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世长,是京兆武功人。他爷爷苏彤,在北魏当过通直散骑常侍;他爸爸苏振,是周朝宕州刺史,建威县侯。苏世长十多岁的时候,就给周武帝写信上书,武帝觉得他年纪轻轻就敢上书很特别,就问他读过什么书,苏世长回答说:“读过《孝经》和《论语》。”武帝又问:“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说?”苏世长说:“当国君的,不能轻视孤寡老人;治国要靠道德。”武帝说:“很好!”就让他去虎门馆学习。后来他父亲为国捐躯,朝廷下诏让他继承爵位,苏世长哭得死去活来,止不住悲伤,武帝看到后都动容了,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隋朝建立后,苏世长当上了长安令,多次上书提出有利的建议。隋朝大业末年,他当了都水少监,负责督促漕运。正好赶上隋炀帝被杀,听到这个消息,苏世长悲痛欲绝,哭得走不动路。后来,他又投靠了王世充,当了太子太保和行台右仆射,跟王世充的侄子弘烈以及将领豆卢行褒一起驻守襄阳。唐高祖跟苏世长以前就认识,多次派使者劝他投降,都被苏世长杀了。

洛阳城破后,苏世长才和弘烈一起投降了唐朝。唐高祖杀了豆卢行褒,然后责问苏世长。苏世长立刻跪下谢罪说:“古代帝王受命于天,为了争夺天下而互相征战,最后只有一个胜利者,其他人都会放下武器投降。难道打猎抓到鹿之后,还要跟一起打猎的人争夺鹿肉,追究他们的罪责吗?现在陛下顺应天意,得到民心,怎么能忘记管仲和雍齿的故事呢?再说,武功的老百姓,自从天下大乱以来,死伤殆尽,只有我还活着看到了太平盛世。如果陛下杀了我,那就是斩断了我们这一类人的后路啊!”唐高祖听了哈哈大笑,放过了他,让他去玉山当屯监。

后来唐高祖在玄武门召见了他,跟他聊起了以前的事,还调侃他说:“你觉得自己是奸诈呢,还是正直呢?”苏世长回答说:“我愚笨,但正直。”唐高祖说:“既然你正直,为什么之前要投靠叛贼,现在才回来投降我呢?”苏世长说:“洛阳城破,天下统一,我能力有限,才投降陛下。如果王世充不死,我占据汉南地区,还会成为陛下的强敌呢!”唐高祖听了哈哈大笑,又嘲讽他说:“你名字叫世长,但想法却很短浅;你嘴上说着正直,心里却不是那么回事。”苏世长说:“名字长而想法短浅,确实像圣上说的那样。至于嘴上正直心里不正,我可不敢那样做。当年窦融率领河西地区的人投降汉朝,被封为十世侯;我率领山南地区的人投降,却只被封为屯监。”唐高祖很高兴,就把他任命为谏议大夫。

唐太宗打猎回来,高兴地跟身边的人说:“今天打猎,开心吗?” 一个叫魏徵的大臣说:“皇上您荒废政事,成天打猎,才不到十天,这算哪门子开心啊?” 太宗一听脸色变了,然后笑着说:“你这是疯话吧?”魏徵说:“为臣子着想,这叫疯;为皇上着想,这叫忠!” 那时候武功、郿县刚被突厥人抢掠过,老百姓家破人亡,凄惨得很。皇上还打算去武功打猎,魏徵又劝说:“突厥刚抢了咱们的人,皇上您还没说一句安慰的话呢,又要到他们抢劫过的地方打猎,百姓们能受得了么?” 皇上没听。

后来,在披香殿设宴,酒喝多了,魏徵又说话了:“这披香殿,是隋炀帝建的吧?怎么这么华丽啊!” 太宗说:“你小子爱说实话,其实你这是在耍我。你不知道这是我让人建的,故意说成是隋炀帝的?”魏徵说:“我只是看到这倾宫、鹿台,都不是受命于天的圣人该做的。皇上您以前在武功的房子,简陋得只能遮风挡雨,当时您觉得就够了。现在天下人都厌恶隋朝的奢侈,都归顺您这个有道的君主,您应该减少奢侈享乐,恢复朴素。您现在却在隋朝的宫殿上加雕饰,想改变它造成的混乱,能行吗?” 太宗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后来魏徵升官了,当过陕州长史、天策府军谘祭酒,还被皇上召为学士。

