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乱天下,至肃宗大难略平,君臣皆幸安,故瓜分河北地,付授叛将,护养孽萌,以成祸根。乱人乘之,遂擅署吏,以赋税自私,不朝献于廷。效战国,肱髀相依,以土地传子孙,胁百姓,加锯其颈,利怵逆污,遂使其人自视犹羌狄然。一寇死,一贼生,讫唐亡百余年,卒不为王土。
当其盛时,蔡附齐连,内裂河南地,为合从以抗天子。杜牧至以“山东,王不得,不王;霸不得,不霸;贼得之,故天下不安”。又曰:
厥今天下何如哉?干戈朽,斧钺钝,含引混贷,照育逆孽,殆为故常。而执事大人曾不历算周思,以为宿谋,方且嵬岸抑扬,自以为广大繁昌莫己若也。呜呼!其不知乎,其俟蹇顿颠倾而后为之支计乎?且天下几里,列郡几所,自河以北,蟠城数百,角奔为寇,伺吾人憔悴,天时不利,则将与其朋伍骇乱吾民于掌股之上。今者及吾之壮,不图擒取,乃偷处恬逸,以为后世子孙背胁疽根,此复何也?
议者曰:倔强之徒,吾以良将劲兵为衔策,高位美爵充饱其肠,安而不桡,外而不拘,犹豢虎狼而不拂其心,则忿气不萌,此大历、贞元所以守邦也。何必疾战焚煎吾民,然后为快也?
愚曰:大历、贞元之间,有城数十,千百卒夫,则朝廷贷以法,故于是阔视大言,自树一家,破制削法,角为尊奢。天子不问,有司不呵;王侯通爵,越录受之;觐聘不来,几杖扶之;逆息虏胤,皇子嫔之。地益广,兵益强,僭拟益甚,侈心益昌。土田名器,分划大尽,而贼夫贪心,未及畔岸,淫名越号,走兵四略,以饱其志。赵、魏、燕、齐,同日而起,梁、蔡、吴、蜀,蹑而和之,其余混澒轩嚣,欲相效者,往往而是。运遭孝武,前英后杰,夕思朝议,故能大者诛鉏,小者惠来。大抵生人油然多欲,欲而不得则怒,怒则争乱随之。是以教笞于家,刑罚于国,征伐于天下,裁其欲而塞其争也。大历、贞元之间反此,提区区之有,而塞无涯之争,是以首尾指支,几不能相运掉也。凡今者不知非此,而反用以为经,将见为盗者非止于河北而已。呜呼!大历、贞元守邦之术,永戒之哉!
魏博传五世,至田弘正入朝,十年复乱,更四姓,传十世,有州七。成德更二姓,传五世,至王承元入朝明年,王廷凑反,传六世,有州四。卢龙更三姓,传五世,至刘总入朝,六月,朱克融反,传十二世,有州九。淄青传五世而灭,有州十二。沧景传三世,至程权入朝,十六年而李全略有之,至其子同捷而灭,有州四。宣武传四世而灭,有州四。彰义传三世而灭,有州三。泽潞传三世而灭,有州五。虽然,迹其由来,事有因藉,地之轻重,视人谋臧否欤!今取擅兴若世嗣者,为《藩镇传》。若田弘正、张孝忠等,暴忠纳诚,以屏王室,自如别传云。
田承嗣,字承嗣,平州卢龙人。世事卢龙军,以豪侠闻。隶安禄山麾下,破奚、契丹,累功至武卫将军。禄山反,与张忠志为贼前驱,陷河、洛。尝大雪,禄山按行诸屯,至其营,若无人,已而擐甲列卒,阅所籍,不缺一人,禄山异其能,使守颍川。
郭子仪平东都,承嗣以郡降,俄而复叛。安庆绪奔邺,承嗣自颍川来,与蔡希德、武令榔合兵六万,庆绪复振,抗王师。岁余,史思明乱,承嗣又为贼导,及朝义败,与共保莫州。仆固玚追北,承嗣急,乃诈朝义使自求救幽州。承嗣守莫,因执贼妻息降于玚,厚以金帛反间玚将士。玚虑下生变,即约降。承嗣诈疾不出,玚欲驰入取之,承嗣列千刀为备,玚不得志,承嗣重赂之以免。乃与张忠志、李怀仙、薛嵩皆诣仆固怀恩谢,愿备行间。朝廷以二贼继乱,州县残析,数大赦,凡为贼诖误,一切不问。当是时,怀恩功高,亦恐贼平则任不重,因建白承嗣等分帅河北,赐铁券,誓不死。拜承嗣莫州刺史,三迁至贝博沧瀛等州节度使,检校太尉。
承嗣沈猜阴贼,不习礼义。既得志,即计户口,重赋敛,历兵缮甲,使老弱耕,壮者在军,不数年,有众十万。又择趫秀强力者万人,号牙兵,自署置官吏,图版税入,皆私有之。又求兼宰相,代宗以寇乱甫平,多所含宥,因就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雁门郡王,宠其军曰天雄,以魏州为大都督府,即授长史,诏子华尚永乐公主,冀结其心。而性著凶诡,愈不逊。
大历八年,相卫薛嵩死,弟萼求假节,牙将裴志清逐萼,萼以众归承嗣。而帝自用李承昭为相州刺史,未至,承嗣使人訹吏士反,阳言救,实袭取之。帝遣使者谕罢兵,承嗣不奉诏,遣将卢子期取洺州,杨光朝取卫州,胁刺史薛雄乱,不从,屠其家,悉四州兵财以归,擅置守宰。逼使者行礠、相,遣刘浑从之,阴使从子悦讽诸将诣使者剺面请承嗣为帅,使人不敢诘,于是厚赏请己者。帝乃下诏贬承嗣永州刺史,许一子从,悦及诸子皆逐恶地。诏河东节度使薛兼训、成德李宝臣、幽州朱滔、昭义李承昭、淄青李正己、淮西李忠臣、永平李勉、汴宋田神玉等兵六万掎角进,若承嗣不承命,听在所讨执,以军法从事。其下霍荣国以礠降。李正己攻拔德州,李忠臣攻卫,筑偃月壁河上。承嗣列将往往携阻,杀数十人乃定。帝又遣御史大夫李涵督诸节度并力。承嗣遣裴志清等攻冀州,志清以兵附成德,承嗣悉众围之,为宝臣所逐,火辎重,归于贝,计益穷,不知所出,遣其下郝光朝奉表请委身北阙下。又使悦与卢子期将万人攻礠州,屯东山。