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远 陆德明 曹宪 颜师古(时相 游秦) 孔颖达(王恭 马嘉运)欧阳询(通) 朱子奢 张士衡(贾大隐) 张后胤 盖文达(文懿) 谷那律(从政) 萧德言(许叔牙 子儒) 敬播(刘伯庄 秦景通 刘讷言)
高祖始受命,鉏类夷荒,天下略定,即诏有司立周公、孔子庙于国学,四时祠。求其后,议加爵土。国学始置生七十二员,取三品以上子、弟若孙为之;太学百四十员,取五品以上;四门学百三十员,取七品以上。郡县三等,上郡学置生六十员,中、下以十为差;上县学置生四十员,中、下亦以十为差。又诏宗室、功臣子孙就秘书外省,别为小学。
太宗身櫜鞬,风纚露沐,然锐情经术,即王府开文学馆,召名儒十八人为学士,与议天下事。既即位,殿左置弘文馆,悉引内学士番宿更休;听朝之间,则与讨古今,道前王所以成败,或日昃夜艾,未尝少怠。贞观六年,诏罢周公祠,更以孔子为先圣,颜氏为先师,尽召天下惇师老德以为学官。数临幸观释菜,命祭酒博士讲论经义,赐以束帛。生能通一经者,得署吏。广学舍千二百区,三学益生员,并置书、算二学,皆有博士。大抵诸生员至三千二百。自玄武屯营飞骑,皆给博士受经,能通一经者,听入贡限。四方秀艾,挟策负素,坌集京师,文治煟然勃兴。于是新罗、高昌、百济、吐蕃、高丽等群酋长并遣子弟入学,鼓笥踵堂者,凡八千余人。纡侈袂,曳方履,訚訚秩秩,虽三代之盛,所未闻也。帝又雠正《五经》缪阙,颁天下示学者,与诸儒稡章句为义疏,俾久其传。因诏前代通儒梁皇偘、褚仲都、周熊安生、沈重、陈沈文阿、周弘正、张讥、隋何妥、刘炫等子孙,并加引擢。二十一年,诏“左丘明、卜子夏、公羊高、谷梁赤、伏胜、高堂生、戴圣、毛苌、孔安国、刘向、郑众、杜子春、马融、卢植、郑玄、服虔、何休、王肃、王弼、杜预、范宁二十一人,用其书,行其道,宜有以褒大之,自今并配享孔子庙廷”。于是唐三百年之盛,称贞观,宁不其然。
高宗尚吏事,武后矜权变,至诸王驸马,皆得领祭酒。初,孔颖达等始署官,发《五经》题与诸生酬问;及是,惟判祥瑞案三牒即罢。
玄宗诏群臣及府郡举通经士,而褚无量、马怀素等劝讲禁中,天子尊礼,不敢尽臣之。置集贤院部分典籍、乾元殿博汇群书至六万卷,经籍大备,又称开元焉。禄山之祸,两京所藏,一为炎埃,官啇私楮,丧脱几尽,章甫之徒,劫为缦胡。于是嗣帝区区救乱未之得,安暇语贞观、开元事哉?自杨绾、郑余庆、郑覃等以大儒辅政,议优学科,先经谊,黜进士,后文辞,亦弗能克也。文宗定《五经》,镵之石,张参等是正讹文,寥寥一二可纪。由是观之,始未尝不成于艰难,而后败于易也。
尝论之,武为救世砭剂,文其膏粱欤!乱已定,必以文治之。否者,是病损而进砭剂,其伤多矣!然则武得之,武治之,不免霸且盗,圣人反是而王。故曰武创业,文守成,百世不易之道也。若乃举天下一之于仁义,莫若儒。儒待其人,乃能光明厥功,宰相大臣是已。至专诵习传授、无它大事业者,则次为《儒学篇》。
徐旷,字文远,以字行。南齐司空孝嗣五世孙。父彻,梁秘书郎,尚元帝女安昌公主。江陵陷,俘以西,客偃师,贫不能自给。兄文林鬻书于肆,文远日阅之,因博通《五经》,明《左氏春秋》。时耆儒沈重讲太学,授业常千人,文远从之质问,不数日辞去。或问其故,答曰:“先生所说,纸上语耳。若奥境,彼有所未见者,尚何观?”重知其语,召与反复研辩,嗟叹其能。性方正,举动纯重,窦威、杨玄感、李密、王世充皆从受学。
隋开皇中,累迁太学博士,诏与汉王谅授经。会谅反,除名为民。大业初,礼部侍郎许善心荐文远及包恺、褚徽、陆德明、鲁达为学官,擢国子博士,恺等为太学博士。世称《左氏》有文远,《礼》有褚徽,《诗》有鲁达,《易》有陆德明,皆一时冠云。文远说经,遍举先儒异论,分明是非,乃出新意以折衷,听者忘劳。越王侗署国子祭酒。
