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镒,字季权,又叫公度,是国子祭酒后胤的五世孙。他爸爸张齐丘,曾担任朔方节度使和东都留守。张镒凭借家世荫庇,先是被任命为左卫兵曹参军,后来郭子仪推荐他做了元帅府判官,之后又升迁为殿中侍御史。
乾元年间刚开始的时候,华原县令卢枞因为公事批评了县里一个叫齐令诜的人。齐令诜是宦官,心里记恨卢枞,就诬陷卢枞犯了罪。张镒调查后认为卢枞应该免官,但相关部门却想按照诬告的罪名判卢枞死刑。张镒坚持认为卢枞不该死,于是就跟妈妈商量:“现在要给卢枞定罪,如果他免了死罪,我可能会因此被贬官。要是不管这事,我就对不起我的官职;要管这事,我却会让母亲担心,您说我该怎么办呢?”他妈妈说:“只要你问心无愧,做对的事情,我就安心。”于是张镒坚持秉公执法,最终卢枞被流放,而张镒则被贬为抚州司户参军,后来又调任晋陵县令。之后江西观察使张镐推荐他做了判官,然后又升迁为屯田员外郎和右司员外郎。他母亲去世时,张镒表现得非常孝顺,名声远扬。他不随便结交朋友,只和杨绾、崔祐甫关系比较好。
大历年间刚开始的时候,张镒被外派到濠州做刺史。他治理地方政务,措施简明扼要,还请来经学大师讲学,培养当地学生。他离开濠州的时候,州里考取明经的人就有四十个。后来李灵耀在汴州起兵造反,张镒组织乡兵,严加防守,朝廷下诏表彰了他的功劳,并提升他为侍御史,同时兼任缘淮镇守使。因为政绩突出,他又升迁为寿州刺史,之后又历任江西观察使、河中观察使。没过多久,他又被任命为汴滑节度使,但他因为生病推辞了,朝廷就让他留在自己的私宅。
建中年间,第二年,张镒被任命为中书侍郎、同中中书门下平章事。第二年,因为两河地区用兵,朝廷下令减少皇帝的御膳和皇太子的膳食。张镒趁机上奏,建议减少朝廷官员的餐费和俸禄的三分之一,以支援军费。当时,黜陟使裴伯言推荐潞州隐士田佐时,朝廷下令任命他为右拾遗、集贤院直学士。张镒认为这个待遇太轻了,恐怕会影响士人积极性,于是又上奏朝廷,让州县官员带着一百匹绢和一百石粮食去田佐时家聘请他。但田佐时最终还是没有赴任。
郭子仪的女婿,太仆卿赵纵,被家里的奴才告了状,御史要查办他,结果那个奴才却留在内侍省里逍遥自在。郭子仪就上奏说:“贞观年间,有个奴才告发主人谋反,太宗皇帝说:‘谋反这种事,光靠一个奴才的告状可不行,得有其他人作证才行啊,怎么能单凭奴才的话就定罪呢?’于是就下令:奴才告发主人的,要斩首。这样一来,地位低下的就无法干涉地位高的,下级也不敢欺凌上级,社会风气好了,叛乱自然就不会发生了。最近,长安令李济因为家里的奴才惹了祸被处罚,万年令霍晏也因为婢女的事受了处分。朝廷上下都这样,主人害怕奴才告状,奴才也因此变得骄横跋扈,这风气越来越不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建中元年五月辛卯,皇帝下诏:奴婢告发主人,如果不是谋反,就按自首处理,依律处罚。这样一来,官司就少多了。现在赵纵的事,又不是谋反,可是那个奴才却留在宫里,只惩罚赵纵,这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再说,将领的功劳有谁比得上郭子仪?郭子仪刚去世不久,他的两个女婿之前就已经得罪了皇上,如果再把赵纵也处罚了,不到几个月就三个女婿都被罢官,这算怎么回事?就算赵纵真的犯了法,也不是因为那个奴才告的状,也应该考虑到他的功劳和郭子仪刚去世,对他宽大处理,更何况还是因为奴才告的状呢?皇上现在正倚重武臣去讨伐叛贼,赵纵虽然现在受宠,也不能保证以后不会被猜忌啊!”皇帝听进去了,把赵纵贬到循州当司马,把那个奴才杖毙了。郭子仪还召集了几百个家奴,当众给他们看了那个奴才的尸体。
卢杞嫉妒郭子仪的正直刚强,想把他弄走。当时朱泚率领卢龙军驻守凤翔,皇帝正想派人去代替他,卢杞就故意说:“凤翔的将校,官职本来就很高,不是宰相那样信任的臣子,是镇不住那里的军队的,只有我才能胜任。”皇帝没答应,卢杞又说:“陛下一定觉得我长得不好看,三军不会信服我,恐怕以后会出事,我不敢自己揽这个差事,还是陛下您自己选人吧。”皇帝就看着郭子仪说:“你文武双全,内外都受人尊敬,没有人能代替你,你就去朕替朕安抚卢龙军吧!”于是任命郭子仪为中书侍郎,兼任凤翔、陇右节度使。郭子仪知道这是卢杞在暗中使坏,但是没办法拒绝,只好叩头谢恩领旨。不久后,郭子仪要和吐蕃签订盟约,约定用牛马作为祭祀的牲畜。郭子仪觉得这太丢人了,不想用牛马,就欺骗吐蕃人,用羊、猪、狗代替了。