宣慰使韩朝彩等固守,兼训以万骑屯西山,成德、幽州各遣兵救礠。时承昭以神策射生继进,入河东垒。诸军进讨,数有功,颇赏,天子使中人多出御服、良马、黄白金万计劳赉,使人供帐高会。诸军少懈,而正己、宝臣二军会枣强,更相见。会正己军辄引去,忠臣乃弃月垒,济河屯阳武。承昭使成德、幽州兵循东山袭子期军,自闭壁以骄贼。子期分步骑万人环承昭壁,以兵四千乘高望麾而进。河东将刘文英、辛忠臣等决战,而成德、幽州兵绕出子期后,于是围解。更阵高原,诸将与承昭夹攻,大战临水,贼败,尸旁午数里,斩九千级、马千匹,执子期及将士二千三百,旗纛器甲鼓角二十万。诸军乘胜进,距礠十里,暮而舍。承昭举燧,朝彩出锐兵鼓噪薄魏营,斩首五百,悦惊,率余兵夜走,尽弃旗幕铠仗五千乘。成德将王武俊以子期归宝臣,宝臣方攻洺州,因以示城下,降之,复徇瀛州,瀛州亦降。得兵万人,粟二十万石,献子期京师,斩之。
天子遣中人劳宝臣,不为礼,宝臣乃贰,反攻朱滔,与承嗣和,承嗣与之沧州。正己又请天子许承嗣入朝。十一年,帝遣谏议大夫杜亚持节至魏受其降,许阖门还京师,赦魏博所管与更始。承嗣逗留不至。其秋,复略滑州,败李勉兵。会李灵耀以汴州叛,诏忠臣、勉、河阳马燧合讨。灵耀求救于魏,承嗣使悦将兵三万赴之,败勉将杜如江、正己将尹伯良,死者殆半,乘胜屯汴北郛,与灵耀合。燧、忠臣逆击,破之,悦脱身遁,斩获数万。灵耀东走,欲归承嗣,为如江所禽,并魏将常准献京师。明年,承嗣上书请罪,有诏复官爵,子弟皆仍故官,复赐铁券。
承嗣盗有贝、搏、魏、卫、相、礠、洺七州,而未尝北面天子。凡再兴师,会国威中夺,穷而复纵,故承嗣得肆奸无怖忌。十四年死,年七十五,赠太保。
悦,蚤孤,母更嫁平卢戍卒,悦随母转侧淄、青间。承嗣得魏,访获之,年十三,拜伏有礼,承嗣异之,委以号令,裁处皆与承嗣意合。及长,剽悍善斗冠军中,贼忍狙诈,外饬行义,轻财重施,以钩美誉,人皆附之。承嗣爱其才,将死,顾诸子弱,乃命悦知节度事,令诸子佐之。帝因诏悦自中军兵马使、府左司马擢留后,俄检校工部尚书,为节度使。
悦始招致贤才,开馆宇,礼天下士,外示恭顺,阴济其奸。帝晚年尤宽弛,悦所奏请无不从。德宗立,不假借方镇,诸将稍惕息。会黜陟使洪经纶至河北,闻悦养士七万,辄下符罢其四万归田亩。悦即奉命,因大集将士,以好言激之曰:“而等籍军中久,仰缣廪养父母妻子,今罢去,何恃而生?”众大哭。悦乃悉出家赀给之,各令还部,自此,魏人德悦。
及刘晏死,藩帅益惧,又传言帝且东封泰山,李勉遂城汴州;而李正己惧,率兵万人屯曹州,乃遣人说悦同叛。悦因与梁崇义等阻兵连和,以王侑、扈趯、许士则为腹心;邢曹俊、孟希祐、李长春、符璘、康愔为爪牙。建中二年,镇州李惟岳、淄青李纳求袭节度,不许,悦为请,不答,遂合谋同叛。会于邵、令狐峘等表汰浮图,悦乃诈其军曰:“有诏阅军之老疾疲弱者。”繇是举军咨怨。悦与纳会濮阳,纳分兵佐悦。
朱滔他们奉了朝廷的命令去打魏博节度使田悦,田悦就派孟希祐带着五千兵去支援魏博。另外又派康愔带八千兵攻打邢州;还让杨朝光带五千兵驻扎在卢疃,切断昭义军的粮道。田悦自己带着几万兵马随后跟进,还让朝光去攻打临洺的守将张伾。
张伾死守城池,粮食都快吃光了,赏赐也不够,他就把自己的宝贝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给大家看,说:“军营的粮仓都空了,我愿意拿我的女儿来代替赏赐!”士兵们感动得哭了起来,请求跟敌人拼死一战,结果大败了田悦的军队。朝廷下令让河东节度使马燧、河阳节度使李芃和昭义军一起救援张伾。这三个节度使的军队在狗山、明山之间扎营,却迟迟没有进军。
张伾情况危急,就用纸做了个大风筝,放飞到一百多丈高,飞过了田悦的营地上空。田悦让擅长射箭的人射风筝,却射不着。马燧的军队听到动静,迎上去,得到了风筝上的书信,信上写着:“三天之内解不了围,临洺的士兵就要被田悦当做食物吃了!”马燧立刻从壶关擂鼓东进,攻破了卢疃,在双冈与敌军作战,活捉了敌军大将卢子昌,还杀了杨朝光,田悦逃跑了,躲到洹水边。
曹俊当上贝州刺史后,他毕竟是以前老将的继承人,心里盘算着怎么帮朱滔一把。朱滔一直没啥好办法,就召见曹俊问他怎么办。曹俊说:“兵书上说,兵力多十倍才能进攻。您现在是反叛朝廷,实力根本不够。最好留下万人马驻守在崞口,拦住西边的军队,这样河北二十四州就都听您吩咐了。现在攻打临洺,粮草都快没了,士兵也疲惫不堪,我看这事儿悬。”朱滔身边那些个亲信,什么扈趯、孟希祐之流,都觉得曹俊这主意不行,所以朱滔没听他的。
朝廷的军队跟朱滔的军队隔着三十里地,互相筑垒对峙。朱滔和纳款合兵三万,在洹水摆开阵势。朝廷那边,李晟率领神策军夹击朱滔,朱滔大败,死了两万人左右,带着几十个亲兵连夜逃往魏州。他的部将李长春守住城门不让朱滔进去,想等着朝廷大军一起处理。可是,朝廷的三位帅哥却迟迟不动。第二天,朱滔才得以进城,他杀了李长春,拿着佩刀站在军营门口,哭着说:“我靠着我伯父留下来的基业,和大家同甘共苦。现在落到这步田地,我也不敢想着保全自己了。我这么久才遭到天谴,主要是因为淄青、恒冀的子弟们不能继承父辈的职位,我没法为他们报仇,所以才起兵,让老百姓受苦。我母亲年纪大了,我不能自杀,希望各位将军杀了我,去换取你们的富贵,别都跟着我一起死。”说完,他就自己倒在地上。
