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德秀,字紫芝,是河南人。他为人质朴厚道,不爱打扮。小时候父母双亡,他很孝顺母亲,考中了进士,但是舍不得离开母亲,就带着母亲一起进京。考中进士后,母亲去世了,他就在母亲墓旁守孝,吃的东西连盐和奶酪都没有,睡的地方也没有席子。守孝期满后,因为家里穷困,被调到南和县当尉,在那里做了很多好事。上司把他的政绩上报朝廷,他就升职了,当上了龙武军录事参军。
元德秀没来得及在父母在世时结婚,一直没娶妻。有人劝他,说不能没有后代,他回答说:“我哥哥有儿子,祖先的祭祀有人继承了,我为什么还要娶妻呢?”他哥哥的儿子小时候父母双亡,没钱请奶妈,元德秀就亲自给他喂奶,直到孩子能自己吃东西才停止。等孩子长大了,要结婚了,家里很穷,元德秀就请求朝廷让他去鲁山当县令。之前他曾经从车上摔下来伤了脚,走路不方便,不能行跪拜礼,太守却以宾客之礼待他。有一次,监狱里关押了一个盗贼,正好碰上老虎出来伤人,那个盗贼请求去打老虎来赎罪,元德秀答应了。手下官员说:“他这是诡计,等打完老虎就会逃跑,我们岂不是要吃亏?”元德秀说:“我已经答应他了,不能失信。就算有损失,我也承担,不会连累别人。”第二天,那个盗贼果然扛着老虎的尸体回来了,全县的人都赞叹不已。
唐玄宗在东都,在五凤楼下举行宴会,命令三百里内的县令、刺史都带乐队来表演。当时盛传皇上要评比优劣,根据表演情况奖赏或惩罚。河内太守带了数百名歌女舞姬,穿着锦绣华服,有的打扮成犀牛大象的样子,非常华丽炫目。而元德秀只带了几十个乐工,一起演唱了他自己创作的歌曲《于蒍于》。唐玄宗听了,很惊讶,赞叹道:“贤人之言哉!”然后对宰相说:“河内太守是不是要遭殃了?”于是就罢免了河内太守,元德秀的名声更加远扬。
他领的俸禄,全部用来供养孤儿寡妇。一年到头,只攒下了一匹布,就驾着柴车离开了。他喜欢陆浑的山山水水,于是就在那里定居下来。 家里不筑围墙,不设门锁,也没有仆人和丫鬟。 遇到荒年,有时候一天都吃不上饭。他喜欢喝酒,常常弹着琴,自得其乐。 有人带着酒菜来看他,他也不管对方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痛痛快快地喝上一顿。 那时候,程休、邢宇、邢宇的弟弟邢宙、张茂之、李崿、李崿的族子李丹叔、惟岳、乔潭、杨拯、房垂、柳识,都自称是他的门生。 元德秀文采很好,写了篇《蹇士赋》来表达自己的心境。房琯每次见到元德秀,都会感叹地说:“看看他那清秀的面容,让人对名利都彻底死心了。”苏源明也经常跟人说:“我真不幸生在这个世风日下的时代,唯一让我觉得值得骄傲的,就是认识了元紫芝(元德秀的字)。”
天宝十三载,元德秀去世了,家里只剩下枕头、鞋子、箪和瓢这些东西。乔潭当时是陆浑县尉,负责操办了他的丧事。元德秀的族弟元结哭得非常伤心,有人说:“你哭得太过了,这符合礼仪吗?”元结回答说:“如果你们只知道礼仪的过分之处,却不知道他感情的真挚之处,那就太不懂事了。 大夫一生清贫,性格淡泊,没有固定的住所,老了没有依靠,死后也没有剩余,那些世人所沉迷、喜爱、厌恶的东西,他一样都没有。 他活了六十年,从未沾染女色,从未看过锦绣华服,从未追求过富足的生活,也从未拥有过十亩地、十尺的房子、十岁的仆人,从未穿过完整的布衣,也从未吃过山珍海味。我为他悲伤,是为了警示那些沉迷于淫乱、贪婪、奸诈,享受锦衣玉食的人啊!”
