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候那些隐居的人啊,大致可以分成三种类型:最好的那种,他们虽然隐姓埋名,但高尚的品德却掩盖不住,所以自己跑到田野里去隐居,名声却自然而然地传扬开来,即使是最高的统治者,也还会去寻找他们的踪迹,并委以重任呢!
第二种呢,是那些在当世无法施展抱负,或者行为过于刚正不阿,难以被世俗所容纳的人。虽然他们有时也会出来做事,但是对于爵禄这些东西,他们都是漫不经心地接受,又很快地辞去,让当政的君主总是对他们有所仰慕,心里总觉得好像还差些什么似的,这也很值得敬佩啊!
最后一种呢,就是那些家境贫寒,喜欢山林生活的人。他们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才能,最终无法在当世有所作为,所以就逃到山野之中,再也不回来了,让人们总是敬仰他们的高洁品格,不敢轻易地批评他们。再说,历朝历代其实一直都有隐士,而且那些被推崇备至的隐士,往往都是走在前面的。这正如孔子说的:“举荐那些有才能却隐居的人,天下的人都会归附于你。”
唐朝建立以后,朝廷里有很多贤才,那些隐居不出的人才,也多得数不清,但他们大多属于最后一种类型。虽然如此,他们都保持着自己的本色,并非故意装模作样,他们虽然隐居山林,心里却依然想着国家大事。然而,那些贪图富贵的人,却借着隐居的名义来抬高自己,用这种不正当的手段来谋取官职,他们在路上互相攀比,甚至把终南山、嵩山少室山当成是通往仕途的捷径,高尚的节操就这样被丢弃了。所以,值得我们敬佩和学习的人,就只有那些少数人了。
王绩,字无功,是绛州龙门人。他的性格很洒脱,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的礼仪。他哥哥王通,是隋朝末年的大儒,在河汾一带聚集了很多学生,模仿古代经典著作写出了《六经》,又写了《中说》来模仿《论语》。他的著作并没有得到很多儒者的赞赏,所以名气并不大,只有《中说》流传了下来。王通知道王绩性格放荡不羁,从不让他操心家务事,乡里邻里的婚丧嫁娶,王绩也不参加。他和李播、吕才关系很好。
大业年间,因为为人孝顺友爱,廉洁奉公,我被任命为秘书省正字。但是我不喜欢在朝廷做官,就请求调到六合县当县令。结果因为我太爱喝酒,工作上常常不尽职,那时天下也正乱糟糟的,有人弹劾我,我就被免职了。我叹了口气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还是安心吧!”于是就回老家了。我在河边有十六顷田地。我的长子光,也是个隐士,没有娶妻生子,在河的北岸盖了间小屋,住了三十年,从来不吃自己不劳动得来的东西。我很欣赏他这种真性情,就搬到他附近住。我儿子光是个哑巴,我们从来没说过话,但我们一起喝酒,却非常开心。家里有几个奴仆,种黍子,春秋两季酿酒,养着鹅和雁,还种些草药自己用。床头放着《周易》、《老子》、《庄子》,其他的书很少看。想见兄弟,就渡过河回家。我在北山东皋游玩,写书,自称东皋子。有时候骑着牛经过酒馆,一留就是好几天。
我回乡后生活很简单,十六顷田地够我自给自足。儿子光虽然是个哑巴,但他勤劳朴实,三十年如一日地过着隐居生活,这让我很敬佩。我们父子虽然不善言辞,但彼此心意相通,一起喝酒,其乐融融。我平时除了读《周易》、《老子》、《庄子》这些书,其他的书很少看,生活简单而充实。偶尔会去北山东皋游玩,写写书,自号东皋子,还经常骑牛经过酒馆,一高兴就在那里住上几天。这就是我归隐后的生活,虽然清贫,却自在快乐。
话说唐高祖武德年间,焦绩在门下省当个待诏。那时候,朝廷每天给官员发三升酒。有人问他:“焦待诏,你当这差事,有什么乐处啊?”焦绩回答说:“好酒好喝啊!” 侍中陈叔达听说了这事,就每天给他一斗酒,当时人们都叫他“斗酒学士”。
贞观初年,焦绩因为生病辞了官。后来他又被调到其他部门工作。那时候,太乐署的史官焦革家里酿酒特别好喝。焦绩想当太乐丞,就去吏部请求。吏部说他不是这行的,不同意。焦绩坚持说:“我有我的理由。”最后,吏部还是同意了。焦革死了以后,他的妻子一直给焦绩送酒,一年多后,焦革的妻子也去世了。焦绩感慨地说:“难道上天不让我痛痛快快喝好酒吗?”于是,他辞官不干了。从那以后,太乐丞这个职位就成了个清闲的差事。
焦绩把焦革酿酒的方法整理成册,还收集了从杜康、仪狄以来所有酿酒高手的故事,编成了一本谱。李淳风说:“你啊,是酒界里的南、董啊!”(指南阳的杜康和董卓)焦绩住的地方东南角有一块大石头,他在那里建了个杜康祠,祭拜杜康,尊他为老师,把焦革也配享在祠里。他还写了《醉乡记》,放在刘伶《酒德颂》的后面。
焦绩能喝到五斗酒而不醉,只要有人请他喝酒,不管对方是谁,地位高低,他都去。他还写了一本《五斗先生传》。刺史崔喜很欣赏他,想见见他,焦绩却说:“怎么能像召见严君平那样召见我呢?”最后没去赴约。他的老朋友杜之松当了刺史,请焦绩讲讲礼仪,焦绩回答说:“我连给国君行礼都不会,还谈什么礼仪,还是喝我的好酒去吧!”杜之松每年都送给他酒和肉干。