大家都很同情他,都把他扶起来说:“现在咱们还有这么多兵马,还能再战一场,就算不行了,咱们也一起死!”朱滔擦干眼泪说:“各位将军不嫌弃我的失败,愿意跟我共存亡,我就算死在前面,也不敢忘记你们的恩情!”然后他割断头发发誓,将士们也跟着割断头发,结为兄弟。接着,朱滔把富户的财产和府库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大规模赏赐将士。这时,李再春父子投降了博州,朱滔的堂兄朱昂也投降了洺州,朝廷军队接受了他们的投降,朱滔也把朱昂他们家的人给灭了。朱滔自己看着武器装备不足,兵力也损失惨重,害怕极了,不知道怎么办,又把曹俊叫来商量。曹俊帮助他整顿军队,修筑工事,鼓舞士气,大家伙儿的心又安定下来了。十多天后,朝廷军队才开始靠近城下。
没过多久,王武俊杀了惟岳,深州就投降了朱滔。朱滔派兵驻守深州。皇帝任命王武俊为恒州刺史,任命康日知为深州和赵州的观察使。王武俊觉得赏赐太少了,心里很不爽;朱滔又因为没得到深州而生气。王武俊和朱滔都觉得康日知这两个将领可以利用一下,于是就偷偷地派王侑和许士则去劝说朱滔。王侑和许士则对朱滔说:“司徒奉命讨伐叛贼,不到十天就攻克了束鹿,拿下深州,惟岳的势力已经很弱了,所以王大人才能抓住叛军的首领。听说您从幽州出发的时候,朝廷下令说,如果攻破惟岳,就能把占领的土地划归您管辖。现在却把深州给了康日知,这是朝廷不信任您啊!再说,皇上英明果断,有着秦始皇、汉武帝的风范,他要消灭那些强悍的叛逆,扫平河北地区,不让他们父子相继为乱。以前那些功臣,像刘晏他们,最后都很快被消灭了,杀梁崇义的时候,还杀了他的三百多口人,血流成河。今天攻破魏博,那拿下燕赵就像拉车卸马一样容易。魏博安定了,燕赵才能安定,鄙州尚书一定会用死来报答您的恩情。而且,您还可以联合诸侯,救灾恤民,这是流芳百世的大业啊!尚书希望您能把贝州割让给他,扩大他的势力范围,让王侑他们当官,司徒早上到魏州,晚上就能回到贝州,您好好想想吧!”朱滔本来就想要贝州,一听这话,非常高兴,就让王侑先回去报告约定进攻的时间。
之前,朝廷下令让王武俊拿出三十万石粮食和五百名骑兵支援朱滔的军队,让他回幽州。王武俊害怕朱滔和康日知联手打败自己,正准备起兵北伐,所以不肯交出粮食和战马。朱滔就派王郅去劝说王武俊说:“天子认为您善于作战,天下无敌,所以才把粮食和战马分散开来,削弱您的军队。现在如果您攻打魏博,朝廷的军队就会北上,漳州、滏阳就会很危险。如果您能和朝廷军队一起南下,帮助田悦摆脱困境,这对于您来说是大有益处的,不仅粮食不用从地窖里拿出来,战马也不用离开马厩,还能消除危险,名扬天下。您亲自斩杀了叛军的首领,身上还沾着敌人的血,而康日知却躲在赵州城里,对国家有什么功劳,却能同时兼任两个州的观察使。河北的将士们都认为您因为没有得到深州而感到耻辱。”王武俊既然已经得到了深州,也很高兴,当天就派人向朱滔报信。
好家伙,滔带着两万兵马在宁晋扎下营来,武俊又带着一万五千人马赶来和他汇合。那魏博节度使田悦,以为援军马上就要到了,就派康愔带兵去御河跟朝廷军队打,结果大败亏输,丢盔卸甲,一路逃回了城里。田悦气坏了,把城门一关,死活不让人进,城下被踩死的、挤死的可不少。
到了夏天,滔和武俊的军队终于到了,田悦赶紧摆上酒宴犒劳他们。田承嗣他们就在魏河西边安营扎寨,武俊、滔、田悦则在河东边扎营,营里还修建了高高的楼橹,两军就这样对峙着,从秋天一直僵持到冬天。田承嗣又派了晟带着三千兵马,从邢州、赵州出发,和张孝忠一起攻打涿州、莫州,想切断幽州、蓟州的道路。
田悦很看重田滔,想把他推举为盟主,自己做他的臣子。田滔可不敢接受,于是他们又商量着,效仿当年七国那样分治。田悦给自己封了个魏王,国号魏,把自己的府邸改成了大名府,还把儿子封为府留后;扈趯当留守,许士则管军事,曾穆管文书,裴抗管礼仪,封演管刑法,这些人都是侍郎;刘士素当内史舍人,张瑜、孙光佐当给事中,邢曹俊、孟希祐当左右仆射,田晁、高缅当征西节度使,蔡济、薛有伦当虎牙将军,高崇节负责军队的调度,夏侯<赤真>当兵马使。田晁还带了几千兵马去帮李纳守卫郓州。
第二年夏天,田滔驻扎在河间,留下大将马寔带一万人马驻守魏州。正赶上朱泚造反,皇帝逃到了奉天,田承嗣就回太原去了,武俊他们也都撤兵了,田悦设宴为他们饯行,还重重地赏赐了武俊和马寔,其他官员也都得到了赏赐。
公元784年,朱滔带兵想渡过黄河去支援朱泚,派王郅去见魏博节度使田悦,跟他说:“之前大王被围困,我和赵(郡)约定好日子去救你,很难保全魏州和贝州。现在秦帝已经占据关中,我带十万步骑兵和回纥军队一起向东都进发,相互呼应。大王如果能跟我一起渡过黄河,合兵攻打大梁,我能向西收复巩州、陕州,和秦军会合,天下就能平定了。这样,大王和赵王就永远不用担心南方的问题了,咱们就成了唇齿相依的国家,请大王赶紧决定吧!”