皇帝到奉天去了,卢杞把家里的所有钱都拿出来,打算亲自送到皇帝行在(皇帝临时住所)。结果,有个叫李楚琳的军营将领,以前曾经侍奉过叛贼朱泚,而且深得朱泚的信任。军司马齐映等人商量说:“李楚琳这个人肯定要造反!”于是就派他去陇州驻扎。李楚琳知道了这件事,故意拖延时间,还没动身。卢杞因为皇帝不在京城,心里很焦虑,以为李楚琳已经走了,所以没有防备。
李楚琳趁着夜里,带着他的同伙王汾、李卓、牛僧伽等人造反了。齐映从地道里逃了出来,齐抗则假扮成佣人,都逃过了一劫。卢杞从城墙上用绳子滑下去逃命,还没跑多远,就被叛军的骑兵抓住了,他和他的两个儿子都被李楚琳杀了。卢杞的部下王沼、张元度、柳遇、李溆也都死了。后来,朝廷追赠卢杞太子太傅的官职。
姜公辅,是爱州日南人。他考中了进士,被任命为校书郎,因为策论写得特别好,被提升为右拾遗,还当上了翰林学士。等到任期满了,该升迁的时候,他上书给皇帝说他母亲年纪大了,靠他的俸禄养活,请求兼任京兆府户曹参军事这个职位,以便能更好地照顾母亲。姜公辅很有才干,每次进宫面见皇帝,奏报都很详细周到,皇帝德宗非常器重他。
朱滔帮着田悦,用蜜把书裹起来,偷偷地派人送信给朱泚,想拉拢他。结果被太原的马燧截获了,朱泚自己还不知道呢,就被召回京城了。大臣们劝皇上说:“皇上啊,如果您不能坦诚地对待朱泚,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养虎为患啊!”皇上没听。
没过多久,泾州就乱了,皇上自己从苑门跑出来了。大臣们赶紧拦着皇上的马劝谏道:“朱泚以前是泾原节度使,很得士兵拥戴,皇上您当初因为朱滔叛乱,把他的兵权夺了,他心里一直憋着火,很不痛快。您赶紧派人把他抓起来,别让他落到那些乱臣贼子手里!”皇上当时情况紧急,没顾得上听。
皇上要逃到凤翔,想依靠张镒。大臣们又劝说:“张镒虽然是忠臣,但他是个文官,他手下的兵都是朱泚以前的部下,都是些精锐的骑兵。要是朱泚造反,凤翔的军队很可能会变节,这可不是万全之策啊!”皇上想起了桑道茂也说过类似的话,于是就去了奉天。没几天,凤翔果然就乱了,张镒也被杀了。
皇上在奉天,有人说朱泚要造反,建议皇上加强防备。卢杞却说:“朱泚为人忠厚老实,怎么会造反呢?这么说他,会寒了大臣的心!我敢用脑袋担保他!”皇上知道很多大臣都劝卢杞迎接自己回宫,于是就下令各地的军队在城外一站地的地方驻扎。大臣们又劝皇上说:“皇上您啊,不严整仪仗队伍,就无法彰显您的威严。现在您的军队少,兵马又都在城外,太危险了!”皇上说:“对啊!”于是就把所有的军队都调进了城里。
结果朱泚的军队果然来了,跟大臣们预料的一样。皇上于是提升了这位大臣为谏议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唐玄宗把都城迁到洛阳,唐安公主在路上去世了。公主为人善良孝顺,本来许配给了韦宥,但因为迁都还没完成,所以婚事没办成。玄宗皇帝非常伤心,下令厚葬公主。大臣们劝谏说:“如果平定了叛乱,公主的灵柩一定会迁回长安安葬,现在迁都途中,应该从简,把钱用在军务上。”玄宗皇帝很生气,对翰林学士陆贽说:“唐安公主的葬礼,我不想搞那些复杂的坟墓,就让她建个简单的浮屠就行了,费用越少越好,不用宰相们管,你们这是故意找我茬!”陆贽回答说:“大臣们进谏是他们的职责,宰相们献计献策也是他们的本分。本来就应该辅佐皇上,每天都能听到他们的建议,即使是很小的意见,也是他们的责任。”
玄宗皇帝说:“不是这样的,我看这些宰相们能力不够,还自己要求辞官,我已经答应了,心里早就想撤掉他们了,他们这是为了卖弄清高,沽名钓誉!”于是,皇帝把这位大臣贬为太子左庶子,让他以母亲去世为由免职。后来又让他复任右庶子。
过了很久,陆贽当了宰相,这位大臣多次请求升官,陆贽私下告诉他说:“窦宰相曾经说过,他多次为你想办法升官,但皇上都不高兴。”这位大臣很害怕,请求当道士,但皇帝还没批准。过了一段时间,他又再次请求升官,皇帝问他原因,这位大臣隐瞒了陆贽的话,用含糊其辞的话回答了皇帝。皇帝大怒,把这位大臣贬到泉州当别驾,还派使者送去诏书斥责他。顺宗皇帝即位后,任命他为吉州刺史,但他还没上任就去世了。宪宗皇帝时,追赠他礼部尚书的官职。
武元衡,字伯苍。他的曾祖父武载德是武则天的族弟,他的祖父武平一也很有名。武元衡考中了进士,后来做了华原县令。京畿地区的军队将领都很骄横跋扈,不遵守法纪,武元衡就借口生病离开了。德宗皇帝很欣赏他的才能,召他到朝廷任比部员外郎,一年之内升了三次官,做到右司郎中,因为他办事认真负责。后来被提升为御史中丞。有一次他在延英殿上奏事,德宗皇帝目送他出去,说:“这真是个宰相的料!”
