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弈是相州邺县人。隋朝开皇年间,他在仪曹做官,给汉王谅当差。汉王谅造反了,问傅弈:“现在荧惑星进入井宿,这是怎么回事?”傅弈回答说:“东井是黄道运行的路线,荧惑星在那里停留,有什么好奇怪的?如果它进入地上的井宿,那才算灾难呢!”汉王谅一听就生气了。没多久汉王谅就失败了,傅弈因为这番话免了罪,被贬到扶风。

唐高祖当扶风太守的时候,很尊重傅弈。高祖当上皇帝后,任命傅弈为太史丞。当时,有个叫庾俭的人,因为用他父亲的生辰八字占卜,结果冒犯了隋炀帝而被处死。朝廷以此为戒,觉得用占卜算命的人当官不好,于是傅弈推荐自己顶替庾俭的职位。傅弈升了官,和庾俭同级,还多次批评庾俭,但庾俭一点也不记恨他。好多人都觉得庾俭宽厚仁慈,而傅弈却过于急躁暴躁。

当时国家制度的草案,大多沿袭隋朝旧制。傅弈认为,在经历了乱世之后,应该有所改变,于是上书皇帝说:“龙纪、火官,黄帝都废除了;《咸池》《六英》,尧也不采用,禹不沿袭舜的政策,周也不继承商的礼制。《易经》上说‘巳日乃孚,革而信也’,所以说‘革之时大矣哉’。隋朝末年,违背天意,残害百姓,滥用严刑峻法,杀害了很多贤才,天下百姓都一心想要推翻它。陛下拨乱反正,可是官名、律令却沿用隋朝旧制。这就好比用吹冷的办法来对付沸腾的汤,也像受过惊吓的鸟儿害怕弯曲的树木一样。更何况天下百姓长期受隋朝暴政的苦楚,怎么能不更新一下他们的耳目呢?应该改正朔,改变服饰颜色,改变律令,改变官名,取得功绩后举行盛大的庆祝活动,治理好天下后制定礼仪制度,让百姓知道盛世的美好,这才是时候。但是官职贵爵应该精简,夏朝的百官不如虞朝的五十官,周朝的三百官不如商朝的百官。”他又说:“夏朝因为政治混乱而制定了《禹刑》,商朝因为政治混乱而制定了《汤刑》,周朝因为政治混乱而制定了《九刑》。卫鞅为秦国制定法律,增加了‘凿颠’、‘抽胁’、‘镬烹’等六种酷刑;秦始皇又制定了‘挟书律’,这些都是过于繁琐的,我们应该引以为戒。”

那时候,太仆卿张道源上书说:“官署文书繁多复杂,容易蒙蔽欺骗,应该减少文书数量,以防止官吏作奸犯科。”朝中大臣大多不同意,只有傅弈赞同,结果遭到大家的批评,他的建议没能实行。

武德七年,傅弈上书强烈批评佛教,说:

西域那一套,根本就没有君臣父子这种等级观念,他们就用什么三涂六道来吓唬那些愚昧无知的老百姓。那些犯了罪的人,为了逃避惩罚,就祈祷来世能得到福报,甚至有人在监狱里礼佛念经,企图蒙混过关。其实啊,生老病死,寿命的长短,都是自然规律;赏罚刑法,权力都在皇帝手里。现在这些和尚道士,都把责任推到佛祖身上,这是在夺取天理,窃取皇帝的权力。《尚书》里说:“只有天子才能行使恩德和威严,享受荣华富贵。”大臣们如果享受这些特权,就会危害家庭,祸害国家。

五帝三王时代,根本就没有佛教,那时候君主英明,臣子忠诚,国家才能长治久安。直到汉明帝才开始在宫里建胡人的庙宇,但那也只是西域的和尚自己传教而已。西晋以前,是不允许中国人剃度出家学胡人的习俗的。直到石勒、苻坚作乱,才放开了这个禁令。皇帝昏庸,大臣奸佞,政治黑暗,国家衰亡,这都是因为信奉佛教造成的。梁武帝和齐襄公就是最好的例子。以前褒姒一个女人,就迷惑了幽王,导致国家灭亡,更何况现在有十万僧尼,到处雕刻佛像,迷惑天下百姓,难道不会亡国吗?陛下您手握十万大军,让他们安居乐业,十年发展生产,十年教育百姓,兵农两全,难道还解决不了这些问题吗?以前北齐的章仇子良就说过,僧尼和寺庙,表面上破坏了宰相的威信,暗地里又让皇帝疏远妃嫔,阳奉阴违,搬弄是非,最后死在了京城。周武帝灭了北齐后,还厚葬了他,我觉得他做得对。

他又上书十二道奏章,说得更加痛切。皇帝把这事交给大臣们讨论,只有道源支持他的请求。中书令萧瑀说:“佛是圣人,不是圣人的人是无法无天的,应该杀了他。”皇帝说:“礼,首先是孝敬父母,然后才是效忠君主。而佛祖却抛弃父母出家,以平民百姓的身份对抗天子,违背了孝道。萧瑀你又不是从空桑山来的,却如此推崇佛祖的言论,这岂不是说,不孝的人就没有亲人吗?”萧瑀没回答,只是合拢指甲说:“地狱就是为这种人准备的。”皇帝很赞赏皇帝的回答,还没来得及执行,就传位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一开始,公元621年,也就是武德九年,太白星出现在秦地,傅奕上奏秦王李世民,说他将来会统一天下。李世民把奏章留了下来。后来李世民当了皇帝,也就是唐太宗,他召见傅奕,赐给他食物,说:“你以前上奏的内容,差点让我失败!不过,从现在开始,不要有什么顾虑,该说的都要全部说出来。” 太宗还问他:“你反对佛教,这是为什么?”傅奕回答说:“佛教,是西域那些狡猾的人搞出来的东西,他们欺骗那些蛮夷百姓,来抬高自己。到了中国以后,那些不学无术的人,就用庄子、老子的思想来粉饰它,这对国家有害,对百姓没有好处。” 太宗对他的见解感到很惊讶。