那时候,田悦听说朝廷已经赦免了他的罪行,恢复了他的官爵,心里不想去,就干脆拒绝了朱滔,表面上派薛有伦去回复朱滔,说一切照约定办。朱滔很高兴,又派舍人李琯去再次强调之前的约定。田悦犹豫不决。他的谋士许士则劝他说:“冀王(朱滔)果断勇敢,足智多谋,是当世英雄啊!他杀了怀仙、屠杀了希彩,还欺骗了他的哥哥让他去京城,然后夺取了他的权力,有恩于他的都杀,跟他同谋的都覆灭,他的心肠狠毒,你能猜透吗?现在大王对朱泚的亲近程度,不如他对待怀仙、希彩那样,却还念念不忘过去的恩情,被所谓的匹夫之义所束缚,出去的话肯定会被抓住。朱滔得到魏博,向北联合幽州、蓟州,向南进入梁州、郑州,再和朱泚会合,这是很可能发生的事啊!大王不如假装答应出迎,让州县准备好牛酒,等他来了再解释清楚,千万不能因为顾念旧情而招来祸患啊!”田悦听了他的话,觉得很有道理。
在此之前,武俊暗中跟田悦约定背叛朱滔,互相观望。等到听说朱滔要田悦西进,就派田秀飞快地去劝说田悦说:“听说大王想跟着朱滔渡过黄河,去给朱泚当侧翼,这可不行啊!在朱泚叛乱夺取京城之前,朱滔不过是个列国诸侯,还自视甚高,如果他得到了东都,跟朱泚联合起来,兵强马壮,到时候反过来对付咱们,怎么办?现在天子已经恢复了大王的官职,赦免了大王的罪过,大王是天子的臣子,怎么能抛弃天子,去依附朱滔和朱泚呢!希望大王坚守不出,等武俊率领昭义军出兵,为大王讨伐朱滔!”田悦听了田秀的话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他,然后派曾穆去回复朱滔。朱滔很高兴,从河间带兵南下,越过贝州,驻扎在清河,派人去通知田悦,但田悦没有来。朱滔继续前进,驻扎在永济,派王郅等人催促说:“王(田悦)答应在馆陶与大王会合,然后一起渡过黄河。”田悦过了很久才说:“开始的时候我是答应过要跟王(朱滔)一起行动的,现在全军都拿着武器,对我说:‘魏州被敌人侵扰,供给已经匮乏了。’我每天都安抚他们,还担心有人会叛变,一天一个城池被攻陷,早上还好好的,晚上就变了样,这还得了?不然的话,我不敢违背约定。现在派孟希祐率领五千兵马去支援王(朱滔)。”然后派他的部下裴抗、卢南史去传达命令。朱滔大骂道:“这叛徒之前求救,答应给我贝州,我不去攻打;尊我为天子,我跟他一起称王;让我从远道而来,却不出兵。这样的敌人不打,还打谁?”于是囚禁了裴抗等人,派马寔去攻取几个县城,后来又释放了裴抗,让他回去。田悦的军队不敢出兵,于是朱滔包围了贝州。朱滔攻取了武城、通德、棣州,供应军需,把各县的官吏都抓了起来,只有清阳县没有投降,朱滔包围了它。马寔攻取了清平县,杀了五百人,俘虏了男女老少,抢走了他们的财物。
好家伙,李抱真和武俊决定带兵去救魏州。这时候朝廷下旨,任命张悦为检校尚书右仆射,封他为济阳郡王,还派给事中孔巢父去慰劳他。说起来,张悦起兵已经四年了,这人啊,狂妄自大,又没啥计谋,老是打仗打输,死了八成士兵,将士们又苦又累,早就厌战了。孔巢父一到,大家伙儿都高兴坏了。张悦跟孔巢父摆酒席,家门口都站满了卫兵。
到了半夜,张悦的弟弟张绪跟族里的人偷偷说话:“大哥瞎起兵,差点儿把咱们张家都给霍霍了!拿钱财去收买天下人不好吗?非要闹到兄弟相残的地步!”有人劝他别这么干,张绪火了,把劝他的人给杀了,然后就带着人翻墙进去了。张悦喝醉了,正睡得香呢。张绪拿着刀冲上堂屋,张悦的两个弟弟拦着,结果也被张绪给杀了,然后张绪直接刺死了张悦,连张悦的母亲和妻子都没放过。张悦就这么死了,才三十四岁。
天亮了,张悦的手下许士则、蔡济正要被叫去商量事情,结果也被张绪给杀了。有个叫刘忠信的,平时是张悦派去守卫张绪房间的,张绪喊着:“刘忠信你刺杀了仆射,跟扈趯一起造反!”大家伙儿把刘忠信抓起来,刘忠信喊冤说:“我没有啊!” 可惜,已经晚了,一切都结束了。
绪,是悦的第六个儿子。悦对兄弟们都很公平,让绪负责牙军,但牙军任务危险系数高,悦经常鞭打鼓励他。悦自己生活简朴,对吃穿用度都很节俭,绪却常常觉得不够用,心里颇有怨言,所以经常跟悦对着干。悦死后,绪害怕大家不拥护他,就带着几百个手下准备逃跑。邢曹俊带着人马追了回来。绪赶紧在军中下令说:“我是先王的儿子,谁拥立我,我就重重有赏!” 大家这才一起拥立绪为留后,把责任推到扈趯身上,砍了他的头示众。他还杀了悦的亲信薛有伦等几十个人,然后派人去巢父向皇帝请示。
滔听说悦死了,就带了五千兵马合兵一处,攻打魏州。魏州靠近王莽河的城墙,南面靠着黄河,东面挨着博州,战况十分惨烈,死伤无数。滔还派人进入魏州劝绪投降。绪刚篡位,就被滔围困得紧,于是派使者向滔表示友好,滔答应跟他结盟。曾穆劝绪跟滔彻底决裂,但绪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于是就坚守城池,与滔军作战。武俊、抱真都像以前侍奉悦那样尽心尽力地辅佐绪。朝廷很快任命绪为节度使。滔围魏州三个月,最后还是败逃了。
贞元元年,皇帝把嘉诚公主嫁给了绪,封他为驸马都尉。李希烈叛乱平定后,因为绪的功劳,赏赐他一个儿子八品官的职位。绪为人猜忌,杀害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好几个人。绪的哥哥朝,在李纳手下做齐州刺史。有人说李纳打算入魏取代绪,绪就重金贿赂李纳,并且召回哥哥朝。朝宁死也不去,最终被送往京城。路过滑州时,绪想篡夺滑州,贾耽带兵前来支援,才化解了危机。