李华这哥们儿特别敬佩德秀,还跟萧颖士、刘迅是好朋友。李华去世后,人们追谥他为“文行先生”。全国上下都很敬重他的人品,不叫他名字,都叫他元鲁山。后来李华写了一篇《三贤论》。有人问他这三个人各自的优点是什么,李华说:“德秀啊,他的志向是想要用道义来治理天下;刘迅呢,是用《六经》来和谐百姓的心;萧颖士则是用古代的典籍来解释当今的世事。德秀想让愚笨的人和聪明的人都变得优秀;刘迅对任何事情都要求做到极致,一丝不苟;萧颖士虽然能屈能伸,得到高官厚禄,但他从不贪图安逸享乐。这三个人,在孔子的门下,都是一等一的优秀人才啊!
要是让德秀担任老师或大臣的职位,你仔细观察他的言行举止,就能看到他的仁德;要是让刘迅穿上卿相的官服,在宾客朋友中间处理政务,就能看到他治理国家、解决问题的才能;要是让萧颖士面临国家兴亡、生死存亡的关头,你就能看到他的气节。德秀认为,王者应该创作音乐来宣扬道德,达到人与自然的最高境界,如果辞藻不符合音乐的意境,那就是没有音乐的灵魂。所以他创作了《破阵乐辞》来纠正商朝和周朝的错误。刘迅当过史官,他把《礼记》、《易经》、《尚书》、《春秋》、《诗经》这五部经典合在一起,写成了《古五说》,把历史的脉络梳理得清清楚楚,完整地展现了古今的变迁。萧颖士还批评司马迁不按照年代顺序写《史记》,而是采用列传的方式,后世都跟着他这么做,这其实是不符合典章制度的。从《春秋》三家传之后,那些不符合礼仪规范的人,史书上就不记载了。
不过,这三个人也各有各的缺点,德秀最大的毛病是嗜酒,刘迅爱收受贿赂,萧颖士最大的问题是过于苛刻地批评别人,对有才能的人又过于赏识。但是,如果你能看到他们的优点,他们都是可以作为老师来学习的榜样。”世人都认为李华的这番评论非常精辟。
休,字士美,是广平人;宇字绍宗,宙字次宗,都是河间人;茂之,字季丰,是南阳人;崿字伯高,丹叔字南诚,惟岳字谟道,都是赵人;潭字源,是梁人;垂,字翼明,是清河人;拯,字齐物,是隋朝观王雄的后代,考中了进士,最后做到右骁卫骑曹参军。崿呢,通过制科考试被提升官职,后来做了南华县令。有一次发大水,其他县都闹饥荒,百姓纷纷逃难,崿就张罗着给大家做饭卖,等他调离的时候,还把剩下的粮食都送给了大家,当地官吏还特地为他立了块碑呢。安史之乱爆发后,崿跑到清河,请求平原太守颜真卿出兵,结果保全了一整个郡县。后来他还当上了庐州刺史。要说起来,拯和崿的名声最响亮,潭和识则是因为文章流传后世。
权皋,字士繇,是秦州略阳人,后来搬到了润州丹徒,是晋朝安丘公翼的第十二代孙。他爸爸权倕和席豫、苏源明都是文友,最后当上了羽林军参军。权皋考中了进士,做了临清县尉。安禄山知道他,还把他推荐做了蓟县尉,让他到幕府工作。权皋看出来安禄山要造反,觉得这人心狠手辣,根本劝不动,就想离开,又怕连累家人。天宝十四年,安禄山奉命进京献俘,回程经过福昌的时候,拜访了福昌尉仲谟。仲谟的妻子,正是权皋的妹妹。权皋偷偷地托人说自己病了,把仲谟叫来,然后装作哑巴,直勾勾地盯着仲谟,闭上了眼睛。仲谟非常伤心,亲自料理了权皋的后事。权皋趁机逃走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官府把诏书送回权皋母亲那里,他母亲以为儿子真的死了,哭得死去活来,连路人都被感动了。所以安禄山也没怀疑什么,就把权皋的家人放了。权皋偷偷地躲在淇门,日夜侍奉母亲南逃,到了临淮,在一个驿站住了下来,暗中观察北方的动静。过了长江后,安禄山就造反了,天下人都知道了权皋的大名,纷纷争着要让他效力。高适推荐他做了大理评事、淮南采访判官。