时洛阳饥,文远自出城樵拾,为李密所得。密使文远南向坐,备弟子礼拜之,文远谢曰:“前日以先王之道授将军,今将军拥兵百万,威振四海,犹能屈体老夫,此盛德也,安敢不尽?将军若欲为伊、霍,继绝扶倾,吾虽老,犹愿尽力;如为莽、卓,乘危迫险,则仆耄矣,无能为也!”密顿首曰:“幸得位上公,思所以竭力,先征化及刷国耻,然后入见天子,请罪于有司,惟先生教之。”答曰:“将军,名臣子,累世尽节,前陷玄感党,迷未远而复,今若终之以忠,天下之人所望于将军者。”密顿首曰:“恭闻命。”俄而世充专制,密又问焉,对曰:“彼残忍而意褊促,必速于乱,将军非破之不可以朝。”密曰:“常谓先生儒者,不学军旅,至筹大计,乃明略过人。”
密败,复入东都。世充给稍异等,而文远见辄先拜。或问:“君踞见李密而下王公,何邪?”答曰:“密,君子,能受郦生之揖;世充,小人,无容故人义。相时而动可也。”世充僭号,以为国子博士。子士会奔长安,世充怒,绝其禀,文远饿几死,数矣。身出樵,为罗士信所获,送京师,仍为国子博士。
高祖幸国学观释奠,文远发《春秋》题,论难锋生,随方占对,莫能屈。帝异之,封东莞县男。卒,年七十四。
孙有功,自有传。
陆元朗,字德明,以字行,苏州吴人。善名理言,受学于周弘正。陈太建中,后主为太子,集名儒入讲承光殿,德明始冠,与下坐。国子祭酒徐孝克敷经,倚贵纵辩,众多下之,独德明申答,屡夺其说,举坐咨赏。解褐始兴国左常侍。陈亡,归乡闬。
隋炀帝擢秘书学士。大业间,广召经明士,四方踵至。于是德明与鲁达、孔褒共会门下省相酬难,莫能诎。迁国子助教。越王侗署为司业,入殿中授经。王世充僭号,封子玄恕为汉王,以德明为师,即其庐行束脩礼。德明耻之,服巴豆剂,僵偃东壁下。玄恕入拜床垂,德明对之遗利,不复开口,遂移病成皋。
世充平,秦王辟为文学馆学士,以经授中山王承乾,补太学博士。高祖已释奠,召博士徐文远、浮屠慧乘、道士刘进喜各讲经,德明随方立义,遍析其要。帝大喜曰:“三人者诚辩,然德明一举辄蔽,可谓贤矣!”赐帛五十匹,迁国子博士,封吴县男。卒。
论撰甚多,传于世。后太宗阅其书,嘉德明博辩,以布帛二百段赐其家。
子敦信,麟德中,繇左侍极检校右相,累封嘉兴县子,以老疾致仕,终大司成。
曹宪,扬州江都人。仕隋为秘书学士,聚徒教授凡数百人,公卿多从之游。于小学家尤邃,自汉杜林、卫宏以后,古文亡绝,至宪复兴。炀帝令与诸儒撰《桂苑珠丛》,规正文字。又注《广雅》,学者推其该,藏于秘书。
贞观中,扬州长史李袭誉荐之,以弘文馆学士召,不至,即家拜朝散大夫,当世荣之。太宗尝读书,有奇难字,辄遣使者问宪,宪具为音注,援验详复,帝咨尚之。卒,年百余岁。
宪始以梁昭明太子《文选》授诸生,而同郡魏模、公孙罗、江夏李善相继传授,于是其学大兴。句容许淹者,自浮屠还为儒,多识广闻,精故训,与罗等并名家。罗官沛王府参军事、无锡丞。模,武后时为左拾遗,子景倩亦世其学,以拾遗召,后历度支员外郎。善,见子邕传。
颜师古,字籀,其先琅邪临沂人。祖之推,自高齐入周,终隋黄门郎,遂居关中,为京兆万年人。父思鲁,以儒学显。武德初,为秦王府记室参军事。
师古少博览,精故训学,善属文。仁寿中,李纲荐之,授安养尉。尚书左仆射杨素见其年弱,谓曰:“安养,剧县。子何以治之?”师古曰:“割鸡未用牛刀。”素惊其言大,后果以干治闻。时薛道衡为襄州总管,与之推旧,佳其才,每作文章,令指摘疵短。俄失职,归长安,不得调,窭甚,资教授为生。
高祖入关,谒见长春宫,授朝散大夫,拜敦煌公府文学,累迁中书舍人,专典机密。师古性敏给,明练治体。方军国务多,诏令一出其手,册奏之工,当时未有及者。太宗即位,拜中书侍郎,封琅邪县男,以母丧解。服除,还官。岁余,坐公事免。