绪官职一路升迁,最后做到检校尚书左仆射、常山郡王,后来又改封雁门郡王,实封五百户,还加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他英年早逝,三十三岁就暴病而亡,死后被追赠司空。他的小儿子季安继承了他的爵位。
季安,字夔。他妈妈身份低微,但是公主收养了他当儿子,比其他兄弟都受宠。过了几年,他就当上了左卫胄曹参军、节度副使。他父亲去世的时候,他才十五岁,他偷偷地把父亲下葬,观察局势变化,军队里的人推举他当留后,然后他就当上了节度使。父亲下葬后,他又升任检校尚书右仆射,之后又升任检校司空,不久又担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季安很害怕皇帝的严厉,所以做事都比较循规蹈矩。等到皇帝死了以后,他才开始放纵自己,打马球,打猎,沉迷于享乐,军队里的事情他都随意处理,官员们劝谏他,他都不听。
这时候,朝廷下令让中尉吐突承璀率领神策军去讨伐王承宗。季安就计划说:“王师已经有二十五年没渡过黄河了,现在越过魏国去攻打赵国,赵国是叛贼,魏国也是叛贼,这怎么办呢?”有人建议用五千骑兵迅速解决掉王承宗,解除皇帝的忧虑。季安说:“好,谁要是胆敢阻止军队行动就杀了他!” 这时幽州刘济的将领谭忠正好出使魏国,听说这件事后,就来见季安说:“过去王师攻打蜀国和吴国,每次都算无遗策,那是因为宰相的谋划好啊。现在攻打赵国,却不用那些经验丰富的臣子和老将,不用全国的军队,只用秦地的军队,你知道这是谁出的主意吗?这是皇帝自己出的主意,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才能,压制臣下。如果军队还没攻打赵国,就在魏国被打败了,那就是皇帝的计策不如下面的将领,而且还丢脸!既丢脸又生气,皇帝一定会任用有智慧有谋略的人,依靠猛将,再次渡过黄河。鉴于之前的失败,他一定不会再越过魏国去攻打赵国;衡量罪责的轻重,一定不会先攻打赵国再攻打魏国。这样一来,上面不主动,下面也不主动,就只能从魏国进攻了。”季安问:“有什么好办法?”谭忠说:“王师进入魏国后,您要好好犒赏他们。然后集中兵力攻打赵国,同时暗中给赵国写信说:‘如果魏国攻打赵国,那就是出卖朋友;如果魏国和赵国联合起来,那就是反叛朝廷。出卖朋友,反叛朝廷,魏国承受不起这个后果。你们能拆掉城墙,送出一座城池,让魏国拿着它向天子报捷,作为信物,这样魏国就能从北面支援赵国,从西面臣服于赵国,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赵国如果不抵抗您,那么魏国就安全了。”季安觉得这个计策不错,就派大将率领军队与王师会合去攻打王承宗,粮草自己解决,攻下堂阳后凯旋而归,之后被加封为太子太保。
话说有个叫丘绛的人,他爹以前在地方上做官,跟同府的侯臧为了权力争得不可开交。丘绛的儿子,也就是季安,一怒之下把侯臧贬到一个偏远的小县当尉,过了一阵子又把他召了回来。结果,季安先让人挖好了坑,侯臧一回来就被活埋了! 这人做事狠辣,毫无顾忌,就是这样,他32岁就死了,死后还被追赠为太尉。
他老婆是元谊的女儿。丘绛死后,他把儿子怀谏立为继承人,可怀谏年纪最小,什么都不懂,家里的大小事务全由一个叫蒋士则的奴才说了算。季安换了好几个将领,军中将士们都非常不满,最后拥立田兴为留后,也就是后来的田弘正,把怀谏送回家,然后杀了蒋士则等十多个奴才。丘绛下葬后,怀谏被送往京城,被授予右监门卫将军的职位,受到朝廷的诸多恩宠。丘绛的弟弟丘缙和丘华也都在朝中做官,很显赫。
丘缙,字云长,贞元十年入朝为官,被授予左骁卫将军的职位,封为扶风郡公。元和年间,他被任命为夏绥银节度使。当初开元年间,朝廷在宥州设防,用来阻挡敌人入侵,后来废弃了,丘缙又把它重新修建了起来。唐朝军队攻打蔡州的时候,丘缙还主动献上牛马支援军队。吐蕃入侵丰州,丘缙设下埋伏,在吐蕃军队撤退时进行袭击,俘获和斩杀的敌人数量超过了预期的目标。后来他升任左卫大将军,后来被李听取代。李听弹劾丘缙贪污军粮四万斛,强抢羌人的牛羊马匹,导致吐蕃乘虚而入。丘缙因此被贬为衡王傅。没过多久,吐蕃又攻打盐州,丘缙再次被贬为房州司马。长庆初年,最终官至左领军卫将军。而他的弟弟丘华,官至太常少卿,还娶了永乐公主和新都公主。
田家从继承人到怀谏,一共传了四代,前后四十九年。
再说史宪诚,他祖上是奚族人,后来迁徙到灵武,成了建康人。他们家祖孙三代都在魏博军中做将领,他的祖父和父亲都封王。史宪诚年轻时就凭借着勇敢跟随父亲出征,在田弘正讨伐李师道的时候,他率领四千先锋部队渡过黄河,攻克了城寨,大军随后跟进,乘胜追击,一直打到郓州城下。李师道被斩首,史宪诚因功被加封为御史中丞。
唐长庆二年,田布自杀后,军队哗变,情况很乱很吵闹。当时,宪诚担任中军兵马使,他经常跟大家聊起河朔地区以前的事儿,故意煽动军心,结果大家逼着他回府,让他自己管军务。穆宗皇帝觉得朱克融、王廷凑正在幽州、镇州作乱,一时没法制止,就干脆任命宪诚为节度使。宪诚表面上对皇上的任命表示惊讶,但暗地里却和幽州、镇州勾结,以此来巩固自己的势力。那时候李騕也造反了,宪诚私下里跟李騕联系,多次请求皇上给他旌旗和兵马,并在马头城准备船只,前往黎阳,摆出一副要带兵去支援的样子。