顺宗皇帝登基后,王叔文派人拉拢元衡,想让他加入自己的政治集团,但元衡拒绝了。没多久,元衡被任命为山陵仪仗使,当时监察御史刘禹锡想当他的判官,但元衡没同意,这使得王叔文更加不高兴。过了几天,元衡就被调任为太子右庶子。后来册立皇太子的时候,元衡作为辅佐大臣参与其中,太子也认识了他。太子登基后,也就是后来的宪宗皇帝,重新任命元衡为御史中丞,后来又升迁为户部侍郎。元和二年,元衡被任命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还兼任户部尚书。皇帝本来就了解元衡为人正直,坚持原则,所以对他特别看重和信任,比其他宰相更不一样。
浙西观察使李锜请求进京朝见,后来又谎称生病,想拖延时间。皇帝问宰相郑絪怎么办,郑絪建议答应他。但是元衡说:“不行,李锜自己请求进京,圣旨已经答应了他,现在他又不来了,这是不是可行,责任在于李锜。陛下刚即位,天下都在看着,如果让奸臣得逞,那朝廷的威信就没了。”皇帝听了他的话,立刻派人去追捕李锜。李锜的计划败露,最终果然叛乱了。
那时候,蜀地刚刚平定,高崇文担任节度使,但他不懂得治理地方,皇帝觉得很难找到合适的人代替他。于是,皇帝下令让元衡兼任吏部尚书、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并让他担任剑南西川节度使,还把他从萧县伯封为临淮郡公,皇帝还亲自到安福门为他送行。高崇文离开成都时,把所有的金银财宝、帐幕、乐器、工艺品都带走了,蜀地几乎被掏空了。元衡到了之后,实行安抚和约束的政策,自己生活简朴,对百姓宽厚,三年之后,蜀地上下都恢复了元气,蛮夷也都归顺了。元衡为人一向庄重,虽然不太擅长与人交往,但他所领导的幕府,人才济济,一时之间成为最好的府衙。
八年后,元衡被召回朝廷,担任要职。李吉甫和李绛多次在皇帝面前争论朝政,但皇帝并不采纳他们的意见,只有元衡坚持自己的主张,从不阿谀奉承。皇帝称赞他是一位正直的长者。李吉甫去世后,淮南和蔡州发生战乱,皇帝把处理这些事情的权力都交给了元衡。王承宗上书请求赦免吴元济,派人把奏章送到中书省,态度傲慢无礼,元衡直接把来人轰走了。王承宗怀恨在心,多次上书诬陷元衡。
没过多久,王承宗入朝,从靖安里宅邸出来的时候,夜还没过半,刺客趁着夜色大喊一声:“灭烛!”然后就射中了元衡的肩膀,又砍伤了他的左腿。元衡的随从奋力抵抗,但寡不敌众,都吓得逃跑了,最终元衡被杀害,刺客还割走了他的头盖骨。
消息传开,说宰相被杀了,消息像野火一样迅速蔓延,传遍了十多里,甚至传到了朝堂,百官都惊恐万分,都不知道是谁杀了元衡。过了一会儿,元衡的随从马逸回到府邸,内外才确定了这个消息。当天,皇帝上朝经过紫宸门,有关部门向皇帝禀报了此事,皇帝震惊不已,立刻罢朝,在延英殿召见宰相,悲痛欲绝,好几天都没吃东西。皇帝追赠元衡为司徒,谥号忠愍。皇帝下令金吾卫、各府县全力搜捕凶手,有人说:“别搜捕凶手了,凶手走投无路就会作乱。”还有人给官府写信说:“别逼我太紧,不然我先杀了你们。”所以官兵们并没有全力搜捕。
兵部侍郎许孟容对皇帝说:“国家的宰相死在路边,凶手却还没抓到,这太丢朝廷的脸了!”皇帝于是下令:“谁能抓住凶手,赏赐千万钱,授予五品官职。与凶手同谋或者窝藏凶手并主动招供的,也同样赏赐。如有违抗圣旨者,灭族!”然后,在东西两市堆积了大量的赏金,以招募告密者。
这时,左神策军将军王士则和左威卫将军王士平向皇帝报告抓获了凶手张晏等十八人,说是受王承宗指使,这些人全部都被处死了。一个月后,东都防御使吕元膺抓获了淄青留守府的贼人门察、訾嘉珍,他们自己承认是最初策划杀害元衡的人,因为张晏先下手,所以他们就借此向朝廷邀功请赏,皇帝秘密地处死了他们。
一开始,京城人心惶惶,城门加强了守卫,盘查那些穿着奇装异服、操着燕赵口音的人。大臣们上朝,都带着家奴拿着武器护卫,宰相出行则由金吾卫的骑兵护送,每经过一个里门都要仔细搜查,闹得沸沸扬扬。后来,皇帝下令,寅时二刻之后才能传达政令。
我父亲的弟弟叫儒衡,字廷硕,长得又高又帅,为人说话谨慎,跟人交往,始终如一。宰相郑余庆为人比较随意,不讲究穿着打扮,门下宾客大多衣衫褴褛,只有儒衡去拜见他时,穿着打扮从不马虎,总是穿着得体,态度庄重,因此受到郑余庆的器重。元衡去世后,皇帝对儒衡更加看重,一路提拔,做到户部郎中,兼知谏议大夫,不久又兼任知制诰。皇甫镈当宰相时主管度支(财政),他为了讨好皇帝,克扣钱财,儒衡上书弹劾了他。皇甫镈亲自向皇帝告状,皇帝问他:“你这是想报私仇吗?”皇甫镈一句话也不敢说。
儒衡为人正直,刚正不阿,很有风骨,而且很有可能得到重用。宰相令狐楚嫉妒他,正好狄兼谟当了拾遗,令狐楚自己起草诏书,大谈武则天革命的事,极力夸赞狄仁杰的功劳,暗指儒衡,想打压他。儒衡哭着去见皇上说:“我的祖上平一,在武则天当政的时候,就避世隐居,终老一生,没有参与任何政治斗争。”皇帝安慰鼓励了他,从此对令狐楚的为人更加不满。儒衡后来升迁为中书舍人。当时元稹依仗宦官势力,当了知制诰,儒衡很看不起他。有一次吃饭,西瓜上落满了苍蝇,儒衡用扇子挥赶着苍蝇,说:“你们这些苍蝇是从哪里来的,怎么都跑到这里来了?”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但是,因为他太正直,太敢于批评别人,最终也没能得到更高的职位,最后做到兵部侍郎就去世了,享年五十六岁,死后追赠工部尚书。
李绛,字深之,是赞皇人。他考中了进士和宏辞科,被任命为渭南尉,后来升任监察御史。元和二年,被任命为翰林学士,不久又兼任知制诰。李锜被诛杀后,宪宗皇帝想把李锜的财产运进宫里,李绛和裴垍极力劝谏说:“李锜骄奢淫逸,搜刮民脂民膏,六州百姓怨声载道。现在元凶已伏诛,如果再取他的财产,恐怕不利于平息叛乱,安抚百姓,反而会加重百姓的负担。希望陛下把李锜的财产赏赐给当地百姓,抵充他们的赋税。”皇帝同意了。枢密使刘光琦建议派宦官拿着赦令到各地去收取钱粮,李绛请求把这件事交给度支盐铁使,通过正常的渠道去收取,避免贪污受贿。刘光琦用以前的惯例来反驳他,皇帝说:“以前的惯例是对的,就应该遵守;如果不对,就应该改变。这件事应该按照旧例办吗?”