早些时候,焦绩的哥哥焦凝在隋朝当著作郎,负责撰写《隋书》,还没写完就死了,焦绩接手继续写,也没写完。焦绩预感到自己快要死了,就嘱咐家人薄葬,并亲自写了墓志铭。
话说绩这个人啊,因为喝醉酒丢了官职,乡里人都看不起他。有人就把他推荐给一个叫无心子的,说:“无心子住在越国,越王都不知道他是个厉害人物呢!强迫他做官,他一点都不高兴。越国法律规定:‘行为不检点的人,不配列入族谱。’结果无心子后来因为行为不检点被越王罢官了,他一点也不生气。他回到乡下,来到一片荒凉的野外,路过动邑的时候,遇到一个技艺高超的工匠。工匠拍着大腿说:‘哎!你这么有才能的人,怎么因为犯错被废黜了呢?’无心子没回答。工匠说:‘我想请教您。’无心子说:‘你听说过蜚廉氏的马吗?一匹是红色的鬃毛,白色的绒毛,龙骨凤翼,奔跑起来像跳舞一样,整天驾驭它,最后累死了;另一匹是头大尾高,驼背弯腿,又踢又咬,还喜欢摔跤,被主人扔到野外,一年后却膘肥体壮。凤凰不嫌弃住在深山,蛟龙不羞于在泥潭里盘踞,君子不应该为了保持表面上的洁净而招致灾祸,也不应该逃避污秽而损害自己的精气神。’” 无心子就是这样处世的。
接下来说朱桃椎,他是益州成都人。他为人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穿着破旧的衣服,拖着草鞋,别人根本猜不透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益州长史窦轨见到他,送给他衣服、鹿皮帽子和麂皮靴子,还强迫他担任乡正官。朱桃椎把这些东西扔在地上,不肯接受。他又在山中盖了一间草庐,夏天就光着身子,冬天就用树皮和树叶遮蔽身体,别人送他的东西,他一样也不接受。他曾经在路上摆放了一双用十根芒草编织的草鞋,有人说:“这是隐士的草鞋啊!”有人拿米和茶叶来换,他把米和茶叶放在原来的地方,自己却拿走了草鞋,始终不跟人接触。他编的草鞋,草料柔软细致,编织得紧密结实,大家都抢着穿。后来高士廉当了长史,特意备好礼物去请他,还下台阶和他说话,他也不回答,只是瞪着眼睛走了。高士廉无奈地说:“祭酒这是让我在蜀地无所事事地治理蜀地吗?”于是他简化了政务条例,减轻了赋税,益州就治理得很好。高士廉多次派人去探望他,见到他,他就赶紧跑进树林里躲起来。
孙思邈,是陕西华原人。他博学多才,对各种学说都懂,尤其擅长讲解老子和庄子的思想。当时周朝洛州的总管独孤信,看到孙思邈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觉得他很特别,说:“这孩子是个圣人啊!只是他能力太大了,不好驾驭啊!”孙思邈长大后,就住在太白山上隐居了。
隋文帝当政的时候,想请孙思邈当国子博士,但他没答应。孙思邈私下跟人说:“五十年后会有圣人出现,我要去帮助他。”唐太宗刚当皇帝的时候,也请孙思邈进京,那时候孙思邈已经很老了,但耳聪目明。太宗皇帝感叹地说:“真是个有道义的人啊!”想给他官做,但他还是没接受。后来在显庆年间,朝廷又召见了他,想封他为谏议大夫,但他还是坚决推辞了。上元元年,孙思邈以生病为由回到山上,唐高宗还赏赐给他一匹好马,并让他住在鄱阳公主的封地里。
孙思邈精通阴阳五行、天文推算和医药,孟诜、卢照邻这些人都是他的学生。卢照邻得了重病,治不好,就忧心忡忡地问孙思邈:“您医术高明,这病该怎么治啊?”孙思邈回答说:“天有四季五行,寒暑交替,平和则下雨,暴怒则起风,凝结则成霜雪,舒张则成彩虹,这是天气的常态。人的四肢五脏,一睡一醒,呼吸吐纳,血液循环,这些都表现为气色、声音,这是人的常态。阳气主导人的外形,阴气主导人的精气,人和天是一样的。如果阴阳失调,就会导致发热、发冷,形成肿瘤、痈疽,严重了就会呼吸困难、身体枯竭,这些都会表现在脸上和身体上。天地也是一样:五星运行异常,彗星出现,预示着危险;寒暑不调,就是阴阳失衡;石头耸立、土地隆起,就像人体的肿瘤;山崩地裂,就像人体的痈疽;暴风雨就是喘不过气,河流干涸就是身体枯竭。医生用药物治疗疾病,圣人用道德感化人,辅助人事。所以,人身上的病是可以治愈的,天上的灾难也是可以减轻的。”
邻居问他:“人该怎么处事呢?” 他回答说:“心是人的君主,君主应该谦恭,所以做事要谨慎小心。《诗经》里说‘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胆量是人的将领,要以果断为要务,所以做事要大胆。《诗经》里说‘赳赳武夫,公侯干城’,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仁者心静如大地,所以为人处事要方正,《尚书》里说‘不为利益所动摇,不为道义而感到内疚’,说的就是这个方正。智者行动如天,所以为人处事要圆通。《易经》里说‘看到时机就行动,不必等到最后’,说的就是这个圆通。”