后来,皇上派司门郎中韦文恪去慰问,宪诚接待使者态度傲慢,说话也很粗鲁。没过多久,听说李騕被杀了,宪诚立马变得恭恭敬敬,对韦文恪说:“我本来就是个没名没姓的小人物,就像条狗一样,只知道依附权贵,即使每天挨打也不愿意离开。”他这种阴险狡诈的手段就是这样。后来,他升任检校司空。
宪诚和李全略结成姻亲。大和年间,宪诚的儿子同捷造反了,宪诚暗中用粮草和钱财资助他。文宗皇帝下令讨伐,使者一个接一个地来,宪诚趁机升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宪诚派大将进京打探消息,故意夸大其词,宰相韦处厚识破了他的谎言,把他打发走了。宪诚害怕了,就带兵协助朝廷讨伐同捷,又派大将丌志沼率领两万兵马攻打德州。这时,王廷凑去支援同捷,暗中用利益诱惑丌志沼。丌志沼叛变,驻扎在永济,兵力强盛,各镇一起抵抗他。宪诚向朝廷求救,皇上命令义武节度使李听前去讨伐。于是,丌志沼和王廷凑合兵攻打贝州,结果被李听打败,丌志沼逃到王廷凑那里。沧州、景州平定后,宪诚心里不安,请求朝廷允许他上交土地,然后升任检校司徒兼侍中,被调到河中府,封为千乘郡公,最后由李听接替了他的位置。
一开始,张宪诚打算带着全族人投奔朝廷,但他害怕魏军截杀,就去问弟弟张宪忠怎么办。张宪忠建议他们兵分两路,一路保护家人,一路打仗,并且建议朝廷任命主帅,以此削弱魏国的实力。他还建议朝廷下诏书,允许军队鸣锣打鼓,高调地展示自己的实力,并请求借道清河。皇帝同意了。张宪诚就想依靠张听公来对付魏国,等张听到达清河的时候,魏国人吓了一跳。张宪忠说:“人家是借道去打贼,咱们军队没有对不起朝廷,有什么好怕的?”这才让大家稍稍安心。可是魏国本来就在清河屯兵,张听一到,魏军就全部出动,摆开阵势,准备进攻。魏军听说张听来了,很害怕,第二天都全副武装出城了。结果张听却在军营驻扎在馆陶,没有继续前进。
大家觉得张宪诚是把自己卖了,说:“他这是骗我们来邀功请赏吧?”于是晚上就杀了张宪诚,还把监军史良佐也杀了,推举何进滔当主帅,上报朝廷。朝廷追赠张宪诚太尉的官职,那是在大和三年。张宪诚从起兵到死,一共七年。
何进滔是灵武人,祖上几代都是军中校官。他年轻时就投奔魏国,在军队里效力,侍奉田弘正。田弘正攻打王承宗的时候,晚上用军队包围镇州。王承宗派出一员猛将,戴着铁面具,率领一千多精锐骑兵冲向魏国的营地。何进滔带领敢死队追击,差点就抓住了王承宗的猛将,镇州的人都很害怕。后来何进滔参与讨伐李师道,因为战功被授予侍御史的官职。张宪诚死后,军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有了何公掌管军务,军队就安定了!”何进滔下令说:“你们既然逼着我当这个主帅,就要听我的命令。”大家纷纷答应。他说:“谁杀了前使和监军,就把他揪出来。”结果斩杀了九十多人,释放了胁从的人。何进滔穿着素服去祭奠张宪诚,将领和士兵都去吊唁。朝廷任命他为留后,不久又升他为节度使。他在魏地任职十多年,百姓都安居乐业。后来何进滔官至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开成五年去世,追赠太傅,谥号为“定”。
老李家这小子,继承了他爹的爵位,继续当他的节度使。武宗皇帝派人去河阳找李执方,去沧州找刘约,让他们赶紧来朝拜,或者干脆割地投降也行,但他们俩都不听。皇上刚登基,正忙着打仗呢,又得重新组建军队,于是就封福王为节度大使,让老李家的儿子当副手,还给他赐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弘敬。皇上要讨伐刘稹,又给弘敬加了个官,让他当东面诏讨使。可这弘敬跟刘稹关系好得很,互相勾结,压根儿就没想着要认真打仗。皇上看他妈去世了,在军队里待了很久,就催促他赶紧打仗,弘敬还是不紧不慢的。后来王宰过了乾河去攻打泽州,皇上担心刘稹会从山东派兵来增援,就命令弘敬去牵制他们,结果弘敬又没听。王元逵攻下了邢州,又打上党,弘敬没办法,这才带兵出征。没过多久,王宰带着陈州和许州的兵马路过磁州,弘敬害怕了,这才赶紧出兵作战,攻下了平恩,皇上就给他升官,让他当检校尚书左仆射。泽州和潞州平定后,又给他加官,让他当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到了懿宗皇帝当政的时候,弘敬又当上了中书令,还被封为楚国公。咸通七年,他去世了,死后追封为太师。 他儿子全皞继承了他的爵位,第二年就当上了节度使。平定了庞勋的叛乱,因为立了功,升官当了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他母亲去世的时候,他把皇上赏赐的节度使印信都交回去了,想回家奔丧,皇上没同意。这全皞年轻的时候就喜欢杀戮,底下人犯点小错,很少能被赦免,大家都对他提心吊胆的。后来军中谣传说,伙食供应减少了,士兵们就哗变了,全皞一个人骑着马逃跑了,大家推举韩君雄当军事主帅,然后把全皞杀了,这事儿发生在咸通十一年。皇上死后追封他为太保。
从李进滔到全皞,一共三代人,前后四十二年。懿宗皇帝又任命普王为大使,提拔韩君雄当留后。这韩君雄是魏州人。不到五个月,就升了副大使,升了三次官,最后当了检校司空。僖宗皇帝即位后,又升他当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还给他赐了个名字叫允中。他六十一岁去世,死后追封为太尉。