帝尝叹《五经》去圣远,传习浸讹,诏师古于秘书省考定,多所厘正。既成,悉诏诸儒议,于是各执所习,共非诘师古。师古辄引晋、宋旧文,随方晓答,谊据该明,出其悟表,人人叹服。寻加通直郎、散骑常侍。帝因颁所定书于天下,学者赖之。
俄拜秘书少监,专刊正事,古篇奇字世所惑者,讨析申孰,必畅本源。然多引后生与雠校,抑素流,先贵势,虽商贾富室子,亦窜选中,由是素议薄之,斥为郴州刺史。未行,帝惜其才,让曰:“卿之学,信可称者,而事亲居官,朕无闻焉。今日之行,自谁取之?念卿曩经任使,朕不忍弃,后宜自戒。”师古谢罪,复留为故官。
师古性简峭,视辈行傲然,罕所推接。既负其才,早见驱策,意望甚高。及是频被谴,仕益不进,罔然丧沮,乃阖门谢宾客,巾褐裙帔,放情萧散,为林墟之适。多藏古图画、器物、书帖,亦性所笃爱。与撰《五礼》成,进爵为子。又为太子承乾注班固《汉书》上之,赐物二百段、良马一,时人谓杜征南、颜秘书为左丘明、班孟坚忠臣。
帝将有事泰山,诏公卿博士杂定其仪,而论者争为异端。师古奏:“臣撰定《封禅仪注书》在十一年,于时诸儒谓为适中。”于是以付有司,多从其说。迁秘书监、弘文馆学士。十九年,从征辽,道病卒,年六十五,谥曰戴。
其所注《汉书》《急就章》大显于时。永徽三年,子扬廷为符玺郎,表上师古所撰《匡谬正俗》八篇。
初,思鲁与妻不相宜,师古苦谏,父不听,情有所隔,故帝及之。
师古弟相时,字睿,亦以学闻。为天策府参军事。贞观中,累迁谏议大夫,有争臣风。转礼部侍郎。羸瘠多病。”师古死,不胜哀而卒。
师古叔游秦,武德初,累迁廉州刺史,封临沂县男。时刘黑闼初平,人多强暴,比游秦至,礼让大行,邑里歌之,高祖下玺书奖劳。终郓州刺史。撰《汉书决疑》,师古多资取其义。
孔颖达,字仲达,冀州衡水人。八岁就学,诵记日千余言,暗记《三礼义宗》。及长,明服氏《春秋传》、郑氏《尚书》《诗》《礼记》、王氏《易》,善属文,通步历。尝造同郡刘焯,焯名重海内,初不之礼,及请质所疑,遂大畏服。
隋大业初,举明经高第,授河内郡博士。炀帝召天下儒官集东都,诏国子秘书学士与论议,颖达为冠,又年最少,老师宿儒耻出其下,阴遣客刺之,匿杨玄感家得免。补太学助教。隋乱,避地虎牢。
太宗平洛,授文学馆学士,迁国子博士。贞观初,封曲阜县男,转给事中。时帝新即位,颖达数以忠言进。帝问:“孔子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何谓也?”对曰:“此圣人教人谦耳。己虽能,仍就不能之人以咨所未能;己虽多,仍就寡少之人更资其多。内有道,外若无;中虽实,容若虚。非特匹夫,君德亦然。故《易》称‘蒙以养正’,‘明夷以莅众’。若其据尊极之位,衒聪耀明,恃才以肆,则上下不通,君臣道乖。自古灭亡,莫不由此。”帝称善。除国子司业,岁余,以太子右庶子兼司业。与诸儒议历及明堂事,多从其说。以论撰劳,加散骑常侍,爵为子。
皇太子令颖达撰《孝经章句》,因文以尽箴讽。帝知数争太子失,赐黄金一斤、绢百匹。久之,拜祭酒,侍讲东宫。帝幸太学观释菜,命颖达讲经,毕,上《释奠颂》,有诏褒美。后太子稍不法,颖达争不已,乳夫人曰:“太子既长,不宜数面折之。”对曰:“蒙国厚恩,虽死不恨。”剀切愈至。后致仕,卒,陪葬昭陵,赠太常卿,谥曰宪。
初,颖达与颜师古、司马才章、王恭、王琰受诏撰《五经》义训凡百余篇,号《义赞》,诏改为《正义》云。虽包贯异家为详博,然其中不能无谬冗,博士马嘉运驳正其失,至相讥诋。有诏更令裁定,功未就。永徽二年,诏中书门下与国子三馆博士、弘文馆学士考正之,于是尚书左仆射于志宁、右仆射张行成、侍中高季辅就加增损,书始布下。