贞观十三年,也就是公元639年,傅奕去世了,享年八十五岁。他生病的时候,从不求医问药。有一天,他正酣睡着,突然惊醒,说:“我快要死了!”然后自己写下墓志铭:“傅奕,一个喜欢青山白云的人。醉酒而死,唉!” 临终前,他还告诫儿子:“《六经》和儒家的教诲,如果可以学习,那就去学;妖胡的法术,千万不要沾染。我死后要裸葬。”虽然傅奕擅长算数,但他自己却说他的学问无法传授给别人。他还注释过《老子》,并且收集了晋朝、魏朝以来与佛教辩论的文章,编成《高识篇》。武德年间,朝廷改制的漏刻和确定的十二军号,都是根据傅奕的建议制定的。

吕才,是博州清平人。贞观年间,他的祖先孝孙曾经对乐律进行过增减修改。吕才和音律专家王长通、白明达就乐律问题进行过多次辩论,但始终无法得出结论。唐太宗下令让侍臣推荐精通音律的人,中书令温彦博推荐吕才,说他天赋异禀,见识非凡,只要一听就能够彻底明白其中的奥妙;侍中王珪、魏征也大力称赞吕才制作的十二枚不同长度的尺八,与乐律非常和谐。于是,唐太宗就召吕才到弘文馆做官,参与讨论乐律之事。

唐太宗曾经翻阅周武帝的《三局象经》,但是看不懂,有人说太子洗马蔡允恭能够理解,于是太宗召见蔡允恭,蔡允恭虽然略懂一些,但年纪大了,很多都忘了。太宗又试问吕才,吕才退下思考了一天,就解开了其中的奥妙,并且画图呈给皇上。蔡允恭回忆起以前的内容,和吕才的解释完全一致,因此吕才名声大噪,后来官至太常博士。

皇帝觉得阴阳家流传下来的那些书,大多是错误、浅薄、恶劣的,误导了世人,让大家盲目迷信。于是,他下令让才子跟那些老学究们一起,把那些繁琐错误的内容删掉,只留下有用的部分,编成了五十三篇。加上原来的四十七篇,一共一百篇,然后下诏颁布到全国。这位才子呢,写文章不落俗套,用经书的道理来解释那些阴阳家的说法,结果遭到很多阴阳家的批评,大家还是被那些祸福吉凶的预言迷惑着,根本没醒悟过来。

才子写文章呢,不太讲究文辞,主要目的是想纠正社会上的错误观念,紧密结合当时的实际情况,让大家容易理解。所以,他又删掉了三篇。其中,《卜宅篇》里写着: 《易经》上说:“上古时期人们穴居野处,后来圣人发明了宫室居住。”这是从《大壮》卦里引申出来的。殷商和周朝的时候,就有占卜选择住宅的说法,《诗经》里说“观察阴阳”,《尚书》里记载卜洛食。可是到了近代,却出现了所谓的“五姓说”,说宫、商、角、徵、羽这五音对应着天下万物,用来判断吉凶祸福。但这些说法根本站不住脚。比如,张王两姓对应商音,武庾两姓对应羽音,这是因为谐音才勉强附会;但柳姓对应宫音,赵姓对应角音,这就说不通了。有些姓氏还同时对应两种音,而很多复姓根本就找不到对应的音。这简直就是野人巫师的胡说八道! 《堪舆经》里说,黄帝问天老,才有了这“五姓说”。可是黄帝时代,只有姬、姜等少数几个姓氏啊!后来朝廷赐姓的人越来越多,管、蔡、郕、霍、鲁、卫、毛、聃、郜、雍、曹、滕、毕、原、酆、郇这些姓氏,本来都出自姬姓;孔、殷、宋、华、向、萧、亳、皇甫这些姓氏,本来都出自子姓。还有很多姓氏是因官职而得名,或因居住地而赐姓,虽然开始一样,后来却不一样了,怎么能用宫商角徵羽来对应呢?春秋时期,把陈、卫、秦归为水姓,齐、郑、宋归为火姓,这是根据他们的祖先、所属星宿、居住地来划分的,根本不是根据宫商角徵羽这五音来划分的。

《禄命篇》里写着:

汉朝的宋忠和贾谊曾经批评司马季主说:“那些算命先生,靠着预测高官厚禄来讨好人们,编造祸福来骗取钱财。”王充则说:“看一个人的骨骼体貌,就能知道他的命运和官禄;看一个人的命运和官禄,就能知道他的骨骼体貌。”这说明,人们很看重命运和官禄的说法。但是,仔细追究其根本原因,其实并非如此。“积善之家,必有余庆”,难道只有得到高官厚禄之后才会吉祥吗?“积恶之家,必有余殃”,难道只有被杀害之后才会遭遇灾祸吗?“皇天无亲,常与善人”,天和人的关系就像影子和物体一样相互影响。“有夏多罪,天命剿绝”;宋景王修德,妖星就退去了。 “学也禄在某中”,不努力学习,哪来的高官厚禄呢?

文王勤劳忧国而短寿,可不是一开始就注定要空亡;长平之战坑杀的士兵,也不是都犯了三刑;南阳地区的人口众多,也不是都该享尽天下荣华;历阳的湖泊成形,也不是都与河魁星有关;蜀郡发生火灾,也不是所有灾难都与它有关。世上有些人同时拥有建禄,但他们的地位和富贵程度却大相径庭;有些人命格相同,但寿命却长短不一。鲁桓公六年七月,他的儿子同出生,这就是后来的庄公。按照历法,那年是乙亥年,七月建申,按理说应该值禄空亡,按照命理学说应该贫贱。而且又犯了句绞六害、冲驿马,自身又克驿马,犯了三刑,按说应该没有官职。他的命是火命,出生在疾病流行的年份,命理书上说“为人矮小瘦弱”,但《诗经》里却说庄公:“猗嗟昌兮,颀而长兮。美目扬兮,巧趋跄兮。”只看命理这一个方面,按说应该长寿,但他却只活了四十五岁。这第一个例子就说不通。

