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冕,字服周,洛阳人,正德十二年考中了进士,被任命为万安县知县。后来宁王朱宸濠造反,很多官员都逃跑了。但是王冕不一样,他招募了几千个勇敢的士兵,跟着王守仁一起攻打南昌,把城夺了回来。
宁王朱宸濠撤了安庆的包围,回过头来救援,双方在鄱阳湖对峙。宁王拿出很多金银犒赏士兵,拼命作战,官军一度处于劣势。王冕偷偷地告诉王守仁一个计策:用小船装满芦苇,假扮成建昌人的口音,靠近敌人的战船,乘着风点火。宁王的军队大吃一惊,溃不成军,烧死淹死的人不计其数。宁王赶紧换了条船,带着宫女逃跑了。王冕的士兵开着渔船追赶,最终抓住了他。宁王叛乱平定后,王守仁被封为新建伯,但是王冕因为一些其他的事情被免职了,并没有得到及时的升迁。后来,朝廷考虑到他的功劳,提升他为兵部主事,让他去山海关巡视。
嘉靖三年十二月,辽东的贼寇陆雄、李真等人造反,冲破了山海关。 王冕的侍卫想扶着他赶紧逃跑,但他坚决不同意,说:“我母亲还在家里!” 他赶紧跑到母亲身边,拿着武器保护母亲。 贼寇来了,他母亲受了伤,王冕奋不顾身地去救,结果被抓住了。 敌人用刀威胁他,他破口大骂,最后壮烈牺牲了。朝廷追赠他光禄少卿的官职,并为他立庙祭祀。
世宗皇帝登基那年,宁津发生了盗贼起义,一路抢掠到了德平。德平知县龚谅带领官吏百姓抵抗,但寡不敌众,最终战死沙场。朝廷追赠他济南通判的官职,并且抚恤了他的家人。
陈闻诗,字廷训,是柘城人。嘉靖年间乡试中举,因为父母年迈,就放弃了仕途。父母去世后,他守孝期间悲痛欲绝。嘉靖三十二年秋天,贼寇尚诏攻陷了归德府,听说陈闻诗的名声,想要强迫他当自己的领导。之后,贼寇攻陷了柘城,把陈闻诗押到那里,用尽各种手段劝诱他投降,但他始终不屈服。贼寇杀了他家好几个人,威胁他说:“你不肯投降,我们就灭你全家!”陈闻诗骗他们说:“如果一定要我走,就不要杀人,不要放火。”贼寇答应了他的条件,带他离开。陈闻诗于是绝食,到了鹿邑后自尽身亡。
归德府的检校董伦,尚诏攻打归德府时,知府和守卫官员都逃跑了。董伦带领民兵巷战,最终被俘,临死前还亲手杀死了几个贼寇。他的妻子贾氏和家里的仆人也都殉难了。朝廷追赠陈闻诗凤阳同知,董伦归德同知,并在他们死难的地方修建了祠堂。
王鈇,字德威,是顺天府人。嘉靖二十九年考中进士,被任命为常熟知县。常熟沿海地区有很多亡命之徒,他们躲藏起来作恶,王鈇都赦免了他们的罪行。倭寇来犯时,王鈇对那些亡命之徒说:“你们怎么报答我呢?”那些亡命之徒都请求为国效力,于是王鈇组织了乡里长者,调动他们的子弟,招募到数百人,和官兵一起训练。常熟县以前没有城墙,王鈇带领士兵修筑了城墙。倭寇来进攻,几次都被他击退。后来,倭寇从三丈浦分兵抢掠常熟和江阴。按察使任环命令王鈇和指挥孔焘统领三千官民兵,攻破了倭寇的营寨,斩杀倭寇一百五十多人,烧毁了二十七艘船,其余倭寇都逃跑了。倭寇又去抢掠劳县,准备从尚湖回到海边。王鈇愤怒地说:“贼寇竟然还敢在我的地盘上活动!一定要把他们消灭!”
话说有个叫钱泮的人,字叫鸣声,江西参政,他家住在乡下。倭寇烧了他父亲的灵柩,钱泮非常愤怒,立刻就带着人去报仇。他带着几十条小船追击倭寇,倭寇在狭窄的地方夹击他们,只有几个老兵跟着他,都奋勇战死。钱泮的武器陷进了泥潭,他瞪大眼睛大喊,最后腹部中刀而死。钱泮身上中了好多枪,却还杀死了三个倭寇才壮烈牺牲。这件事发生在嘉靖三十四年五月。朝廷追赠钱泮为光禄卿,追赠他的随从为太仆少卿,并且都把他们的子孙封为世袭的锦衣卫百户,还派官员去祭祀他们,并在他们战死的地方修建了祠堂,每年都进行祭祀。
接下来是钱錞的故事,字鸣叔,是钟祥人,嘉靖二十九年考中了进士,被任命为江阴知县。他刚到任,倭寇的势力就已经非常猖獗了。嘉靖三十三年,倭寇入侵,数万乡民逃进城里,当时的兵备道王从古却拒绝他们入城。钱錞说:“老百姓死了也不救,守着空城有什么用!”于是他打开城门,让百姓进城,自己则在斜桥与倭寇激战,三次击退了敌人。第二年六月,倭寇占据了蔡泾闸,又分兵进攻塘头。钱錞带领狼兵在九里山作战,傍晚时分,突然下起了雷雨,倭寇伏兵四起,狼兵全部溃散,钱錞英勇作战,最终战死沙场。
再说说唐一岑,他当时是崇明县令,新城刚刚建好,他打算搬迁过去住,却被千户高才和翟钦阻止了。倭寇趁机入侵,唐一岑一边战斗一边痛骂敌人,最后被乱军杀害。朝廷追赠钱錞和唐一岑为光禄少卿,钱錞的子孙世袭锦衣卫百户,唐一岑的子孙被荫封为国子生,朝廷还在他们战死的地方修建了祠堂进行祭祀。
最后一位是朱裒,字崇晋,郧西人。嘉靖年间乡试中举,担任巩县教谕,后来升任武功知县,他打击豪强,清除积弊,关中人都称他为“铁汉”。之后他又升任扬州同知,在任期间,没有任何官员敢向百姓索取一分钱。嘉靖三十四年,倭寇入侵,他在沙河击败了倭寇,杀死了倭寇首领,还收回了被抢掠的大量牲畜。没过多久,倭寇又大举进攻,攻打城东门。朱裒督促士兵奋勇抵抗,但最终兵败,壮烈牺牲。朝廷追赠他为左参政,并录用他的一个儿子为官。
明年,倭寇入侵无为州,知州齐恩带领水师在圌山北面的港口打败了倭寇,斩杀了一百多个人头。齐恩的儿子齐嵩,当时才十八岁,特别勇敢,一直追击倭寇到安港,结果中了埋伏被包围了。齐恩全家二十多口人一起奋勇作战,最后只有齐嵩他们三个人活了下来。朝廷追赠齐恩为光禄丞,给他录用一个儿子,并且厚待他的家人,还为他修建祠堂祭祀。