永王造反,逼迫士大夫们站队,皋(gāo)先生就用假名字躲了起来,才保住了性命。唐玄宗在蜀地听说这件事后,就给他升了官,封他为监察御史。结果他赶上母亲去世,又得了风湿病,跑到洪州去养病。南北交通堵塞,情况很糟糕,一年多都没收到朝廷的任命。后来有个宫里的人路过洪州,到处敲诈勒索,南昌县令王遘(gòu)想查处他,就去找皋先生商量。皋先生好半天没说话,哭着说:“现在我连给皇上送信的机会都没有,就要马上处理这件事吗?”说完就捂着脸走了。王遘这才明白过来,赶紧向皋先生赔礼道歉。
浙江西路节度使颜真卿推荐他做行军司马,朝廷又召他做起居舍人,都被他拒绝了。他还说过:“我这么洁身自好地活在乱世,是为了保持自己的节操,难道还要以此来博取名声吗?”李季卿当了江淮黜陟使后,也称赞皋先生的高尚品德,想把他召为著作郎,也被他拒绝了。
自从中原地区乱起来后,很多读书人都跑到长江以南避难,李华、柳识、韩洄、王定都非常敬重皋先生的节操,和他交情很好。韩洄、王定经常说皋先生可以做宰相、老师这样的重臣;李华也认为,天下好人坏人,就他一个人能分得清。皋先生去世时,四十六岁,韩洄他们都穿着丧服为他哭丧,朝廷追赠他秘书少监的官职。元和年间,追谥他为贞孝。他的儿子皋德舆后来做了宰相,那是另外的故事了。
甄济,字孟成,是定州无极县人。他叔父做过幽州和凉州的都督,家住在卫州,他的家族以豪爽侠义而自豪。甄济从小就没了父亲,但他特别喜欢学习,以文雅闻名。他在青岩山住了十多年,附近的人都敬佩他的仁义,山周围的人都不敢打猎捕鱼。采访使苗晋卿推荐了他,朝廷从各个部门五次征召他,甚至下了十道圣旨,他都坚决不起床,躺在家里不理。
公元754年,朝廷下旨让张九龄当左拾遗,还没等他上任,安禄山就进京了。安禄山想巴结玄宗皇帝,就得到了范阳掌书记的职位。安禄山到了卫州,派卫州太守郑遵意去山里请张九龄出来见面。张九龄没办法,只好起身前往。安禄山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张九龄在安禄山府里做事,说话做事都很正直。过了很久,他发现安禄山有反叛的阴谋,劝也劝不住。
张九龄平时和卫州刺史齐玘关系很好,他就借着拜访齐玘的机会,偷偷地把安禄山要造反的事告诉了他。他还偷偷地在身边放了一些羊血,到了晚上,就装作是吐血的样子,说自己身体不行了,让人抬回老家。安禄山造反后,派蔡希德拿着刀来召见张九龄,说:“要是不起来,就砍了他的脑袋给我看看!”张九龄脸色都没变,左手写了“不可以行”三个字。来人举着刀走上前,张九龄伸长脖子等着,蔡希德叹了口气,很惋惜的样子,放下刀,说张九龄是得了重病。后来史思明又派人强迫张九龄坐车去洛阳安国观。碰巧广平王平定了洛阳,张九龄就跑到军营里哭着求见广平王,广平王很感动。
肃宗皇帝下令让他住在三司署,让那些叛贼官员向他下拜,以此来羞辱他们。 一开始给他安排了秘书郎的职位,有人说这官太小了,后来又升任太子舍人。
后来,张九龄被来瑱邀请到陕西襄阳当参谋,之后又升任礼部员外郎。在宜城楚昭王庙附近,那块地有九十亩那么大,张九龄就在那儿盖了个小院子住下。来瑱死后,张九龄就隐居了七年。大历年间,江西节度使魏少游推荐他当著作郎,兼任侍御史,后来就去世了。
张九龄生了两个儿子,因为他的官职,分别取名礼闱和宪台。可惜的是,礼闱死了,宪台改名叫逢,从小就成了孤儿。长大后,他在宜城务农,靠自己努力读书,从不去州县里求官。年景不好,他就省吃俭用,接济亲戚朋友;丰收年,就把多余的粮食接济乡里贫穷的人。朋友有急事需要帮忙,他就拿出家里的钱财帮助他们,因为他乐善好施,名声很好。