秦昭襄王四十八年,始皇帝出生在正月,所以取名政。那年是壬寅年正月,命犯禄,按理说没有官职,勉强得到官职,奴仆应该很少。而且又犯了破驿马三刑,自身又克驿马,按说应该当不上大官。他的命是金命,正月为绝,没有开始却有结束,老年应该吉祥。而且建命生,按说应该长寿,但他死时不到五十岁。第二个例子也说不通。汉武帝在乙酉年七月七日平旦出生,应该值禄空亡,按理说没有官职。虽然冲驿马,但隔了四个辰,按说官职少,老年应该吉祥;武帝即位时年仅十六岁,晚年人口却减少了。第三个例子也说不通。后魏高祖孝文帝出生在皇兴元年八月,那年是丁未年,犯了禄命与驿马三刑,自身又克驿马,按理说没有官职。而且生父死的时候,他也在场,按说应该见不到父亲,但孝文帝却继承了他父亲显祖的帝位。按照礼法,君主不到一年,不能正式登基,所以天子没有父亲,要祭祀三老。孝文帝率领天下人祭祀他的父亲,但这与命理学说又不相符。第四个例子也说不通。

宋高祖在癸亥年三月出生,禄和命都空亡,按理说没有官职。而且出生在祖坟里,按说应该嫡子早亡,即使有庶子,也应该早死,但高祖的长子先被杀,次子义隆却当了皇帝。而且祖上禄位低,按说应该嫡孙有财有禄;但他的孙子萧劭、萧浚都造反,差点断送了皇室宗庙。第五个例子也说不通。

请提供需要翻译的内容。《葬篇》曰:后面应该接具体的文字,我没有上下文信息无法进行翻译。请您提供完整的文本。

《易经》里说:“古代的葬礼,是用柴草裹尸,不筑坟堆,不立墓碑,丧期也没有规定,后来的圣人改用棺椁下葬。这大概是从《大过卦》中引申出来的吧。” 书上说:“葬礼,就是埋藏的意思,目的是让人看不见。”又说:“要选择好的墓地,然后安葬。”所以说,这是表达对逝者的怀念,也是亡灵的居所。 世事变迁难以预料,山川河流也会变化,所以才要卜筮选择墓地,以求后世无忧,这体现了慎终追远之礼的周到。

后世丧葬的讲究,都源于巫师的说法,只要有一点不符合他们的说法,就说会带来灾祸,影响死者的生死,他们设置种种禁忌,以此来推销他们的巫术,附会虚妄,迷信妖邪,以至于丧葬方面的书籍多达一百二十家之多。 《春秋》记载:“天子七天举殡,七个月下葬;诸侯五天举殡,五个月下葬;大夫三月,士庶人超过一个月就可以了。” 身份地位不同,丧葬礼仪的期限也不同。这只是为了确定吊唁的期限,制定相应的制度罢了。 所以,提前下葬叫做不孝;推迟下葬叫做失礼。 这说明葬礼有规定的期限,不选择特定的年份和月份,这是第一点。 书上又记载:“丁巳日,要下葬定公,结果下雨了,无法下葬,直到戊午日才完成丧事。”君子们都称赞这种做法。 《礼记》中“卜先远日”的说法,是从最后期限往前推算,是为了避免不孝。 现在流行的己亥日下葬最凶,春秋时期这天举行葬礼的家族有二十多个。 这说明葬礼不选择具体的日子,这是第二点。

《礼记》还说:“周朝崇尚红色,大事用早晨;殷商崇尚白色,大事用中午;夏朝崇尚黑色,大事用傍晚。” 什么叫大事?就是丧礼。 这说明只是根据当时的流行颜色选择,并不选择特定的早晚时间。 郑国的卿大夫子产和子太叔为简公办理丧事。 这时,主管墓地的官员的房屋正好在送葬的路上,如果拆掉他的房屋,就要清晨下葬;如果不拆掉,就要中午下葬。 子产不想拆掉房屋,想等到中午。 子太叔说:“如果等到中午下葬,恐怕会让远道而来的诸侯大夫们久等。” 但是子产和子太叔并没有考虑时间是否吉利,只是考虑人情世故而已。 曾子说:“葬礼遇到日食,就停在路左边,等到天亮再继续。” 这是为了应对突发事件。 按照现在的说法,很多人家选择乾、艮二时下葬,也就是接近半夜,这与礼仪相违背。 这说明葬礼不选择特定的时间,这是第三点。《经书》说:“修身齐家,立功立德,名垂后世,光宗耀祖。” 《易经》说:“圣人的最大财富是地位,如何保持地位呢?靠仁德。” 而现在的说法是:“官位、财富、地位,都可以通过葬礼来获得;寿命的长短,子孙的多少,也可以通过葬礼来影响。” 平时谨慎小心,恩泽就能绵延无期;如果德行不好,那么福分就不会长久。 臧孙氏在鲁国后代繁盛,没听说他们的葬礼有什么吉利之处;若敖氏在楚国断绝香火,也没听说他们的葬礼有什么凶险。 这说明葬礼的吉凶不可信,这是第四点。

现在流行的丧葬习俗,都以五姓为标准。古代的葬礼,都在国都的北面,赵氏的墓地在九原,汉朝的山陵,分散在各地,又有什么上吉下吉、大墓小墓之说呢?但是刘氏的后代,宗族不断绝,赵氏的后代和六国诸侯一样。 这说明以五姓为标准的丧葬习俗不可信,这是第五点。 再说,人有先穷后富,先盛后衰的情况。 子文担任令尹,三次被任命,三次辞职;展禽三次被逐出士师的职位。 他们的墓地已经确定,并没有更改,这说明名位不稳定,这是怎么回事呢?所以知道荣辱升降,关系到许多人,而并非取决于葬礼,这是第六点。 世人被巫师欺骗,忘记了哭泣、捶胸顿足,只想着侥幸得到好处。 因此,他们互相攀比墓地,希望获得官爵;选择吉日吉时,谋取钱财。 他们说辰日不哭,欣然接受吊唁;说同族不能靠近墓穴,穿着吉服送别亲人。 这些都是歪曲礼仪习俗的做法,是不可取的,这是第七点。

