟寻的军队,斩首六千,俘虏受伤的更是数不胜数,死伤在山崖峭壁上的将近十万人。异牟寻害怕了,就搬到了苴咩城,修建了十五里长的城墙,吐蕃还封他为日东王。

但是吐蕃人要的赋税太多了,还霸占了他们的险要地带驻扎军队,每年还要他们出兵帮忙防守,异牟寻渐渐受不了了。有个叫郑回的西泸节度使,是唐朝官员,在巂州作战时被俘虏了。阁罗凤很看重郑回的儒学修养,称他为“蛮利”,让他教导子弟,即使挨打受罚,也从不畏惧,所以国内的人都敬畏他。后来郑回被任命为清平官。他劝异牟寻说:“中原地区讲礼义,要求少,不像吐蕃那样残酷无情。现在你放弃他们,重新归顺唐朝,不用再远征劳军,这是最大的好处。”异牟寻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开始考虑归顺唐朝,但还不敢轻举妄动。正巧这时,节度使韦皋在治理各部蛮族时,恩威并施,深得人心。一些蛮族把异牟寻的想法告诉了韦皋,那是贞元四年(公元788年)。韦皋就派人秘密地给他送去书信。吐蕃人对此起了疑心,就强迫异牟寻把大臣的儿子送去当人质,异牟寻更加怨恨吐蕃。五年后,他终于下定决心,派了三个使者分三条路同时前往成都,给韦皋送去丝绸和书信,信上写着:

异牟寻以前是唐朝的官员。以前因为张虔陀想要侵略吞并我们,朝廷派来的使者也没能为我们澄清事实,整个部门都吓得不知所措,幸好异牟寻想出了办法才得以生存。鲜于仲通这些年一直起兵造反,所以我们想重新归顺朝廷也没有机会。先祖被唐朝抛弃,吐蕃又欺骗我们,违背盟约。神川都督论讷舌和浪人利罗式迷惑我们的族人,随时可能发动战争,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十二年了。这就是第一个忍耐。

天灾降临吐蕃朝廷,内乱四起,太子和兄弟们四处逃窜,近臣们互相倾轧,他们互相勾结,暗中策划杀戮,以前的功臣,几乎一个都不剩了。论讷舌他们都被封为王;小国上奏的事情,他们也不让上报朝廷。这就是第二个忍耐。吐蕃又派论讷舌来我们边境城市逼迫我们,我们的城市已经不堪重负了。利罗式私下收受了大量的贿赂,部落里的人都吓坏了。这就是第三个忍耐。利罗式还骂使者说:“灭掉你们大唐的将领,不是我还能是谁?你们拥有的财富都应该属于我!”这就是第四个忍耐。

现在吐蕃让利罗式带着六十个士兵做侍卫,由此可见他们的恶意并非虚言。这第一个难以忍受。吐蕃阴险毒辣,野心勃勃,时刻想着要吞噬我们。我们苟且偷生,这玷污了先人的名誉,辜负了整个部落。这是第二个难以忍受。以前浑王被吐蕃杀害,我们孤苦无依,受尽欺凌;西山女王被夺去了王位;拓拔的首领也被杀害;仆固志忠也丧命。每一次吐蕃入侵,我们都会遭受这样的灾难。这是第三个难以忍受。以前朝廷派使者来招抚我们,我们的心意始终如一,朝廷的诏书和信物,我们都送到了吐蕃朝廷。虽然我们知道大唐朝廷仁慈,但我们已经是吐蕃的臣民了,只能忍气吞声,无处申诉。这是第四个难以忍受。

我的曾祖深受先帝宠爱,后代都继承了王的爵位,我们的人民都懂礼仪,传承着唐朝的风俗文化。吐蕃却欺骗我们,怀着恶意,让我们互相猜忌。我异牟寻愿意竭尽全力,重新归顺大唐天子。请朝廷允许我们在剑南、西山、泾原等州驻军,戍守安西,四面扬兵,联合回鹘等国家,四处侵扰吐蕃,让他们力量分散,不能再强大起来。这样一来,西南边境就不需要朝廷大军出征,我们就能立下大功。

先送了点黄金和丹砂给皋(gāo)。皋护送使者去京城,使者把异牟寻想归顺天子的事奏报了皇帝,异牟寻是唐朝的藩属。送黄金,表示顺从;送丹砂,表示赤诚之心。德宗皇帝很高兴,下诏书让皋派人去暗中观察一下情况。

