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庸调法,就是按人口收税的。从开元朝以后,户口登记好久没更新了,人口变动,土地买卖,贫富变化,账上都对不上号。后来国家花钱大手大脚,没个节制,又碰上大盗四起,打仗不断,钱更不够花了,租庸调法也越来越不行了。
后来到了代宗皇帝的时候,开始按土地面积收税,夏天秋天各收一次。到了德宗皇帝的时候,宰相杨炎又搞了个两税法,夏天收税不超过六月,秋天收税不超过十一月。还专门设立了“两税使”来管这事儿,做到收支有数。不管你是本地户口还是外地户口,都得登记;不管你是壮丁还是老弱,都按贫富程度交税。商人要交十分之一的税,和普通百姓一样服徭役。田赋的标准,就按大历十四年耕地的数量来算。还派了黜陟使去各地检查,根据人口和财产情况分等级收税,孤儿寡母之类的困难户可以免税。要是敢乱收税,就按枉法论处。有人反对说,租庸调法可是高祖、太宗皇帝留下来的,不能轻易改啊!但是德宗皇帝特别信任杨炎,根本没怀疑。以前登记在册的户口有三百八十万五千户,按新方法统计后,户主有三百八十万户,客户有三十万户。全国老百姓,没搞土地丈量,也没重新登记户口,可税收情况却清清楚楚。每年收的税,能拿到手的有二千五百多万贯钱,四百万斛粮食,这些都用来供应边疆;还有九百五十多万贯钱,一千六百多万斛粮食,用来供应京城。
新的税法刚刚实行,老百姓还没缓过劲来,朱滔、王武俊、田悦这几个家伙就一起造反了!这仗打起来,钱根本不够用,没办法,只能向富商借钱了。
一开始,太常博士韦都宾和陈京建议向富商借钱。德宗皇帝就问主管财政的杜佑,能不能从军费里省点钱出来。杜佑算了一下,说如果裁减军费,顶多能省出几个月的钱。幸好,最后从富商那里借到了五百万贯,够用半年。于是,皇帝就让户部侍郎赵赞接替杜佑负责借钱的事,约定等打完仗再还钱。
京兆少尹韦桢和长安丞薛萃负责催收,手段非常狠,逼得老百姓活不下去,竟然有人想不开自杀了!还有人家里被当成贼窝一样搜查。他们把京城那些有钱人的房产、奴婢都估算了一遍,才弄到八十万贯。 又对那些把东西寄存在仓库里抵押借钱的,以及把粮食拿到市场上去卖的,强行收取四成税,结果长安城都停摆了,老百姓成群结队地堵住宰相哭诉,卢杞却根本不管,直接驱车过去了。
韦桢被吓坏了,赶紧说借不到一百贯钱、五十斛粮食的就算了,最后总共才收上来二百万贯。淮南节度使陈少游增加了本地的税收,每贯加收二百,皇帝一听,干脆下令全国都照此办理。
唐太宗时期就设立了义仓和常平仓,用来应对灾荒年景。可是到了高宗以后,就开始挪用义仓的钱粮来应付其他开支,到了神龙年间,义仓里的东西差不多都用光了。玄宗当皇帝后,又重新设立了义仓。后来,第五琦建议全国的常平仓都应该设立仓库,用来储存本钱。
到了德宗时期,赵赞上奏说:“自从安史之乱以来,常平仓荒废了将近三十年,遇到灾荒,百姓流离失所,饿死相食的现象数不胜数。陛下登基后,在京城两市设立了常平官,虽然这几年雨水少,但米价并没有暴涨,这说明您的方法是有效的,可以推广开来,而且应该同时储备布帛。建议在两京(长安和洛阳)、江陵、成都、扬州、汴州、苏州、洪州等地设立常平仓,储备的本钱,多的能达到一百万缗,少的也有十万缗,储存粮食、布帛、丝麻等物资,价格高的时候就低价卖出,价格低的时候就高价收购。在各地的交通要道设置官员,检查商贾的钱财,每缗收税二十分之一,竹木茶漆则收十分之一,用来补充常平仓的本钱。”德宗采纳了他的建议。