接着邻居又问他养生的关键是什么,他回答说:“天有盈虚变化,人有兴衰盛衰,如果不谨慎小心,就无法渡过难关。所以养生首先要懂得谨慎小心。谨慎以敬畏为根本,所以士人如果不敬畏,就会轻视仁义;农民如果不敬畏,就会荒废农事;工匠如果不敬畏,就会马虎规矩;商人如果不敬畏,就会投资失利;儿子如果不敬畏,就会忘记孝道;父亲如果不敬畏,就会放弃慈爱;臣子如果不敬畏,就不会建立功勋;君主如果不敬畏,就会导致国家混乱。所以最高境界是敬畏道,其次是敬畏天,其次是敬畏万物,其次是敬畏人,其次是敬畏自己。忧虑自身的人不会被别人牵制,敬畏自己的人不会被别人控制,谨慎小心的人不会害怕大的困难,戒备近处的危险的人就不会受到远处的侵犯。明白了这些,人世间的事就都明白了。”
一开始,魏征他们修撰齐、梁、周、隋等五朝的史书,经常向他请教,他的说法是最详尽的。永淳年间,他去世了,活了一百多岁,临终遗嘱薄葬,不放陪葬品,祭祀也不用牲畜。
孙处约曾经带着他的几个儿子来见他,思邈说:“老大先显贵,老二晚年显达,老三会因为执掌兵权而招致祸患。”后来这些都应验了。太子詹事卢齐卿年轻的时候,思邈说:“五十年后你会做到州牧的官位,我的孙子会做你的属下,希望你能自爱。”当时思邈的孙子溥还没出生,后来溥做了萧丞,而卢齐卿做了徐州刺史。
田游岩,是陕西三原人。唐高宗永徽年间,他考中了太学生。 毕业后,他回到老家,然后就跑到太白山去了。他妈妈和老婆都对神仙道士那一套挺感兴趣的,所以一家人就一起在山里过起了隐居生活。他们从四川一直游历到荆州、楚地,最后特别喜欢湖北宜昌的青溪,就在那里住了下来,盖了房子。
后来,有个叫李安期的长史看上了他的才华,把他推荐给了朝廷,想把他召进京城。田游岩走到汝州的时候,就装病了,然后跑到箕山,住在许由的祠堂旁边,还给自己起了个号叫“由东邻”,反正就是各种办法躲着朝廷不进京。
唐高宗去嵩山的时候,派中书侍郎薛元超去拜访田游岩的母亲,还送去了药材和棉絮布匹。皇帝竟然亲自来到田游岩家门口,田游岩穿着普通的衣服出来拜见,态度非常恭敬谨慎。皇帝让侍卫扶他起来,问他:“先生最近身体好吗?”田游岩回答说:“我啊,这‘泉石膏肓’、‘烟霞痼疾’可是老毛病了。” 皇帝说:“朕得到你,就像汉朝皇帝得到四皓一样啊!”薛元超赶紧拍马屁说:“汉朝皇帝想废掉太子立庶子,所以四皓才隐居不出,哪能跟陛下您亲自到这山沟沟里来请人相比呢?”皇帝听了很高兴,就下令让田游岩带着家人坐官车进京,授予他崇文馆学士的职位。 皇帝在修建奉天宫,而田游岩以前的老房子正好在宫殿左边,皇帝下令不准拆除,还亲自在门上写了块牌匾,上书“隐士田游岩宅”。 后来,他又被提升为太子洗马。裴炎死后,因为田游岩和裴炎关系很好,所以也被免官放回老家了。 之后他就又过起了种田织布的隐居生活,不跟世俗交往,只和韩法昭、宋之问这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来往。
再说一个叫史德义的人,他是昆山人,住在虎丘山上。他骑着牛,带着个葫芦瓢,经常在城里乡下晃悠。唐高宗听说他的名声,把他召到了洛阳,结果史德义很快就装病回去了。 到了唐中宗天授年间,江南宣劳使周兴推荐了他,他又被召到京城,被提升为朝散大夫。周兴死后,史德义也被免官回乡了,他的名声也一下子就衰落了。
孟诜,是汝州梁县人。他考中了进士,一步步升迁,最后当上了凤阁舍人。有一天,他去了刘祎家做客,刘祎送给他一些金子,说:“这是药金,烧了它,火焰会呈现五种颜色。”孟诜试了一下,果然如此。武则天听说后很不高兴,把他贬到台州当司马,后来又多次升迁,做到春官侍郎。后来相王(李旦)召他去做侍读,之后又升任同州刺史。神龙年间,他退休了,住在伊阳山,专心研究医药。睿宗(李旦)想召他回来重用,但他因为年纪大了坚决推辞,朝廷赐给他一百匹布,还命令河南府每年春秋两季给他送羊、酒、米粥。尹毕构觉得孟诜很有古人的风范,就把孟诜住的地方命名为“子平里”。开元初年,孟诜去世,享年九十三岁。孟诜做官的时候比较严格,但是他的政绩很好。他退休后经常对人说:“养生之道,就是好的话要说出口,好的药要常备在手。”当时的人都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王友贞,是怀州河内人。他父亲王知敬擅长写隶书。武则天当政的时候,王知敬当上了麟台少监。王友贞年轻的时候在司经局做正字。他母亲生病了,医生说吃人肉可以治好,王友贞就割下自己大腿上的肉给母亲吃,他母亲的病就好了。朝廷下诏表彰了他家。王友贞平时很喜欢学习,教导学生就像严厉的父亲一样。他从不说别人的坏话,非常讲信用,当时的人都把他当作君子。他做过长水县令,后来退休回家。中宗在东宫的时候,曾召他去做司仪郎,但他没去。神龙年间,朝廷又想让他以太子中舍人的身份出来做事,他还是以生病为由推辞了。朝廷给他送去很多珍贵的食物,还给他终身俸禄,每个季节都送去他需要的东西,州县也经常派人去探望他。玄宗在东宫的时候,还派人用舒适的马车去请他,但他也没去。他去世的时候九十九岁,朝廷追赠他银青光禄大夫的官衔,赖县令还亲自去祭奠了他。
王希夷,是徐州滕县人。他家境贫寒,父母去世后,他靠放羊赚钱来埋葬父母。后来他在嵩山隐居,跟黄颐学习养生,学了四十年。黄颐去世后,他又搬到兖州徂徕山居住,和刘玄博交好。他喜欢读《周易》和《老子》,吃松柏叶和各种野花,七十多岁了,身体依然强健有力。刺史卢齐卿去拜访他,向他请教治政之道,王希夷回答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就足够了。”