贞观初年,魏徵出使突厥,跟突厥首领颉利争论礼仪,毫不示弱,拒绝了颉利的贿赂,朝廷的人都为他叫好。后来他又被任命为巴州刺史,结果坐船时船翻了,淹死了。魏徵这个人呢,虽然很会辩论,但学问不深,还爱喝酒,为人比较随便,没有威仪。刚到陕州的时候,当地老百姓犯法他管不住,他就自己主动到集市上打自己,五个人看不惯他这套,把他打得头破血流,魏徵疼得直叫唤,跑了,大家都笑话他。

魏徵的儿子魏良嗣,高宗当皇帝的时候,在周王府当司马。周王年纪轻轻就蛮不讲理,魏良嗣多次劝谏,还按照法律处罚那些不称职的官员,大家都非常敬重他。皇上也觉得他很不错,就把他调到荆州当长史。 后来皇上派宦官去江南采一种奇怪的竹子,想种到上苑里,这些宦官在路上作威作福,到了荆州,魏良嗣把他们抓了起来,上书皇上说明情况。皇上给他发了嘉奖的诏书,并且把那些竹子扔掉了。后来魏良嗣又调到雍州。当时关中闹饥荒,有人吃人,魏良嗣治理地方很严格,只要有盗贼作案,三天之内就能抓到,大家都说他神了。

一开始,他被任命为冬官尚书,后来又当上了纳言,还被封为温国公,负责留守西京,那真是恩宠有加啊!尚方监裴匪躬建议在宫苑里种植果蔬,然后卖掉,以此增加国库收入,好让皇上多点钱花。 但是,这位良嗣就说了:“公仪休,一个诸侯的宰相,都还拔掉自己种的葵菜,不去织布呢,更何况天子还要跟老百姓抢着卖果蔬赚钱呢?” 所以,这个建议就被否决了。 后来他又升迁为文昌左相,官职相当于凤阁鸾台三品。

有一次,他在朝堂上遇到了薛怀义,薛怀义那态度嚣张跋扈的,良嗣当时就火了,直接命令手下人给他扇耳光,然后把他拖走。武则天听说后,警告说:“以后你出入北门的时候,看到南衙的宰相,别去招惹他们。” 到了载初元年,他被罢免了左相的职务,虽然加了个特进的虚衔,但还是让他继续参与政事。他和韦方质本来就关系不好,后来韦方质因为犯事被杀,良嗣还参与了对他的审讯。 后来查明韦方质是冤枉的,良嗣吓坏了,说自己身体不行,就坐车回府了,没多久就去世了,享年八十五岁。朝廷下令百官去吊唁,还追赠他开府仪同三司、益州都督的官衔。

早些时候,他担任洛州长史的时候,因为下属的亲戚犯了事,他被贬到冀州当刺史。 那些人去向他道歉,他却一脸平静地说:“我压根儿就没听说过这事儿有牵连到我。” 他在荆州的时候,荆州有个河东寺,是以前萧詧为他的哥哥河东王修建的。良嗣说:“江汉地区跟河东有什么关系?” 于是他就上奏朝廷,把寺庙的名字改了。 不过,当时很多人都在背后说他学问浅薄。

他的儿子践言,当上了太常丞,后来被酷吏陷害,死在了岭南,他的爵位也被剥夺了,家产也被抄没。到了神龙元年,朝廷又追赠他司空之职,他的孙子务元继承了他的爵位,最后当上了邠王府长史。

孙弁,字元容,考中了进士,被分配到奉天当主簿。后来德宗皇帝出巡,县令因为要处理政务留在府里,其他官员都吓坏了,想逃跑。孙弁说:“想当年肃宗皇帝去灵武,路过新平、安定,那两个太守躲起来没露面,结果被砍头示众,你们知道这事儿吧?”大家这才冷静下来。皇帝的车驾到了,孙弁把所需物资都准备好了,皇帝很高兴,就提拔他当大理司直。朱泚叛乱平定后,孙弁升任监察御史,后来又升到仓部郎中,负责处理度支事务。裴延龄死后,皇帝召见孙弁,赏赐他紫衣金鱼,让他兼任度支郎中,负责处理度支事务,官职相当于郎中之上。从孙弁开始,度支才有了副职。孙弁通晓学术,处理政务也很精明,他接替裴延龄后,减轻了赋税徭役,减少了苛刻的规定,老百姓都感激他。