皇帝曾经夸赞太宗和玄宗的盛世,说:“我能力不足,想稍微达到两位祖宗的道德和风范,不辜负我的谥号,不给祖宗庙堂丢脸,要怎么做才能做到呢?” 绛州刺史李绛回答说:“陛下如果真的能端正自身,努力提升自我修养,尊崇道德,远离奸邪小人,提拔忠直之士,那就能做到。跟大臣说话,要恭敬诚恳,别让小人从中作梗;跟贤者交往,要亲近有礼,别让不肖之徒掺和进来。把那些对国家治理没有益处的官员撤掉,有才能的人才能脱颖而出;把那些不受宠爱的宫女打发走,就能消除怨恨和不满。选拔将领要慎重,这样士兵才能英勇;选拔官吏和老师,才能使政务清明。法律法规执行下去,下面的人就不会违反;教化深入人心,社会风气自然会改变。要是这样做了,就能与祖宗的功德相媲美,号称中兴,这有什么难的呢?光说不做,没用;做了却不到位,也没用。”
皇帝说:“这番话太好了,我要把它写在衣服上时刻提醒自己!” 于是皇帝下令让李绛、崔群、钱徽、韦弘景、白居易等人搜集整理君臣成败的五十个案例,做成屏风,放在座位旁边。皇帝经常翻阅,并且告诫左右侍从说:“你们也应该用心记着,别像这些案例里的人一样!”
那时候,安国寺要兴建佛祠,权臣吐突承璀想立碑歌功颂德,大兴土木,准备花巨资请绛撰写碑文,还预备送给他上千万钱。绛却上奏皇帝说:“陛下您正在革除积弊,天下百姓都翘首以盼您的恩德,这时候突然立碑自夸,显得格局不够大气。《易经》上说:‘大人与天地合德。’您的功德岂是文字所能完全表达的?如果非要写出来,反而会让人觉得您的功德有限。尧舜到文武这些圣明君主,都没立碑记载自己的功绩,只有秦始皇在峄山刻石,炫耀自己的暴政、征伐和巡游,那些失道的君主,根本不值得效仿。现在安国要立碑,如果记载游览观光的事,就不是治国要务;如果歌颂奢华的建筑,也不是应该做的政事。请陛下取消这个计划吧!”皇帝听了很生气,绛却更加恳切地陈述,皇帝终于醒悟过来,说:“如果不是你,我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然后下令用百头牛拉倒那块石头,并派使者慰劳绛。
襄阳的裴均违反了皇帝的诏令,献上了几百件银制壶瓮,绛请求把这些东西交给国家财政部门,以此向天下人表明朝廷的诚信。皇帝同意了他的奏请,并且赦免了裴均的罪过。当时朝廷正要召回卢从史,后来又想再召他回来,卢从史以军中没有储备为由推脱了。李吉甫说郑絪泄露了卢从史的计划,皇帝召见绛商议,想罢免郑絪,绛为他辩解,这才免除了他的官职。
绛在浴堂殿见到皇帝,皇帝说:“最近谏官们结党营私,上奏的很多都不属实,都是诽谤中伤,我想罢免其中最严重的几个,你觉得怎么样?”绛回答说:“这绝对不是陛下的本意,一定是奸邪小人故意利用这个机会迷惑陛下。自古以来,纳谏才能兴盛,拒谏则会灭亡。臣子向皇帝进谏,谈何容易啊!君主尊贵如天,臣子卑微如地,再加上皇帝的威严,他们白天黑夜地思虑,一开始想进言十件事,一会儿就减少到五六件,等到要上奏的时候,又害怕而削减一半,所以最终能上达天听的,顶多只有十分之二。为什么呢?因为害怕招来不可预测的灾祸,而且进谏对自己也没有好处。即使朝廷开明地接纳谏言并给予奖励,也未必能达到预期的效果,现在陛下还要责罚他们,让正直之士闭口不言,这对国家一点好处都没有。”皇帝说:“如果不是你这么说,我根本不知道接纳谏言的好处。”
一开始,宦官王承璀去讨伐王承宗,很多人议论说,历史上从来没有宦官统领大军的先例。裴度当时负责起草诏书,坚决主张让王承璀带兵,皇帝拿他没办法,只好下令让宰相颁发诏书。结果王承璀打了败仗灰溜溜地回来了,皇帝却升他为开府仪同三司。裴度上奏说:“王承璀打败仗损失了军队,应该受到处罚,现在却给他高官厚禄,以后那些带兵打仗的人,为了得到赏赐不顾一切去冒险,陛下您拿他们怎么办呢?”他还多次批评宦官专横跋扈,以及地方节度使进献贿赂等问题。
他知道自己直言进谏可能会招来祸患,所以把内署呈递上来的所有奏章草稿都烧掉了,准备接受皇帝的处罚。皇帝果然大怒,裴度谢罪说:“陛下您看重我的愚忠,把我放在您身边,如果我明知危险而不劝谏,那就是我对不起您;如果我冒犯了您的圣意,得罪了那些权贵,因此而获罪,那就是您对不起我。” 皇帝听了这话,脸色缓和下来,说:“你向朕说了别人不敢说的话,疾风知劲草,你就是这样的人啊!” 于是,皇帝就提拔裴度,让他从司勋郎中升任中书舍人。第二天,皇帝赏赐给他金紫服饰,还亲自挑选了一块上好的笏板给他,并且说:“将来你辅佐我治理天下,就要像今天这样敢于直言。”裴度叩头谢恩。
乌重胤抓住了卢从史,而王承璀却派他去昭义军当留后,裴度说:“泽潞地区占据着山东的军事要地,磁州、邢州、洺州又横跨在黄河两岸,可以控制他们的联合行动。现在叛军已经被抓住了,正是收拢军心的好时机,却派一个偏将去管理主力部队,这会造成军纪大乱啊!河南、河北各镇都会认为陛下是用官爵来收买他们,让他们去追杀他们的主帅,他们怎么可能乖乖听话呢?应该任命孟元阳担任泽潞节度使,让乌重胤节度三城,黄河两岸的诸侯们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的。” 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