颖达子志,终司业。志子惠元,力学寡言,又为司业,擢累太子谕德。三世司业,时人美之。
王恭者,滑州白马人。少笃学,教授乡闾,弟子数百人。贞观初,召拜太学博士,讲《三礼》,别为《义证》,甚精博。盖文懿、文达皆当时大儒,每讲遍举先儒义,而必畅恭所说。
马嘉运,魏州繁水人。少为沙门,还治儒学,长论议。贞观初,累除越王东阁祭酒。退隐白鹿山,诸方来授业至千人。十一年,召拜太学博士、弘文馆学士。以孔颖达《正义》繁酿,故掎摭其疵,当世诸儒服其精。高宗为太子,引为崇贤馆学士,数与洗马秦暐侍讲宫中,终国子博士。
欧阳询,字信本,潭州临湘人。父纥,陈广州刺史,以谋反诛。询当从坐,匿而免。江总以故人子,私养之。貌寝侻,敏悟绝人。总教以书记,每读辄数行同尽,遂博贯经史。仕隋,为太常博士。高祖微时,数与游,既即位,累擢给事中。
询初仿王羲之书,后险劲过之,因自名其体。尺牍所传,人以为法。高丽尝遣使求之,帝叹曰:“彼观其书,固谓形貌魁梧邪?”尝行见索靖所书碑,观之,去数步复返,及疲,乃布坐,至宿其傍,三日乃得去。其所嗜类此。贞观初,历太子率更令、弘文馆学士,封渤海男。卒,年八十五。
子通,仪凤中累迁中书舍人。居母丧,诏夺哀。每入朝,徒跣及门。夜直,藉藁以寝。非公事不语,还家辄号恸。年饥,未克葬,居庐四年,不释服。冬月,家人以毡絮潜置席下,通觉,即彻去。迁累殿中监,封渤海子。天授初,转司礼卿,判纳言事。辅政月余,会凤阁舍人张嘉福请以武承嗣为太子,通与岑长倩等固执,忤诸武意。及长倩下狱,坐大逆死,来俊臣并引通同谋,通虽被惨毒无异词,俊臣代占,诛之。神龙初,追复官爵。
通蚤孤,母徐教以父书,惧其堕,尝遗钱使市父遗迹,通乃刻意临仿以求售,数年,书亚于询,父子齐名,号“大小欧阳体”。褚遂良亦以书自名,尝问虞世南曰:“吾书何如智永?”答曰:“吾闻彼一字直五万,君岂得此?”曰:“孰与询?”曰:“吾闻询不择纸笔,皆得如志,君岂得此?”遂良曰:“然则何如?”世南曰:“君若手和笔调,固可贵尚。”遂良大喜。通晚自矜重,以狸毛为笔,覆以兔毫,管皆象犀,非是未尝书。
朱子奢,苏州吴人,从乡人顾彪授《左氏春秋》,善文辞。隋大业中,为直秘书学士。天下乱,辞疾还乡里。后从杜伏威入朝,授国子助教。
太宗贞观初,高丽、百济同伐新罗,连年兵不解。新罗告急,帝假子奢员外散骑侍郎,持节谕旨,平三国之憾。子奢有仪观,夷人尊畏之。二国上书谢罪,赠遗甚厚。初,子奢行,帝戒曰:“海夷重学,卿为讲大谊,然勿入其币,还当以中书舍人处卿。”子奢唯唯。至其国,为发《春秋》题,纳其美女。帝责违旨,而犹爱其才,以散官直国子学,累转谏议大夫、弘文馆学士。
始,武德时,太庙享止四室,高祖崩,将祔主于庙,帝诏有司详议。子奢建言:“汉丞相韦玄成奏立五庙,刘歆议当七,郑玄本玄成,王肃宗歆,于是历代庙议不能一。且天子七庙,诸侯五,降杀以两,礼之正也。若天子与子、男同,则间无容等,非德厚游广、德薄游狭之义。臣请依古为七庙。若亲尽,则以王业所基为太祖,虚太祖室以俟无疆,迭迁乃处之。”于是尚书共奏:“自《春秋》以来,言天子七庙,诸侯五,大夫三,士二。推亲亲,显尊尊,为不可易之法,请建亲庙六。”诏可。乃祔弘农府君、高祖神主为六室。及帝崩,礼部尚书许敬宗议:“弘农府君庙应毁。按玄成说,毁庙主当瘗,且四海常所宗享矣,举而瘗之,非神理所惬。晋范宣议别庙以奉毁庙之主,或言当藏天府。天府,瑞异所舍也。《礼》去祧有坛有墠,臣皆所未安。唐家宗庙,共殿异室,以右为首。若奉迁主纳右夹室,而得尊处,祈之祷之未绝也。”有诏如敬宗议。然言七庙者,本之子奢。
帝尝诏:“起居纪录臧否,朕欲见之以知得失,若何?”子奢曰:“陛下所举无过事,虽见无嫌,然以此开后世史官之祸,可惧也。史官全身畏死,则悠悠千载,尚有闻乎?”