孙镗是莒州人,平时做生意走南闯北,在吴越一带经商。倭寇骚扰松江的时候,他主动找到郡守,请求捐钱出力支援军队。郡守把他推荐给了参政翁大立。翁大立试探他,只给他一把刀,孙镗挥舞起来就像飞一样,于是被录用为士兵。他作战勇猛,把倭寇打跑了,还冲到参政翁大立被围困的地方去救援。他派人回莒州,把家里的钱财都拿出来,还召集了家乡的年轻人当他的助手。吴地的人们都把孙镗当成坚固的城墙一样依靠。倭寇的船渡过泖浒,孙镗冲出去跟他们激战了一整天,援兵却迟迟不到。他退到石湖桥附近,正要过桥的时候,倭寇突然发动了伏击,孙镗不幸战死,身中数刀。朝廷追赠他为光禄丞,录用他的一个儿子,也为他修建祠堂祭祀。
杜槐,字茂卿,是兹溪人,为人豪爽仗义。倭寇入侵的时候,县里任命他的父亲杜文明为部长,让他团结乡勇抗击倭寇。杜槐心疼年迈的父亲,就亲自承担起抗倭的重任,多次打败倭寇。副使刘起安委派杜槐守卫余姚、慈溪、定海三地。在定海的白沙,杜槐跟倭寇激战了一天,打了十三场战斗,斩杀了三十多人,还砍下了一个倭寇首领的头颅。他自己也身中数枪,从马上摔下来死了。杜文明在鸣鹤场跟倭寇作战,斩杀了一个倭寇首领,倭寇吓得逃跑了,人们都称他为“杜将军”。没过多久,杜文明追击倭寇到奉化枫树岭,战死了。朝廷追赠杜文明为府经历,追赠杜槐为光禄丞,为他们父子修建祠堂一起祭祀,还让杜槐的儿子做了国子生。
黄钏,字珍夫,是安溪人。他考中举人,后来当上了温州同知。嘉靖三十四年,倭寇入侵,黄钏把他们打跑了。但他知道倭寇一定会卷土重来,所以每天都做好准备。三年后,倭寇果然大举入侵。黄钏带兵出城迎战,把军队分成三路,他自己指挥中军,另外两军的将领都是些没啥真本事的花架子,他跟他们约定好互相支援。
和倭寇交战后,倭寇派兵分别攻击两翼,用精锐部队对付黄钏的中军。黄钏命令部队用强弩和火炮猛攻,战斗持续很久,倭寇才开始抵挡不住。可是,那两个没用的将领一看情况不妙,竟然丢下队伍逃跑了。倭寇于是集中兵力攻击黄钏,黄钏腹背受敌,最后被俘。倭寇逼他投降,但他坚决不屈,倭寇又用金钱赎买他,黄钏笑着骂道:“你们不知道黄某人最不爱钱吗!”倭寇大怒,把他扒光衣服,然后把他碎尸万段。他儿子想找回父亲的遗体,却没找到,只好给他穿戴整齐,厚葬了他。这件事上报朝廷后,朝廷追赠黄钏为浙江参议,并且给他的一个儿子安排了官职,地方官还为他建了祠堂。
同年,倭寇攻陷了福清,举人陈见带领大家抵抗,他和训导邬中涵都被俘虏,最后都骂着倭寇而死。倭寇乘胜攻打惠安,知县林咸(番禺人)坚守了五天五夜,倭寇才撤兵。可是没过多久,倭寇又来了,林咸在鸭山与他们展开激战,一路追击,最后英勇牺牲。朝廷追赠他为泉州同知,为他建祠,并给他的一个儿子安排了官职。
倭寇还攻陷了兴化,延平同知奚世亮代理府尹,坚守了一个多月,城池失守后,他奋勇作战,壮烈牺牲。朝廷追赠他为右参议,荫封他的儿子,并为他赐予了墓地。奚世亮,字明仲,是黄冈人。
更早些时候,嘉靖三十一年,台州知事武暐(溧水人)在钓鱼岭追击倭寇,英勇作战,战死沙场,但他的上司并没有上报这件事。他的儿子尚宝向朝廷上诉,朝廷才追赠武暐为太仆丞,并荫封他的儿子尚实为国子生。
王德,字汝修,是永嘉人,嘉靖十七年考中了进士。后来当上了户科给事中。
那时候,定国公徐延德想霸占无极等县的荒地,还说私自占有的庄田不应该因为灾荒减免赋税。王德就上书弹劾他。正赶上俺答包围京城,王德多次上奏,提出对国家有利的建议,皇上都采纳了。当时城门都关上了,老百姓想躲避战乱都进不去城,哭喊声一直传到皇宫西边。王德就为此向皇上说了情况,老百姓这才得以进城。
等到敌人退兵后,皇上命令王德在山东招募士兵,招募到的士兵个个都很勇猛,是各路军队里最好的。王德回朝后,碰上了李默当了吏部尚书。李默因为王德以前递交名刺的方式让他觉得不爽,就把他外放到岭南当兵备佥事。在岭南,王德和巡抚大人因为事情发生了争执,他就直接上书弹劾对方然后回家了。后来李默又当上了吏部尚书,因为之前的恩怨,就故意把王德的官职撸掉了,让他闲赋在家。
王德在家乡居住的时候,正赶上倭寇作乱,他母亲住在城里,王德拿出全部家当招募壮丁,想保护家乡。嘉靖三十七年夏天,倭寇从梅头杀来,到处抢掠。王德和他的族父王沛一起率领义军抵抗,倭寇夜间逃跑了。可是没过多久,一艘倭寇船突然袭击,王沛和王德的族弟王崇尧、王崇修都战死了。
没过多久,倭寇又来了,再次大肆抢掠。王德非常愤怒,带领手下追击倭寇,一直追到龙湾,战斗中军队战败了,王德亲手射杀了几个倭寇,边骂边战,最后壮烈牺牲了。但是从那以后,倭寇再也不敢越过王德的家乡去侵犯郡城了。
这件事上报朝廷后,朝廷追赠王德为太仆少卿,他的后代世袭锦衣卫百户的职位,还为他建立了“愍忠祠”。王沛也被追赠为太仆丞,也为他建立了祠堂,并给予他的后代荫封。
汪一中,字正叔,歙人。嘉靖二十三年进士。由开封推官历江西副使。四十年,邻境贼入寇,薄泰和。一中方宴,投著起曰:“贼鼓行而西,掩我不备,不早计,且无唯类,岂饮酒时乎!”当路遂以讨贼属之。先是,泰和巡检刘芳力战死,贼怒磔其尸。一中至,率诸将吏祭曰:“尔职抱关,犹死疆事。吾待罪方面,不灭贼,何以生为!”遂誓师,列阵鼓之,俘五人,斩首以徇。旦日,阵如前,会贼至,左右军皆溃,贼悉赴中军,中军亦溃。一中跃马当贼锋,射杀二人,手刃一人,而左胁中枪二,臂中刃三,与指挥王应鹏、千户唐鼎皆死。妻程投于井,家人出之,丧至,不食五日死。一中赠光禄卿,给祭葬,谥忠愍,妻程并赠恤如制。