唐玄宗皇帝东巡视察,下令州县长官一定要来觐见,当时他已经九十多岁了。皇帝让张说去拜访他,了解一下他的政务情况。宫里的宦官扶着他进了宫,皇上和他聊得很开心,当场就封他做了国子博士,还让他可以回乡养老。皇帝还下令州县每年春秋两季都要给他送去丝绸、酒肉,并且赏赐他一百匹绢和一套衣服。
李元恺是邢州人,学问渊博,擅长天文历法,为人非常恭谨小心,从来不敢随便跟人说话。宋璟曾经拜他为师,后来宋璟当了宰相,厚厚地送给他很多丝绸,想推荐他到朝廷做官,但他坚决拒绝了。洺州刺史元行冲邀请他,和他讨论经义之后,送给他衣服,李元恺推辞说:“我这身子骨穿不了这么好的衣服,怕穿不上档次,反而招来灾祸。”元行冲很看重他,再三送给他,李元恺没办法才收下了。过了一会儿,他又把身上穿的粗布丝绸还给了元行冲,说:“我不能接受不义之财。”之前,定州的崔元鉴擅长《礼》学,靠着张易的关系,被授予朝散大夫的官职,在家享用半俸禄。李元恺批评他说:“没有功劳却拿俸禄,这是要招灾的啊!”李元恺最后活到八十多岁去世了。
卫大经,是蒲州解县人,为人品德高尚,说话从不食言。武则天当政的时候,曾召见他,他坚决推辞说自己有病。他一向和魏州的夏侯乾童关系很好,听说夏侯乾童的母亲去世了,盛夏酷暑,他步行去吊唁。有人劝他说:“现在是大热天,路途遥远,不如写封信吧。”卫大经回答说:“书信能表达我的全部心意吗?”等他赶到的时候,夏侯乾童因为有事出去了,卫大经就在那里摆上席子,行了吊唁的礼节,没向夏侯家打听什么就回去了。开元初年,毕构担任刺史,派县令孔慎言去拜访卫大经,卫大经推辞不见。
卫大经对《易经》研究很深,人们称他为“《易》圣”。他预先占卜了自己的死期,自己动手挖好了墓穴,立好了墓志铭,结果正如他所预言的那样去世了。
武攸绪是武则天的哥哥武惟良的儿子。他为人淡泊名利,不喜欢追求荣华富贵,喜欢读《易经》和庄子的书。年轻的时候,他曾经改名换姓,在长安城里算命,赚到的钱都随手送人了。后来,他被朝廷任命为太子通事舍人,一步步升迁,做到扬州大都督府长史、鸿胪少卿这些官职。武则天革命成功后,封他为安平郡王,还让他去封禅中岳嵩山,但他坚决辞官,想要隐居。朝廷起初怀疑他是装的,就答应了他的请求,想看看他到底会怎么做。
结果武攸绪真的在山岩下过起了隐居生活,就跟个隐士一样。后来,朝廷派了他的哥哥武攸宜去劝他出来做官,但他始终不肯,朝廷这才对他另眼相看。他就在龙门山和少室山之间游荡,冬天用茅草和茱萸树枝遮风挡雨,夏天住在山洞里。朝廷赏赐的金银锅碗瓢盆、粗布衣服,以及王公贵族送来的鹿皮袍子、白布帐子、瘿木酒杯,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他根本不用。他在颍阳买了田地,让家奴们种地,自己则混迹于百姓之中,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他晚年的时候,身体消瘦,眼睛里闪着紫光,白天都能看到星星。
中宗当政初期,武攸绪被降封为巢国公,朝廷还派国子司业杜慎盈带着圣旨和车马去迎接他,想让他做太子宾客。但他苦苦哀求,想要回到山里,皇上最终同意了。后来,安乐公主出嫁,朝廷又派通事舍人李邈拿着皇帝的诏书去请他参加婚礼。武攸绪快到的时候,皇帝下令在两仪殿设好席位,准备行问候之礼,还下令说,武攸绪来的时候,穿山衣葛巾就行,不用通报姓名,也不用行大礼。武攸绪到了之后,换上了冠服,仪仗队进入宫殿,通事舍人引导他入座,武攸绪却跑到正常的朝臣席位上,行了两次跪拜大礼。皇帝很惊讶,礼仪还没进行完,朝臣们都感叹不已。朝廷赏赐的东西他一样都没接受,亲戚朋友来拜访,除了寒暄几句,他一句话也不说。他离开京城的时候,中书省、门下省的官员、学士、五品以上的朝官都到城东送他。
没过多久,韦氏家族被诛杀,武氏一族也遭到牵连,只有武攸绪幸免于难。睿宗皇帝担心他心里不安,就下诏书安慰他,再次邀请他做太子宾客,但他还是没答应。后来,谯王重福造反,武攸绪被诬陷下狱。张说上表请求把他放逐到庐山,中书令姚元崇奏请皇上说:“武攸绪在武则天当政的时候,从来没有擅自出过远门,现在州县却要强行把他送走,这会让百姓感到震惊和惋惜。希望皇上恩准他回到嵩山旧居,让州县派人定期去探望他。”皇上同意了。武攸绪在开元十一年去世。
白履忠是河南浚仪人,精通文史,住在古大梁城,当时人们称他为梁丘子。景云年间,朝廷召他当校书郎,但他放弃了官职。开元十年,刑部尚书王志愔推荐白履忠学识渊博,品德高尚,可以代替褚无量、马怀素在宫中侍读,国子祭酒杨玚也上表称赞他的才能,朝廷再次召他进京。但他以年老体弱为由推辞,朝廷就授予他朝散大夫的官职。他请求回家,皇上特地给他手诏,准许他在京城游览一段时间,再慢慢回乡。白履忠在京城待了几个月才离开。
他的同乡吴兢劝他说:“你一向穷困,连一斗米、一匹布都得不到,就算得到五品官职又有什么好处呢?”白履忠回答说:“以前契丹入侵,家里被征去当民夫,因为我读书,县里才免除了我的徭役。现在我终身隐居,免除了徭役,这可不是轻易就能得到的啊!”