张茂昭带着全家去朝见皇上,宰相李绛向皇上建议说:“任迪简已经去世了,那些跟着张茂昭的人,都是可靠的人才,应该赶紧给他们授官,并且派使者去告诉他们,都听从张茂昭的指挥。” 皇上就下令任命张茂昭为河中节度使。
这时,任迪简因为军营的钱粮快要用光了,就裁减了一些年老体弱的士兵,弄得人心惶惶,任迪简自己也感到很危险。李绛就建议皇上拨出十万匹绢,来解决这个燃眉之急。吴少诚病得很重,李绛又建议说:“淮西地区和叛军没有接壤,如果朝廷要派大将去平叛,现在正是时候,如果他们敢违抗命令,就可以趁机讨伐他们。但是镇州和蔡州不能同时攻打,建议赦免吴承宗,让他赶紧立下平定蔡州的功劳。” 当时江淮地区大旱,皇上准备下赦令减免赋税,李绛又说:“江淮地区流亡的人很多,减免的赋税还不够多,而宫里却堆积着大量的财物,百姓心里会有怨气,应该把宫里的东西大量地拿出来,以节省开支。岭南地区的风俗习惯是把孩子卖掉,可以允许;但那些没有凭据就强行收取钱财的行为,就像抢劫买卖一样,要命令有关部门严厉禁止。”皇上都听从了他的建议。
过了好几个月,皇上都没召见李绛议事。李绛说:“大臣们拿着俸禄却不敢进谏,小官们害怕受罚不敢说话,管仲认为这是妨碍称霸最大的祸害。现在我们这些大臣们吃饱了饭却不说话,没有面临危险的担忧,只顾着自己就行了,那圣明的统治又该如何实现呢?”皇上于是下令第二天让他在三殿朝见。皇上曾经在苑囿打猎,到了蓬莱池,对左右的人说:“李绛曾经多次劝谏我,现在可以回去见他了。”可见皇上对李绛是多么敬畏。
皇帝纳闷了,说:“我听说以前那些皇帝之所以能治理好国家,是因为他们任用了贤能之臣。可现在,我怎么找不到贤能的人呢?这是怎么回事?” 大臣回答说:“圣明的君王都是选择当代的人才,根据他们的才能和品德来任用,这样就能治理好国家。哪能指望用古代的贤人来治理今天的人民呢?皇上您只要不凭借自己的能力压制别人,真心诚意地尊重那些有才能的人,那么天下的贤才自然就会涌现出来。”
皇帝又问:“你怎么知道那些人一定就是贤能之才,就可以任用他们呢?” 大臣说:“识人确实很难,连尧舜这样的圣君都觉得这是个难题。但是,我们可以根据他们的名声,考察他们的实际作为,这样筛选下来,大概能找到十七个可用的人才。那些做官清正廉洁,办事公正不阿,没有讨好逢迎的话语,没有谄媚讨好的表情,这些人就比较接近贤能了。贤能的人就应该任用,任用了就应该长期信任他们。可是,贤能的人往往特立独行,所以很少有帮手;提拔他们同类的人,那些不肖之辈就会怨恨;堵塞邪恶的途径,那些怀有奸邪之心的人就会不满;推行新的制度,那些权贵就会破坏;纠正错误,那些君主就会忌恨。所以说,用贤能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啊!” 皇帝听完,说:“你说的很有道理!”
六年后,他辞去了学士的职务,升任户部侍郎,负责户部事务。皇上觉得其他官员都向朝廷进献财物,唯独他不献,就问他为什么。他说:“那些地方官员管着地盘就有税收,他们可以节省开支,多余的钱就拿来进献。而我呢,是替皇上认真管理钱财,哪来的盈余可以进献?如果要我进献,那就是把东库的东西搬到西库,用公家的东西结交私人恩情。”皇上听了,恍然大悟。
皇上每次有疑问或需要咨询,他都能对答如流,并且提出有益的建议,皇上对他的话言听计从,想让他当宰相。但是,当时承璀正得宠,嫉妒他的升迁,暗中诽谤他。皇上就派承璀去淮南监军。第二天,他就被任命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并被封为高邑男。
那时江淮地区正闹饥荒,百姓都饿肚子,有个御史出差回来,却上奏说没发生灾荒。皇上把这事告诉了他,他回答说:“边远地区都是陛下的大臣管辖,他们的奏报怎么可能都不真实?那个御史只不过是想讨好皇上罢了。当君主的人应该信任大臣,不要让小官从中作梗,我请求说出他的名字,公开追究他的责任。”
李吉甫曾经极力赞扬皇上的英明神武,皇上听了很高兴。但他却说:“陛下觉得您今天的状况,比汉文帝时怎么样?”皇上说:“朕怎么敢和文帝相比?” 他回答说:“当时贾谊认为国家就像堆积的柴火,火还没烧起来,就以为安全了,他的忧虑就是这样。现在,法律管不到的地方有五十多个州,西戎内部冲突不断,最近把泾州、陇州当作边境地区,离京城没几千里,烽火台一个接一个地燃起;再加上连年水旱灾害,仓库空虚。如果陛下不焦急地想办法解决时局,那您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皇上回到宫里对身边的人说:“他的话直言不讳,真是个宰相的料!” 还派人送给他酴醿酒。
魏博节度使田季安死了,他儿子田怀谏年纪轻轻,能力不足,军中有人想让他继承父亲的职位。吉甫主张讨伐他们,要狠狠地教训他们一顿。但是,绛州刺史却说:“不行啊,两河地区军队最怕的就是部将们拥兵自重,各自为政,所以才把兵权分散给各个将领,让他们互相牵制,谁也别想造反。如果主帅足够强势,就能控制住他们。现在田怀谏年纪太小,经验不足,根本管不了那些将领,肯定要依靠别人来帮忙,一旦权力过大,就会产生怨恨。那些以前分到兵权的将领,很可能会因此起兵造反,造成大乱。大家肯定更拥护一个宽厚、简单易处,而且在军中本来就很有威望的人来当领导,即使朝廷不完全支持他,他也能稳住局面。皇上您还是先积蓄实力,静观其变吧。”