苏梦旸,万历间,为云南禄丰知县。三十五年十二月,武定贼凤腾霄反,围云南府城,转寇禄丰。梦旸率民兵出城力战,贼退去。明年元旦,方朝服祝厘,贼出不意袭陷其城,执之去,不屈死。赠光禄少卿,有司建祠,录一子。
当禄丰之未陷也,贼先犯嵩明州,吏目韦宗孝出御而败,合门死之。赠本州同知,荫子入国学。
有龙旌者,赵州人,由岁贡生为嵩明州学正。贼薄城,被执,骂贼死。赠国子博士。
张振德,字季修,昆山人。祖情,从祖意,皆进士。情福建副使,意山东副使。振德由选贡生授四川兴文知县。县故九丝蛮地,万历初,始建士墙数尺,户不满千。永宁宣抚奢崇明有异志,潜结奸人,掠卖子女。振德捕奸人,论配之,招还被掠者三百余人。崇明贿以二千金,振德怒却之,裂其牍。
天启元年方赴成都与乡闱事,而崇明部将樊龙杀巡抚徐可求,副使骆日升、李继周等。重庆知府章文炳、巴县知县段高选皆抗节死,贼遂据重庆。时振德兼署长宁,去贼稍远,从者欲走长宁。振德曰:“守兴文,正也。”疾趋入城。长宁主簿徐大礼与振德善,以骑来迎,振德却之。督乡兵与战,不敌,退集居民城守。会大风雨,贼毁士城入。振德命妻钱及二女持一剑坐后堂,曰:“若辈死此,吾死前堂。”乃取二印系肘后,北向拜曰:“臣奉职无状,不能杀贼,惟一死明志。”妻女先伏剑死。乃命家人举火,火炽自刭。一门死者十二人。贼至火所,见振德面如生,左手系印,右手握刀,忿怒如赴敌状,皆骇愕,罗拜而去。事闻,赐祭葬,赠光禄卿,谥烈愍。敕有司建祠,世荫锦衣千户。
振德既死,兴文教谕刘希文代署县事。甫半载,贼复薄城,誓死不去。妻白亦慷慨愿同死。城破,夫妇骂贼,并死。
大礼守长宁,城亦陷。大礼曰:“吾不可负张公。”一家四人仰药死。赠重庆同知,世荫百户。
文炳,长泰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历户部郎中,迁知府,治行廉洁,吏民爱之。贼既杀巡抚可求等,文炳骂贼亦被杀。后知其贤,为觅尸殡而归之,丧出江上,夹岸皆大哭。赠太仆少卿,再赠太常卿,世荫外卫副千户。
高选,云南剑川县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适在演武场,闻变,立遣吏归印于署,厉声叱贼。贼魁戒其下勿杀,而高选骂不绝声,遂遇害。父汝元,母刘,侧室徐及一子一女,闻变,皆自尽。仆冒死觅主尸,亦被害。初赠尚宝卿,世荫百户。崇祯元年,子暄援振德例,叩阍请优恤,赠光禄卿,世荫锦衣千户,建祠奉礼。汝元等亦获旌。十五年复以谥请,赐谥恭节。
时先后殉难者,灌县知县左重,率壮士追贼成都,力战马蹶,骂贼死。南溪知县王硕辅,城陷自尽,贼支解之。桐梓知县洪维翰,城陷,夺印,不屈死。典史黄启鸣亦死。郫县训导赵恺,率众击贼,被刺死。遵义推官冯凤雏,挺身御贼,被创死。遵义司狱苏朴、威远经历袁一修,义不污贼,坠城死。大足主簿张志誉、典史宋应皋,集兵奋战,力屈死。所司上其状,赠重、硕辅、维翰尚宝卿,世荫千户。启鸣重庆通判,恺重庆同知,俱世荫试百户。崇祯十二年,重子廷皋援高选例乞恩,命如其请。
崇明父子据永宁,贵阳同知嘉兴王昌胤分理永宁卫事,死难。赠佥事,赐祭。崇祯初,其子监生世骏言:“贼踞永宁,臣父刺血草三揭,缴印上官,以次年五月再拜自缢。贼恨之,焚其尸。二孙、一孙女及仆婢十三人,同日被害。乞如张振德例,优加恤典。”报可。
董尽伦,字明吾,合州人。万历中举于乡,除清水知县,调安定,咸有惠政。秩满,安定人诣阙奏留,诏加巩昌同知,仍视县事。久之,以同知理甘州军饷,解职归。天启初,奢崇明反,率众薄城。尽伦偕知州翁登彦固守。贼遣使说降,尽伦大怒,手刃贼使,抉其睛啖之,屡挫贼锋,城获全。复率众援铜梁有功,寻被檄捣重庆,孤军深入,伏四起,遂虞死。赠光禄少卿,世荫百户,建祠奉祀,寻改荫指挥佥事。崇祯初,论全城功,改荫锦衣千户。
其时里居士大夫死节者,有李忠臣,永宁人,官松潘参政。家居,陷贼。募死士,密约总兵官杨愈懋,令以大兵薄城,己为内应。事泄,合门遇害。高光,泸州人,尝为应天通判。城陷,薙发为僧,与子在昆募壮士,杀贼百余。贼怒,追至大叶坎,光骂贼不屈,与家众十二人同死。胡缜,永宁举人。预策崇明必反,上书当事,不纳。贼起,被执,严刑锢狱中。弟纬倾家救免,乃纠义徒,潜结贼将张令等,执其伪相。部勒行阵,自当一面,数斩馘,贼甚畏之。既而为火药焚死。聂绳昌,富顺举人。毁家募义勇御贼,战死。吴长龄,泸州监生。率众恢复泸州,寻中伏,父子俱战死。胡一夔,兴文人。仕龙阳县丞,被执,不屈死。皆未予恤。
龚万禄,贵州人。目不知书,有胆志,膂力过人。从刘綎征杨应龙,先登海龙囤,署守备,戍建武所。奢崇明反,众推万禄游击将军,主兵事。指挥李世勋,名位先万禄,亦受节制,戮力固守。崇明谋犯成都,惮万禄牵其后,遣部将张令说降。令与万禄结,绐崇明以降。崇明果遣他将来戍,万禄胁降之,诱杀无算。复微服走叙州,说副使徐如珂曰:“贼精骑萃成都,留故巢者悉老弱,诚假万禄万人捣其巢,彼必还救,成都围立解矣。”如珂奇其计,而不能用。未几,贼悉众攻建武,万禄邀击十里外,兵少败还,城遂陷。世勋具衣冠再拜,率家属自焚死。万禄手刃两妾、两孙,自刎不殊,乃握槊驰出,大呼:“我龚万禄也,孰能追我者!”贼相视不敢逼。走至叙州,乞师巡抚朱燮元,遂以兵复建武。会官军败于江门,贼四面来攻,万禄力战三日,手刃数十人,与子崇学并死。诏赠都督佥事,立祠赐祭,世荫百户。