卢鸿,字颢然,祖籍幽州范阳,后来迁居洛阳。他学识渊博,擅长书写籀文,住在嵩山。唐玄宗开元初年,朝廷多次隆重地征召他,但他都没去。开元五年,皇上发布诏书说:“卢鸿拥有泰一之道,具有中庸的品德,学识深邃精微,品格高洁。朕多次下诏征召,他每次都推辞,让朕一直盼望,已经好几年了。虽然他保持了隐士的清高品德,但却失掉了孝敬父母的责任,难道是朝廷的过错,还是他与生俱来就与众不同吗?难道是想让他纵情山水,去了就回不来了吗?礼仪有大的纲常,君臣的道理不能废除。现在京城就在附近,也不算劳累,有关部门要带上丰厚的礼物,再次传达我的旨意,希望他能改变主意,满足我的愿望。”
鸿到达东都,拜见皇帝时没有下拜,宰相派通事舍人询问原因,他回答说:“礼仪是忠信的体现,我敢用忠信来侍奉皇上。”皇帝召他到内殿,摆酒设宴。授予他谏议大夫的官职,他坚决推辞。皇帝又下诏书,允许他回到嵩山,每年给他一百斛米、五十匹绢,并派府县官员送他回家,朝廷的得失,让他上书禀报。临走时,皇帝赐给他隐居的服装,并下令为他建造草堂,恩宠非常优厚。卢鸿回到山中,扩建了住所,聚集的学生多达五百人。他死后,皇帝赐给他一万钱。卢鸿居住的地方,他自己取名为宁极云。
吴筠,字贞节,是华州华阴人。他精通经史,文笔优美,曾经参加进士考试,但没考中。他性格耿直,看不惯世俗的沉浮,于是离开官场,去南阳倚帝山隐居。
天宝年间初期,朝廷召他进京,他请求登记为道士,于是就去了嵩山,拜潘师正为师,学习道家法术。后来他又到天台山游历,观赏大海,并和一些有名的文人雅士交往,他的文章也传到了京城。唐玄宗派使者召见他到太极殿,两人谈得很投机,玄宗皇帝就让他在翰林院供职,吴筠还献上了《玄纲》三篇。皇帝曾经问他关于道家修炼的事,吴筠回答说:“要深入了解道家思想,最好的就是《老子》五千言,其他的都是浪费纸张罢了。”皇帝又问他神仙炼丹的方法,吴筠回答说:“这是世俗人追求的东西,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不是您应该关注的。”吴筠每次向皇帝陈述意见,都围绕着儒家教化和国家大事,用含蓄的语言来劝谏天子,皇帝很重视他的意见。一些和尚嫉妒吴筠受到皇帝的赏识,而高力士本来就信奉佛教,他们就一起在皇帝面前诋毁吴筠。吴筠也预感到天下将要大乱,就恳求皇帝让他回到嵩山。皇帝下令为他建造道观。安禄山准备起兵叛乱的时候,吴筠又回到了茅山。安史之乱爆发,两京沦陷,江淮地区盗贼四起,于是吴筠东渡到了会稽剡中。大历十三年,吴筠去世,他的弟子们追谥他为宗元先生。
一开始,吴筠因为得罪了高力士而被贬斥,所以他的文章里对佛教多有批评。吴筠和孔巢父、李白关系很好,他们的诗歌创作不相上下。
潘师正,是贝州宗城人。他年轻的时候母亲去世,他在母亲墓旁居住守孝,以孝闻名。后来他跟随王远知学习道家法术,居住在逍遥谷。高宗皇帝到东都巡幸,召见了他,问他需要什么,潘师正回答说:“茂密的松树和清澈的泉水,这就是我需要的,这些这里已经都有了。”皇帝非常欣赏他,下令在他的住所建造崇唐观。后来在建造奉天宫的时候,又下令在逍遥谷修建宫门,南门叫仙游门,北门叫寻真门。当时太常寺献上新的乐曲,皇帝把这些乐曲改名为《祈仙》、《望仙》、《翘仙曲》。潘师正去世的时候,享年九十八岁,朝廷追赠他太中大夫的官职,谥号体玄先生。
话说,有个叫刘道合的,也跟他的师傅潘师正一起住在嵩山。皇上当时在嵩山建了太一观,就让他住在那儿。有一次要封禅泰山,结果一直下雨不停,皇上就让刘道合去祈祷,没一会儿雨就停了。然后皇上就派人快马加鞭先去泰山祈福。刘道合得到赏赐后,就都分给了穷人,自己一点也不留。
后来在咸亨年间,他为皇上炼丹,丹成之后就去世了。皇上后来修建宫殿,把刘道合的墓地迁走了。打开棺材一看,发现他的遗体像蝉蜕一样脱落了。皇上听说后,很惋惜地说:“他为我炼丹,结果自己却先服用了。”不过,剩下的丹药并没有什么异常。
司马承祯,字子微,洛州温县人。他是潘师正的弟子,学习了辟谷、导引等道家养生术,样样精通。潘师正很器重他,说:“我继承了陶弘景正一法的衣钵,已经传到第四代了。” 于是司马承祯辞别师傅,到处游历名山大川,最后隐居在天台山,很少下山。武则天曾经召见他,但他没待多久就离开了。后来唐睿宗又派他的哥哥司马承祎去请他。司马承祯到了宫里,皇上把他带到内廷,问他修道的方法。司马承祯回答说:“修道就是要不断地减少,减少再减少,最终达到无为而治的境界。就连眼耳鼻舌身意感知到的东西,减少起来都很不容易,更何况去攻击不同的学说,增加思想负担呢?”皇上问:“修身如此,治国又该如何呢?”司马承祯回答说:“治国如同治身一样,要保持内心平静,与世无争,顺其自然,不偏私,这样天下才能太平。”皇上感叹道:“这真是《广成子》里的说法啊!”于是赏赐给他宝琴和霞纹披帛,然后让他回去了。