但是,由于军费开支巨大,常平仓的储备也很快被消耗殆尽,无法应对灾荒。当时,各地都在讨伐叛贼,很多军队驻扎在外,朝廷需要发放军粮。每支军队都由中央派一名官员担任粮料使,负责供应军需。士兵出征,朝廷还会发放酒肉。一个士兵出征,朝廷的开支相当于三个士兵的费用。将士们都喜欢这样,于是就越过边境驻扎。
赵赞又建议征收间架税和除陌税。具体办法是:两间房算一间,上等房屋每间收税二千钱,中等房屋一千钱,下等房屋五百钱;如果有人隐瞒房屋,就杖责六十下,举报者赏钱五万。除陌税的办法是:公私交易,每千钱的税收从原来的二十钱提高到五十钱;以物易物的话,就按照物品的价值来计算税收。结果,百姓怨声载道。后来,泾原兵造反,他们在大声喊叫:“我们不抢你们的商户的租金和典当的财物,也不收你们的间架税和除陌税了!”于是,间架税、除陌税、以及竹木茶漆铁的税收都被取消了。
朱泚造反平定后,全国人口损失了三分之二。贞元四年,朝廷下令全国重新审核两税的等级高低,三年内确定户籍。一开始实行两税法的时候,货物价格低廉,钱币价值高,所以就用钱来交纳绫绢。后来物价越来越低,要交的税却越来越多,一匹绢最初折合三千二百钱,后来就变成一千六百钱了,实际上交的税是原来的两倍多,虽然税额没增加,老百姓却更苦了。
度支使(财政部门)把征收的物品分发给各部门,都故意抬高价格虚报,然后又用各种名目敲诈勒索州县,压低价格收购,这叫做“折纳”。此外还有“进奉”、“宣索”之类的名目,把原来的徭役改称“召雇”,摊派改称“和市”,用各种巧妙的办法来规避法律条文,比大历年间的税赋翻了一倍还多。再加上瘟疫、水旱灾害,人口锐减,刺史们为了减轻责任,就弄虚作假,夸大户口数量。逃税躲避赋役的人死了,税就从留下的人身上收,一家人都逃了,邻居也跟着遭殃。户籍登记混乱,也没有限制人口流动,州县为了多收税,就用各种小恩小惠引诱邻近地区的人口迁入,新迁来的人还给予优待,只有那些安分守己不搬家的人,赋役却越来越重。
皇上就这事儿问宰相陆贽,陆贽上书请求改革那些危害最大的问题,大概有六点:
其一曰:
国家以前的赋税制度,就是租、调、庸这三种。收税的办法很合理,征收也很公平,老百姓都安居乐业。有田地就交租税,有房子就交调税,有劳动力就交庸税,全国的法律制度都统一了,即使有人搬家,也难以逃税,所以老百姓都很安定。安史之乱以后,全国动荡不安,国土被割裂,赋税制度也因为供养军队而遭到破坏。以前的赋税制度,实行了上百年,大家都觉得挺方便的。可是战争一起,国家所需物资供应不稳定,乱收费的现象层出不穷,这是当时的弊端,并不是制度本身的弊端。问题出现了却没解决,制度本身没问题却要改。新的两税法,把老百姓榨得干干净净,而且越来越厉害。陛下刚登基,应该减少上层开支,增加下层收入,节俭用钱,然后检查各郡县的账目,看看大历年间哪些州县的税收比例高,就以此为标准制定两税法,这是在毫无名义的情况下强加暴政的税收,还把它立为常规! 钱财的来源,一定是因为人力创造的。