过了很久,孙弁升任户部侍郎,负责度支事务,后来又改任太子詹事。以前的规定,詹事的官位在太常、宗正卿之下,御史中丞窦参看不起这个职位,把詹事的官位排在了河南尹、太原尹之后。孙弁上朝时,仍然按照以前的官位排序站着,有关部门的人员对此表示怀疑并质问他,孙弁就骗他们说:“我已经跟宰相说过了,恢复原来的官位了。”殿中侍御史邹儒立因此弹劾他,孙弁被关押在金吾卫,后来皇帝下令赦免了他。因为之前用腐烂的粮食供应边关,孙弁被贬到汀州当司户参军。当时,他的哥哥孙衮是赞善大夫,弟弟孙冕是京兆府士曹参军,因为孙弁被贬,孙衮被贬到永州,孙冕被贬到信州当司户参军。孙衮年纪大了,眼睛都看不清了,皇帝同情他,准许他回京。后来有人称赞孙冕有才能,皇帝后悔没重用他,而孙衮因为年纪大先回京了,皇帝又想重用孙冕。皇帝又问大臣们,还有哪些兄弟可以重用,左右的人推荐了王绍的哥哥王纾和韩皋的哥哥韩群。皇帝于是提拔王纾为右补阙,韩群为考功员外郎,孙冕最终也没被重用。几年后,孙弁被起复为滁州刺史,后来去世了。

孙弁收藏的书籍多达两万卷,都是他亲自校对的,当时人们都说他的藏书可以和宫廷的秘府媲美。孙弁负责度支的时候,正逢大旱,各州县拖欠赋税的粮食很多,孙弁把贞元八年以前拖欠的共计三百八十万斛粮食,考虑到欠税的人很多已经不在人世了,奏请朝廷把这些粮食借贷给贫困百姓,等到秋天再偿还,皇帝批准了他的请求。当时有人批评他欺骗皇帝。 “弁聚书至二万卷,手自雠定,当时称与秘府埒。”

韦云起,是长安万年县人。隋文帝开皇年间,他考中明经,当上了符玺直长(掌管皇帝印章的官员)。有一次,他在文帝面前汇报工作,文帝说:“一些不便说出口的事,也可以提出来。”当时兵部侍郎柳述也在旁边,韦云起就直言上奏:“柳述为人奢侈,从来没做过什么实事,只是因为他和皇帝是亲家,又掌握着兵权,所以才得以高升。很多人都在议论说陛下用人不当,这就是个大问题!”文帝转头看着柳述说:“韦云起说的虽然直率,但也是良药苦口啊,你可以从中吸取教训。”

仁寿年间,朝廷下令让百官推荐人才,柳述居然推荐了韦云起,让他做了通事舍人(负责处理朝廷文书的官员)。大业年间,韦云起又升任了谒者(负责传达皇帝旨意的官员)。他上奏说:“现在朝廷里山东人太多,他们互相勾结,结党营私,欺上瞒下。如果不及时制止这种现象,国家政局一定会混乱。”然后,他又详细列举了一些奸臣的罪状。隋炀帝就让大理寺调查此事,结果左丞郎蔚之、司隶别驾郎楚之等人都被免职了。

契丹人入侵营州,朝廷命令韦云起率领突厥军队去讨伐。启民可汗派了两万骑兵听从韦云起的指挥。韦云起把军队分成二十个营,各个营地互相连接,同时从四个方向进攻,并下令说:“听到鼓声就前进,听到号角声就停止,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骑马奔跑!”他反复强调了三遍以上。后来,有个叫纥斤的突厥士兵违反了命令,韦云起立刻把他斩首示众。从此以后,突厥首领来拜见韦云起时,都必须跪着前进,没有人敢抬头看他。一开始,契丹和突厥关系很好,而且也没想到韦云起会来。韦云起进入契丹境内后,就让突厥人假装去柳城和高丽做生意,并下令说:谁敢说有隋朝使者在此,就杀无赦!契丹人一点都没怀疑。于是,韦云起就带领军队南下,经过了契丹营地一百里,晚上又回到营地,等到天亮后突然袭击,俘虏了四万契丹男女,把一半的妇女和牲畜赏赐给突厥人,把所有男的都杀了,然后带着剩下的军队回师。

隋炀帝非常高兴,召集百官上朝,说:“韦云起率领突厥军队平定了契丹叛乱,他用兵如神,文武双全,是我亲自提拔起来的!”于是,他被任命为治书御史(负责监察百官的官员)。韦云起上奏弹劾内史侍郎虞世基和御史大夫裴蕴说:“他们依仗皇帝的宠信,胡作非为,各地发生变乱,他们要么不报告,要么隐瞒实情。朝廷议论贼寇时,总是轻描淡写,不肯多派兵,官兵少,贼寇多,所以屡战屡败,贼寇的气焰也越来越嚣张。我请求交给有关部门查办他们的罪行。”大理卿郑善果却说:“韦云起诽谤大臣,诋毁朝政,他说的都是不符合实际情况的。”于是,韦云起被贬为大理司直(大理寺的小官)。隋炀帝到江都后,韦云起请求告老还乡。