开元年间,他又一次被召到京城。唐玄宗下令在王屋山为他建造坛室居住。司马承祯擅长篆书和隶书,皇上命他用三种字体书写《老子》,刻成碑文。皇上还让玉真公主和光禄卿韦縚到他住的地方,按照金箓道法设坛祭祀,并给予他丰厚的赏赐。他去世时,享年八十九岁,追赠银青光禄大夫,谥号贞一先生,皇上还亲自为他撰写碑文。
从潘师正、刘道合到司马承祯这些人,说话都很诙谐古怪,像个方士一样,但不能只看表面,要理解他们隐晦的含义。
贺知章,字季真,越州永兴人。他性格旷达洒脱,很会说话,和他的族姑子陆象先关系很好。陆象先曾经对别人说:“季真谈吐优雅,风流倜傥,我一天不见他,心里就觉得难受。”
一开始,张说通过进士考试,一路升迁,当上了太常博士。后来张说担任丽正殿修书使,推荐了贺知章、徐坚、赵冬曦等人参与修书工作,负责编写《六典》等书籍,但多年来没什么显著的功劳。开元十三年,他升任礼部侍郎,同时兼任集贤院学士,一天之内就接受了两个官职的任命。宰相源乾曜问张说:“贺公一下子得到两个官职的任命,真是荣耀啊!不过,学士和侍郎,哪个更好呢?”张说回答说:“侍郎是体面的官职,但说到底只是个执行公务的官员;学士则要通晓先王之道,掌握经史典籍的精髓,才能胜任。这就是两者之间的区别。”唐玄宗自己都赞赏他的回答,并赐予赏赐。后来,张说又升任太子右庶子,负责侍读。
申王去世后,朝廷要选拔负责吊唁的官员,贺知章在选拔过程中处理不公,他的儿子受到牵连,上告朝廷,贺知章没办法平息此事,于是主动向朝廷坦白,承担责任,大家都觉得他很正直,结果被贬到工部。肃宗当上太子后,贺知章被提升为宾客,授予秘书监的职位,而当时的左补阙薛令之也兼任侍读。当时东宫的官员很多年都没升迁,薛令之就在宫墙上写字,表达自己对朝廷礼遇的失望。唐玄宗看到后,又题字“听自安者”,薛令之干脆辞官,步行回家乡。
贺知章晚年生活非常放荡不羁,经常在街巷里游玩,自称“四明狂客”和“秘书外监”。每次喝醉了,就写诗作赋,笔不停歇,写出来的作品都很不错,从不修改润色。他擅长草书和隶书,喜欢他书法的人总是带着笔墨纸砚跟着他,只要他兴致来了,就提笔书写,从不拒绝,但往往只写十几个字就停笔了,这些作品后来都被世人视为珍宝。
天宝年间,贺知章生病了,梦见自己游历了皇宫,醒来后过了几天,他就请求朝廷允许他出家当道士,回到家乡。朝廷批准了他的请求,把他的宅子改建成千秋观,让他居住。他又请求朝廷赐给他周宫湖几顷地作为放生池,朝廷就赐给他镜湖剡川的一段水域。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唐玄宗还赐诗一首,太子和百官都为他送行。朝廷还提升他的儿子贺僧子为会稽郡司马,赐给他绯红色的鱼袋,让他侍奉贺知章,他的小儿子也被允许出家当道士。贺知章去世时,享年八十六岁。肃宗乾元年间,因为贺知章与朝廷的旧谊,追赠他为礼部尚书。
薛令之是长溪人。肃宗也因为旧情想召见他,但薛令之已经去世了。
秦系,字公绪,是浙江绍兴人。唐朝天宝末年,天下大乱,他躲到了剡溪。后来,北都留守薛兼训推荐他当右卫率府仓曹参军,但他没接受。他跑到泉州,南安有个九日山,山上有一百多棵大松树,当地人说这是东晋时候种的。秦系就在山上搭了个小棚子住下,凿个石头当墨磨,专心致志地注释《老子》,好几年都没下山。泉州刺史薛播几次登门拜访,逢年过节还送来羊和酒,可秦系连城门都没出过。后来姜公辅被贬官到那里,见到秦系就舍不得离开,一待就是一整天。他还特意在秦系旁边盖了房子住,完全忘记了被贬谪的苦闷。姜公辅去世后,他的妻子远在千里之外,秦系还帮他把葬在了山下。张建封听说秦系这么清高,难以请动,就请求朝廷给他一个校书郎的职位。
秦系和诗人刘长卿关系很好,两人经常互相赠诗。权德舆评价说:“刘长卿自认为在五言诗方面是坚不可摧的长城,而秦系却像一支精锐部队,攻破了他的防线,虽然年老,却依然强劲。”后来,秦系东渡到南京,八十多岁的时候去世了。南安的百姓非常怀念他,为他建了一座亭子,还把那座山改名叫高士峰。
张志和,字子同,是浙江金华人。他最初的名字叫张龟龄。他父亲曾在朝廷做官,教他兄弟俩读书,还写了《象罔》、《白马证》等文章来辅助讲解。他母亲怀孕时,梦见枫树长在肚子上,后来生下了他。十六岁时,张志和考中了明经,写文章给肃宗皇帝看,皇帝非常赏识他,让他在翰林院当差,还授予他左金吾卫录事参军的官职,并赐给他新的名字。后来,他因为犯错被贬到南浦当尉,后来大赦天下才回到家乡。因为父母都去世了,他便不再做官,隐居在江湖,自称“烟波钓徒”。他写了《玄真子》这本书,也以此为号。有人叫韦诣的,请他写了《内解》。张志和还写了十五篇《太易》,里面有三百六十五个卦象。
他哥哥张鹤龄担心他一直隐居不回来,就在浙江绍兴东郊为他盖了一间草屋,用野草盖顶,屋梁柱子都没经过斧头加工。张志和用豹皮作席子,穿棕鞋,钓鱼从来不用鱼饵,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能不能钓到鱼。县令要开挖水渠,他拿着畚箕帮忙,脸上一点怨言都没有。他曾经想用粗布做一件皮袍,嫂子就亲自纺线织布,衣服做好后,即使在夏天,他也穿着它,从不脱下。