两税法以资产为基础征税,而不是以丁口为基础,资产少的人税收轻,资产多的人税收重。它没有考虑到有些人把钱财藏在怀里、口袋里,东西贵重却没人知道;有些人有田地、仓库,看起来家产不多,实际上却很富有;有些人做生意,货物数量不多,却每天都能赚很多钱;有些人住的房子和用的东西很贵重,但一年到头赚的钱却很少。估算钱财的时候,方法不公平,而且还有作假,那些轻装简行的人可以逃税,而那些踏实本分的人却被压榨得厉害。这就诱使人们作奸犯科,逃避服役。现在徭役和赋税轻重不一,而新的税法又以旧的标准为准,税收重的地方逃亡的人越多,税收轻的地方归附的人越多。有人逃亡,就要把税收摊到剩下的人头上,本来就重的税收就更重了;有人归附,就要把税收分摊到更多的人头上,本来就轻的税收就更轻。老百姓都受不了这种弊端。希望陛下下令让有关部门和宰相一起计算一下每年的开支,那些不紧急的开支就取消,那些花费过多的就减少。战争期间增加的税收,各地的权宜之计增加的税收,都可以停止。税物的估价,应该按照每月的平均价格来算,运到京城后,如果和样品一致,就不能虚报价格。如果有滥用职权的现象,就惩罚官员,不要为难老百姓。每道设置一名知两税判官,与度支部门一起计算户口数量,根据土地肥沃程度和物产多少,把各州县分成两等,等级低的州县少交钱,等级高的州县多交钱。这样不用改法,逃亡的人就会慢慢减少了。
其二曰:
要想生产粮食和纺织品,必须付出劳动才行,所以古代圣明君王规定了赋税,征收布、麻、丝、棉和各种粮食,目的是鼓励大家努力生产。又担心物品的价格失去平衡,交易难以确定标准,所以又规定了货币,用来衡量轻重。这本来是国家重要的权力,应该由官府掌握,不能交给下面的人去处理。所以说,粮食和布帛是老百姓生产的;钱币是官府发行的。老百姓生产的东西,就通过租税来征收;官府发行的钱币,就通过赋税来收取。咱们国家现在实行的是两税法,它有点像汉朝末年的算缗法,是根据财产估算来确定税额,用钱和粮食来缴税,各种杂物也折合成钱粮来缴纳,每年缴纳的种类和数量都不一样。缴纳的东西和自己生产的东西不一样,自己生产的东西又不能用来缴税,价格上涨就得去买自己没有的东西,价格下跌就得卖掉自己有的东西,农民和织工的生产能力是有限的,而物价却总是变来变去的。刚开始实行两税法的时候,一万钱可以换三匹绢,价格高数量少。后来给军队做衣服,只计算数量不计算价格,这样税收就少了,国家财政收入就不够用了。最近一万钱可以换六匹绢了,价格低了数量却增加了。老百姓养蚕织布的数量没变,但是要交的税却翻了一倍,这样一来,老百姓就承担不了了。
应该让有关部门重新调查一下当初实行两税法时,绢和布的估价,重新确定布帛的数量,恢复以前的庸和调的制度,根据当地的实际情况,让大家继续从事自己擅长的行业。东西很便宜的时候,缴纳的数量就不增加;东西很贵的时候,缴纳的数量也不减少。再说,国家财政的经费来源,只有官员的月俸和各种税课是用钱支付的,可以用钱的数量多少来发放布匹,多铸造钱币,同时禁止使用铜器,这样钱币就不会短缺了。还可以用收购食盐和专卖酒的收入来补充财政,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其三曰:
廉吏考核的标准有四条,第一是人口增加,第二是耕地开垦,第三是税收增长,第四是提前完成任务。说人口增加好,其实是耍花招诱骗人口虚报,用苛刻的法律拆散亲族。被诱骗的人,一听要少征税就立刻散了,被拆散的人受不了重税就死了,州县因此出现人口减少的毛病。说耕地开垦好,就强迫老百姓开垦荒地,限定几年免税。虽然新田开垦出来了,老田却荒废了,等免税期满,又都变成荒地了,结果粮食产量没增加,这是耕种没有增加的毛病。说税收增长好,就拼命压榨老百姓,搜刮民脂民膏,只为了讨好收税的官吏,根本不管老百姓的死活。说提前完成任务好,就蛮横地压迫百姓,连织布的丝线都抽出来,粮食都来不及舂米就收走,穷人四处逃窜,这是不体恤百姓的毛病。这四种毛病都是因为考核不切实际造成的。
实际情况是,税赋加重,肯定有人受损,这个州县人口增加了,那个郡县人口必然减少。增加人口的地方为了邀功请赏而增加税收,减少人口的地方害怕受罚而税收也不减少。国家设立考核制度,可不是为了鼓励多收税啊!应该命令有关部门仔细考核政绩,州县的税收要固定,徭役要按等级分派,核实后再报户部。如果人口确实增加了,税收有剩余,就按户均减免十三,再减两次,再减一次。如果流亡人口多,就对现有户口加税,方法同上。老百姓纳税,就按上一年缴纳的数额为准,取消按定额征收的做法。开垦新田不增加税收,荒废耕地也不减少税收。确定户口时,要考虑副业收入。田地已经有了固定的租税,就不应该再加征两税。这样一来,不用督促,人人都会高兴地耕种了。
第四点是:贤明的君主不会为了增加收入而损害百姓的生计,所以他们会先做好人事,利用百姓的闲暇时间和剩余劳动力,等老百姓家境富裕了再收取剩余的财富。现在督促收税如此紧迫,养蚕才刚开始就收税,农活还没结束就收粮。有钱的人赶紧变卖东西,损失了一半的价值;没钱的人去借钱,利息却翻倍。当初制定两税法的时候,期限约定不明确,加上征役太多,所以才率先限定了收税期限。应该确定税收期限,根据当地的风俗习惯和季节,尽量减轻百姓的负担。
第五点是:……
哎,最近战争不断,政府仓库里的粮食都用来供应军队了,遇到灾荒年景根本没法救济百姓。老百姓缺钱,就只能借高利贷;缺钱多,只能卖掉房子和地。等秋收完了,大家就开始借钱过冬,到了饥荒年头,一家人都散了,去给人当奴仆,还卖不出去,有的甚至在路上吊死。天灾人祸,这年头到处都是啊!户部积攒的茶税,应该根据各地的户口数量平均分配一下。粮食丰收的时候就平价收购,也可以用义仓的名义,由巡察院负责。要是丰收反而害了农民,那就高价收购粮食,粮食价格贵了就停;要是稍微歉收,就借贷粮食。这样循环往复,既能储备粮食以备不时之需,又能防止囤积居奇的人发大财。
第六点建议是:
古时候,一百亩地才算一个成年男子的耕地,意思是说一个人分到的地不能超过一百亩,目的是为了不让百姓丢掉土地,不留荒地。现在呢?有钱人拥有上万亩地,穷人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只能依附在有钱人家里,当他们的家奴,一年到头干活,还经常吃不饱。有田地的人就坐享其成收租子,京畿地区的田亩税是五升,而地主收的租子是一石,官府收一成,地主收十成,种地的农民怎么能够吃饱饭呢?应该规定土地占有上限,调整租金价格,减少富人的收入,补贴穷人,这是安富恤穷的好办法,绝对不能放弃!