皇上又下令绘制《方域图》和教飞骑作战的图谱,多次都得到了皇上的赞许。后来他被提升为太常丞。麟德年间,他以太子司更大夫的职位去世了。他生前参与修撰书籍和著述很多。

他儿子方毅,七岁就能背诵经书。太宗皇帝听说他聪明,就召见了他,觉得他很奇特,赏赐给他很多丝绸。长大后,他做了右卫铠曹参军。母亲去世后,因为过度悲伤而死。他用简陋的车辆送母亲下葬,他的朋友郎余令还在路边用白粥、黑酒和生草祭奠,当时的人都为他感到悲痛。

陈子昂,字伯玉,是梓州射洪人。他祖上住在新城,六世祖太乐,在齐朝的时候做过官。他家兄弟个个都是豪杰,梁武帝任命他为郡司马。他父亲元敬,家里很有钱,每年都丰收,遇到荒年,就拿出上万石粮食救济乡里。陈子昂的父亲考中了明经,做了文林郎。

陈子昂十八岁的时候还不识字,因为他家有钱,所以比较骄傲,喜欢斗鸡赌博,玩得很自在。有一天他去了乡校,受到了触动,感到后悔,于是就痛改前非,认真学习。文明初年,他考中了进士。这时高宗皇帝去世了,要将梓宫迁到长安,当时关中地区连年歉收,陈子昂极力主张在东都洛阳营建陵墓,认为那里地势优越,适合修建皇陵。于是他上书说:

臣听说秦国占据咸阳,汉朝定都长安,凭借着险要的山河,天下人都臣服,是因为秦国利用北方匈奴和宛地的物资,南方巴蜀的富饶资源,把关东的粮食运过去,收取山西的珍宝,长期实施有利的策略,控制着整个天下。 现在的情况却不一样了,燕地、代地受到匈奴的威胁,巴地、陇地被吐蕃侵扰,西边边境要千里运粮,北边边防要十五个驿站轮流驻守,年年奔波劳碌,秦国的后方和前线都无法兼顾,剩下的只有三辅地区了。

最近又遭遇了荒年,百姓普遍挨饿,黄河以西,到处都是荒地;沿着陇山以北,看不到一片青草。父母兄弟四处流亡,妻子儿女四处漂泊。多亏上天怜悯,去年收成稍微好了一点,但百姓依然十分虚弱,几乎无法生存。然而流亡的人还没回来,到处都是白骨,田间地头没有主人,更别说积蓄了,真是让人痛心疾首啊!陛下您继承先帝的遗愿,正要亲率大军西征长安,千军万马,要从哪里获得足够的补给呢?修建陵墓需要大量的民工,率领那些瘦弱疲惫的百姓,兴建数万人的军队,调动近畿地区的百姓,驱使老弱妇孺,开山运石,赶着他们去服役,春天都无法耕种,还指望秋天有收成吗?百姓们流离失所,再次遭受苦难,如果他们实在忍受不了,就会逃亡成为盗贼,挥舞着棍棒呼喊,难道不应该认真考虑一下吗?

再说,天子把天下都当成自己的家,舜帝葬在苍梧,禹帝葬在会稽,难道他们偏爱蛮夷而轻视中原吗?这正是体现了天子没有偏袒的意思。周平王、汉光武帝都定都洛阳,而他们的陵墓和宗庙却都在西边,这是因为当时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舍弃小的保全大的,避开祸患选择福祉。如今景山景色秀丽,北面面对嵩山、邙山,右边可以看到汝水、大海,祝融、太昊的旧址都在那里。陵墓的选址,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再说太原有巨大的粮仓,洛口储存着天下的粮食,却要放弃不管,万一有小偷小摸,西边入侵陕县郊区,东边攻打虎牢关,取走敖仓的一点粮食,陛下您拿什么去阻止他们呢?

武则天很欣赏他的才能,召见他到金华殿。 (原文:武后奇其才,召见金华殿。) 子昂长相文弱,举止不太庄重,但是对答慷慨激昂,被提升为麟台正字。(原文:子昂貌柔野,少威仪,而占对慷慨,擢麟台正字。)

话说唐朝初年,皇帝问大臣们:“怎么才能调理好国家的元气呢?” 魏征(字子昂)就趁机建议修建明堂和大学,然后上书说:

我从老师那里听说过:“元气啊,是天地万物的根本,也是国家治理的大事。天地间最重要的莫过于阴阳调和,万物中最灵敏的是人,国家治理最重要的是安定百姓。所以,百姓安居乐业,阴阳就能调和,阴阳调和,天地就太平,天地太平,元气就正了。古代圣王们明白人与天相通的道理,因此培养百姓,顺应天意,让人们快乐地工作,吃饱穿暖,这样上天就会降下祥瑞,地下就会涌出吉兆,风雨调和,草木茂盛。《尚书》上说:‘百姓光明磊落,国家团结和睦,人民在变革时期也能安定有序。于是就命令羲和,敬畏昊天,观测日月星辰,来确定和授予人们时令。’这就是元气调和的成功范例。夏商王朝衰亡的时候,桀、纣昏庸暴虐,阴阳失调,天地震怒,山川神鬼都显现妖异,灾难频发,瘟疫流行,最终导致灭亡,这就是元气失调的结果。到了周文王、武王创业的时候,他们诚信忠厚地对待百姓,所以成王、康王时期,四十年没有动用刑法,天人和谐。可是到了幽王、厉王时期,他们荒淫暴虐,触怒天地,山崩地裂,百姓怨声载道。《诗经》里说:‘上天不垂怜,降下大灾大难’,这说的就是不顺应天意,最终自食恶果,真是令人惋惜啊!再看隋炀帝,他仗着国家富庶,大兴土木,开凿运河,从洛阳一直到扬州,耗尽民力,破坏了自然资源,导致天下大乱,最后身死国灭,宗庙被毁,这就是违背元气运行规律的结果啊!我观察历代王朝兴衰成败,从天人关系的角度来看,老师的这些话,真是明明白白,不容置疑啊!”