观察使陈少游去拜访他,结果待了一整天都没走。陈少游还把志和住的地方命名为“玄真坊”。因为大门太窄了,陈少游又花钱买了地,把大门弄得宽敞起来,还给这条巷子起名叫“回轩巷”。之前大门堵着流水,没有桥,少游就让人修了一座桥,人们都叫它“大夫桥”。皇帝曾经赏赐给他一个男奴和一个女奴,志和就让他们结为夫妻,分别取名叫“渔童”和“樵青”。
陆羽经常问他:“都有谁来拜访你呢?”志和回答说:“我的房子是广阔的天地,我的烛光就是明月,我和天下所有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从来没有什么分别,哪里有什么来来往往的人呢?”颜真卿当湖州刺史的时候,志和去拜见他,颜真卿见他的船破旧漏水,想帮他换一条,志和说:“我希望拥有一艘可以漂浮的房子,在苕溪和霅溪之间自由往来。”他说话总是这么机智敏捷。
他擅长画山水画,喝酒喝高兴了,就敲鼓吹笛,拿起笔来就能画出一幅好画。他还写过一首《渔歌》,宪宗皇帝非常喜欢,想得到这首歌,但始终没能如愿。李德裕称赞志和说:“他隐居却有名声,显达却无所求,不贫穷也不显达,就像严光一样。”
孙述睿,越州山阴人,是梁朝侍中休源的八世孙。他的高祖孙德绍,曾经在窦建德手下当过中书侍郎,还曾经起草过一份檄文,狠狠地批评了唐太宗。后来贼寇平定后,窦建德把他带到汜水楼上,责问他说:“你用檄文诽谤我,怎么说?”孙德绍回答说:“狗叫不是针对它的主人。”窦建德大怒:“贼寇就是你的主人吗?”于是下令让壮士把他从楼上摔死。他的曾祖孙昌寓,字广成,贞观年间参加对策考试,成绩名列前茅,后来做过魏州司马,政绩显著,唐太宗却没让他当刺史。他做了三年官,皇帝还专门下诏书褒奖他,并提升他为膳部郎中。他的祖父孙舜,字奉先,做过监察御史,后来因为犯了错误被贬到成武县做县令,却能做到让野鸡在朝廷上驯服。
孙述睿从小和哥哥孙充符、弟弟孙克让一起孝敬父母,父母去世后,兄弟三人一起隐居在嵩山。而孙述睿特别爱好学习。大历年间,刘晏向代宗皇帝推荐了他,于是他被朝廷召为太常寺协律郎,后来又升迁为司勋员外郎、史馆修撰。孙述睿每次升迁,都会去朝廷谢恩。不久之后,他又以生病为由辞官回家,这成了他的常态。
皇上登基后,就封他当谏议大夫,还派河南尹赵惠伯带着圣旨和礼物,隆重地把他送过去。到了之后,皇上在偏殿接见了他,还赏赐给他宅子和马匹,还让他兼任皇太子的老师。他坚决推辞,但皇上没同意。过了一段时间,皇上才把他调到秘书省少监,兼任右庶子,又让他参与修撰史书。他参与修撰的《地理志》非常详尽,从头到尾都非常完善。他为人非常谦逊,从来不跟人发生冲突。即使是跟亲朋好友聚会,他也是非常严肃沉默,一天到晚都不怎么说话,大家都挺敬畏他的。他跟令狐峘在同一个部门工作,令狐峘经常对他进行侮辱,但他始终没有计较,当时的人都称赞他是个长者。
贞元四年,皇上想起平凉战役的惨痛,非常悲痛,因为觉得他为人正直诚恳,所以派他去主持祭祀活动,并代表皇上祭奠死难将士。后来他又因为生病请求辞职,皇上过了一段时间才批准,让他以太子宾客的身份回乡养老,还赏赐给他五十匹布和一套衣服。按照惯例,退休官员是不发放俸禄的,但皇上破例给他发了。他去世的时候七十一岁,死后被追赠为工部尚书。
他的儿子叫敏行,字至之。元和初年,他考中了进士。当时岳州、鄂州的节度使吕元膺看重他的才能,把他留在节度使府上。吕元膺后来调任东都和河中,他就跟着节度使一起搬迁。后来他进京做了右拾遗,之后又升迁了四次,做到司勋郎中、集贤殿学士、谏议大夫。李绛被害,这件事的责任在监军杨叔元身上,当时没有人敢说话,只有敏行上书弹劾杨叔元,结果杨叔元因此受到了处罚。他父亲是名臣,他从小就品行端正,当官后,能结交当时的豪杰,名声一时无两,但他的操守却不如他父亲。他去世的时候三十九岁,死后被追赠为工部侍郎。
陆羽,字鸿渐,还有一个名字叫疾,字季疵,是复州竟陵人。他身世不明,有人说是一个和尚在河边捡到他,然后把他养大。长大后,他用《易经》给自己占卜,卜到了《蹇》卦的《渐》爻,卦辞是:“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于是他就以“陆”为姓,并以此为名和字。
小时候,老师教他写那种横着写的字,他回答说:“我终身没有兄弟,又断绝了后代,这怎么能算是孝顺呢?”老师很生气,让他拿着粪桶清理厕所,又让他去放牛三十头,羽潜就在牛背上用竹子刻字。得到张衡的《南都赋》,他却读不懂,就装模作样地像小孩子那样小声念叨,好像读得很熟练的样子。老师把他关起来,让他去砍除杂草。 他记东西的时候,总是迷迷糊糊的,好像总是记不住,过了日子又写不出来,管事的人就用鞭子狠狠地打他。他因此叹息说:“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我为什么还学不会写字呢!”他哭泣得不能自已,就离家出走了,藏起来做了戏子,写了几千字的滑稽戏。