池阳令崔文康坐事,栎阳尉魏礼臣劾治,狱成,御史言其枉。礼臣诉御史阿党,乞下有司杂讯,不如所言请死。鞫报礼臣不实,诏如请。子奢曰:“在律,上书不实有定罪,今抵以死,死者不可复生,虽欲自新弗可得。且天下惟知上书获罪,欲自言者,皆惧而不敢申矣。”诏可。
子奢为人乐易,能剧谈,以经谊缘饰。每侍宴,帝令论难群臣,恩礼甚笃。卒于官。
张士衡,瀛州乐寿人。父文庆,北齐国子助教。士衡九岁居母丧,哀慕过礼。博士刘轨思见之,为泣下,奇其操,谓文庆曰:“古不亲教子,吾为君成就之。”乃授以《诗》《礼》。又从熊安生、刘焯等受经,贯知大义。仕隋为余杭令,以老还家。
大业兵起,诸儒废学。唐兴,士衡复讲教乡里。幽州都督燕王灵夔以礼邀聘,北面事之。太子承乾慕风迎致,谒太宗洛阳宫,帝赐食,擢朝散大夫、崇贤馆学士。
太子以士衡齐人也,问高氏何以亡?士衡曰:“高阿那瑰之凶险,骆提婆之佞,韩长鸾之虐,皆奴隶才,是信是使,忠良外诛,骨肉内离,剥丧黎元,故周师临郊,人莫为之用,此所以亡。”复问:“事佛营福,其应奈何?”对曰:“事佛在清静仁恕尔,如贪婪骄虐,虽倾财事之,无损于祸。且善恶必报,若影赴形,圣人言之备矣。为君仁,为臣忠,为子孝,则福祚永;反是而殃祸至矣!”时太子以过失闻,士衡因是规之,然不能用也。太子废,给传罢归乡里,卒。
士衡以《礼》教诸生,当时显者:永平贾公彦、赵李玄植。
公彦终太学博士,撰次章句甚多。子大隐,仪凤中,为太常博士。会太常仲春告瑞太庙,高宗问礼官:“何世而然?”大隐对曰:“古者祭以首时,荐以仲月。近世元日奏瑞,则二月告庙。告者必有荐,本于始不得其时焉。”迁累中书舍人。垂拱中,博士周悰请武氏庙为七室,唐庙为五,下比诸侯。大隐奏言:“秦、汉母后称制,未有戾古越礼者。悰损国庙数,悖大义,不可以训。”武后不获已,伪听之。时皆服大隐沈正不诡从,有大臣体。终礼部侍郎。
公彦传业玄植,玄植又受《左氏春秋》于王德韶,受《诗》于齐威,该览百家记书。贞观间,为弘文馆直学士。高宗时,数召见,与方士、浮屠讲说。玄植以帝暗弱,颇箴切其短,帝礼之,不寤。坐事迁巴令,卒。
张后胤,字嗣宗,苏州昆山人。祖僧绍,梁零陵太守。父冲,陈国子博士,入隋为汉王谅并州博士。
后胤甫冠,以学行禅其家。高祖镇太原,引为客,以经授秦王。义宁初,为齐王文学,封新野县公。武德中,擢员外散骑侍郎,赐宅一区。
太宗即位,进燕王谘议,从王入朝,召见。初,帝在太原,尝问:“隋运将终,得天下者何姓?”答曰:“公家德业,天下系心,若顺天而动,自河以北,指撝可定。然后长驱关右,帝业可成。”至是自陈所言,帝曰:“是事未始忘之。”乃赐燕月池。帝从容曰:“今日弟子何如?”后胤曰:“昔孔子门人三千,达者无子男之位。臣翼赞一人,乃王天下,计臣之功,过于先圣。”帝为之笑,令群臣以《春秋》酬难。帝曰:“朕昔受大谊于君,今尚记之。”后胤顿首谢曰:“陛下乃生知,臣叨天功为己力,罪也。”帝大悦,迁燕王府司马。出为睦州刺史,乞骸骨,帝见其强力,问欲何官,因陈谢不敢。帝曰:“朕从卿受经,卿从朕求官,何所疑?”后胤顿首,愿得国子祭酒,授之。迁散骑常侍。永徽中致仕,加金紫光禄大夫,朝朔望,禄赐防阁如旧。卒,年八十三,赠礼部尚书,谥曰康,陪葬昭陵。
孙齐丘,历监察御史、朔方节度使,终东都留守,谥曰贞献。子镒,别有传。
盖文达,冀州信都人。博涉前载,尤明《春秋》三家。刺史窦抗集诸生讲论,于是,刘焯、刘轨思、孔颖达并以耆儒开门授业,是日悉至,而文达依经辩举,皆诸儒意所未叩,一坐厌叹。抗奇之,问:“安所从学?”焯曰:“若人岐嶷,出自天然,以多问寡,则焯为之师。”抗曰:“冰生于水而寒于水,其谓此邪?”