虽然我的建议很中肯,但是却被小人陷害,这些建议一个都没被采纳。
十二年前,河南尹齐抗就当时税收制度的弊端上奏皇帝,大概意思是说:自从打仗以来,国家开支大了,税收也跟着增加,官吏们为了收税到处扰民,老百姓累死累活。陛下实行两税法后,税收按时完成,贪官污吏也没了可乘之机,二十年来国库充盈。但是,刚开始实行两税法的时候,钱币贬值,货物价格上涨,所以陛下用钱作为税收标准。现在钱币升值,货物价格下降了,如果改用别的税收标准,以物易物,好处可就多了:第一,官吏贪污受贿的机会就少了;第二,老百姓不会再被税收扰民了;第三,国家可以安安稳稳地增加收入;第四,国库不会缺钱了;第五,收税的情况也容易掌握;第六,农民种地养蚕的积极性也会提高。现在百姓本来应该交布帛,结果要先交钱,交税的时候又要拿布帛抵税,要经过好几道手续折算,州县官吏从中作梗,弄虚作假。如果直接收布帛,就不用折算,省去很多麻烦。用钱收税,老百姓累得要死,而官吏却感觉不到。现在两税法收的税都是从农民手里收的,农民有的也就是布帛而已。用布帛的地方多,用钱的地方少,而且还有铸钱来补充国库,为什么还要从农民手里收钱呢?奏章递上去了,也没得到回复。
一开始,德宗皇帝在奉天的时候,国库空虚,曾经派兵去侦察贼寇,士兵们因为寒冷请求皇帝赏赐棉衣裤子,皇帝都拿不出来,最后只能把亲王的腰带上的金子卖掉。平定朱泚叛乱后,皇帝一心想搜刮钱财,除了正常的赋税之外,各种进贡不断。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每天进贡,江西观察使李兼每月进贡,淮南节度使杜亚、宣歙观察使刘赞、镇海节度使王纬、李锜都靠巴结皇帝得到恩宠,把正常的赋税也当成贡品进贡,美其名曰“羡余”。到了换朝代的时候,又得进贡。那时候,户部和各州府、巡察院的钱物,都可以随意留下,或者假传圣旨多收税,惩罚官吏,克扣他们的俸禄,增加过路费、死人税、蔬菜水果税等等。所有这些换朝代的进贡,都是从税收中来的,十收其二三,没人敢问。常州刺史裴肃把卖柴炭和纸张的钱当作进贡,结果升迁为浙东观察使。刺史进贡,是从裴肃开始的。刘赞死在宣州,他的判官严绶把军队的钱财都拿去进贡,结果被召为刑部员外郎。判官进贡,是从严绶开始的。自从裴延龄当权后,更是为皇帝搜刮民脂民膏,老百姓苦不堪言。裴延龄死后,老百姓都互相庆贺。
话说那时候,皇宫里需要东西,都得去市场上买,派宦官去当采购员,这叫“宫市”。市场上摆摊的,成百上千个“白望”(大概是负责采购的官员或人员),用盐巴之类的便宜货,换取百姓破旧的衣服和丝绸布匹,还故意把布匹裁成小块,压低价格。 更过分的是,他们还要收取进贡的“门户费”和“脚价钱”(路费、手续费),很多老百姓拿着东西去卖,结果啥也没捞着,空手而归。每次宦官出宫采购,卖水卖饼的小贩们都吓得关门闭店。御史大夫和谏官们多次上书劝谏,可皇帝就是不听,老百姓苦不堪言。户部侍郎苏弁就说了:“京城里游手好闲的人家数千万,好多人都靠宫市活命呢,您这要是取消了,他们可咋办?”皇帝一听,觉得也有道理。 京兆尹韦凑又上奏说:“那些坏人利用宫市作奸犯科,真货假货根本分不清,应该让各府县统一供货。”皇帝也同意了。可那些宦官又说百姓都靠宫市过活,结果韦凑反而惹了祸。
顺宗皇帝登基后,就取消了宫市使和盐铁使每月进贡的制度;宪宗皇帝又取消了官员代收进贡和各地额外征收的税款,把全国的赋税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是上供皇室,一部分是给使者们发放差旅费,最后一部分留给州县自己用。宰相裴垍还规定,各地的节度使、观察使要从自己管辖的州县收税,不够再从下属州县收,而下属州县给使者们的差旅费和上供皇室的税款,都要上缴国库。 那时候,因为德宗皇帝时期积累了不少家底,朝廷就比较节俭,皇帝自己穿的衣服都洗洗再穿。等到平定了刘辟、李锜的叛乱后,他们的家产也都充入了国库。山南东道节度使于頔和河东节度使王锷进献的贡品非常丰厚,翰林学士李绛就劝谏说:“地方官员进献贡品,常常从中作梗,侵害百姓利益,这不是圣明的做法。”皇帝叹了口气说:“我知道这不是贤明的做法,但是黄河以南、中原地区是进贡赋税的地方,朝觐已经很久没进行了,河西走廊地区也丢了,边境烽火不断。我现在正想恢复祖宗的荣耀,实在不忍心再加重百姓的负担啊!” 可他偏偏没意识到,这些进献的贡品,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啊!