话说逢常他爹,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在国史里留下名字,逢常心里憋屈,想着要去京城亲自跟皇上说说这事儿。唐元和年间,有个叫袁滋的大臣上奏说,逢常他爹济的品行跟权皋一样好,应该记入国史。皇上就下旨追赠济为秘书少监。逢常跟元稹关系特别好,元稹就给史馆修撰韩愈写了封信,信里说:“济当年弃了安禄山,安禄山造反的时候,济虽然有名号,但安禄山还逼着他做事,他就是不干,最后也没玷污了自己的名声。他在白居易当官的时候就坚持自己的操守,在李仁当政的时候也一样,这可是连懦弱的人都不敢做的事儿,可见他那坚持原则的心有多难能可贵,躲避祸害的决心有多深啊!天下大乱的时候,死忠的未必都能出名,跟着造反的未必都能被杀,可他却一心一意忠于朝廷,甘愿赴汤蹈火,这太难得了!就像甄邯一样,官帽他不戴,俸禄他不拿,就是一个普通的布衣百姓。等到乱世来了,他却伸长脖子等着被杀,宁死不屈,他可不是因为不会出名才不忠,也不是因为不会被杀才跟着造反。古今这样的人,一百个里头也挑不出一个来啊!”韩愈回信说:“逢常这么有本事,又得到当地大官的赏识,把他们父子俩的事迹广而告之,让天下人都知道,再让皇上知道,追封他爹为四品官,这多轰动啊!这样一来,逢常和他爹都能名垂青史了!” 就这样,逢常父子俩都出了名。
阳城,字亢宗,是定州北平人,后来搬到了陕州夏县,他们家世代都是官宦人家。阳城从小就喜欢学习,但是家里穷买不起书,他就去当了个小吏,进了集贤院。他在集贤院偷着看书,日夜不离家门,六年时间,各种书籍他都读了个遍。考中了进士之后,他就隐居到中条山去了,他和弟弟堦、域经常互相换衣服出去。年纪大了,他不肯娶媳妇,跟弟弟说:“我们兄弟俩相依为命长大,要是我娶了媳妇,家里就有了外人,就算住在一起也会越来越疏远,我做不到。”弟弟很敬佩他,也就不娶媳妇了,兄弟俩就这样一辈子没成家。
城先生为人谦虚、简朴,对待任何人,无论长幼,都一视同仁。远近的人都敬佩他的品行,来向他学习的人络绎不绝。村子里有人发生争执,大家不去官府告状,而是来请城先生来评理。曾经有人偷了他家的树,城先生碰见了他,考虑到那人会感到羞愧,就悄悄地躲开了。
有一次,城先生家里断粮了,就派仆人去买米,仆人却用米换了酒,喝醉了睡在路边。城先生奇怪仆人为什么这么久还没回来,就和弟弟一起去找他。仆人还没醒,他们就把他背回了家。仆人醒来后,非常后悔,连连道歉。城先生说:“天冷了喝酒取暖,有什么好责怪你的呢?”城先生的寡居妹妹和儿子住在他家,她儿子四十多岁了,痴傻,不认识人,城先生经常背着他出入。当初,城先生妹妹的丈夫客死他乡,城先生和弟弟走了千里路,把丈夫的灵柩背回来安葬。
遇到荒年,他隐居不出,只和邻居来往,自己用榆树皮做粥吃,却从不停止讲学。有个仆人,名叫都儿,很受城先生品德的影响,也开始严格要求自己。有人可怜他饿肚子,给他送吃的,他都不接受。后来有人送来几杯糠和核桃,他才收下。山东节度使听说城先生的义行后,派人送来五百匹绢,并嘱咐使者不要回来。城先生坚决推辞,使者无奈只好离开,城先生一直没动用这笔钱。
后来,村里人郑俶想埋葬亲人,却借不到钱,城先生知道了,就把那五百匹绢给了他。郑俶安葬完亲人后,回来想做城先生的奴仆来报答他的恩情。城先生说:“你这样做不对,你愿意和我一起学习吗?”郑俶哭着感谢城先生,城先生就教他读书。郑俶学习能力不行,城先生就搬到更远的山上,让他专心学习。但郑俶还是学不好,感到羞愧,就上吊自杀了。城先生又惊又哭,非常自责,穿着粗麻布的丧服,把他埋葬了。
陕虢观察使李泌多次送来礼物,城先生都收下了。李泌想把他招到幕府工作,但他不肯去,李泌就向朝廷推荐他。朝廷下诏书,让他担任著作佐郎,还赐给他绯红色的官服。李泌派参军事韩杰拿着诏书到他家,城先生把诏书封还,自称“多病老弱,无法前往赴任,还请体谅”。李泌不敢勉强他。后来李泌当了宰相,又向德宗皇帝推荐他,于是朝廷任命他为右谏议大夫,并派长安尉杨宁送去礼物到他家。城先生穿着粗布衣服到朝廷辞官,皇帝派内侍给他穿上绯红色的官服,召见了他,并赐给他五十匹丝绸。