皋就派他的属下崔佐时去了羊苴咩(yáng jū mēi)城。当时吐蕃的使者很多,皋暗中嘱咐崔佐时,让他穿着南诏使者的衣服进去。崔佐时说:“我是唐朝的使者,怎么能穿小国的衣服呢?”异牟寻晚上迎接他,摆好座位,点燃火把,崔佐时就宣读了天子的旨意。异牟寻心里害怕吐蕃,看看左右脸色都变了,哭着流泪,再次叩拜接受了命令。他让自己的儿子阁劝和清平官尹仇宽跟崔佐时在点苍山盟誓,把盟书分藏四份:一份藏在神祠的石室里,一份沉到洱海里,一份放在祖庙里,一份进献给天子。然后,他就出兵袭击吐蕃使者,把他们杀了,刻上金字的盟约进献给朝廷,还派曹长跼南罗、赵迦宽跟着崔佐时一起进京。

一开始,吐蕃和回鹘打仗,死伤很多,于是调集南诏一万人。异牟寻想偷袭吐蕃,表面上装作虚弱,只派了五千人过去,答应了吐蕃的要求。然后他自己带着几万人马紧跟其后,日夜兼程,在神川大败吐蕃军,还把铁桥给断了,淹死了几万人,俘虏了五个吐蕃王。接着,他又派弟弟凑罗栋、清平官尹仇宽等二十七个人进京献上地图和土特产,请求恢复南诏的称号。皇帝赏赐了很多东西,还任命尹仇宽为左散骑常侍,封他为高溪郡王。

明年六月,朝廷册封异牟寻为南诏王。派祠部郎中袁滋带队去南诏,成都少尹庞颀当副手,崔佐时做判官;文珍当宣慰使,刘幽岩做判官。朝廷还赐了金印,印上刻着“贞元册南诏印”几个字。

袁滋到了大和城,异牟寻派他哥哥蒙细罗勿等等,用六十匹好马迎接袁滋,马匹装饰华丽,金光闪闪,仪仗队夹道欢迎。异牟寻穿着金甲,披着虎皮,拿着一对铃铛。一千名持矛的士兵护卫着他,十二头大象走在前面开路,骑兵和步兵依次排列。

第二天早上,册封仪式开始了。异牟寻率领文武百官面向北方站立,宣慰使朝东站,册封使者朝南站,然后宣读诏书。有人引导异牟寻走到指定位置,他跪下接受册印,磕头再拜;之后又接受了朝廷赏赐的衣服和各种物品。他退下后说:“开元、天宝年间,我的曾祖父和祖父都接受过册封,成为南诏王,到现在已经五十年了。贞元皇帝追溯先祖功绩,再次赐予我们爵位,我们子子孙孙永远都是唐朝的臣民。”

接着,异牟寻设宴款待使者们,拿出两个银质的马头盘子,对袁滋说:“这是天宝年间我父亲在朝廷做鸿胪少卿侍奉皇帝时,皇帝赏赐的。”他还特意让笛子手和歌女出来见袁滋,这些人都已经头发花白了,异牟寻说:“这是我父亲回国时,皇帝赏赐的胡部和龟兹乐师,现在大部分人都去世了,只有这两位还在。”

酒宴上,异牟寻亲自敬酒给袁滋,袁滋接酒杯说:“南诏应该好好继承祖先的功业,忠心耿耿,永远做大唐在西南的屏障,让你们的子孙后代都能延续下去。”异牟寻拜谢说:“我一定遵从使者的嘱咐。”

袁滋回国后,异牟寻又派清平官尹辅酋等七个人向唐天子谢恩,并献上铎鞘、浪剑、郁刃、生金、瑟瑟、牛黄、虎珀、氎、纺丝、象牙、犀角、以及一种叫越睒统伦的马。

这铎鞘,形状像残破的刀刃,旁边有孔贯通,产自丽水,用金子装饰,用它敲击任何东西都能穿透,当地人特别珍视它,每个月都要用血祭祀。郁刃,铸造时加入毒药,选用那些像流星一样飞速旋转的金属,要十年才能铸成一把,再用马血淬火,用金犀装饰刀柄,人一旦被它伤到就会立刻死去。浪剑是浪人铸造的,所以也叫浪剑,异牟寻佩带的这把剑,已经传了七代了。

异牟寻攻打吐蕃,又夺回了昆明城,还控制了食盐池。他还打败了施蛮和顺蛮,抓了他们的国王,并在那里设置了白厓城。接着平定了磨些蛮,把他们的地盘划归到昆明府西边以前属于爨氏的地界。他还打败了茫蛮,抢掠了弄栋蛮和汉裳蛮的人口,用来充实云南东北部。