话说要讨伐淮西的时候,主管财政的杨于陵因为送来的供给跟不上,被贬官了。然后换了皇甫镈当司农卿,结果更加苛刻地搜刮民脂民膏。当时司农卿王遂和京兆尹李翛,这俩人都是出了名的会敛财,于是朝廷就给他们升官,派他们去当宣歙、浙西观察使,让他们去那些富饶的地方,好给他们弄钱。盐铁使王播说:“刘晏当盐铁使的时候,都是自己亲自核查租庸调的数目,这样才能知道州县的钱粮盈亏虚实。”于是就派副使程异去江淮地区,仔细查验州府上缴的钱粮。程异到了江淮,查出来一百八十五万贯钱。那一年,王遂就接替王播当了盐铁使。那时候,河北正在打王承宗,朝廷就号召大家捐献粮食给河北和淮西的军队,捐献一千斛以上粮食的,都授予官职。度支、盐铁司和各道的贡献尤其多,被称为“助军钱”。等到叛乱平定后,又有庆功的礼物和赏赐,群臣还上表尊号,各种贺礼更是源源不断。
穆宗皇帝登基后,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加税和赏赐统统取消了,除了两税之外,多收的一分钱,都按枉法贪赃论处。不过,穆宗在当藩王的时候,就见识过打仗的那些坏处,觉得那些带兵的将领和士兵,应该采取宽容的态度。所以他当了皇帝以后,对神策军等军队,经常赏赐,多得数不清。后来幽州的士兵囚禁了张弘靖,镇州杀了田弘正,两镇又开始打仗,朝廷还特地设立了南北供军院。结果呢,朝廷派出去十五万大军,却打不过两镇加起来一万多兵,后勤补给还跟不上,粮食布匹还没运到,军队就在路上抢夺。
话说自从建中年间实行两税法以来,物价低廉而钱币却很值钱,老百姓苦不堪言,这都四十年了!那时候,原本只要两匹半绢的东西,现在要八匹,足足涨了三倍!那些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和奸商,都囤积钱财,故意抬高物价,搞得农民越来越穷,各种旁门左道也越来越多。
皇上也觉得钱贵物贱,百姓受苦,国库空虚,于是下令百官商议解决办法。很多官员都建议加重对铜钱的管制。户部尚书杨于陵站出来说:“皇上啊,铸钱是为了衡量各种商品的价值,方便交易,流通顺畅,让物价稳定,这方法很简单,关键在于皇上您自己!为什么呢?因为皇上重视什么,百姓自然就跟着重视什么。古代,钱币的价值是由上往下控制的,现在却要老百姓自己去想办法;以前钱币散布到全国各地,现在都堆在国库里;以前广开铸币厂满足需求,现在却减少铸币厂,降低产量;以前钱币在中原地区流通,现在却流到边疆去了。再加上老百姓送终的钱,商人借贷的钱,江湖上沉没的钱,钱能不值钱吗?东西能不便宜吗?开元盛世的时候,全国有七十多个铸币厂,每年铸币百万贯以上,现在只有十几个铸币厂,每年才铸十五万贯!大历以前,淄青、太原、魏博等地用铅铁等杂金属流通,岭南地区用金银、丹砂、象牙等流通,现在都只用铜钱,所以钱才不够用啊!现在应该让全国的两税、酒税、盐税、上供的钱,还有州县的钱,都改成用布帛粮食来缴纳,这样百姓的负担就轻了。然后,再把国库里的积蓄拿出来,疏通市场上的积压货物,增加铸币厂的数量,限制边疆的钱币流出,禁止百姓私自囤积钱财,这样,商品的价格就会上涨,钱币的价值就会下降了。”宰相觉得他的建议很好。
于是,两税、上供、州县的税赋都改成用布帛丝绵缴纳,租庸调等税赋也不再用钱,改用布帛缴纳,只有盐酒税因为是按照税率计算钱数,跟两税不一样,所以不能取消用钱。