没过多久,田兴果然当上了节度使,魏博地区也归顺朝廷了,皇帝非常高兴。吉甫又建议派人去魏博宣抚,顺便探查一下那里的情况,再慢慢想办法解决。但是绛州刺史却说:“不如我们真诚地对待他,直接给他节度使的印信。以后如果使者拿着全军将士的奏章来请求任命田兴,那主动权就在他们手里,不在我们手里了。我们可以直接下诏书任命他,何必搞得那么麻烦呢?”可是皇帝还是比较听吉甫的话,所以就派张忠顺拿着皇帝的诏书去魏博,任命田兴为留后。绛州刺史坚持请求说:“如果田兴万一不接受朝廷的任命,那我们就暂时不管他,让他像以前那样好了。”就这样,田兴最终被任命为节度使。
绛州刺史又说:“朝廷的统治很久没有到达魏博了,现在一下子收复了六州之地,如果不重赏军队,人心难以稳定。我请求拨款一百五十万缗赏赐军队。”有人说赏赐太多了,绛州刺史却说:“就算动员十五万大军,一年时间能收复六州,那所获得的利益也是赏赐的三倍。现在田兴忠义可靠,带头改变了当地的不良风气,震慑了整个两河地区,我们怎么能因为这点小钱而坏了大事呢?”皇帝最终同意了他的建议。
皇帝担心大臣结党营私,就问了宰相李绛。李绛回答说:“自古以来,君王最讨厌的就是大臣结党,那些小人就抓住这一点,故意挑拨离间,激怒皇帝。结党的人,你仔细查,查不出什么证据;你一说他们结党,又显得疑神疑鬼。小人总是被利益驱使,根本不顾忠义;君子呢,如果皇帝信任他,他就尽心尽力;如果皇帝怀疑他,他就退避三舍,安安稳稳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从不谋求其他,所以常常成为奸人陷害的对象。那些圣人志同道合,贤者互相寻求,这是志同道合,而不是结党营私。陛下您继承了尧舜禹汤的德政,怎么能说您和几千年来的贤明君主结党呢?只不过是道德一致罢了。汉朝那些有节操、刚正不阿的士大夫,他们同心同德,热爱国家,却被宦官小人嫉妒,从而引发了党锢之狱,最终导致了国家的灭亡。那些追逐利益的人,总是互相勾结,为了谋取私利;那些坚持正道的人,常常遭到诬陷毁谤,因为他们违背了小人的私利。小人多,诽谤之言就容易获胜;正直的人少,正直的言论就难以取胜。陛下您一定要警惕啊!”李绛因为位居要职,特别不受左右大臣待见,所以借此机会说明了自己的立场。
王播担任盐铁使,却经常谎报业绩,多报收入。李绛说:“现在朝廷禁止除了正税以外的其他进献,而王播却虚报剩余的钱财,这些钱财远远超过了他的俸禄和家产,我希望把这些钱全部交给有关部门处理。”皇帝说:“很好。”此后,李绛在任期间,没有任何进献进入宫中。吐蕃入侵泾州,抢掠百姓和牲畜,李绛于是进言说:“边境的户籍登记很多虚报,实际兵力很少。现在京西、北的神策军,本来是用来防备秋季战乱的,却整日无所事事,坐吃山空,不让他们打仗。等到事情发生时,他们还要先向中尉禀报。军队不能在朝廷内部调动,关键是要随机应变,如果稍微迟疑,就会造成巨大的损失。请允许将他们分派到当地,这样号令才能统一,才能避免前线作战时后方支援不上。”但是士兵们喜欢两军休战,宦官们也从中作梗,这个建议最终没有被采纳。有一次盛夏时节,李绛在延英殿上给皇帝上朝,皇帝汗流浃背,李绛想退下,皇帝说:“朕在宫中接见的人,只有宦官和宫女,想和你谈论天下大事,这才是朕的乐趣。”
皇上问起一些事情,李绛就老老实实地回答,没啥争辩。皇上追问原因,李绛就详细解释。皇上又说:“你们这些当官的,会不会因为亲戚朋友的关系,安插了一些没能力的人吃空饷?应该珍惜国家的官位啊!”吉甫和权德舆都赶紧说没有这回事。
李绛就举了个例子:“崔祐甫当宰相的时候,不到半年就辞退了八百个官员。德宗皇帝问他:‘这么多都是你的亲戚朋友吧?怎么回事?’崔祐甫回答说:‘我选人只看能力,合适不合适,而不是看是不是我的亲戚朋友。那些能力不行的,我哪敢给他们官做啊!’当时大家都觉得这是句名言。武则天任命官员特别多,但开元盛世有名的官员,很多都是武则天时期提拔的。古人说十个人里能选出五个有用的人,就已经算不错了,还能选到一半呢。如果因为担心亲戚朋友的关系而不敢用人,那就不符合圣上任用人才的本意了。”皇上说:“你说得对,关键在于选对人。”
皇上又问:“玄宗皇帝开元时期那么太平盛世,天宝年间却乱成那样,怎么一个皇帝,治世和乱世差距这么大呢?”李绛回答说:“太平盛世产生于忧患,乱世产生于放纵。玄宗皇帝曾经亲自考察过很多官员,知道选拔人才有多难。他刚当皇帝的时候,重用姚崇、宋璟,认真听取别人的意见,所以身边的人都比较正直。等到李林甫、杨国忠得到皇帝的宠信后,就开始启用那些奸邪的人,把重要的职位都交给这些人。这样一来,皇上就听不到忠言,欲望越来越大,朝中奸臣怂恿他贪图享乐,外面武将怂恿他发动战争,天下大乱,安禄山就趁机作乱。这些都是小人从中作梗,皇帝沉迷享乐,骄奢淫逸造成的。所以说,一个朝代的兴衰成败,取决于皇帝的行为,没有永远的太平盛世,也没有永远的乱世。”皇上说:“人们做事,往往是因为不懂道理才出错,追究责任的时候,古人是怎么处理的呢?”