皇上您拥有天地般的德行,日月般的光明,目光深远,想追求天下太平,这正是伏羲氏成为三皇之首的原因啊!以前,天皇大帝接受了天命,在泰山封禅,但是却没有建造明堂来祭祀上天,让万世基业留下缺憾,没有充分彰显出来,大概是想把这份盛德留给您来完成吧!我认为,要调和元气,使人伦和谐,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过去黄帝建造宫殿,虞舜制定典章制度,尧建衢室,夏朝建世室,这些都是为了调和元气,治理阴阳啊。我听说明堂包含了天地的法则,阴阳的规律,二十四节气、八种风向、十二个月份、四季、五行、二十八星宿,应有尽有。君王的统治得当则天下太平,统治失误则灾难频发。我希望陛下您能继承和光大唐朝的万世基业,在南郊建造明堂,与天下百姓一起开启新的纪元,按照《周礼》《月令》来完成这项工程。在孟春之月,您乘坐华丽的车驾,驾着青龙,在青阳宫左侧召见三公、九卿、大夫,您端坐于宝座上,聆听天下政事,亲自耕田、亲自养蚕来鼓励农桑,奉养三老、五更来教导孝悌,明察秋毫,处理狱讼来减少酷刑,修明文德来停止战争,考察孝廉来清除贪官污吏。后宫里那些不是妃嫔和宫女的,都打发出去;那些无用的珠玉锦绣、精巧的工艺品,都扔掉;那些巫术、鬼神祭祀,迷惑百姓的,都禁止。我认为用不了多久就能看到太平盛世了。

皇上您正要兴起伟大的教化,可是太学却荒废已久,建筑破败不堪,诗书典籍无人问津,圣旨也还没传达到那里,这让我这个愚臣私下里非常痛心啊!太学是教育和施政的地方,是君臣上下效法的榜样,是举行祭祀和行礼的地方,天子在这里可以找到贤臣良将。现在却放任不管,即使想使人伦和谐,兴起治世纲领,也是舍本逐末,不可能实现的。“君子三年不实行礼乐,礼乐必定衰败”,怎么能为了天下而轻视礼乐呢?我希望您能把子弟们送回太学,国家的大事不能废弃啊。

后来皇上召见了我,赐予我笔墨和中书省的文书,让我列举利弊。我提出了三件事。第一件事:

九道出使,巡视全国,考察官员,体察民情,我觉得这办法还不够完善。皇上派人出去,主要想让老百姓知道您日夜操劳为国为民,让大臣们明白考核任用官员的标准,让那些坏人知道自己要倒霉。那最好的办法,就是选拔那些仁慈能体恤孤寡,明智能振兴地方经济,刚正不畏强权,聪明能识破奸邪的人当使者。这样一来,使者还没出发,天下百姓就已经翘首以盼了。现在使者还没出发,路上的人都在指指点点嘲笑,还指望他能选拔人才,打压坏人?怎么可能呢?宰相拿着圣旨,有名义派人,却没实权选人。使者越派越多,天下却越来越乱,百姓只忙着修路,迎接送别,根本没见到什么好处。我希望皇上能重新挑选那些有威望、有气度,大家都认可的人,在皇宫大殿上,按照使者的礼仪隆重地任命他,再好好地嘱咐他出使的目的,然后授予他节杖。从京城到州县,都要选拔优秀人才,体察民情,宣扬圣旨,让老百姓家家户户都知道。过去尧舜时代,他们不用下达什么命令,天下就太平了,因为他们能选拔贤才,淘汰庸才,做到恰如其分。皇上您知道人才难求,所以不如少派些使者。使者派得太多,对治理国家没好处,就像煮小鱼,翻动太多反而煮烂了。

第二点我想说的是:刺史和县令,是地方政教的领导。皇上恩泽百姓,下达诏书,必须依靠刺史和县令认真宣扬执行。如果选人不当,那他们就成了摆设,百姓怎么能知道皇上的旨意呢?一个州选个好刺史,十万户百姓都能享福;选个不称职的刺史,十万户百姓都要遭殃。国家的兴衰,就掌握在这个职位上。现在吏部调任县令,就像随便安排个小官一样,只看资历和考核,不求贤良。如果像现在这样不按规矩用人,天下人都会议论纷纷,因为墨守成规,不肯改变。所以庸人当了县令,教化衰败,这后果太严重了!

第三点我想说的是:

天下有危机,祸福因之而生。简单来说,天下大势就像个精密的机器,平静的时候就太平盛世,动荡起来就天下大乱。老百姓安居乐业就愿意好好活着,不安定就容易想不开。现在军队到处征战,已经好几年了,夫妻不能团聚,父子不能互相照顾。从剑南一直到河陇,从山东的青州、徐州、曹州、汴州,到河北的沧州、瀛州、赵州、鄚州,不是闹旱涝灾害,就是军队爆发瘟疫,死伤流离失所的人不计其数。现在就指望陛下您能体谅他们的苦衷,把征兵和调兵的事都停了吧,让人家能和家人团聚,兄弟能互相照应,这才能让天下太平。可是我担心有些大臣为了讨好少数民族,扩大疆土,增强武力,会劝陛下您继续征战,一旦天下再乱起来,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应该修明政治,减少刑罚,鼓励农业生产,让老百姓休养生息。这样一来,蛮夷也会知道中国有圣明的君王,自然会主动来朝贡了。