武德中,授国子助教,为秦王文学馆直学士。贞观初,擢谏议大夫、兼弘文馆学士,为蜀王师。王有罪,文达免官。拜崇贤馆学士,卒。
宗人文懿,亦以儒学称,当时号“二盖”。高祖于秘书省置学以教王公子,文懿为国子助教。既升席,公卿更相质问,文懿譬晓密微,远近宗仰。终国子博士。
谷那律,魏州昌乐人。贞观中,累迁国子博士。淹识群书,褚遂良尝称为“《九经》库”。迁谏议大夫,兼弘文馆学士。从太宗出猎,遇雨沾渍,因问曰:“油衣若为而无漏邪?”那律曰:“以瓦为之,当不漏。”帝悦其直,赐帛二百段,卒。
孙倚相,仕为秘书省正字,雠覆图书,多所刊定。子崇义,天宝末为幽州大将,以雄敢闻。历左金吾卫大将军,遂客蓟门。生子从政,略涉儒学,有风操。事李宝臣,历定州刺史,封清江郡王。宝臣及张孝忠妻,其女兄弟也。
宝臣初倚任,晚稍疏忌,从政乃阖门谢交游不事。及惟岳知节度,与田悦谋拒天子命,从政谏曰:“上神断,绌诸侯,欲致太平。尔考与燕有切骨恨,天子致讨,命帅莫先于燕。诛怨复仇,必尽力后已。前日而考诛大将百余,子弟存者常不平,乘危相覆,谁不能尔?昔魏有洺、相之围,王师四集,身投零陵,仰天垂泣,不知所出。赖尔考保佑,顿兵不进,而先帝宽厚,仅获赦贷。不然,田氏尚有种乎?今悦凶狯,孰与承嗣?尔又幼富贵,不出户庭,便欲旅拒?且人心难知,天道难欺,军中诸将乘危投隙,自古岂少哉!今图久安计,莫若令而兄惟诚摄留后,尔速入宿卫,则福禄可保矣。”不纳。从政塞门移疾不出,惟岳所信王他奴等疑其怨望,日伺之。从政惧,乃吐血,即仰药,五日死。曰:“吾不恨死,而痛渠覆宗矣!”后惟岳被杀于王武俊,如其揣云。
萧德言,字文行,陈吏部郎引子也,系出兰陵。明《左氏春秋》。甫冠,以国子生为岳阳王宾客。陈亡,徙关中。诡浮屠服亡归江南,州县部送京师。仁寿中,授校书郎。贞观时,历著作郎、弘文馆学士。
太宗欲知前世得失,诏魏征、虞世南、褚亮及德言裒次经史百氏帝王所以兴衰者上之,帝爱其书博而要,曰:“使我稽古临事不惑者,公等力也!”赉赐尤渥。
德言年纪大了,学习还特别刻苦,每次读经书之前,都要洗漱干净,系好衣带,正襟危坐。他老婆劝他说:“老头子,你干嘛整天这么折磨自己啊?”德言回答说:“跟先圣的教诲对话,哪还顾得上累呢?”后来皇上就派他去给晋王讲经。当时许叔牙也在晋王府当侍读,和德言一起给晋王讲课。晋王当了太子后,德言又继续当侍读,而许叔牙也同时担任了弘文馆的学士。德言请求退休,太宗皇帝不同意,还下诏书鼓励他继续工作。皇上封他为武阳县侯,又提升他为秘书少监,过了很久他才得以告老还乡。
高宗皇帝即位后,又任命德言为银青光禄大夫,给他全额俸禄,还派通事舍人到他家里去慰问。皇帝乘坐御驾来到肃章门接见他,礼遇非常隆重。因此,以前在晋王府和东宫当过官的老臣子孙们,都得到了升官加爵和赏赐。德言活到九十七岁去世,朝廷追赠他为太常卿,谥号为“博”。
许叔牙,字延基,是句容人。贞观年间,他升迁为晋王府参军事、弘文馆直学士。他对《诗经》和《礼记》的研究特别深入,还写了十篇《诗纂义》献给太子,太子把他的书交给司经局去刊印。御史大夫高智周看过之后说:“想要深入了解《诗经》的人,应该先读读这本《诗纂义》。”
子子儒,字文举,在高宗当皇帝的时候,当上了奉常博士。一开始,太尉长孙无忌他们讨论说:现在祭祀的规章制度和礼仪,都沿用郑玄的“六天说”,圆丘祭祀昊天上帝,南郊祭祀太微感帝,明堂祭祀太微五帝。 这说法完全是根据星象纬书来的,根本没把苍天当作天,而是把昊天上帝等同于北极星,把郊坛和明堂祭祀的都等同于太微五帝。唐朝在圆丘祭祀,太史监上交的图上,昊天上帝之外还有北极星呢! 他们还让李淳风解释说:“昊天上帝在祭坛中央,北极星和北斗星排在第二圈。”这跟纬书的说法不一样啊!