李绛说:“事情做得不好,即使是圣人贤者也难免会犯错。天子身边有谏官,就是为了纠正错误。君臣一体,就像人的手脚和心肺一样,互相配合。但是,人往往喜欢掩盖错误,这是人的通病。圣人改过从不吝啬,希望陛下也能这样处理。”
教坊使奉密旨,在宫中搜罗良家女子和住在别院的妇女,京城里都传开了。李绛准备进宫向皇上禀报此事,吉甫说:“这是谏官应该管的事。”李绛说:“你以前还抱怨谏官多管闲事呢,这件事不好说,你想让我把责任推给谏官吗?”吉甫想私下劝说教坊使停止这件事,但李绛觉得吉甫胆小不敢直谏,于是自己上书给皇上。皇上说:“我是因为丹王他们没有侍奉的人,所以才让人到民间寻找,并给予他们报酬,他们没理解我的意思,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于是把所有找到的人都送回去了。
因为腿脚不好,张说请求辞去礼部尚书的职务。皇帝就把他召到了淮南。虽然张说离开了朝廷要职,但他心里还是放不下国家大事,于是上书皇帝,说:“北方的敌人势力强大,我担忧的事情有五点:第一,他们不讲信用,只认钱财,每年都来索要马匹,现在我们不给他们,他们一定会另有图谋;第二,驻军人数不足,斥候探查不明,城墙也破损不堪,根本无法应付突发事件;第三,现在修建的城池,没有征求大家的意见,规划得又远在塞外,选址并非要害之地,一旦敌人入侵,救援就会非常困难;第四,这些年来虽然和他们友好往来,但他们一直在窥探我们的虚实,我们的山川、军队、武器装备,他们都已摸清,如果他们来抢掠和胁迫,我们的援军十天之内都难以到达,等援军到了,敌人已经撤走了,等我们撤兵,他们又会卷土重来;第五,北狄和西戎长期以来都是仇敌,现在回鹘又想叛乱,如果他们联合起来,从几个方向同时进攻,我们拿什么来抵挡呢?”
十年后,张说被外放为华州刺史。承璀的田地很多都在华州境内,他的奴仆们欺压百姓,张说就把他们抓了起来。这时朝廷派来了五坊使,皇帝告诫说:“到了华州要自己收敛一点;张说可是朝廷重臣,如果有奏章上报,就依法处理吧。”华州有个捕猎老鹰的户籍,每年都要上缴一定数量的鹰,张说为此上书朝廷,并且劝谏朝廷停止狩猎活动,皇帝下令泽潞、太原、天威府都停止了这项活动。张说回朝后担任兵部尚书,母亲去世后他辞官守孝。守孝期满后,他被任命为河中观察使。河中地区以前是节度使管辖,而皇甫镈讨厌张说,所以故意对他冷淡,朝臣们对此也表示不满。后来皇甫镈犯了罪,张说再次被召回朝廷担任兵部尚书。之后他又升任御史大夫。穆宗皇帝多次出游打猎,张说就带领属下官员到延英殿去劝谏,但皇帝没有采纳。张说以生病为由辞官,又回到兵部尚书的职位,后来又担任东都留守,被调任东川节度使,再次担任东都留守。宝历初年,他被任命为尚书左仆射。张说仪表堂堂,为人正直,进退有度,名望一时无两,贤者与不肖者对他评价截然不同,他多次遭到奸邪之人的陷害。御史中丞王璠在路上遇到张说,却不给他让路。张说根据朝廷旧例进行论列,宰相李逢吉袒护王璠,于是张说被贬为太子少师,到东都任职。
文宗皇帝登基后,召他当了太常卿,又让他担任检校司空,还派他去山南西道当节度使,后来一路升官加爵,封为赵郡公。四年后,南方蛮族入侵蜀道,朝廷下令让柳公权招募一千士兵前去支援。结果还没到半路,蛮族军队就撤了,士兵们只好返回。当时监军使杨叔元这个人,本来就看不惯柳公权,就派人去跟士兵们说:“将军要收回你们的募兵费用,让你们回去当老百姓。”士兵们一听都火了,吵吵嚷嚷地冲进军营,抢劫军需库里的东西。柳公权当时正在设宴,毫无防备,只好拿着节度使的印信登上城墙指挥作战。有人建议他从城墙上偷偷溜走保命,但他拒绝了。他的牙将王景延奋勇作战,最后战死沙场,柳公权也因此被杀害,享年六十七岁。他的幕僚赵存约、薛齐也都战死了。这件事上报朝廷后,谏官崔戎等人为柳公权申冤,朝廷追赠他司徒的官职,谥号为“贞”,并给予了非常丰厚的赏赐。王景延也追赠了官职,并给他的儿子发放了俸禄。大中初年,朝廷下令史官对元和年间的将相进行评定,并将他们的画像挂在凌烟阁,柳公权也在其中,不过他的画像被单独放在了中间。柳公权生前写下的奏疏有上万字,他的外甥夏侯孜把这些奏疏整理后交给蒋偕,最终整理成了七篇。
柳公权的儿子柳璋,字重礼。大中初年考中了进士,被卢钧邀请到太原府担任幕僚。后来升任监察御史,上奏建议太庙祭祀时,恢复由宰相主祭的旧制。之后又升任起居郎。按照旧的制度,祭祀郊庙时,太仆会用车子载着乐器,召集百官观看,柳璋上奏请求废除这个仪式。咸通年间,他官至尚书右丞、湖南宣歙观察使。
宋申锡,字庆臣,史书上没有记载他的籍贯。他从小就成了孤儿,后来考中了进士,多次被节度使府聘为幕僚,之后不断升迁,最终做到起居舍人,又以礼部员外郎的身份被任命为翰林学士。敬宗皇帝时期,他被任命为侍讲学士。长庆、宝历年间,社会风气浮夸奢靡,朋党之争十分严重,宋申锡为人正直,很少参与这些事情。等到他被重用后,人们认为他可以起到遏制浮夸风气的作用。