时成都卫指挥翟英扼贼龙泉驿,成都后卫指挥韩应泰赴援成都,遇贼草堂寺,小河所镇抚郁联若鏖贼城西,茂州百户张羽救援郫县,皆力战死。
管良相者,乌撒卫指挥也,为人慷慨负奇节。天启初,樊龙等反于四川,巡抚李枟召至麾下,与筹军事。良相策安邦彦必反,佐枟为固守计。寻以祖母疾,乞假妇,泣语枟曰:“乌撒孤城,密迩水西,且与安效良相仇。水西有变,祸必首及,良相无子,愿以死报国。乞建长策,保此一方。”逾月,邦彦果反,围其城,良相固守不下。久之,外援不至,城陷,自缢死。
同官李应期、朱运泰、蒋邦俊亦遇害。时普定卫王明重、威清卫丘述尧、平壩卫金绍勋、坎阳把总简登、龙里故守备刘皋、皋子景并死难,而训导刘三畏,贼至不避,兀坐斋中,见杀,人称“龙里三刘”。
徐朝纲,云南晋宁人。万历二十八年举于乡。天启元年,授安顺推官,至即署府事。明年,安邦彦反,来攻城,朝纲督兵民共守。士官温如璋等开门迎絷,朝纲奋怒督战,贼执之,逼降,不屈。索其印,骂曰:“死贼奴,吾头可断,印不可得!”贼怒,刀斧交下而死。其妻闻之,登楼自缢。长子妇急举火焚舍,挈十岁女跃烈焰中死。孙应魁,年十六,持矛溃围出城觅其祖,遇贼被杀。婢仆从死者十一人。
五年正月恤殉难诸臣,赠朝纲光禄少卿,荫子入国学。子天凤甫第进士,即奔丧归,服阕,授户部主事。疏言:“臣家一门,臣死忠,妻死节,妇死姑,孙死祖,婢仆死主。此从来未有之节烈,乞如张振德例,再加优恤。臣母、臣嫂,一体旌表。”帝深嘉之,再赠光禄卿,改荫锦衣世千户,赐祭葬,立祠建坊,诸从死者皆附祀。
同时殉难者:
杨以成,云南路南人。万历中,由贡生授贵阳通判,理毕节卫事。秩满,进同知,仍治毕节。邦彦围贵阳,以成具蜡书乞援于云南巡抚沈儆炌。书发而贼已至,战却之。贼来益众,以成遣吏怀印间道趋省,身督吏民拒守。会援兵至,贼方夜逃,而卫吏阮世爵为内应,城遂陷。以成仓皇投缳,贼系之去。乃为书述贼中情形,置竹筒中,遣弟以恭赴云南告变,至散纳溪,贼搜得其书,并以成杀之,家属死者十三人。赠按察佥事,赐葬。
郑鼎,字尔调,龙溪人。由乡举为广顺知州。策安邦彦必反,上书当事言状。州故无城,督民树栅实以士。无何,邦彦果反,来攻城,鼎誓死固守。或言贼势盛,宜走定番。鼎曰:“吾守土吏也,义当与城存亡。”及贼入,与士官金灿端坐堂上,并为贼所杀,婢仆从死者六人。吏目胡士统被执,亦不屈死。巡抚李枟上于朝,赠佥事,赐祭。崇祯元年,以成子举人兴南,鼎子举人昆祯皆援朝纲例,请加恤,并赠光禄卿,世荫锦衣千户,予祭葬,有司建祠立坊,以恭亦附祀。昆祯后举进士,历御史,尚宝卿。
时有孙克恕者,字推之,马平人。举于乡,历官贵州副使,分巡思石道。御贼战死,有虎守其骸不去,蛮人嗟异。事闻,赠太仆卿,赐祭葬。
姬文胤,字士昌,华州人。举于乡。天启二年授滕县知县。视事甫三日,白莲贼徐鸿儒薄城,民什九从乱。文胤徒步叫号,驱吏卒登陴,不满三百,望贼辄走,存者才数十。问何故从贼,曰:“祸由董二。”董二者,故延绥巡抚董国光子也,居乡贪暴,民不聊生,故从贼。文胤凭城谕曰:“良民以董二故,挺而从贼。吾将执二置诸法,为若雪愤,可乎?”文胤身长赤面,须髯戟张,贼望见,骇为神人,皆欢呼罗拜。俄而发箭西隅,毙二贼。视之,延绥沙柳竿也。贼谓文胤绐之,大愤,肉薄登城,众悉溃。文胤绯衣坐堂皇,嚼齿骂贼。贼前,搏裂冠裳,械系之,骂不屈。三日潜解印,畀小吏魏显照及家僮李守务,北向拜阙,遂自经。贼搒掠显照索印,显照潜授其父,而与守务骂贼,并死之。事闻,赠太仆少卿,立祠致祀,录一子,优恤显照、守务家。董二逾城遁去。
时贼陷邹县,博士孟承光被执,诟詈不屈死。赠尚宝少卿,世荫锦衣千户。承光,字永观,亚圣裔,世荫《五经》博士也。
朱万年,黎平人。万历中,举于乡。历莱州知府,有惠政。崇祯五年,叛将李九成等陷登州,率众来犯。万年率吏民固守。时山东巡抚徐从治、登莱巡抚谢琏并在城中,被围,坚守数月,从治中炮死。贼诡乞降,琏率万年往受,为所执。万年曰:“尔执我无益,盍以精骑从我,呼守者出降。”贼以精骑五百拥万年至城下,万年大呼曰:“我被擒,誓必死。贼精锐尽在此,急发炮击之,毋以我为念!”守将杨御蕃不忍,万年复顿足大呼,贼怒杀之。城上人见万年已死,遂发畐駮,贼死过半。事闻,赠太常卿,赐祭葬,有司建祠,官一子。
初,贼掠新城,知县秦三辅、训导王协中御之,并死。其陷黄县,知县吴世扬骂贼死,县丞张国辅、参将张奇功、守备熊奋渭皆力战死。陷平度,知州陈所闻自缢死。三辅、世扬赠光禄少卿,所闻赠太仆少卿,并赐祭葬,建祠,荫子。协中、国辅、奇功亦赠恤有差。三辅,三原人。世扬,洛阳人。所闻,畿辅人。并起家乙榜。
张瑶,蓬莱人。天启五年进士。授开封府推官,绝请寄,抑豪强,吏民畏如神。崇祯四年行取入都,吏科宋鸣梧力援宋玫为给事,而抑瑶,授府同知。瑶怒,疏摭玫行贿状。吏部尚书闵洪学劾瑶馈遗奔竞,鸣梧复极论之,谪河州判官,未赴。明年正月,李九成等逼登州,瑶率家众登陴拒守。城陷,瑶犹挥石奋击。贼拥执之,大骂不屈,被杀。妻女四人并投井死。赠光禄少卿。