司马迁在《天官书》里说,太微宫有五颗代表五行的星星,它们是五星的化身,有象征人君的形象,所以叫它们帝,就像房宿、心宿有天王的形象一样,怎么能都说是天呢?日月在天上,草木在地上,如果把日月当作天,草木当作地,那不明事理的人肯定不会相信。 《周官》里说“兆五帝四郊”,还有“祀五帝”,都没说祭祀的是天,这就说明太微之神,不是天。 经书上说“郊祀后稷”,王肃认为郊坛和圆丘是一回事,郑玄却把它们分开,说是圆丘,说是郊坛,这根本不是圣人的意思。现在祭祀的规章制度死守郑玄的说法,跟实际操作相违背,应该修改一下。再说,《经》上说“严父莫大于配天”,又说“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明堂祭祀的是天,用星星来配祭,不够格啊!《月令》说“孟春祈谷上帝”,《春秋》说“启蛰而郊,郊而后耕”,所以祭祀后稷是为了祈求丰收,《诗经》说“春夏祈谷于上帝”,这些都是祭祀天的。现在却把南郊祭祀的对象说成是太微感帝,这更是荒谬!我们建议,四郊迎气的时候祭祀太微五帝,郊坛和明堂就别再用“六天说”了,只祭祀昊天上帝。方丘既祭祀了地,又祭祀了神州北郊,这些在经书上都没记载,也应该取消一个祭祀活动。
皇上说:“可以。”
话说唐高宗乾封年间,皇帝已经完成了封禅大典,又下令祭祀感帝和神州,决定在正月祭祀北郊。负责礼仪的少常伯郝处俊等人上奏说:“显庆年间定的礼仪,废除了感帝的祭祀,改成祈求上天保佑丰收,并且把高祖皇帝配享。以前祭祀感帝和神州,是把元皇帝配享。现在又改成祭祀感帝和神州,还把高祖皇帝配享,这来回改来改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看啊,虞舜祭祀黄帝为禘,祭祀喾为郊;夏朝祭祀黄帝为禘,祭祀鲧为郊;殷朝祭祀喾为禘,祭祀冥为郊;周朝祭祀喾为禘,祭祀稷为郊。古代文献里说,‘禘’是在圆丘祭天,‘郊’是在南郊祭祀上帝。崔灵恩认为夏朝在正月祭天,每个帝王都祭祀自己祖先出身的帝,意思是说‘帝王祭祀自己祖先出身的帝为禘,并以其祖先配享’。所以说,‘禘’是祭祀远祖,‘郊’是祭祀始祖。现在‘禘’和‘郊’都祭祀同一个祖先,这礼仪就乱套了。神州本来是在十月祭祀的,因为那时阴气盛行。古书上说,三代帝王祭祀郊都是用夏正(夏历正月)。崔灵恩又说,祭祀神州应该在北郊,而且应该在正月。这些儒生们说的,说法不一,让人搞不清楚。我们建议召集奉常、司成、博士们一起讨论。”
于是,子儒和博士陆遵楷、张统师、权无二等人一起上奏说:“北郊祭祀的时间并没有固定的月份,汉光武帝在正月设立北郊,咸和年间也讨论过在正月祭祀北郊,武德年间以来一直用十月,我们建议还是按照武德年间的诏书来办。”第二年,皇帝下诏,决定圆丘、方丘、明堂、感帝、神州都应该配享高祖和太宗,并且仍然在明堂祭祀昊天上帝和五天帝。
子儒,在长寿年间,官至天官侍郎、弘文馆学士,被封为颍川县男。他曾经因为选官的事情被委任为令史句直,结果他每天都躺在那里,一笔都不写,当时人们就开玩笑说“句直平配”(句直不做事)。后来他被补授了其他的职位,这件事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子儒的曾孙至忠,他的事迹另有记载。