高祖皇帝进京后,被封为司农卿、阳城县公。武德年间,官职升为上开府仪同三司,负责农圃监的管理工作。当时朝廷正准备讨伐王世充,云起上书建议说:“现在京城刚刚平定,人心还不稳定,百姓流离失所,而且又是灾年。盩厔的竹林地区和蓝田谷口,盗贼成群结队。京都里也时常发生抢劫,夜里更是猖獗。更严重的是,梁师都勾结北方的突厥,暗中图谋不轨,这是我们腹背受敌的大患。如果我们不解决这些问题,就去攻打函谷关和洛阳,奸邪小人乘机作乱,一旦发生变故,后果不堪设想。我认为不如先停止军事行动,专心务农,等关中地区安定下来,军队的士气恢复了,再出兵讨伐,就能一举成功。”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

后来,突厥入侵,朝廷命令云起统领豳州、宁州以北九州的军队抵御。他获得了全权指挥的权力,之后又升任遂州都督、益州行台兵部尚书。当时,仆射窦轨多次上奏说南方蛮夷要造反,想借此机会集中兵力震慑众人。云起多次阻止他,窦轨就说云起与叛贼勾结,中饱私囊,两人因此结怨。云起的弟弟庆俭、庆嗣是隐太子李建成的部下。太子死后,皇帝下令窦轨停止快马报信。窦轨怀疑云起有异动,暗中准备,然后就找他摊牌。云起不信,说:“圣旨在哪儿呢?”窦轨说:“你是李建成的党羽,现在不遵从圣旨,反意昭然若揭了!”于是就杀了他。早年,云起师从太学博士王颇,王颇常常感叹说:“韦云起见识和悟性很高,富贵是可以自己争取的;但是他嫉恶如仇,恐怕不得善终。”结果正如王颇所言。

孙方质,光宅年间担任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后来升迁为地官尚书。他曾经生病,武承嗣兄弟前去探望,孙方质躺在床上,态度十分平静。有人说:“你对权贵如此傲慢,很快就会招来祸患。”孙方质回答说:“吉凶都是命中注定,大丈夫怎么能为了苟且偷生而向权贵卑躬屈膝呢?”不久,他就因为被酷吏陷害,被流放到儋州,死在那里,家产也被抄没。神龙年间,才恢复了他的官爵。

孙伏伽,是贝州武城人。他在隋朝做官,从一个小史官做起,凭借功劳升任万年县的法曹。高祖武德初年,他向皇帝上书,提出了三件事。

第一段:我听说过一句话,“天子身边有敢于直言的臣子,即使他有点昏庸,也不会丢掉江山”。隋朝丢了天下,为什么呢?就是因为听不进别人的劝告啊!隋炀帝自认为功劳盖过五帝,超过三王,结果穷奢极欲,搞得天下百姓民不聊生,人口锐减,盗贼横行。当时也不是没有敢直言的臣子,但隋炀帝就是不听,臣子们也不敢多说。如果隋炀帝能开诚布公,任人唯贤,赏罚分明,让老百姓安居乐业,谁还敢造反呢?陛下您当初起兵晋阳,天下响应,很快就取得了胜利。可千万别因为夺取天下容易,就忘记了隋朝亡国也并不难啊!天子出行,左史官要记录,天子说话,右史官要记录。打猎也要按照季节来,不能随便乱来。再说,陛下登基第二天,就有人进献鹰隼,您还收下了,这是前朝的坏毛病,您怎么还学呢?还有相国参军事卢牟子献琵琶,长安丞张安道献弓矢,都被赏赐了。咱们国家这么富裕,还有什么东西弄不到手?难道还缺这些东西吗?

第二段:那些杂耍歌舞,本来就不是正经的娱乐,隋朝末年才开始盛行,这可是淫靡之风啊,必须得改!最近太常寺竟然用五百件百姓的衣服给妓女做衣服,准备在玄武门玩乐。我认为这不是为子孙后代考虑的办法。《尚书》上说:“去除郑国的靡靡之音,远离谄媚的人。”现在的这些妓女,唱的都不是正经的乐曲,我建议把她们都取消掉,恢复雅正的音乐。

第三段:我听说过“人的本性差不多,后天的习惯却大相径庭”。现在皇太子和诸位王爷身边的近侍,一定要好好挑选。那些不义不法,只知道吃喝玩乐、打猎骑射的人,只能取悦眼耳,干些跑腿的活儿,让他们去参谋建议,解决问题,那绝对不行!看看以前的例子,那些皇室子弟不孝顺,兄弟不和睦,大多都是因为身边的人带坏的。希望陛下能选拔贤才,好好整顿一下皇室成员身边的侍从。