先是,贼陷新城,举人王与羲、张俨然死之。其陷他县者,贡生张联台、蒋时行亦死之。皆格于例,不获旌。礼部侍郎陈子壮上言:“举贡死难,无恤典,旧制也。然名既登于天府,恩独后于流官,九泉之下,能无怨恫。比者,武举李调御贼捐躯,已蒙赠恤。武途如此,文儒安得独遗。乞量赠一官,永为定制。”可之。乃赠舆夔、俨然宛平知县,联台、时行顺天府教授。其后地方死难,若举人李让、吴之秀、贾煜、张庆云,贡生张茂贞、张茂恂,皆赠官如前制。
何天衢,字升宇,阿迷州人。有勇略,土酋普名声招为头目,使驻三乡。崇祯三年,名声反,谋出三路兵,至昆明会战。令天衢自维摩罗平入,以炮手三百人助之。天衢慨然曰:“此大丈夫报国秋也,吾岂为逆贼用哉!”坑杀炮手数十人,率众归附,署维摩州同知李嗣泌开城纳之。名声已陷弥勒,闻大惧,急撤两路兵归。巡抚王伉上其事,授为守备。后数与嗣泌进剿有功。及名声死,妻万氏代领其众,屡攻天衢。天衢屡挫之,录功,进参将。十三年擢副总兵。万氏赘沙定洲为婿,益以南安兵,且厚赂黔国公用事者,令毁天衢。天衢请兵饷皆不应,贼悉力攻之,食尽,举家自焚死。
初,名声之乱,有杨于陛者,剑州人。举于乡。历官武定府同知。巡抚伉令监纪军事,兵败被执,死之。赠太仆少卿,建祠曰精忠。
从古忠臣义士,为国捐生,节炳一时,名垂百世,历代以来,备极表章,尚已。明太祖创业江左,首褒余阙、福寿,以作忠义之气。至从龙将士,或功未就而身亡,若豫章、康郎山两庙及溪笼山功臣庙所祀诸人,爵赠公侯,血食俎豆,侑享太庙,恤录子孙,所以褒厉精忠,激扬义烈,意至远也。建文之变,群臣不惮膏鼎镬,赤姻族,以抗成祖之威棱,虽《表忠》一录出自传疑,亦足以知人心天性之不泯矣。仁宣以降,重熙累洽,垂二百余载,中间如交阯之征,土木之变,宸濠之叛,以暨神、熹两朝,边陲多故,沉身殉难者,未易更仆数。而司勋褒恤之典,悉从优厚。或所司失奏,后人得自陈请。故节烈之绩,咸得显暴于时。迨庄烈之朝,运丁阳九,时则内外诸臣,或陨首封疆,或致命阙下,蹈死如归者尤众。今就有明一代死义死事之臣,博采旁搜,汇次如左。同死者,各因事附见。其事实繁多及国家兴亡所系,或连属他传,本末始著,与夫直谏死忠,疏草传诵人口,概具前帙。至若抒忠胜国,抗命兴朝,稽诸前史,例得并书。我太祖、太宗忠厚开基,扶植名教,奖张铨之守义,释张春而加礼,洪量同天地,大义悬日月,国史所载,焕若丹青。诸臣之遂志成仁,斯为无忝,故备列焉。
〔段豸 张汝舟等〕 孙燧 许逵 黄宏〔马思聪〕 宋以方〔万木 郑山 赵楠等〕
花云,怀远人。貌伟而黑,骁勇绝伦。至正十三年癸巳,杖剑谒太祖于临濠。奇其才,俾将兵略地,所至辄克。破怀远,擒其帅。攻全椒,拔之。袭缪家寨,群寇散走。太祖将取滁州,率数骑前行,云从。猝遇贼数千,云举铍翼太祖,拔剑跃马冲阵而进。贼惊曰:“此黑将军勇甚,不可当其锋。”兵至,遂克滁州。甲午从取和州,获卒三百,以功授管勾。乙未,太祖渡江,云先济。既克太平,以忠勇宿卫左右。从下集庆,获卒三千,擢总管。徇镇江、丹阳、丹徒、金坛,皆克之。过马驮沙,剧盗数百遮道索战。云且行且斗三日夜,皆擒杀之,授前部先锋。从拔常州,守牛塘营。太祖立行枢密院于太平,擢云院判。丁酉克常熟,获卒万余。命趋宁国,兵陷山泽中八日,群盗相结梗道。云操矛鼓噪出入,斩首千百计,身不中一矢。还驻太平。庚子闰五月,陈友谅以舟师来寇。云与元帅朱文逊、知府许瑗、院判王鼎结阵迎战,文逊战死。贼攻三日不得入,以巨舟乘涨,缘舟尾攀堞而上。城陷,贼缚云。云奋身大呼,缚尽裂,起夺守者刀,杀五六人,骂曰:“贼非吾主敌,盍趣降!”贼怒,碎其首,缚诸樯丛射之,骂贼不少变,至死声犹壮,年三十有九。瑗、鼎亦抗骂死。太祖即吴王位,追封云东丘郡侯,瑗高阳郡侯,鼎太原郡侯,立忠臣祠,并祀之。
方战急,云妻郜祭家庙,挈三岁儿,泣语家人曰:“城破,吾夫必死,吾义不独存,然不可使花氏无后,若等善抚之。”云被执,郜赴水死。侍儿孙瘗毕,抱儿行,被掠至九江。孙夜投渔家,脱簪珥属养之。及汉兵败,孙复窃儿走渡江,遇偾军夺舟弃江中,浮断木入苇洲,采莲实哺儿,七日不死。夜半,有老父雷老挈之行,逾年达太祖所。孙抱儿拜泣,太祖亦泣,置儿膝上,曰:“将种也。”赐雷老衣,忽不见。赐儿名炜,累官水军卫指挥佥事。其五世孙为辽复州卫指挥,请于世宗,赠郜贞烈夫人,孙安人,立祠致祭。
文逊者,太祖养子也。尝与元帅秦友谅攻克无为州。瑗,字栗夫,乐平人。元末,两举乡第一。太祖驻婺州,瑗谒曰:“足下欲定天下,非延揽英雄,难以成功。”太祖喜,置幕中,参军事。已,命守太平。鼎,仪征人。初为赵忠养子。忠为总管,克太平,授行枢密院判,镇池州。赵普胜来寇,忠阵殁。鼎嗣职,复故姓,驻太平。至是,三人皆死之。
时有刘齐者,以江西行省参政守吉安。守将李明道开门纳友谅兵,杀参政曾万中、陈海,执齐及知府宋叔华,胁之降,皆不屈。又破临安,执同知赵天麟,亦不屈,并送友谅所。友谅方攻洪都,杀三人徇城下。及陷无为州,执知州董曾,曾抗骂不屈,沉之江。