子简继承了父亲留下的职位。没多久就当上了节度使,后来又升官加爵,做到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被封为魏郡王。当时皇帝在蜀地,天下大乱,子简仗着自己实力强大,想扩张地盘,野心勃勃。那时候诸葛爽正在河阳为黄巢守城,子简攻打他,诸葛爽逃跑了,子简就派兵驻守河阳,接着又攻占了邢州和洺州才回师。后来他又东进攻打郓州,郓州将领曹存实出战,结果战死,他的部将朱宣率领军队坚守城池,久攻不下。诸葛爽趁这个机会,又夺回了河阳。子简又去攻打河阳,诸葛爽在新乡迎战,结果子简大败,乐彦祯率领一支军队先撤回了,子简仓皇逃回,结果背上长了毒疮死了。乐彦祯接替了他的位置,乐家父子总共掌权十二年。
乐彦祯也是魏州人。子简当政的时候,乐彦祯做过博州刺史,在攻打河阳时立下战功,后来升迁到澶州。魏州的人拥立他为新的领导者,朝廷任命他为检校工部尚书,兼任留后,后来又升为节度使,官至检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乐彦祯喜欢儒学,他把公乘亿、李山甫都招募到幕府里做事。后来襄王煴造反,乐彦祯派李山甫去见镇州节度使王镕,想联合幽州、邢州、沧州等州一起抵抗叛军,王镕虽然表示感谢,但最终并没有答应。乐彦祯看到朝廷衰弱,就变得骄横跋扈,不守规矩,大肆扩充军队,在魏州修建了周长八十里的城墙,只用了一个月就完工,百姓都怨恨他残暴。
他的儿子乐从训,更是凶狠残暴,他抢劫了王铎,霸占了他的家产,魏州百姓对此都敢怒不敢言。他还聚集了五百个亡命之徒,自称“子将”,经常出入乐彦祯的卧室,军中都对他非常不满。乐从训害怕了,就换了衣服逃到附近的县城。乐彦祯竟然还任命他为六州指挥使、相州刺史,给他送去大量的兵器、钱粮,沿途的痕迹清晰可见,军中更加人心涣散。乐彦祯经常梦见自己解下佩带倒着走,醒来后他说:“这是神在警告我,手下将领要背叛我啊!”不久之后,军队果然发生了叛乱,他们囚禁了乐彦祯,强迫他出家当和尚,后来又把他杀了,推举大将赵文…(此处原文缺失)…王弁总领留后。
葛从训向朱全忠求救,朱全忠就带兵出发了,到了内黄。葛从训从相州带了三万军队来支援城池,文王弁不敢出城,大家都很害怕,就把他杀了,重新推举罗弘信当主帅。罗弘信出战,葛从训战败了,带着剩下的士兵在洹水边驻扎。罗弘信派将领程公佐去攻击,把葛从训杀了,把他的脑袋挂在军营门口示众,这事发生在唐文德元年。彦祯当政,一共七年。
罗弘信,字德孚,是魏州贵乡人。他擅长骑马射箭,长得高大威猛。他一开始只是个小将领,负责管理马匹和牲畜。魏州有个巫师告诉罗弘信说:“白头老人让我来感谢你,你将拥有这片土地。”罗弘信说:“神仙是想害我吗?”文王弁死了以后,大家问:“谁愿意当我们的主帅?”罗弘信立刻说:“神仙已经任命我了!”大家互相看看,觉得他合适,就拥立了他。朝廷下诏提升他为留后,又两次升迁为节度使,还加封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豫章郡公这些官职。
朱全忠讨伐黄巢的时候,罗弘信送去三万斛粮食和两百匹战马。后来秦宗权造反,朝廷又下令让罗弘信送两万斛粮食支援军队,但他还没送去,负责督促粮草的检校工部尚书雷邺就来了,罗弘信平时就害怕牙兵,竟然杀了雷邺。朱全忠就写信严厉斥责他,罗弘信不敢回信。大顺朝初期,朱全忠讨伐太原的李克用,派将领赵昌嗣去找罗弘信借粮草和战马;又计划在邢州、洺州驻军,想从相州、卫州经过,罗弘信都没答应。朱全忠就派丁会、庞师古、葛从周、霍存等人率领一万骑兵渡过黄河,罗弘信在内黄设防,打了五次仗都输了,大将马武等人也被俘虏,于是罗弘信就送很多钱财求和。当时朱全忠正想拿下河北,想拉拢罗弘信,就撤兵了。
老朱宣州那边被全忠打得够呛,赶紧向李克用求救。李克用就派李存信带兵去救援,想在莘县附近扎营,结果手下的兵马就开始在魏州附近抢草料放牧,这可把弘信给惹毛了。李克用想把镇州、定州的兵都调到河曲,好控制住魏州和滑州的道路,弘信一听,赶紧跑去告诉全忠,请求他禁止魏州的船只通行,切断两边的联系。等了好久,魏州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全忠开始怀疑李克用在耍他,亲自带兵去了滑州。弘信赶紧解释说:“魏州之所以没动静,是因为他们想慢慢来算计你们呢!”全忠这才在曹州安营扎寨。
后来太原的将领李瑭也去救朱宣州,又把营地设在了莘县,弘信觉得李瑭太嚣张跋扈了,而李瑭却在那儿修沟垒营寨,自顾自地坚守。全忠派人去跟李瑭说:“晋王李克用一心想吞并河朔地区,你们这些兵要是撤了,我可替你们担心啊!”弘信一听,立刻就攻打李瑭,还提前告诉全忠自己什么时候能打完。全忠打算带兵去滑州支援,走到封丘的时候,弘信已经把李瑭打败了。李克用气坏了,带兵去抢掠魏博地区。全忠派侯言将军在洹水边驻扎,李克用几次想跟侯言决战,侯言都不敢出战,全忠就把葛从周换了上去。葛从周特别狡猾,每次李克用带兵来,他就派精兵打个小胜仗,然后就撤,屡战屡胜。李克用越过洹水向西北方向挑战,结果被葛从周大败,还被俘虏了他的儿子落落,这才灰溜溜地撤兵了。