一开始,京城还没建好呢,那些达官贵人们就特别想见识见识张建封的风采。张建封刚开始做官的时候,就敢于直言进谏,那些读书人觉得他这是拿命在做事,所以天下人都对他很敬畏。等他真正当上大官后,其他谏官整天跟皇帝唠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皇帝都烦死了。而张建封虽然也了解到不少情况,但他却一直没吭声。韩愈写了篇《争臣论》来讽刺他,张建封压根儿就不在乎。
他经常和两个弟弟一起宴请宾客,整天喝酒,喝得很厉害。有客人想劝他少喝点,张建封一眼就看穿了客人的心思,反而硬拉着客人一起喝,客人推辞,他就自己先给自己满上,客人没办法,只能陪着喝。大家互相敬酒,有时候喝醉了,就倒在席子上。张建封经常先醉倒在客人的怀里,根本听不进去客人的话,没办法跟他说正事。他平时用木枕头和粗布被子,把自己的俸禄都拿去抵押了,大家都很敬重他的为人,都抢着把钱借给他。他经常跟两个弟弟说:“我每个月的俸禄,够买多少米,多少菜、盐,这些先准备好,剩下的都拿去买酒,别留着。”他生活简朴,从不攒钱,客人要是夸他什么东西好,他立马就送人了。有个叫陈苌的人,就等着他发工资,然后去夸他的钱好,每个月都能收到点好处。张建封当了八年官,别人根本看不透他。
后来,裴延龄诬陷陆贽、张滂、李充等人,皇帝气得不得了,谁也不敢说话。张建封一听,就说:“我是谏官,不能让天子杀害无辜的大臣!”于是他就约好拾遗王仲舒,在延英阁上书,极力论述裴延龄的罪行,慷慨陈词,为陆贽等人申冤,连续几天没停歇。听到的人都吓得直哆嗦,张建封却更加卖力。皇帝大怒,召见宰相,要治张建封的罪。当时的太子(后来的顺宗)赶紧出来求情,好半天,张建封才免罪,皇帝还下令让宰相去通知张建封。但是皇帝心里还是不高兴,还想让裴延龄当宰相。张建封公开说道:“如果裴延龄当了宰相,我就拿着白麻布去砸他的官服,在朝廷上痛哭!”最后,皇帝没让裴延龄当宰相,这都是张建封的功劳。因为这件事,他被贬为国子司业。他把学生们叫来,告诉他们:“你们学习的目的,是为了做一个忠臣和孝子。在座的,有很久没回家看望父母的吗?”第二天,就有二十多个学生去探望父母,那些三年不回家看望父母的,都被他斥责了。他提拔那些孝顺、品德高尚的学生,把那些沉迷酒色、不遵守教规的学生都开除了。他亲自讲授经书,学生们都认真学习,井井有条。
薛约这个人啊,性格狂放又正直,说话做事得罪了人,结果被贬到连州去了。官吏追捕他,最后在一个城里找到了他。这个城里的官员把薛约请到自己家门口,招待他吃喝完毕后,才送他到城外,两人就此告别。皇上讨厌这个城里的官员跟薛约有牵连,就把他外放去当道州刺史。这时,太学里的学生何蕃、季偿、王鲁卿、李谠等等,足足两百多人,一起跪在皇宫门口,请求皇上留下那个官员。
柳宗元听说这件事后,就给何蕃他们写了一封信,信里说:“皇上把阳公(指那个城里的官员)外放到道州去了,我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很不舒服。幸好现在这个时代比较宽容,我虽然不能在朝廷上大谈政治,但听说你们这些学生,为了阳公跑到这里来请求皇上留下他。听到这个消息,我真是高兴得不得了!以前李膺、嵇康那个时代,太学生们也曾经在皇宫门口请愿,我以为这种事几百年都不会再发生了,没想到今天居然又看到了,这真是你们这些学生的一大幸事,说不定也是阳公平时教导有方的结果呢!唉,阳公啊,他胸怀宽广,品德高尚,对人宽容,来者不拒。那些狂妄无知的小人,也依附在他门下,胡乱地写文章,发表愚蠢的言论。有些人就说阳公太包容这些人了,不像个老师的样子。可是想想看,孔子身边也有狂放不羁的人,南郭先生还讽刺过他;曾参的学生七十二人,因为他的缘故而惹上祸事;孟子在齐国做客卿,他的跟班还偷过鞋子呢!就连圣贤都避免不了这些事,更何况是普通人呢?