皇帝听了特别高兴,立马下圣旨说:“周朝和隋朝后期,忠臣们都吓得不敢说话,这就是所谓的‘一言丧邦’啊!朕知道自己德行不够,不能完全顺应天道,但是希望借助你们的帮助来弥补我的不足,可是朝中大臣们很少有人敢直言进谏。伏伽你一片赤诚,慷慨激昂,据理力争,直言不讳地指出我的错误。就封伏伽为治书侍御史,赏赐三百匹丝绸!” 一开始,皇帝登基的时候,伏伽就第一个站出来劝谏。皇帝想让大家知道自己虚心纳谏,所以破格提拔了他,以此来给其他大臣做个榜样。

那时候,因为打仗,赋税徭役很重,伏伽多次请求减轻赋税。皇帝跟裴寂说:“隋朝之所以灭亡,是因为皇帝骄横,大臣阿谀奉承,上下互相蒙蔽,最后皇帝死在一个小人物手里,想想都痛心啊!我可不一样,平定叛乱靠的是武将,巩固政权靠的是文臣,我会根据他们的才能安排工作,来弥补我的不足;我会虚心听取大家的意见,希望听到好的建议。像李纲、孙伏伽这样的人,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忠臣啊!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这可不是朕希望看到的!”

洛阳城平定了,皇帝下令大赦天下,但又想把那些贼寇的同党都流放到荒凉偏僻的地方去。伏伽赶紧劝谏说:“我听说,当皇帝的说话不能开玩笑,《尚书》里说‘尔无不信,朕不食言’,说话得谨慎啊!陛下您在赦令里写着:‘凡是赦免令中没有明确免除的,都一概赦免。’这可不是仅仅赦免那些有罪的人,更是给天下人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啊。王世充、窦建德的部下,赦免令都下了,现在又要把他们流放?《尚书》上说:‘歼厥渠魁,胁从罔治。’那些首领都赦免了,他们的同伙又有什么罪呢?再说,就像那条狗对着尧帝狂吠,它吠的也不是尧帝本人啊。现在这些人跟陛下您曾经有过交情,以前是不得已才做了贼臣,他们怎么会忘记陛下呢?只是因为被蒙蔽了而已。那些关系疏远的,又怎么能去追究他们的罪责呢?从古至今,哪朝哪代没有背叛君主的人?但人们只记得尧舜,这是为什么呢?就是因为好的名声太难得了!以前天下还没平定,可以根据情况灵活处理。现在四方都已经安定了,制定政策就应该顾及到所有人的感受。法律是陛下您自己制定的,也应该由您自己遵守,这样天下百姓才会信任和敬畏。您自己都不守信用,还想让别人信你,怎么可能呢?赏罚的施行,不应该因为身份高低、亲疏远近而有所区别,只看是否符合正义。我认为,那些应该被赦免的贼党,即使罪行再严重,也应该全部赦免,这样天下百姓才能幸甚。” 伏伽还上表建议设立谏官。皇帝都听取了他的意见。

皇帝决定大赦天下,但又想把那些叛军的同伙流放到边远苦寒之地。这可把伏伽急坏了,他赶紧进谏道:“俗话说,皇帝的话一言九鼎,《尚书》里也写着‘尔无不信,朕不食言’,说话可得慎重啊!陛下您在赦令里明明写着‘常赦不免,皆原之’,这意思可不是只赦免那些犯了罪的人,更是给天下人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啊!可王世充、窦建德的那些部下,赦免令都发下去了,现在又要流放他们?《尚书》上不是说了吗:‘歼厥渠魁,胁从罔治’,首领都赦免了,那些跟着起事的又有什么罪呢?这就像狗对着尧帝叫,它也不是真的想咬尧帝啊!这些人以前跟陛下您有过交情,只是迫不得已才做了贼,他们怎么会忘了陛下呢?还不是因为被蒙蔽了!那些关系远的,又怎么好去追究他们的责任呢?从古至今,哪个朝代没出现过背叛君主的人?但人们只记得尧舜,为什么呢?因为好名声太难得了!以前天下没平定的时候,可以随机应变。现在天下太平了,制定政策就得考虑大家的感受。法律是陛下您自己定的,您自己也得遵守,这样天下百姓才会信服您。您自己都不守信用,还想让别人信您,怎么可能呢?赏罚要公平公正,不能因为身份高低、关系亲疏而有所偏颇,一切都要以正义为准绳。依我看,那些应该赦免的贼党,就算罪大恶极,也应该全部赦免,这样天下人都能安居乐业了!” 他还建议设立谏官。皇帝都采纳了他的建议。