王恺,字用和,当涂人。通经史,为元府吏。太祖拔太平,召为掾。从下京口,抚定新附民。及建中书省,用为都事。杭州苗军数万降,待命严州境。恺驰谕之,偕其帅至。太祖克衢州,命总制军民事。恺增城浚濠,置游击军,籍丁壮,得万余人。常遇春屯兵金华,部将扰民,恺械而挞诸市。遇春让恺,恺曰:“民者国之本,挞一部将而民安,将军所乐闻也。”乃谢恺。时饥疫相仍,恺出仓粟,修惠济局,全活无算。学校毁,与孔子家庙之在衢者,并新之。设博士弟子员,士翕然悦服。开化马宣、江山杨明并为乱,先后讨擒之。迁左司郎中,佐胡大海治省事。苗军作乱,害大海。其帅多德恺,欲拥之而西。恺正色曰:“吾守士,议当死,宁从贼邪!”遂并其子行杀之。年四十六。
恺善谋断,尝白事,未听,却立户外,抵暮不去。太祖出,怪问之,恺谏如初,卒从其议。后赠奉直大夫、飞骑尉,追封当涂县男。
孙炎,字伯融,句容人。面铁色,跛一足。谈辨风生,雅负经济。与丁复、夏煜游,有诗名。太祖下集庆,召见,请招贤豪成大业。时方建行中书省,用为首掾。从征浙东,授池州同知,进华阳知府,擢行省都事。克处州,授总制。太祖命招刘基、章溢、叶琛等,基不出。炎使再往,基遗以宝剑。炎作诗,以为剑当献天子,斩不顺命者,人臣不敢私,封还之。遗基书数千言,基始就见,送之建康。时城外皆贼,城守无一兵。苗军作乱,杀院判耿再成,执炎及知府王道同、元帅朱文刚,幽空室,胁降,不屈。贼帅贺仁德燖雁斗酒啖炎,炎且饮且骂。贼怒,拔刀叱解衣,炎曰:“此紫绮裘,主上所赐,吾当服以死。”遂与道同、文刚皆见害,时年四十。追赠丹阳县男,建像再成祠。
道同,由中书省宣使在处州,赠太原郡侯。
文刚,太祖养子,小字柴舍。变起,欲与再成聚兵杀贼,不及,遂被难。赠镇国将军,附祭功臣庙。
牟鲁,乌程人,为莒州同知。洪武三年秋,青州民孙古朴为乱,袭州城,执鲁欲降之。鲁曰:“国家混一海字,民皆乐业。若等悔过自新,可转祸为福。不然,官军旦夕至,无遗种矣。我守土臣,义唯一死。”贼不敢害,拥至城南。鲁大骂,遂杀之。贼破,诏恤其家。
又有白谦、裴源、朱显忠、王均谅、王名善、黄里、顾师胜、陈敬、吴得、井孚之属。
谦,婺源知州。信州盗萧明来寇,谦力不能御,怀印出北门,赴水死。
源,肇庆府经历。以公事赴新兴,遇山贼陈勇卿,被执,勒令跪。源大骂曰:“我命官,乃跪贼邪!”遂被杀。洪武三年赠官二等。
显忠,如皋人。为张士诚将,来降。以指挥佥事从邓愈下河州,抵吐番。从傅友德克文州,遂留守之。洪武四年,蜀将丁世珍召番数万来攻。食尽无援,或劝走避,显忠叱不听。攻益急,裹创力战,城破,为乱兵所杀。均谅时为千户,被执不屈,磔死。事闻,赠恤有差。
名善,义乌人,高州通判。有海寇何均善曾被戮,洪武四年,其党罗子仁率众潜入城,执名善,不屈死。
里,云内州同知。洪武五年秋,蒙古兵突入城。里率兵苍战,死之。
师胜,兴化人,峨眉知县。洪武十三年率民兵讨贼彭普贵,战死。诏褒恤。
敬,增城人。洪武十四年举贤良,为曲靖府经历,署剑川州事。邻寇来攻,敬御之。官兵寡,欲退,敬瞋目大呼,力战死。命恤其家。
得,全椒人,龙里守御所千户。洪武三十年,古州上婆洞蛮作乱,得与镇守将井孚守城。贼烧门急攻,二人开门奋击,得中毒弩死,孚战死。赠得指挥佥事,孚正千户,子孙世袭。
王纲,字性常,余姚人。有文武才。善刘基,常语曰:“老夫乐山林,异时得志,勿以世缘累我。”洪武四年以基荐征至京师,年七十,齿发神色如少壮。太祖异之,策以治道,擢兵部郎。潮民弗靖,除广东参议,督兵饷,叹曰:“吾命尽此矣。”以书诀家人,携子彦达行,单舸往谕,潮民叩首服罪。还抵增城,遇海寇曹真,截舟罗拜,愿得为帅。纲谕以祸福,不从,则奋骂。贼舁之去,为坛坐纲,日拜请。纲骂不绝声,遂遇害。彦达年十六,骂贼求死,欲并杀之。其酋曰:“父忠子孝,杀之不详。”与之食,不顾,令缀羊革裹父尸而出。御史郭纯以闻,诏立庙死所。彦达以荫得官,痛父,终身不仕。
王祎,字子充,义乌人。幼敏慧,及长,身长岳立,屹有伟度。师柳贯、黄溍,遂以文章名世。睹元政衰敝,为书七八千言上时宰。危素、张起岩并荐,不报。隐青岩山,著书,名日盛。太祖取婺州,召见,用为中书省掾史。征江西,祎献颂。太祖喜曰:“江南有二儒,卿与宋濂耳。学问之博,卿不如濂。才思之雄,濂不如卿。”太祖创礼贤馆,李文忠荐祎及许元、王天锡,召置馆中。旋授江南儒学提举司校理,累迁侍礼郎,掌起居注。同知南康府事,多惠政,赐金带宠之。太祖将即位,召还,议礼。坐事忤旨,出为漳州府通判。
洪武元年八月,上疏言:“祈天永命之要,在忠厚以存心,宽大以为政,法天道,顺人心。雷霆霜雪,可暂不可常。浙西既平,科敛当减。”太祖嘉纳之,然不能尽从也。明年修《元史》,命祎与濂为总裁。祎史事擅长,裁烦剔秽,力任笔削。书成,擢翰林待制,同知制诰兼国史院编修官。奉诏预教大本堂,经明理达,善开导。召对殿廷,必赐坐,从容宴语。未久,奉使吐蕃,未至,召还。
五年正月议招谕云南,命祎赍诏往。至则谕梁王,亟宜奉版图归职方,不然天讨旦夕至。王不听,馆别室。他日,又谕曰:“朝廷以云南百万生灵,不欲歼于锋刃。若恃险远,抗明命,龙骧鹢舻,会战昆明,悔无及矣。”梁王骇服,即为改馆。会元遣脱脱征饷,胁王以危言,必欲杀祎。王不得已出祎见之,脱脱欲屈祎,祎叱曰:“天既讫汝元命,我朝实代之。汝爝火余烬,敢与日月争明邪!且我与汝皆使也,岂为汝屈!”或劝脱脱曰:“王公素负重名,不可害。”脱脱攘臂曰:“今虽孔圣,义不得存。”祎顾王曰:“汝杀我,天兵继至,汝祸不旋踵矣。”遂遇害,时十二月二十四日也。梁王遣使致祭,具衣冠敛之。建文中,祎子绅讼祎事,诏赠翰林学士,谥文节。正统中,改谥忠文。成化中,命建祠祀之。