施蛮住在铁桥的西北,居住在叫做大施睒和敛寻睒的地方。男人穿麻布衣服;女人头发梳理得直直的,只在额头扎一个髻,剩下的头发垂在脑后,光着脚,穿皮衣。

顺蛮本来和施蛮混居在剑川和共川。因为咩罗皮和铎罗望丢掉了邆川和浪穹,抢占了剑川和共川的地盘,所以顺蛮就搬到了铁桥,位置在剑睒西北四百里,被称为剑羌。

磨蛮、些蛮和施蛮、顺蛮都是乌蛮的后代,他们住在铁桥、大婆、小婆、三探览、昆池等地。那里土地上有很多牛羊,民风比较粗犷,不怎么讲究卫生,男女都穿皮衣,喜欢喝酒唱歌跳舞。

茫蛮是关南地区的人,茫是他们国王的名字,有时候也叫茫诏。永昌府的南边有茫天连、茫吐薅、大睒、茫昌、茫鲊、茫施这些地方,大多都是茫蛮居住的地方。他们住的是楼房,没有城墙。有些人染黑牙齿,有些人镶金牙。他们穿青布做的短裤,露出小腿,用麻布裹在腰间,剩下的布垂在后面当装饰。女人披着五彩的娑罗笼(一种披肩)。他们养的象跟牛差不多大,用来耕地。

弄栋蛮是白蛮的后代。他们原本住在弄栋县附近,以前属于褒州管辖,他们的首领曾经做过刺史,后来因为误杀了自己的参军,就带着族人往北逃跑了。之后他们分散居住在磨些江边,剑川和共川也有他们的人。

汉裳蛮,是汉人的后代,住在铁桥。他们只用朝霞(一种织物)缠头,其他的服饰还跟汉人差不多。

十五年了,异牟寻计划攻打吐蕃,打算用邆川、宁北这些城池来阻挡吐蕃的进攻路线,于是就在险峻的山上和深深的沟壑里修筑防御工事,皇帝批准出兵支援他。他还请求把大臣的子弟送到皋(皋州,今甘肃临夏)作人质,皋州刺史拒绝了。异牟寻再三请求,最后皋州刺史同意了,把成都所有的大臣子弟都送去皋州读书。异牟寻还说:“昆明、巂州跟吐蕃接壤,如果不先派兵过去,就会被吐蕃人挟持,反而成为我们的后患。” 他请求皋州刺史同意他的计划。

那时候唐朝军队连续几年驻扎在京西和朔方,囤积大量的粮食,打算从南北两路同时进攻,收复失地。但是南方运输军粮总是延误,军队也没能全部集结到位。这年夏天,吐蕃的麦子歉收,瘟疫又流行起来,赞普(吐蕃国王)死了,新赞普继位。皋州刺史估计吐蕃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就劝异牟寻说:“稳妥地做好万全准备,比仓促行动而一无所获要强得多。现在边境上的军队比去年多十倍,而且军营都在巂州,扼住了通往西泸吐蕃的道路,昆明、弄栋也就安全了。” 异牟寻于是请求把进攻计划推迟到第二年。

吐蕃大臣觉得辰年是出兵的好时机,计划偷袭南诏,于是点兵修路,准备十月包围巂州。他们集结在昆明的军队有八万之多,每人都带了一年的粮草。赞普任命他的舅舅攘鄀罗为统帅,派尚乞力、欺徐滥铄驻守西贡川。南诏王异牟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大将军皋,皋就命令部将武免率领三千名弩兵前去支援。亢荣朝率领一万军队驻扎在黎州,韦良金率领两万五千人驻扎在巂州,约定南诏有紧急情况就一起出兵,如果军队经过俄准添城,南诏负责提供粮草。

吐蕃军队从西贡川分兵两路进攻云南,一路从诺济城进攻巂州,总兵力五万。异牟寻担心东蛮和磨些部落难以捉摸,害怕他们会成为吐蕃的向导,想先攻打他们。皋将军说:“巂州是重要的交通要道,关系到好几个州的安全,敌人多次想攻占它,所以我们在这里严阵以待,屯兵扎营,粮草武器到处都有,东蛮那些人敢背叛吗?”异牟寻于是下令,让东蛮和磨些各部落把粮食运进城里,不然就烧掉他们的村庄。