唐太宗当上皇帝后,封伏伽为乐安县男,后来又升迁为大理少卿。皇帝经常骑马出去打猎射箭,伏伽就劝谏他说:“我听说天子居住的地方,戒备森严,出行有警卫开道,回宫也有仪仗护卫,这不仅仅是为了显示皇家的尊贵,更是为了社稷和百姓的安全着想啊!可是我听说陛下您经常骑马射箭,以此取悦群臣,这恐怕不是保养身体、树立榜样给后代的做法,这简直是年轻的皇子们才干的事儿,您都已经当上皇帝了,怎么还能这样做呢?我私下里觉得陛下您这样做是不合适的。” 皇帝听了很高兴,说:“你能指出我的错误,而我也能改正它,那么天下百姓都能得到好处了!”后来因为一起案件审理失误,伏伽被免官。后来他又被起用,做了刑部郎中,一步步升迁,最后当上了大理卿。

那时候,司农寺买木头,价格翻倍,比市场价贵很多,右丞韦悰弹劾相关官员贪污受贿,这事儿就交给了大理寺审理。伏伽说:“因为官府买东西价格高,所以百姓卖东西价格就低了。我看司农寺这样做是顾全大局,我看不出他们的罪过。”皇帝明白了,对韦悰说:“你远远比不上伏伽啊!”过了很久,伏伽被外放为陕州刺史,后来退休。显庆三年,伏伽去世了。

一开始,伏伽被任命为御史的时候,先收到了内廷的旨意,但是正式的任命文书还没下来。伏伽就待在家里,一点儿高兴的样子都没有。过了一会儿,御史们来他家拜访,他的子弟们都惊慌地报告给他,伏伽这才不慌不忙地起身去见他们。当时的人都说他很有度量,拿他和顾雍相比。

张玄素,是蒲州虞乡人。他在隋朝的时候,做过景城县的户曹(主管户籍和赋税的官员)。窦建德攻陷景城,抓住了张玄素要杀了他,城里一千多人都哭着求窦建德饶了他,说:“这是个清廉的官员,杀了他就是不仁义啊!大王您要是能平定天下,就不要让好人惨死。”窦建德就下令放了他,还任命他为治书侍御史,但他没接受。听说江都(隋炀帝)已经被杀了,他才接受了窦建德的任命,做了黄门侍郎。后来窦建德被平定后,张玄素被授予景州录事参军。

唐太宗登基后,问他治理国家的看法。他说:“历史上从来没有像隋朝那样乱的,难道不是因为皇帝自己专权,法令一天天混乱吗?再说,皇帝尊贵无比,事事亲力亲为,每天处理十件事,五件做不好,做好的那些,又能算什么呢?每天都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要是积累了错误,不亡国还等什么?如果皇帝能任用贤能之士,让各部门都能做好自己的工作,那皇帝就可以高枕无忧,谁还敢造次?隋朝末年盗贼四起,争夺天下的也就十几个,其余的人都是守着城池等待有道之君,听从号令,可见那些想背叛朝廷、作乱的人其实很少,只是因为皇帝不能安抚他们,反而逼得他们造反。陛下您圣明英武,能从隋朝的教训中吸取经验,时刻谨慎小心,就算尧舜也比不上您啊!”太宗皇帝说:“好!”于是任命他为侍御史,后来又升迁为给事中。

贞观四年,皇帝下令征发民夫修建洛阳宫的乾阳殿,并且打算东巡洛阳。玄素上书劝谏说:“臣认为,秦始皇凭借周朝的残余势力,消灭六国,统一全国,本想让这盛世万世流传,结果他儿子却很快亡国了,这都是因为秦始皇穷奢极欲,违背天道,残害百姓啊!天下不能靠武力征服,只有勤俭节约,减轻赋税,皇帝以身作则,才能天下大治。”

“现在东都还没有定下巡幸的日期,之前已经进行过土木工程,戚王刚刚出藩,又要兴建宫殿,赋税徭役繁重,百姓疲惫不堪,民心涣散,这第一点就不应该!陛下您以前平定东都后,曾经看过那些宏伟的宫殿,都下令拆毁了,天下百姓都拍手称赞,怎么现在又喜欢上奢华的建筑了呢?这第二点也不应该!陛下您经常说巡幸是没必要的,只会徒增浪费。现在国库空虚,又兴建别都,只会招致怨恨,这第三点也不应该!百姓刚刚经历战乱,财力物力都耗尽了,虽然生活有所改善,但人心还没有完全安定下来,怎么能再兴建新的宫殿,加重他们的负担呢?这第四点也不应该!汉高祖本来想建都洛阳,娄敬一句话就让他改变了主意,立即迁都关中。汉高祖并不是不知道洛阳地势平坦,交通便利,只是因为洛阳的地理位置不如关中,所以才不敢在那里建都。恳请陛下您想想,您改革弊政的时间还很短,怎么能东巡呢?这会动摇民心的!这第五点也不应该!”