“国家能制十姓者,繇九姓强大,臣服中国,故势微弱,委命下吏。” 朝廷之所以能控制十姓部落,是因为九姓部落强大,臣服于中国,所以十姓部落势力较弱,只能听从朝廷官员的调遣。现在九姓部落叛乱,北方各部落也陷入混乱,十姓部落的首领群龙无首,回纥也被打败了,碛北的各个部落已经不归朝廷管辖了,想要联合起来对抗朝廷,只有金山一带的各部落能形成合力了。朝廷却因为扬名擅自攻打回纥,而把责任怪罪到十姓部落头上,拒绝他们入朝,恐怕这不是长期控制边疆的好办法。“夫戎有鸟兽心,亲之则顺,疑之则乱”,少数民族就像鸟兽一样,你对他们好,他们就听话;你对他们猜疑,他们就造反。现在朝廷阻挠十姓部落的好意,他们内心既没有得到朝廷的信任,外面又面临着回纥的报复,心里不安定,就像受惊的鸟儿,四处逃窜,这样一来,河西的各个部落也会拒绝朝廷的命令了。再说,少数民族之间互相攻打,对我们国家有利啊。现在回纥已经被打败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十姓部落又没有犯什么罪,不应该抛弃他们。只要惩罚扬名就可以了,这样也能让十姓部落的首领们满意。

于时,吐蕃、九姓叛乱,朝廷下令田扬名率领金山道十姓兵讨伐。十姓首领率领三万骑兵作战,立下战功,于是请求入朝觐见。后来朝廷责备他们曾不听从命令擅自攻打回纥,不予理会。子昂上书说道:

皇上最近下令在同城设立安北府,这地方正好卡在沙漠南边的要冲,是抵御匈奴的关键之地,一直都是个重要的军事重镇。我最近听说,从沙漠以北回来的突厥人已经有上千个帐篷了,而且还在不断地来,甘州投降的户口也有四千个帐篷,也安置在同城。现在沙漠以北战乱不断,又闹饥荒,老百姓啥也没有,皇上您设立安北府招纳他们,这真是对所有戎狄百姓的大恩大德啊!

但是,同城本来就没有什么储备物资,这些投降的各族百姓免不了挨饿受冻,甚至互相抢劫。现在安北府虽然有六千头官府的牛羊,还有上万斛的粮食,但城池孤零零的,兵力又少,投降的人却越来越多,如果不及时救济他们,抢劫的事情就会越来越多。人嘛,活下去是最重要的,现在有粮食牛羊可以救济他们,却不去救济,他们不抢劫才怪呢!要是抢劫的事情多了,安北府就守不住了,甘州、凉州也会跟着遭殃,到时候就等着被敌人攻破吧,以后边疆的祸患就更大了,后果不堪设想。这样一来,岂不是等于引诱他们造反,教他们去抢劫吗?

再说,那些少数民族里,总是会有一些厉害的人物出现,跟我们汉人对抗,就像突然冒出来一样,他们会招揽那些流散的人马,聚集兵力,一旦兴起,后果严重,这可是关系到国家的大事,绝对不能错过啊!

又说:

(此处应接续原文的“又谓”之后的内容)

河西几个州,自从打仗以来,公家和老百姓的储备,真是让人痛心啊!凉州一年要吃六万斛粮食,屯田收的粮食还不够付垦田的成本。皇上您想控制河西,平定那些乱七八糟的戎人,可是凉州现在空空如也,还不能动用它。

甘州存粮四十万斛,看看它的地理位置,真是河西的咽喉要地,北边对着九姓部落,南边紧挨着吐蕃,那些狡猾的回鹘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趁虚而入。所以甘州地广粮多,却左右受敌,户口才三千,能打的兵很少,屯田面积很大,粮仓也很多,瓜州、肃州以西,都靠它供应粮食,要是十天送不到粮食,士兵们就都饿肚子了。也就是说,河西的命运就掌握在甘州手里啊!再说甘州四十多个屯田,水源好,土地肥沃,不用看天吃饭,一年能收二十万斛粮食,只是人手太少了,还没完全开发出来。以前吐蕃不敢东侵,就是因为甘州、凉州兵强马壮,震慑住了他们。现在甘州虽然存粮很多,但是兵力太少,不足以抵御敌人,如果吐蕃敢大举入侵,烧掉我们的粮食,践踏我们的屯田,那么河西几个州,我们拿什么来防守呢?应该增加驻军,对外可以防御盗贼,对内可以发展农业,多收几年粮食,就能养活百万大军,到时候大军一到,还有什么得不到的呢?

后来吐蕃果然入侵,成了后世最大的边患。

后来朝廷计划打开蜀地的山路,从雅州出发,消灭生羌,然后以此来袭击吐蕃。子昂上书,用七条理由劝谏皇上不要这么做,他说:

我听说,天下大乱,往往是因为百姓怨气太重引起的。雅州的羌人从来没做过强盗,现在却无缘无故被杀,他们肯定怨气冲天啊!怨气大了,就像蜂群受惊一样,四处乱窜,到时候边境地区兵荒马乱,防备也来不及,蜀地就要出大问题了!东汉灭亡,就是因为羌人作乱开始的,这是第一个例子。吐蕃那帮狡猾的家伙,对抗朝廷二十多年了。以前薛仁贵、郭待封带十万大军去打大非川,结果全军覆没,一个都没回来;李敬玄、刘审礼带十八万大军被困在青海,还被俘虏了,关中和陇右地区都空虚了。现在居然想让李处一当大将,带疲惫不堪的军队去打胜算渺茫的吐蕃,这不是让人家笑话吗?这是第二个例子。

有些事情,表面上看着能得到好处,实际上却会带来灾难。以前蜀地和中原不通,秦国用金牛、美女贿赂蜀侯,蜀侯就让五个大力士开凿褒斜栈道,打通了道路,好迎接秦国的礼物。结果秦国趁机带兵攻打,蜀地就成了中原的一部分了,这是第三个例子。吐蕃一直眼馋蜀地的富饶,想来抢夺,只是因为山路险峻,才暂时没办法下手。现在我们撤走了山羌,又打开了险要的山路,让敌人可以聚集溃兵来攻打边境,这简直是给敌人铺路,把整个蜀地都送给他们啊!这是第四个例子。