天宝年间,州里举行盛大的宴会,官员们请羽潜当乐师。太守李齐物见到他,觉得他很特别,就给了他书看,于是他就住在火门山。他相貌粗陋,说话口吃,但是却很能言善辩。听到别人有优点,就好像自己也有似的;看到别人有缺点,就规劝得非常尖锐,甚至会得罪人。跟朋友一起聚会,只要心里有什么想法,他就立刻离开,人们都觉得他脾气很暴躁。跟别人约好了时间,不管刮风下雨,还是遇到老虎和狼,他都不会迟到。上元初年,他又隐居到苕溪,自称桑苎翁,闭门著书。有时独自一人在野外行走,一边吟诵诗歌,一边敲打树木,徘徊不定,不能尽兴,有时就恸哭着回家,所以当时的人都说他是现在的接舆。过了很久,朝廷下诏命他担任太子文学,又调任太常寺太祝,但他都没有就任。贞元末年,他去世了。
羽潜特别喜欢喝茶,写了三篇关于茶的著作,详细地论述了茶的起源、制作方法和茶具,天下人都因此更加了解饮茶了。当时卖茶的人,甚至把羽潜的陶像放在灶火旁边祭祀,把他当作茶神。有个叫常伯熊的人,根据羽潜的论述,又广泛地阐述了茶的功效。御史大夫李季卿到江南宣慰,路过临淮,知道常伯熊擅长煮茶,就召见了他,常伯熊拿着茶具到李季卿面前,李季卿连喝了两杯。到了江南,又有人推荐羽潜,李季卿就召见了他。羽潜穿着粗布衣服,提着茶具进去了,李季卿却没有对他行礼,羽潜为此感到很羞愧,于是又写了《毁茶论》。此后,爱喝茶的风气更加盛行,当时回纥人入朝,开始用马匹来换茶叶。
崔觐,是梁州城固人。他靠读书为生,自己种地耕田,维持生计。年纪大了,没有儿子,就把田地房屋和钱财分给奴婢们,让他们各自过日子,自己和妻子则隐居在南山。他们约定,奴婢们路过他们家,就给他们酒食款待,夫妻俩就一起吟诗唱歌,互相取乐。后来,山南西道节度使郑余庆请他当参谋,一再催促他上任,但他不懂官场上的事,郑余庆就夸他是位长者,很尊重他。唐文宗的时候,左补阙王直方,是崔觐老家同乡,他上书朝廷论事,被召见在便殿,还被派去寻找隐居的贤才。王直方推荐了崔觐的高尚品德,朝廷就下诏书,任命他为起居郎,但他以生病为由推辞,没有赴任。
陆龟蒙,字鲁望,是陆元方七世孙。他父亲陆宾虞,因为文章好,当上了侍御史。陆龟蒙从小就很有才气,放荡不羁,通晓《六经》的大义,尤其精通《春秋》。他参加进士考试,一次没考中,就去投奔湖州刺史张抟,张抟先后担任湖州、苏州刺史,都把他留在身边当助手。有一次他到饶州,三天都没去拜访任何人。饶州刺史蔡京带着属下官员前去拜见他,陆龟蒙很不高兴,拂袖而去。
他住在松江甫里,写了很多文章,即使生活困苦,疾病缠身,每天的钱财都不够十天花销,但他也没停止写作。文章写好后,他就把稿子塞进箱子里,有时候好几年都不再看。有些好事者偷了他的文章,他看到别人熟读他的文章后,就赶紧抄录下来,认真校对,经常手里拿着红笔和黄笔修改,虽然收藏的不多,但都很精良,值得流传。别人借他的书,书页破损或错乱,他一定会仔细整理、修补、校正。他很乐意教别人学习,讲解文章从不厌倦。
我祖上家境还算殷实,有几百亩田地,三十多间房子。但是,田地地势低洼,一下雨就和江水连通了,所以经常闹饥荒。我每天都得自己扛着锄头、铁锹干活,累得没完没了。有人笑话我太辛苦,我就说:“尧舜时代,百姓生活都非常贫苦,大禹更是磨破了脚掌。他们都是圣人尚且如此勤劳,我一个普通老百姓,哪敢偷懒呢?”
我特别喜欢喝茶,就在顾渚山脚下弄了个茶园,每年收茶叶自己评判等级。张又新写的《水说》里,提到了七种好水,其中第二种是慧山泉,第三种是虎丘井,第六种是松江水。只要有人帮我弄到这些好水,就算一百里路程我也愿意。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因为喝酒喝多了,病了好长时间,好几次才缓过来。后来,即使有客人来,我也只是把茶壶和茶杯摆好,自己却不喝了。我不喜欢和那些俗人交往,就算他们登门拜访,我也根本不见。我不骑马,出行就乘船,船上铺着蓬席,带着书、茶具、笔墨纸砚和钓鱼工具来回走动。人们都叫我“江湖散人”,也有人叫我“天随子”、“甫里先生”,我自己则把自己比作涪翁、渔父、江上丈人。那些达官贵人请我去做官,我都没答应。
李蔚和卢携素是我的好朋友,他们当了大官后,想把我请去当左拾遗。可圣旨还没到,我就去世了。光化年间,韦庄上表推荐我和孟郊等十个人,都追赠为右补阙。
我家住在苏州,门前有一块大石头。我的远祖陆绩曾经在吴国做郁林太守,卸任回乡时,身无长物,船太轻无法渡海,就用这块石头压舱,人们称赞他清廉,就把这块石头叫做“郁林石”,我们家世世代代都守护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