臣我曾经见过隋朝修建宫殿,从豫章砍伐木材,两千个人拉一根木材,用铁做车轴,走不了几里路,车轴就坏了,还得另外派几百个人带着车轴跟着走,一天下来走不了三十里。一根木材的费用,就花掉几十万工钱,其他的木材可想而知了。以前阿房宫建成,秦朝就灭亡了;章华宫建成,楚国就衰败了;乾阳宫建成,隋朝就崩溃了。现在老百姓的力量还比不上隋朝的时候,却还要用那些被劳役折磨得伤痕累累的人,沿袭亡国的弊端,我担心陛下的错误,比隋炀帝还要严重。

皇上说:“你认为我不如隋炀帝,那比之桀、纣呢?”魏征回答说:“如果这座宫殿最终建成,结果都会走向混乱。我听说东都刚平定的时候,太上皇下令把过度奢华的宫室烧掉,陛下说瓦木可以用,想赏赐给穷人,虽然这件事没做成,但天下人都称赞这是盛德,现在又大兴土木修建宫殿,这不是又搞起了隋朝那种劳民伤财的工程吗?几年之内,一会儿拆一会儿建,天下人会怎么想呢?”皇上看看房玄龄说:“洛阳是天下朝贡的中心,朕修建它,是想方便天下百姓。现在玄素这么说,以后一定会有人效仿,就算只是露宿街头,又有什么意义呢?”于是皇上就下令停止修建宫殿,赏赐魏征布匹二百匹。魏征的名声很响亮,听到魏征的谏言后,感叹道:“张公(指魏征)论事,有扭转乾坤的力量,这真是仁人之言啊!”后来魏征历任太子少詹事,升迁为右庶子。

当时太子李承乾喜欢游猎,不喜欢学习。魏征上书说:天道没有偏爱,只有德行才能得到辅佐。如果违背天道,人神都会抛弃他。古代打猎三次,不是为了教人杀戮,而是为了除掉百姓的害虫。现在却把打猎当作娱乐,而且没有节制,这不会损害您的盛德吗?《尚书》说:“做事不学习古代,就不会听到正确的道理。”所以探求道理在于学习古代,学习古代在于学习圣贤的教诲。孔颖达奉诏讲学劝诫,应该经常去请教他,这会有很大的益处。广泛选拔贤能之士,让他们日夜侍奉在您左右,互相砥砺。每天都能知道自己的不足,每月都能记住自己的长处,这样才是好的。

做上位者应该经常寻求做好事,但是人的本性往往战胜不了情感,沉迷于享乐就会导致混乱,下面的人又会献媚奉承,君主的道义就会受损。古人说:“不要因为坏事小就不去做,好事小就不去做。”祸福的到来,都根源于开始,即使到了最后也要像开始一样谨慎,还怕会出问题,开始就不谨慎,最后又该怎么办呢?

太子没听他的劝告。他又上书说:周公是圣人,都还亲自下厨做饭,亲自洗衣服,亲自侍奉下人,何况是比周公差远的人呢?殿下您天资聪颖,更应该学习来完善自己。孔颖达、赵弘智都是德高望重的大人物,又懂政事,希望您多召见他们,请他们讲讲古今大事,来提升您的德行。那些雕虫小技,偶尔玩玩可以,比如下下棋什么的,但不能老玩。骑马射箭、打猎游玩、沉迷歌舞,这些只会让你沉迷享乐,麻痹精神,对您治理国家没好处。人的心是万事的主宰,行为没有节制就会导致混乱,败坏德行,根本原因就在这儿。