大家好,我给大家讲个故事,主人公叫敬播,他是蒲州河东人。贞观初年,他考中了进士。那时候颜师古和孔颖达正在编撰《隋书》,皇帝就让敬播去秘书省帮忙。后来他又升职了,当上了著作佐郎,还参与了国史的修撰工作。
有一次,跟着太宗皇帝去打高丽,皇帝把打仗的山命名为“驻跸山”。敬播就对大家说:“皇帝的銮驾不会再往东边走了,这座山之所以叫‘驻跸山’,是上天的意思!”后来果然不出他所料。之后,他又升任太子司议郎。这个官职刚设立不久,非常重要,中书令马周都感叹说:“唉,我的官职太高了,没机会担任这个职位啊!”敬播还和令狐德棻等人一起撰写了《晋书》,书里的很多章法都是敬播想出来的。
后来,有人建议说:“谋反这种大罪,只有父子一起处死,兄弟不算,应该重新考虑一下。”皇帝就让大臣们一起讨论。敬播说:“兄弟之间感情再深厚,也比不上父子,所以活着住不同的房子,死了葬不同的墓地。现在高官厚禄,只有子孙可以继承,兄弟却不行,怎么能让兄弟的爵位有区别,但罪责却一样呢?”皇帝采纳了他的意见。
永徽年间以后,敬播的官职越来越高,当上了谏议大夫、给事中。一开始,他和许敬宗一起撰写了《高祖实录》,从创业开始写到贞观十四年。后来,他又撰写了《太宗实录》,写到了贞观二十三年。后来因为一些事情,他被贬官到越州当长史,后来又调到安州,最后在那里去世了。
房玄龄曾经评价敬播说:“他是陈寿那样的大家啊!”房玄龄觉得颜师古注《汉书》篇幅太长,就让敬播把重要的内容整理成四十篇。当时学习《汉书》的人很多,像刘伯庄、秦景通兄弟、刘讷言,都是有名的大家。
刘伯庄是彭城人,做过弘文馆学士,后来升任国子博士,和许敬宗等人一起参与了很多书籍的编撰工作,最后当上了崇贤馆学士。他自己也写了一百多篇文章。他的儿子刘之宏继承了他的学业,武则天当政的时候,当了著作郎,还参与了国史的修撰工作,最后当上了相王府司马。睿宗即位后,追赠他秘书监的职位。
秦景通是晋陵人,他和弟弟秦暐都很有名,都精通《汉书》,人们称他们为“大秦君”和“小秦君”。当时学习《汉书》,如果不是他们教的,大家就觉得学不会。秦景通做到太子洗马兼崇贤馆学士。秦暐后来也担任过同样的官职。
话说这个人啊,姓讷言,不怎么爱说话。乾封年间,他在都水监当个小主簿,后来因为懂《汉书》,被当时的沛王看中,教沛王读书。沛王后来当了太子,就提拔讷言当洗马,还兼着侍读。他曾经写了十五篇诙谐幽默的小文章,把太子逗得可开心了。结果太子后来被废了,高宗皇帝一见讷言,就气坏了,直接把他革职为民。后来又因为一些事情,被流放到振州,最后死在了那里。
罗道琮,是蒲州虞乡人,为人豪爽,讲义气。贞观年间,他上书给皇帝,结果意见不合,惹恼了皇帝,被发配到岭南。有个和他一起被贬的人,死在了荆州襄阳一带。临死前,他哭着说:“人这一辈子都要死的,难道就要把骨头留在这个异地他乡吗?”罗道琮说:“要是我能回去,绝对不会让你孤零零地留在这里。”说完,就把他埋在了路边,然后离开了。一年多以后,朝廷大赦天下,罗道琮也得以赦免回乡。 谁知道,那会儿正赶上大雨,河水暴涨,他朋友的墓地被冲没了。罗道琮在野外痛哭,突然看到河水好像沸腾了一样。罗道琮说:“如果尸体还在的话,水还会再沸腾一次!”说完就祈祷,河水果然又翻涌起来,他找到了朋友的尸体,背着尸体回到了家乡。没多久,他就考中了明经,当上了太学博士,成了当时有名的儒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