但是李克用还是不停地骚扰魏州,双方在白龙潭爆发了一场大战,弘信战败了,李克用追着他们一直打到魏州城门才撤兵。弘信没办法,只好向全忠求救,全忠派兵到洹水边驻扎,支援魏州。李克用到处派兵抢掠相州、魏州,老百姓死了将近十分之九,弘信实在受不了了。光化元年,弘信赶紧向全忠求救。全忠再次派葛从周带兵追击,攻下了洺州,抓住了洺州刺史邢行恭;接着又攻打邢州,马师素自己逃跑了;最后包围了礠州,袁奉韬自杀了。不到五天,就拿下了三个州,斩首两万,俘虏了百余名将领,从此以后,李克用再也不敢轻易出兵了。
一开始全忠急着攻打兖州和郓州,又怕弘信反叛,所以每年都送给他很多礼物。每次弘信回礼,全忠都让他的使者朝北跪拜受礼,像对待兄长一样尊重他,弘信觉得全忠对他很厚道,所以也就对他掏心掏肺了。
他升官了,做到太师,还担任侍中,后来又改封为临清郡王。光化元年去世,享年六十三岁,朝廷追赠他太师的职位,追封他为北平王,谥号庄肃。他的儿子绍威继承了他的爵位。
绍威,字端己,从小就很有气势,性格果敢精明,处理政务能力很强。他继承父亲的职位后,昭宗皇帝就下令让他接替父亲担任节度使,并且不断升官,最后做到检校太尉,还被封为“忠勤宣力致圣功臣”。幽州节度使刘仁恭带兵攻打镇州和冀州,还抢掠了魏州,绍威赶紧向朱全忠求救。朱全忠亲自带兵和刘仁恭在内黄交战,中午时分就大获全胜,斩首三万。葛从周当时正在邢州守卫,也在魏县打败了刘仁恭的军队。刘仁恭带着十万大军攻打贝州,朱全忠派李思安驻守内黄,葛从周则率领全部军队进入魏州。刘仁恭攻打魏州,葛从周只带了五百骑兵出战,他对守门的人说:“前面敌人很强大,不能轻易迎战!”然后下令关上城门。士兵们奋勇作战,活捉了刘仁恭的两名将领。刘仁恭又派其他的将领去攻打内黄,结果被李思安打败了。葛从周乘胜追击,攻破了八壁,一直追到临清。刘仁恭这才退回沧州,和李克用一起图谋魏州。绍威和朱全忠联合军队攻打沧州,葛从周攻克了德州,兵锋直逼浮阳。刘仁恭带兵赶来,监军蒋玄晖建议等刘仁恭进城扎营,粮草用尽了再进攻。葛从周说:“打仗要抓住时机,时机掌握在上将手中,可不是监军你所能知道的!”他主动在老鸦堤与刘仁恭军队作战,大获全胜,斩首五万,俘获敌将一百多人。又在唐昌范桥打了六次仗,次次都赢了。刘仁恭请求议和,葛从周这才班师回朝。绍威因为对朱全忠忠心耿耿,所以朱全忠对他更加信任。朱全忠迁都洛阳后,命令各镇负责修建宫殿,而绍威负责修建太庙,官职也升为侍中,被封为邺王。
魏牙军,是田承嗣从自己招募的士兵里发展起来的,这支军队实行父子世袭制,亲戚关系盘根错节,士兵们骄横跋扈,根本不把法律放在眼里。 那些敢于批评他们的官员,都被魏牙军杀害了,一点活路都不留。魏牙军伙食供应非常优厚,朝廷姑息养奸,拿他们没办法。当时有个说法:“长安天子,魏府牙军”,可见这支军队势力有多强大。
朱绍威想惩治之前的祸患,表面上对魏牙军优待,实际上心里非常担忧。没多久,小校李公佺就造反了,失败后逃到了沧州。朱绍威决定彻底消灭魏牙军,于是派杨利言和李克用商量对策。李克用就派苻道昭率领两万兵马,联合魏军攻打沧州,抓捕李公佺,还派李思安支援。魏军对此毫无怀疑。朱绍威的儿子是李克用的女婿,这时朱绍威的女儿去世了,李克用派马嗣勋来帮忙料理丧事。马嗣勋带了一千名精兵,表面上是来吊唁,实际上是带兵潜入军营。李克用自己从滑州渡过黄河,声称是去督促沧州的景行营。朱绍威想出城迎接,还让精锐部队入城,但军中有人劝他别出去,他才作罢。
朱绍威派人偷偷潜入军营的仓库,砍断绳索,打开兵器库,趁着夜色,带着几百个家奴和马嗣勋一起发动袭击。军队冲进仓库,抢到了武器,魏牙军根本无力抵抗,结果被屠杀殆尽,大约八千人被灭族,城里街道都空了。天亮后,李克用也到了,听说事情已经解决,就赶紧进城。那些在外执行任务的魏军士兵听到消息后,史仁遇就据守高唐,李重霸屯兵宗县,他们分别占据了贝州、澶州、卫州等六州。史仁遇自称魏博留后,李克用攻下沧州后,就率兵攻打高唐,史仁遇带着军队逃跑,被追兵抓住,被肢解处死。李克用接着攻占了博州和澶州,李重霸逃跑了,不久后就被杀了,相州、卫州都投降了。
朱绍威虽然摆脱了魏牙军的威胁,但实力大减,被李克用牵制,地位也仅仅相当于州刺史了,心里非常后悔。李克用的军队驻扎在沧州,朱绍威负责供应军需物资,从邺城到长芦五百里的路程,后勤供应从未中断。李克用回师后,朱绍威为他建立了元帅行府,府邸极其豪华气派,李克用非常高兴。朱绍威暗中劝说李克用说:“邠州、岐州、太原都十分嚣张跋扈,他们打着恢复唐朝的旗号。您应该自己夺取帝位,承担起天下人的期望。”李克用回师后,就接受了禅让,称帝了。
绍威这个人特别喜欢收集书籍,家里书多到一万卷。江东有个诗人叫罗隐,写诗特别厉害,绍威花大价钱和他交好,罗隐就帮他整理家谱,把族谱里的辈分和顺序都弄清楚了。绍威就得意地把自己的诗集叫做“偷江东集”。
这真是让人感慨啊!想想田承嗣差点就造反成功了,李宝臣因为承倩生气,结果反而放过了魏博。建中年间,三个将军带兵打仗,杀气腾腾,血流成河,结果一个都没成功。四个藩镇一起造反,势力连成一片,军队难以对付,皇帝都保不住皇宫祖庙了。等到弘正年间,虽然朝廷清除了一些奸邪,一些人重新回到朝廷效力,但没过几年又乱了,唐朝最终也没能收复魏博。跟以前竖刁在齐国作乱相比,哪个更严重?哪个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