俞跗、扁鹊的医馆,从不拒绝病人;即使在规矩森严的地方,也不拒绝那些不合格的人;即使在老师的课堂上,也不拒绝那些品行不正的人。再说,阳公在朝为官的时候,天下人都敬仰他,那些贪婪、冒进、邪恶的人,都被他的气度所震慑,虽然他只是个小小的官员,但人们都非常敬重他。与其让他去治理一个州,还不如让他留在朝廷,他的功劳将会更大!你们这些学生这样做,不只是为了你们自己,对国家也是很有益处的。”何蕃他们就在皇宫门口跪了好几天,却被官吏阻拦,奏章没能递上去。最后,那个官员还是走了,学生们都哭着送别,还立了块碑来纪念他。
到了道州上任后,他治理百姓就像管理自己的家一样,该罚的罚,该赏的赏,从不把那些繁琐的文书放在心上。每个月的俸禄拿到够用就够了,其他的官府收入都上交给朝廷。每天煮两斛米,一条大鱼,放在大锅和勺子旁边,大家一起吃。道州盛产侏儒,每年都要进贡朝廷,刺史城觉得可怜这些侏儒要远离家乡,于是就没进贡。皇帝派人来催促,城上奏说:“州里的人都很矮小,如果要进贡,也不知道该选谁。”从此以后,进贡侏儒的制度就取消了。州里的人都很感激他,就用“阳”字给他儿子取名。
前任刺史因为犯了罪被关进了监狱,有些和前任刺史关系好的官吏,就拾掇一些前任刺史违法的事情来告发城,想以此来脱罪,城却直接把他们打死了。因为赋税没有按时上缴,观察使多次责备他。到了州府考核的时候,城自己给自己评定为“下下等”,写道:“安抚百姓用心良苦,催促赋税却能力不足”。观察使府派来一位判官督促赋税,到了道州后,发现城没有出来迎接,就问州里的官吏,官吏说:“刺史认为自己有罪,把自己关在监狱里了。”判官大吃一惊,赶紧跑进监狱,拜见城说:“使君您犯了什么罪?我是奉命来探望您的。”判官在道州住了几天,城都不敢回家,只是把家门关着,在馆舍外面等候差遣。判官只好匆匆告辞离开了。府里又派人来调查,城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带着妻儿半路上逃跑了。后来顺宗皇帝即位,召他回朝,但他已经去世了,享年七十岁。朝廷追赠他左散骑常侍的官职,赏赐他家二十万钱,并派官吏护送他的灵柩回家安葬。
蕃是和州人,他非常孝顺父母。他在太学读书,每年回家一次,父母都不允许。隔两年回家一次,父母还是不允许。这样五年下来,他觉得父母年纪大了,自己心里不安,于是向同窗们告别,大家把他关在空房子里,一起写了份状子,说明蕃的孝行,请求刺史城允许他回家。正赶上城被罢官,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当初朱泚叛乱的时候,很多太学的学生要跟着造反,蕃义正词严地斥责他们,坚决不让他们参与,所以太学里没有一个学生被卷入叛乱。蕃在太学住了二十年,如果有学生死了,家里没有人来料理后事的,他都亲自操办丧事。
偿是鲁国人,鲁卿,考中了进士,很有名气。司空图,字表圣,是河中虞乡人。他的父亲司空舆,为人正直有威望。在大中时期,卢弘正主管盐铁,推荐司空舆担任安邑两池的盐铁使。当时法律条文比较宽松,官吏很容易触犯禁令,司空舆就制定了几十条规章制度,大家都觉得很合适。因为他工作出色,所以多次升迁,最后当上了户部郎中。
话说这位图先生,在咸通年间考中了进士,当时礼部侍郎王凝对他特别赏识,提拔重用。没过多久,王凝因为犯法被贬到商州去了,图先生觉得王凝是自己的知音,就跟着他去了。后来王凝升任宣歙观察使,又把图先生招到幕府工作。之后,图先生被朝廷任命为殿中侍御史,但他舍不得离开王凝,结果被御史台弹劾,被贬到光禄寺当个主簿,而且被派到东都去工作。