绅,字仲缮。祎死时,年十三,鞠于兄绶,事母兄尽孝友。长博学,受业宋濂。濂器之曰:“吾友不亡矣。”蜀献王聘绅,待以客礼。绅启王往云南求父遗骸,不获即死所致祭,述《滇南恸哭记》以归。建文帝时,用荐召为国子博士,预修《太祖实录》,献《大明铙歌鼓吹曲》十二章。与方孝孺友善,卒官。
子稌,字叔丰。师方孝孺。孝孺被难,与其友郑珣辈潜收遣骸,祸几不测,自是绝意仕进。初,绅痛父亡,食不兼味。稌守之不变,居丧,不饮酒,不食肉者三年,门人私谥曰孝庄先生。
子汶,字允达。成化十四年进士。授中书舍人。谢病归,读书齐山下。弘治初,言者交荐,与检讨陈献章同召,未抵京卒。
祎死云南之三年,死事者又有吴云。云,宜兴人。元翰林待制,仕太祖,为湖广行省参政。洪武八年九月,太祖议再遣使招谕梁王,召云至,语之曰:“今天下一家,独云南未奉正朔,杀我使臣,卿能为我作陆贾乎?”云顿首请行。时梁王遣铁知院辈二十余人使漠北,为大将军所获,送京师,太祖释之,令与云偕行。既入境,铁知院等谋曰:“吾辈奉使被执,罪且死。”乃诱云,令诈为元使,改制书,共绐梁王。云誓死不从,铁知院等遂杀云。梁王闻其事,收云骨,送蜀给孤寺殡之。
云子黻,上云事于朝。诏驰传返葬,以黻为国子生。弘治四年五月赠云刑部尚书,谥忠节,与祎并祠,改祠额曰二忠。
熊鼎,字伯颍,临川人。元末举于乡,长龙溪书院。江西寇乱,鼎结乡兵自守。陈友谅屡胁之,不应。邓愈镇江西,数延见,奇其才,荐之。太祖欲官之,以亲老辞,乃留愈幕府赞军事。母丧除,召至京师,授德清县丞。松江民钱鹤皋反,邻郡大惊,鼎镇之以静。
吴元年召议礼仪,除中书考功博士。迁起居注,承诏搜括故事可惩戒者,书新宫壁间。舍人耿忠使广信还,奏郡县官违法状,帝遣御史廉之。而时已颁赦书,丞相李善长再谏不纳,鼎偕给事中尹正进曰:“朝廷布大信于四方,复以细故烦御史,失信,且亵威。”帝默然久之,乃不遣物史。
洪武改元,新设浙江按察司,以鼎为佥事,分部台、温。台、温自方氏窃据,伪官捍将二百人,暴横甚。鼎尽迁之江、淮间,民始安。平阳知州梅镒坐赃,辨不已,民数百咸诉知州无罪。鼎将听之,吏白鼎:“释知州,如故出何?”鼎叹曰:“法以诛罪,吾敢畏谴,诛无罪人乎!”释镒,以情闻,报如其奏。宁海民陈德仲支解黎异,异妻屡诉不得直。鼎一日览牒,有青蛙立案上,鼎曰:“蛙非黎异乎?果异,止勿动。”蛙果勿动,乃逮德仲,鞫实,立正其罪。是秋,山东初定,设按察司,复以鼎为佥事。鼎至,奏罢不职有司数十辈,列部肃清。鼎欲稽官吏利弊,乃令郡县各置二历,日书所治讼狱钱粟事,一留郡县,一上宪府,递更易,按历钩考之,莫敢隐者。寻进副使,徙晋王府右傅。坐累左迁,复授王府参军,召为刑部主事。
八年,西部朵儿只班率部落内附,改鼎岐宁卫经历。既至,知寇伪降,密疏论之。帝遣使慰劳,赐裘帽,复遣中使赵成召鼎。鼎既行,寇果叛,胁鼎北还。鼎责以大义,骂之,遂与成及知事杜寅俱被杀。帝闻,悼惜,命葬之黄羊川,立祠,以所食俸给其家。
易绍宗,攸人。洪武时,从军有功,授象山县钱仓所千户。建文三年,倭登岸剽掠。绍宗大书于壁曰:“设将御敌,设军卫民。纵敌不忠。弃民不仁。不忠不仁,何以为臣!为臣不职,何以为人!”书毕,命妻李具牲酒生奠之,诀而出,密令游兵间道焚贼舟。贼惊救,绍宗格战,追至海岸,陷淖中,手刃数十贼,遂被害。其妻携孤奏于朝,赐葬祭,勒碑旌之。
琴彭,交阯人。永乐中,以乂安知府署茶笼州事,有善政。宣德元年,黎利反,率众围其城。彭拒守七月,粮尽卒疲,诸将无援者,巡按御史飞章请救。宣宗驰敕责荣昌伯陈智等曰:“茶笼守彭被困孤城,矢死无贰,若等不援,将何以逃责!急发兵解围,无干国宪。”敕未至而城陷,彭死之。诏赠交阯左布政使,送一子京师官之。
时交阯人陈汝石、朱多蒲、陶季容、陈汀亦皆以忠节著。汝石初为陈氏小校,大军南征,率先归附,积功至都指挥佥事。永乐十七年,四忙士官车绵子等叛。汝石从方政讨之,深入贼阵,中流矢坠马,与千户朱多蒲皆死。多蒲,亦交阯人。事闻,遣行人赐祭,赙其家,官为置冢。
皇甫斌,寿州人。先为兴州右屯卫指挥同知,以才调辽海卫。忠勇有智略,遇警,辄身先士卒。宣德五年十月勒兵御寇,至密城东峪,自旦及晡力战,矢尽援绝,子弼以身卫父,俱战死。千户吴贵,百户吴襄、毛观并骁勇,出必冲锋,至是皆死。斌等虽死,杀伤过当,寇亦引退。事闻,诏有司褒恤。
张瑛,字彦华,浙江建德人。永乐中,举于乡,历刑部员外郎。正统时,擢建宁知府。邓茂七作乱,贼二千余迫城结砦,四出剽掠。瑛率建安典史郑烈会都指挥徐信军,分三路袭之,斩首五百余,遂拔其砦。进右参议,仍知府事。烈亦迁主簿。茂七既诛,其党林拾得等转掠城下,瑛与从父敬御之。贼败,乘胜逐北,陷伏中,敬死,瑛被执,大骂不屈死。诏赠福建按察使,赐祭,官其子。弘治中,建宁知府刘玙请于朝,立祠致祭。
时泉州守熊尚初亦以拒贼被执死。尚初,南昌人。初为吏,以才擢都察院都事,进经历。正统中,用都御史陈镒荐,擢泉州知府。盗起,上官檄尚初监军,不旬日降贼数百。已而贼逼城下,守将不敢御。尚初愤,提民兵数百,与晋江主簿史孟常、阴阳训术杨仕弘分统之,拒于古陵坡。兵败,皆遇害。郡人哀之,为配享忠臣庙。