唐文宗当了皇帝以后,申锡又升职了,先做了中书舍人,后来又当上了翰林学士。皇帝很讨厌那些专权跋扈的宦官,宫里已经发生过好几次宦官乱政的事儿了。当时,王守澄掌握着禁军,嚣张跋扈,想把那些对他有威胁的人全部清除掉,于是他就开始寻找可以和他一起商量大事的人。他觉得申锡为人忠厚老实,就召见申锡,让他和朝臣一起商量怎么对付王守澄他们,还打算让申锡掌握大权。申锡赶紧叩头谢恩。没过多久,申锡就被任命为尚书右丞,一个月后又升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相当于宰相了。
接着,申锡把王璠调到京兆尹的职位上,并且暗中告诉他皇帝的意思。结果王璠不小心走漏了风声,王守澄的党羽郑注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太和五年,王守澄派军候豆卢著诬告申锡和漳王密谋造反。王守澄拿着奏章跑到皇帝洗澡的地方,准备派两百骑兵去抄申锡的家。这时,宦官马存亮站出来反对说:“造反的只有申锡一个人,应该先召集南司(刑部)的人来审问,不然京城都要乱套了!”王守澄没办法反驳。
那天是二月最后一天,各部门都放假了,宫里的人赶紧派人去请宰相。派去请申锡的人,马跑得太急,累死在半路上了,只好换了匹马才把消息送到。申锡和牛僧孺、路隋、李宗闵赶到中书省,宫里的人喊:“请的是宋申锡!”申锡这才知道自己惹祸了,赶紧跑到延英殿门口,用笏板敲自己的额头,然后就回家了。牛僧孺他们看到皇帝那边的奏章,都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王守澄抓了申锡的亲信张全真、家人买子缘信以及十六个宅院的管理人员,逼他们承认申锡谋反的罪名。
皇帝最后把申锡贬为太子右庶子,还召集了三省官员、御史中丞、大理卿、京兆尹,在中书省和集贤院一起审查申锡谋反的证据。京城里谣言四起,大家都很恐慌,过了好长时间才平静下来。
第二天,皇帝在延英殿召集宰相和众官员,一开始打算处死申锡。结果,仆射窦易直很直接地就说:“臣子没有造反,如果有造反的,就一定要杀掉。” 这话一出,大家都不赞同了。
然后,左散骑常侍崔玄亮、给事中李固言、谏议大夫王质、补阙卢钧、舒元褒、罗泰、蒋系、裴休、窦宗直、韦温,还有拾遗李群、韦端符、丁居晦、袁都等等官员,都跪在殿前,请求把申锡的案子交给地方审理。皇帝一听,勃然大怒,吼道:“我已经跟你们这些大臣商量过了,你们都给我出去!” 崔玄亮和李固言却更加坚持,哭着恳求,态度非常诚恳。 最后,皇帝才勉强同意把申锡流放到岭南偏远地区。 京兆尹崔琯和大理卿王正雅也苦苦哀求,拿出申锡的奏章,证明申锡的清白。皇帝这才恍然大悟,最终把申锡贬为开州司马,但因为牵连到这件事的人很多,还是导致好几百人被流放甚至处死,天下人都觉得申锡很冤枉。 后来,皇帝提拔了豆卢著,让他兼任殿中侍御史。
申锡被贬后,回到家就换上素服,在偏房等候朝廷的进一步处置。他老婆责备他说:“你到底做错了什么,竟然落到这个地步?” 申锡回答说:“我从一个穷小子做到宰相,蒙受了国家的大恩,却没能铲除奸邪,反而被他们陷害,我怎么可能是造反呢?” 申锡当初因为清廉正直而升官,他痛恨那些贪图权位、收受贿赂、败坏风气的官员,所以自己身为近臣,从来不接受任何地方送来的贿赂和谢礼。 他被判罪后,有关部门查验他的家产,发现他所有退回的礼品和书信都还在,朝野上下都为他惋惜。不过,他确实在担任宰相期间没有什么特别的谋略。七年后,申锡含冤而死,朝廷下令将他送回故乡安葬。
开成元年,李石在延英殿觐见皇帝时,不慌不忙地说:“陛下您实施的政策,都符合天意,只是申锡的冤案,一直没有得到平反。” 皇帝听了很惭愧,说:“我当时也意识到自己错了,但是那些假装忠诚的人,却用社稷安危来逼迫我。如果是在汉昭帝、汉宣帝在位的时候,我肯定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于是,皇帝下令恢复申锡右丞、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官职,追赠他兵部尚书的职位,并让他的儿子申慎微担任城固尉。 会昌二年,皇帝又追谥申锡为“贞”。
话说啊,人们赞扬说:镒啊、元衡啊,都是对王室忠心耿耿的大臣,绛啊,也是个德高望重的大臣,可惜都被奸贼利用了,都没能善终,这真是“福善祸淫”的道理有时候也不灵验啊! 不过话说回来,像他们这样忠义的人,难道因为一次不幸的遭遇,就让他们心里感到委屈吗?他们的身体虽然死了,但是他们的名声却和泰山、嵩山一样高大! 朝廷里出现裂痕,他们还依然接受别人的劝说,这真是可惜啊!申锡这个人,谋划小事,却承担了大事,颠沛流离地跟着他们,真是令人惋惜!
申锡啊,他虽然能力有限,但责任感却很大,跟着那些忠臣义士经历了各种苦难,最后却也落得个不好的下场,真是让人惋惜啊! 你看,那些忠于王室的大臣,像镒、元衡、绛,都被奸贼害死了,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了即使是好人,有时候也会遇到不幸, 但他们的忠义和名声却永远流传! 所以说,忠义之人,即使遭遇不幸,也依然值得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