到了文宗大和九年,朝廷用回收的残损钱币作为本金,设立了常平义仓,每年增加市场上的流通货币。如果遇到旱涝灾害不增加流通货币的,判官就要被罚俸禄,记入考核;州县官员如果借用常平仓的钱,就要按枉法论处。
唐文宗皇帝曾经召见盐仓御史崔虞,问他太仓里存有多少粮食。崔虞回答说:“有粮食二百五十万石。”皇帝说:“今年开支很大,而储备却很少,这该怎么办呢?”于是下令派使郎官、御史去督察各地州县囤积钱粮的情况。那时候有钱有势的人侵占百姓的田地产业,却不搬家,州县不敢向他们征收徭役,而税收却都来自贫苦百姓。甚至有些百姓依附富户做奴仆,受到的惩罚比州县的还要严厉。地方长官每年都派官吏巡查田地和税收,老百姓苦不堪言。
唐武宗继位后,废除了佛教,全国拆毁了四千六百座寺庙、招提和兰若四万座,把二十六万五千僧尼还俗,奴婢十五万人,田地数千万顷,大秦穆护、袄教徒两千多人也都还俗了。在长安和洛阳,每条街上只保留两座寺庙,每座寺庙留三十个僧人;各道州保留的僧人分三等,最多不超过二十人。肥沃的田地卖了钱上缴户部,中等和低等的田地分给寺庙的奴婢和壮丁,每人分十亩地,作为两税户。由于僧尼都还俗了,两京的悲田养病坊,给寺庙留了十顷地,各州留七顷地,专门用来赡养老年僧人。
从会昌末年开始,设立了备边库,收取度支、户部、盐铁司的钱物。唐宣宗改名为延资库。最初由度支郎中负责管理,后来归宰相管辖,其权力越来越大。户部每年上缴钱帛二十万,度支和盐铁司上缴三十万,各地进奉的助军钱也都送到这里。
唐懿宗时期,云南的蛮族多次入侵,朝廷调兵驻守岭南。淮北发生大水灾,征收赋税无法完成,人人心里都想着要造反。庞勋起兵叛乱,响应者有六七万人。从关东到海边都大旱,冬天蔬菜都枯竭了,穷人用蓬草的种子充当面粉,用槐树叶子做成腌菜。乾符初年,又发生大水,山东地区闹饥荒。宦官田令孜担任神策军中尉,专权擅政,催促征收赋税更加紧迫。王仙芝、黄巢等人起义,天下大乱,公私财产都耗尽了。唐昭宗在凤翔被梁兵包围,城里的人互相残杀,甚至出现了父亲吃儿子的惨剧,而皇帝只能吃粥,后宫和皇室宗亲大多饿死。情况到了如此地步,唐朝最终灭亡了。
一开始,唐德宗乾元年间,全国一共统计到一百六十九个州,户口有一百九十三万三千一百二十四户,其中没被征税的有十一十七万四千五百九十二户;人口总数是一千六百九十九万三千八十六人,没被征税的有十四百六十一万九千五百八十七人。跟唐玄宗天宝年间相比,户口减少了五百九十八万二千五百八十四户,人口减少了三千五百九十二万八千七百二十三人。
到了唐宪宗元和年间,按时纳税的只有浙西、浙东、宣歙、淮南、江西、鄂岳、福建、湖南这八个道,一共一百四十四万户,这跟天宝年间相比,只有四分之一了。当时靠政府供给粮食和军饷的士兵有八十多万人,比天宝年间多了三分之一,平均两户人家养活一个士兵。而京西北、河北地区因为驻扎军队多,所以没有上缴赋税。到了唐穆宗长庆年间,户口增加到三百三十五万户,而士兵有九十九万人,平均三户人家养活一个士兵。到了唐武宗即位的时候,户口只有二百一十一万四千九百六十户。到了唐宣宗会昌年间,户口才增加到四百九十五万五千一百五十一户。
唐宣宗收复了河州和湟州之后,全国的“两税法”和酒、茶、盐的专卖税收,每年收入九百二十二万缗,但每年常规开支要少个三百多万,相关部门要等到第二年才能把钱补上。后来各地盗匪四起,各地的赋税也就不再上报朝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