皇帝知道太子花钱大手大脚,还几次提拔他,做到银青光禄大夫,代理左庶子。太子很久没见朋友了,玄素说:“宫里太子见到的都是女人,不知道像樊姬那样能帮助太子提升德行的人有多少?如果一个都没有,那就算有那些漂亮又受宠的妃子,又有什么用呢!皇上看重东宫,应该让贤才做太子的僚属,现在却连见都见不着,将来怎么才能在朝堂上学习,晚上弥补不足呢?”太子很生气,晚上派家奴骑着马埋伏,差点害死玄素。有一次听说宫里击鼓,玄素直接冲到太子面前,太子出来和他辩论,结果被玄素驳倒了。太子还是不悔改,坏毛病越来越多。玄素没办法,又上书说:孔子说:“能够就近取材来做比喻,可以说是仁德的体现。”书上记载的有些事情可能夸大其词,我用现在的事来给殿下做个比喻。周武帝平定山东,住简陋的宫殿,吃粗茶淡饭,才能安定天下,而他的儿子太子杨勇却行为不检点,乌丸人还把他的坏事告诉了皇帝,皇帝慈爱,不忍心废掉他。等到他当上皇帝,暴虐的行为越来越厉害,最后导致宗庙祭祀都断了,隋文帝就是因此取代了他的。隋文帝是因为周朝衰败才得到天下的,虽然他没做什么大功劳,但他施行仁政,上下都很安定。而太子勇却骄横放肆,行为败坏,现在宫里的山池,殿下都亲眼见过吧?当时您自认为稳如泰山,哪里知道会有臣子敢进谏呢?如果当时您能行为有常,进退有度,亲近君子,疏远小人,去掉浮华,保持俭朴,即使有人离间,又怎么会让慈父和您产生嫌隙呢?都是因为您没有积攒足够的德行,名声不好,一被小人谗言陷害,就造成了这样的祸事。

皇上因为跟太子父子情深,所以对太子的花费从不限制。可是,诏书还没下达六十天,就花掉了七万多,骄奢淫逸,谁比得上他?龙楼、望苑,都变成了工匠的作坊,既没有尽到侍奉问候的责任,也没有表现出好学向善的迹象。太子上面违背了君父的教诲,下面又犯下因缘而导致杀戮侮辱的罪过。他赏赐的人,不是游手好闲的杂役,就是擅长绘画雕刻的人。这些外在的张扬跋扈已经很明显了,内在隐秘的,更是难以计数啊!赵弘智这个人,才学高尚,品德高洁,我认为应该多召见他,来弘扬好的风气;现在皇上却猜忌他,说他妄自推荐自己。即使顺从善意的建议,恐怕也跟不上形势,如果掩饰错误拒绝忠言,那灾祸就要来了!

皇上看了奏章后大发雷霆,派刺客去暗杀玄素。后来宫殿被废弃,玄素被免职,成了平民百姓。过了一段时间,皇上又任命他为潮州刺史,后来又调到邓州,从此再也没有重用他。高宗时期,玄素年老退休,麟德初年去世。

当初,玄素和孙伏伽在隋朝都是做小官的。太宗皇帝曾经问玄素以前做过什么官,问得玄素羞愧难当,满头大汗。褚遂良对皇上说:“君子不会对别人说谎,明智的君主不会在戏言上失言。所以,说过的话就要记入史书,要按照礼仪来完成,要编成歌谣来传唱。上位者能够尊重臣子,臣子才能尽心尽力地侍奉上位者。近世宋武帝侮辱朝臣,攻打他们的家门,导致他们羞愧恐惧,狼狈不堪,前朝史书对此评价很低。陛下先前问玄素在隋朝做过什么官,他回答说‘县尉’;又问他当县尉之前做什么,他说‘流外’;再问他在哪个部门工作,玄素竟然紧张到站都站不稳,脸色像死灰一样,精神完全崩溃了,在场的人都感到非常震惊。唐朝创业之初,任用官员是根据才能的,即使是卜祝、庸保这样的人,也是量才而用的。陛下提拔玄素担任三品官,辅佐太子,难道还要让他在群臣面前窘迫难堪,想要他效忠而死,这怎么可能呢?”皇上说:“朕也后悔了。”孙伏伽虽然官位很高,但他陈述往事时,却丝毫不隐瞒。

话说唐朝开国,为了吸取隋朝灭亡的教训,那些敢于直言进谏的大臣们,纷纷向皇帝进献忠言。当时皇帝正虚心纳谏,所以这些大臣即使触犯了忌讳,皇帝也都能接受。等到天下太平,皇帝稳坐江山,后来那些大臣们,还像以前一样,直言不讳地进谏,结果总是遭到皇帝的斥责和厌恶。这并不是说他们的谏言有什么高明或拙劣之分,关键在于所处的时代不同啊!人的秉性是很难改变的,即使是尧舜这样的圣王,也无法改变人的本性。太子承乾的恶行,根深蒂固,就算怪罪到玄素(指道家)身上,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所以,士亹的劝谏,根本无法感化太子,这真是无可奈何啊!

赞曰:始唐有天下,惩刈隋敝,敷内谠言,而世长等仇然献忠,时主方褒听,藉以劝天下,虽触禁忌,而无忤情。

及祸乱已平,君位尊安,后者视前人之为,犹以鲠论期荣,故时时遭斥让,为所厌苦。非言有巧拙,所遭之时异也。夫性有不可移,虽尧、舜弗能训。承乾之恶,根著于心,而归责玄素,其何救哉?此士亹辞不能傅太子,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