蜀地是西南地区最大的城市,是国家的宝库,而且百姓富裕,粮食充足,可以顺着长江运往中原。现在为了追求一点侥幸的利益,去攻打西羌,就算得到了羌人的土地,也不够耕种,就算得到了羌人的财物,也不够富裕。这等于杀害了无辜百姓,损害了陛下的仁德啊!这是第五个例子。蜀地之所以能安稳,是因为地势险要;蜀地之所以太平,是因为百姓没有徭役。现在我们却打开了蜀地的险要之处,又让蜀地百姓服徭役,险要没了,敌人就容易入侵;百姓服徭役,就损耗国力。我担心还没见到羌人,国内的奸盗就先作乱了。以前益州长史李崇真谎称吐蕃要攻打松州,天子就派大军,紧急调拨军粮准备应战。不到三年,巴蜀地区就穷困不堪,一个敌人也没见到,李崇真却贪污了巨额钱财。现在是不是也有奸臣图谋私利,利用攻打羌人来中饱私囊呢?这是第六个例子。

蜀地的士兵软弱无力,不懂军事,一个羌人拿着长矛,一百个蜀地士兵都不敢迎战。如果西戎不能很快被消灭,我看蜀地的边境很快就要失守,要被羌夷侵略了!这是第七个例子。国家最近放弃了安北,撤掉了单于,放弃了龟兹、疏勒,天下人都认为朝廷重仁德而不重扩张,重养民而不重杀伐,效仿上古三皇的做法。现在却听信贪婪之人的建议,杀害无辜的羌人,留下祸患于整个蜀地,这是我无法理解的。现在山东正闹饥荒,关中和陇右地区也贫困不堪,百姓流离失所,正是陛下应该静心思考,与天地人和谐相处的时候,怎么能轻易发动战争,兴起大规模的徭役,自己制造混乱呢?况且西边的军队失守,北方的屯田也不顺利,边境百姓人心惶惶,现在又要出动大军去冒险,那些小人只知道算计攻打夷狄的利益,这可不是帝王的至德啊!治理天下的人,应该着眼于大局,而不是斤斤计较小事;应该注重德政,而不是动不动就用刑罚;应该居安思危,应该在得到好处的时候就想到可能带来的危害。希望陛下仔细考虑我的话。

皇上又召见我,让我谈谈治国要务,并且叮嘱说,遇到不合适的,别拿古代的那些老话来敷衍。我就上奏了八条:一、慎刑;二、用人;三、知人善任;四、消除疑虑;五、广开言路;六、赏罚分明;七、息兵;八、安抚宗室子弟。

重点讲讲我的想法:现在各种制度都齐全了,但刑罚过于严厉,而且执行不严密,这不是治国要务。一般来说,刚建立天下的大人物,总会有叛乱的家伙要清理掉,以彰显天威。叛乱平定后,就要顺应民心,大赦天下,宽恕罪过。刑罚是为了禁止叛乱,叛乱平息了,刑罚也就该减少,不是为了太平盛世而设的。太平盛世的人民,都喜欢行善,讨厌刑罚,刑罚一旦加诸于身,人都会非常痛苦,所以圣人重视慎刑。像大赦天下那样,洗刷掉所有罪过,天下人都感到高兴,都能重新做人。最近诏狱案件越来越多,牵连甚广,株连不断,都是因为狱吏不懂得天意,只知道残酷严厉。应该广泛推行仁慈之道,命令司法部门谨慎处罚,减少冤假错案,这是太平盛世应该做的事情。

用人方面,只有选用贤才,才能治理好国家。但是君子和小人总是各有所好。如果皇上喜欢贤才却不任用,任用了却不信任,信任了又不坚持到底,坚持到底了又不赏赐,那么即使有贤才,最终也不会来投奔你,也不会有人愿意劝谏你。反过来,如果能做到这些,天下的贤才都会聚集而来。

有人说:“贤才难辨,人才难识”。我认为其实很容易辨识。那些崇尚道德的人没有危险,那些办事公正的人没有邪恶的朋友,清廉的人憎恨贪婪,诚实的人痛恨虚伪,聪明人不会为愚笨人出谋划策,勇敢的人不会为懦弱的人去死,就像鸾鸟和隼鸟不会一起飞翔,香草和恶臭不会在一起一样,这是自然规律。为什么呢?因为道德高尚的人和凶恶的人水火不容;公正的人和奸邪的人势不两立;清廉的人和贪婪的人格格不入;诚实的人和虚伪的人互相排斥;聪明人有自己的谋略,愚笨的人不会听从;勇敢的人敢于牺牲,懦弱的人不会跟随。这就是他们各自的趋向。贤才并非不想建功立业,只是找不到同类,所以才被埋没。如果皇上能够信任优秀人才,知道身边有真正贤德的人,就给予他们高官厚禄,让他们举荐同类,那么天下就会太平了。

皇上您知道应该任用贤才,但现在却没能做到,主要是因为以前您信任的人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比如裴炎、刘祎之、周思茂、骞味道这些人,虽然都被您重用过,但都因为您的恩宠而早早去世了,所以您现在对信任贤才产生了疑虑。我认为您这种想法不对。古人有因为噎着而生病,就想绝食,却不知道绝食会丢掉性命。贤才对于国家来说,就像食物对于人一样重要,人不能因为一次噎着就从此不吃饭,国家也不能因为一个贤才的失误就从此远离正直之士,这是明智之君应该明白的道理。

圣人的伟大品德,在于能够接受别人的劝谏。太宗皇帝的德行可以比肩三代圣王,但他却能够容忍魏征的直言进谏。如今如果有敢于直言进谏的忠臣,您应该广泛地接纳他们的意见,以此来彰显您新的盛德,那么后世子孙也会称颂您的功德。