当时有个叫卢携的,以前做过宰相,住在洛阳,他很欣赏图先生的品格,经常和图先生一起游玩。后来卢携回到朝廷,路过陕州和虢州的时候,就跟那里的观察使卢渥说:“司空御史,是个高尚的人啊!”卢渥一听,立刻上表推荐图先生当他的僚佐。碰巧卢携又当了宰相,就再次召见图先生,任命他为礼部员外郎,不久又升任郎中。
黄巢攻陷长安,眼看就要逃难了,图先生却没能及时离开。他弟弟有个叫段章的奴仆,被黄巢的军队抓住了,段章拉着图先生的手哭着说:“我家主人黄巢将军喜欢有才能的人,您可以去见见他,别白白死在乱军之中啊!”图先生不肯去,段章哭得更厉害了。于是图先生就逃往咸阳,辗转来到河中。唐僖宗在凤翔的时候,任命图先生为知制诰,后来又升任中书舍人。后来唐僖宗到宝鸡狩猎,图先生没跟上,又回到了河中。龙纪年间,他又被任命回原来的官职,不久因为生病就辞官了。
景福年间,朝廷又任命他为谏议大夫,但他没去赴任。后来朝廷又任命他为户部侍郎,他到朝廷谢绝了这个任命,几天后就离开了京城。昭宗皇帝在华州的时候,又召见图先生,任命他为兵部侍郎,但是图先生以腿脚有病为由坚决推辞。后来朝廷迁都洛阳,柳璨这个家伙巴结黄巢余党,残杀朝中大臣,图谋篡权,想要置王室于死地。柳璨下诏让图先生进朝,图先生假装不小心把笏板掉在地上,表示自己年老体衰,无心朝政。柳璨看图先生确实没有参与朝政的意思,就让他回去了。
话说我这位祖上住在中条山王官谷,家里面祖传的有块地,他就干脆隐居起来,不问世事了。他还特意建了个亭子,旁边有个素雅的小屋,屋里全是唐朝那些有节气有骨气的文人志士的画像。他给亭子取名叫“休休亭”,还写了一篇文章来表达自己的心意,文章里写着:“‘休’,是美好的意思,既休息又美好。所以说,量力而行,第一应该休;知道自己的能力范围,第二应该休;年纪大了,耳聋眼花了,第三应该休;还有年轻的时候懒惰,年纪大了又固执,老了又迂腐,这三种情况都不能为国家效力,那就更应该休了。” 于是他就给自己起了个外号叫“耐辱居士”。他说话比较古怪,不按常理出牌,就是为了躲避当时的灾祸。
他还提前给自己准备好了棺材,逢到好日子,就请朋友到自己墓穴里坐着,一起吟诗作赋,喝酒聊天,好不惬意。有人觉得他这样做有点奇怪,他就说:“你们怎么这么不开阔呢?生和死本来就是一回事,我只不过是暂时在这儿住一会儿罢了!”每逢节日,他都会祭祀祈祷,敲锣打鼓,和村里的老人一起热闹热闹。 王重荣父子都很敬重他,经常送东西给他,但他一概不收。王重荣还曾经为他写碑文,还送给他几千匹绢,他把这些绢都拿到虞乡的集市上,让大家随便拿,结果一天就都被拿光了。当时到处都是盗寇,残暴无比,唯独不敢进入王官谷,很多读书人都到这里避难。
朱全忠篡位以后,曾经召他去做礼部尚书,他也没答应。后来哀帝被杀,他听到这个消息后,不吃不喝,就去世了,享年七十二岁。他膝下无子,就让他的外甥继承香火。他外甥曾经被御史弹劾过,但昭宗皇帝并没有追究。
最后,文章的赞语是:他高尚的节操是天底下最难得的,读书人应该向他学习。你看皋陶、伯夷、叔齐,他们不被邪恶所污染,凭借自己的忠义保全了自己,而那些乱臣贼子却总是算计别人。天下的读书人只要明白大义所在,国家就能从混乱中恢复过来。如果没有像他这样的君子,国家还能存在吗?他以德报德,正直刚强,他了解天命,他的志向像秋霜一样凛冽,真是个真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