吐蕃在颙城的一个将领杨万波打算投降,事情泄露了,吐蕃派了五千兵马驻守那里。皋将军率兵攻破了颙城,杨万波和笼官一起逃跑了,南诏把两千颙城居民迁移到宿川。皋将军的部将扶忠义又攻下了末恭城,俘获了数千头牛羊。赞普的大将煎让律率领军队在十贡川一里外的营地驻扎,国师马定德率领他的部落投降。西贡的节度使和监军野多输煎也投降了,赞普的养子请求按照先赞普的遗愿殉葬,也向扶忠义投降了。于是吐蕃军队的士气低落,战斗力下降。

欺徐滥铄到达铁桥的时候,南诏军队在水中下毒,很多吐蕃士兵中毒身亡,于是他们搬到纳川,筑起防御工事等待时机。那一年,吐蕃遭遇了罕见的早霜和降雪,军队没有取得任何战果就撤兵了,约定明年再战。吐蕃因为长期被唐朝和南诏夹击,也不敢轻易进攻南诏了。皋将军命令武免继续驻守巂州,各级将领镇守各地,即使是在南诏境内,也到处驻扎军队。吐蕃因为多次野战失败,于是屯兵三泸水,派论妄热去诱降泸水附近的各部落,并收复了悉摄城。悉摄是吐蕃的一个险要之地。

蛮族首领暗中引导南诏军队和皋将军的部将杜毗罗一起伏击吐蕃军队。十七年春天,南诏军队夜袭泸水,打败了吐蕃军队,斩首五百级。吐蕃军队退守鹿危山,杜毗罗率军埋伏等待,再次与吐蕃军队交战,吐蕃军队大败。当时,康、黑衣大食等国的军队以及吐蕃的大酋长都投降了,南诏军队缴获了两万副铠甲。南诏军队又在泸西击败了吐蕃军队。

吐蕃那个国王,一直没拿下巂州,心里头憋着火呢,老是被南诏和唐朝两边牵着鼻子走,觉得唐朝太轻看他了。赶巧了,吐蕃闹饥荒,正忙着给赞普(吐蕃国王)办丧事,到处搜刮民脂民膏。这时候,他们就大规模征兵,几乎是家家户户都得出一个兵,这是吐蕃的惯例,大规模的征兵。听说唐朝有三万大军进了南诏的地盘,吐蕃更害怕了,赶紧派兵驻守纳川、故洪、诺济、腊、聿赍这五座城池,想把全部军队都调到西山、剑山那边去,先拿下巂州,断了南诏的后路。

这时,郭子仪就向朝廷建议说:“京畿地区和右边的那些驻军,应该加强侦察,赶紧收割庄稼,邠州、陇州一带可以放火烧荒,这样就能把吐蕃人困在里面。”郭子仪派大将邢毗带一万人马分别驻守南北两条路,又派赵昱带一万人马驻守黎州、雅州。没多久,异牟寻(南诏王)就对郭子仪说:“吐蕃声称要打巂州,实际上是瞄准了云南,请您派军队支援我,进攻羊苴咩城。如果吐蕃不出来,咱们就等到明年二月再深入他们的腹地。”那时候,吐蕃有三万大军攻打盐州,唐玄宗觉得吐蕃人诡计多端,担心他们会接着派大部队过来,就命令郭子仪深入敌境,探明敌情,瓦解吐蕃军队的势力。郭子仪上奏说:“吐蕃精锐部队和很多武器都集中在南边的营地,现在他们攻打盐州和夏州,并不是倾巢而出,他们是想抢掠河西走廊党项人的牲畜财物罢了。”

没过多久,就听说吐蕃攻破了麟州,郭子仪立刻督促各路将领分头出击,有的从西山进攻,有的从平夷进攻,有的从陇陀和石门进攻,有的直接从神川、纳川进攻,和南诏军队会合。这个时候,回鹘、太原、邠州、宁州、泾原的军队从北面进攻,剑南东川、山南的军队从东面进攻,凤翔的军队从西面进攻;蜀军和南诏军队则深入敌境,攻克了七座城池,烧毁了一百五十座堡垒,斩首一万多级,缴获了十五万件铠甲和武器。虽然围攻昆明和维州没能攻下,但最后还是班师回朝了。振武、灵武的军队打败了两万吐蕃军队,泾原、凤翔的军队也打败了吐蕃在原州的军队。但是南诏军队因为进攻吐蕃的腹地,所以俘获最多。唐玄宗派宦官尹偕去慰问异牟寻。而吐蕃则在昆明、神川、纳川等地驻扎重兵防守。异牟寻每年都向朝廷进贡珍奇物品,皇帝也隆重地接待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