我听说,劳苦功高的臣子不赏赐,就无法激励他们继续努力;为国捐躯的勇士不赏赐,就无法激励他们奋勇杀敌。现在的情况是,那些勤劳尽职、甚至为国捐躯的人,却得不到应有的名爵;而那些偷安享乐、尸位素餐的人,却得到过多的赏赐和荣宠,这不是激励臣子努力为国效力的办法。我希望您能够表彰那些为国尽忠的人,以此来激励百官。古代那些赏赐一个人,却能让千千万万人感到高兴的事例,都是因为赏赐得当。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战争年年发生,百姓劳役不断,一旦出兵十万,就会有上百万个家庭无法安居乐业。自从与北狄作战以来,已经十年了,我们却从未听说过中国取得过胜利。用庸碌无能的将领统领数量庞大的军队,劳役越来越重,军械也越来越破旧。我希望您能够仔细权衡利弊,如果形势不允许,就不要轻易出兵,这样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那些叛逆的贼寇,自取灭亡,他们的罪责只在于首恶,不必株连无辜,宗室子弟也都应该能够重新生活。但是我希望陛下能够体恤他们,让他们明白天子的仁慈,这样他们才能安心。我听说,人心如果不能自己明白就会产生怀疑,怀疑就会害怕,害怕就会犯罪。只有赐予他们仁慈宽厚的恩德,让他们处于没有过错的地位,才能化解他们的恐惧。

不久,他被调任右卫胄曹参军。

后来武则天称帝,改国号为周,子昂上书献《周受命颂》以讨好武则天。虽然武则天多次召见他询问政事,他的论述也详尽透彻,但他提出的奏章总是被驳回。后来因为母亲去世,他辞官守孝,服丧期满后,被提升为右拾遗。

张子昂身体不好,在官场上也不开心。后来武攸宜去讨伐契丹,职位很高,就推荐张子昂当参谋。到了渔阳,前线军队打败仗了,全军上下都吓坏了,武攸宜这个人没什么军事才能,轻轻松松的。张子昂就劝他说:“皇上把全国的军队都交给您指挥,成败在此一举,哪能马虎?您现在军纪涣散,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您应该仔细衡量敌我双方的情况,运用兵法,才能雪耻。军队要保持威严,还要挑选心腹来防备意外。您现在带着精兵强将驻扎在边境,万一有人里应外合,那可是很危险的。您要是能听我的,派出一万人打头阵,契丹那些小角色,很快就能抓到。”武攸宜觉得张子昂是读书人,不听他的建议。过了几天,张子昂又去献计,武攸宜生气了,把他调到军营里做个小官。张子昂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圣历年间,张子昂因为父亲年老,请求辞官回家侍奉,朝廷还给他发俸禄供养。后来父亲去世,张子昂在墓地旁边守孝,每次哭得都很伤心,周围的人都跟着流泪。当地县令段简贪婪又凶狠,听说张子昂家有钱,就想害他。张子昂家人给了他二十万钱想贿赂他,结果段简嫌钱少,还是把张子昂抓进了监狱。张子昂被抓后,自己占卜了一卦,卦象出来后,他很震惊地说:“看来天不佑我,我大概是要死在狱中了!”果然,他死在了狱中,年仅四十三岁。

张子昂虽然脾气急躁,但是为人慷慨,乐于助人,跟朋友关系很好,跟陆余庆、王无竞、房融、卢崔泰之、卢藏用、赵元关系特别铁。唐朝兴起后,文章都沿袭徐陵、庾信的风格,全国上下都这样写,张子昂第一个改变了这种风格,转向雅正。他最初创作了《感遇诗》三十八章,王适说:“他将来一定会成为全国文坛的领袖人物。”于是就主动跟张子昂结交。张子昂的著作,当时都被奉为典范。大历年间,东川节度使李叔明在梓州为他立了一座旌德碑,那里的学堂到现在还存在。

张子光,跟赵元之子赵少微关系很好,两个人都以文章闻名。张子光最后做到商州刺史。他的儿子张易甫、张简甫,都当上了御史。

王无竞,字仲烈,他家祖上是从东莱迁过去的,是宋朝太尉王弘之的远房后代。家里挺有钱的,人也比较骄傲,有点儿目中无人。他考中了进士,被任命为栾城县尉,后来升迁几次,当上了监察御史,之后又调到殿中省工作。

有一天上朝,宰相宗楚客和杨再思两人在偷偷说话,王无竞就拿着朝笏板说:“上朝要讲究礼仪,你们两位都是朝廷重臣,不应该这么随便。”宗楚客一听就生气了,把王无竞贬到太子舍人当差。

神龙年间初期,王无竞因为批评那些得宠的权贵,被外放到了苏州当司马。后来张易之兄弟被杀,因为王无竞以前跟他们有过交往,就被贬到广州。结果,他的仇家竟然伪造圣旨把他给打死了。

赵元省,字贞固,是河间人。他爷爷赵掞,号称通儒,在隋朝的时候,他和同郡的刘焯一起被朝廷召进京城,先是在黎阳县当县令,后来搬到汲县住了。

赵元省从小就有大志向,很擅长辩论。他到洛阳来游学,很多人都很敬佩他,来拜访他的都是些有名望的达官贵人。武则天当时正当政,担心赵元省的才能会威胁到她,就把他调到宜禄县当县尉。到了宜禄之后,赵元省除了公务,其他话都不多说,平时就弹弹琴,种种药,活得像个隐士一样。他一直很苦恼自己的才能没有得到施展,最后49岁就去世了。他的朋友魏元忠、孟诜、宋之问、崔璩等人一起给他上谥号,叫“昭夷先生”。

文章最后评价说:“子昂(指宋之问)劝武则天兴建明堂和太学,说得一套一套的,真是可笑。武则天篡夺了政权,杀害大臣和宗室,逼迫皇帝退位。子昂却用帝王之术去劝她,结果被一个女人嘲笑,根本没用,这就好比拿着珍贵的玉璧去献给守门人,却被油污弄脏了一样。瞎子看不见泰山,聋子听不见雷声,子昂的那些话,岂不是像瞎子聋子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