王祯,字维祯,吉水人。祖省,死建文难,自有传。成化初,祯由国子生授夔州通判。二年,荆、襄石和尚流劫至巫山,督盗同知王某者怯不救。祯面数之,即代勒所部民兵,昼夜行。至则城已陷,贼方聚山中。祯击杀其魁,余尽遁,乃行县抚伤残,招溃散,久乃得还。甫三日,贼复劫大昌。祯趣同知行,不应。指挥曹能、柴成与同知比,激祯曰:“公为国出力,肯复行乎?”祯即请往,两人伪许相左右。祯上马,挟二人与俱,夹水阵。既渡,两人见贼即走。祯被围半日,误入淖中,贼执欲降之,祯大骂。贼怒,断其喉及右臂而死。从行者奉节典史及部卒六百余人皆死。
自死所至府三百余里,所乘马奔归,血淋漓,毛尽赤。众始知祯败,往觅尸,面如生。子广鬻马为归赀,王同知得马不偿直。榇既行,马夜半哀鸣。同知起视之,马骤前啮项,捣其胸,翼日呕血死,人称为义马。事闻,赠祯佥事,录一子。
万琛,字廷献,宣城人。慷慨负气节,举于乡。弘治中,知瑞金县。十八年正月,剧盗大至,县人汹汹逃窜。有劝琛急去者,琛斥之,率民兵数十人迎敌,杀贼二十余人。相持至明日,力屈被执,骂不绝口,贼攒刺之,乃死。赠光禄少卿,赐祭葬,予荫。
时有王祐者,为广昌知县,贼至,民尽逃,援兵又不至。祐拔刀自刲其腹曰:“有城不能守,何生为!”左右奔夺其刀。后援兵集,贼稍退。越七日复突至,祐仓皇赴敌,死之。
周宪,安陆人。弘治六年进士。除刑部主事,进员外郎。十七年坐事下诏狱,谪兖州通判。正德初,复故官,历江西副使。华林、马脑贼方炽,总督陈金檄宪剿之,平马脑砦及仙女、鸡公岭诸寨,先后斩获千余人。华林贼窘,遣谍者诡言饥困状。宪信之,移檄会师夹击。他将多观望,宪攻北门,三战,贼稍却,与子干先登逼之。贼下木石如雨,军溃,宪中枪,干前救,力战堕崖死。宪创重被执,骂不绝口,贼支解之。事始闻,赠按察使,予祭葬,谥节愍,荫一子,旌干门曰孝烈。嘉靖二年,江西巡抚盛应期请与黄宏、马思聪并旌,诏附礼忠烈祠。后从给事中李铎言,命有司岁给其家米二石,帛二匹。
杨忠,宁夏人。世官中卫指挥,以功进都指挥佥事,廉介有谋勇。正德五年,安化王寘鐇反,其党丁广将杀巡抚安惟学,忠在侧,骂曰:“贼狗敢犯上邪!”广怒,杀之,迄死骂益厉。忠同官李睿闻变,驰至寘鐇所。门闭不得入,大骂,为贼所杀。百户张钦不从逆,走至雷福堡,亦被杀。皆赠官予荫,表忠、睿曰忠烈之门,钦曰忠节之门。
吴景,南陵人。弘治九年进士。正德中,历官四川佥事,守江津。重庆人曹弼亡命播州,纠众寇川南,谋与大盗蓝廷瑞合。六年正月逼江津。御史俞缁遁去,属景及都指挥庞凤御之。凤邀景俱走,景不可,率典史张俊迎击,手杀三贼,矢被面。急收兵入保,城已陷,大呼曰:“宁杀我,毋杀士民!”贼强之跪,不屈,遂被杀,俊亦死。巡抚林俊上其事,诏赠景副使,赐祭葬,立祠江津,予世荫。
是月,佥事王源行部川北,会蓝廷瑞、鄢本恕等掠通、巴至营山,源率典史邓俊御之,皆被杀。赠源副使,荫其子。源,五台人,弘治十二年进士。
明年正月,贼麻六儿将逼川东。副使冯杰追击于苍溪,俘斩颇众。日晡,移营铁山关,贼乘夜冲突,杰死之。赠按察使,赐祭葬,谥恪愍,世荫百户。
是时,略阳知县孙玺、剑州判官罗明、梁山主簿时植亦皆死于贼。
玺,字廷信,代州人。举于乡,知扶风县。都御史蓝章以略阳汉中要地,旧无城,檄玺往城之。工未毕,贼至,县令严顺欲去,玺拔刀斫坐几曰:“欲去者视此!”乃率僚属坚守,数日城陷,玺被执,大骂不屈,贼脔杀之。顺逃去,诬玺俱逃,滋于江,以他人尸敛。玺子启视,非是,讼于朝。勘得死节状,赠光禄少卿,赐祭予荫,抵顺罪。
明,以吏起家。鄢本恕逼其城,与子介拒守。城陷,父子皆骂贼死。
植,字良材,通许人。由国子生授官,时摄县事。贼方四等略地,植拒却之,斩获数十级。逾月复至,相拒数日,城陷,说之降,不屈。胁取其印,不予,大骂被杀。妻贾闻变即自缢,女九岁,赴火死。明、植皆赠恤如制,而表植妻女为贞烈。
其时,士民冒死杀贼者,有赵趣、徐敬之、雷应通、袁璋之属。
趣,梁山诸生。贼攻城,同友人黄甲、李凤、何璟、萧锐、徐宣、杨茂宽、赵采誓死拒守。城陷,皆死。都物史林俊嘉其义,立祠祀之。
敬之,亦梁山人。众推为部长,以拒贼陷阵死。
应通,嘉州人。贼冲百丈关,父子七人倡义死战。被执,俱慷慨就杀。
璋,江南人。素以勇侠闻。巡抚林俊委剿贼所在有功。后为所执,其子袭挺身救之,连杀七贼,亦被执,俱死。袭死三日,两目犹瞠视其父。林俊表其门曰父子忠节。总制彭泽为勒石城隍庙,祀于忠孝祠。
霍恩,字天锡,易州人。弘治十五年进士。正德中,历知上蔡县。六年,贼四起,中原郡邑多残破。畿内则枣强知县段豸、大城知县张汝舟,河南则恩及典史梁逵,西平知县王佐、主簿李铨,叶县知县唐天恩,永城知县王鼎,裕州同知郁采、都指挥詹济、乡官任贤,固始丞曾基,夏邑丞安宣,息县主簿刑祥,睢宁主簿金声、丘绅,西华教谕孔环,山东则莱芜知县熊骖,莱州卫指挥佥事蔡显,南畿则灵譬主簿蒋贤,皆抗节死,而恩、佐、采、环死尤烈。
恩与梁逵共守,当贼至时,语妻刘曰:“脱有急,汝若何?”刘愿同死,乃筑台廨后,约曰:“见我下城,即贼入矣。”及城陷,恩拔刀下城,刘台上见之,即缢,未绝,以簪刺心死。恩被执,贼胁之跪。骂曰:“吾此膝肯为贼屈乎!”贼日杀人以慑之,骂益厉。贼以刀抉其口,支解之。逵自经死。
豸,字世高,泽洲人。起家进士。正德中,授兵科都给事中,谪枣强令。贼至,连战却之。及城陷,中四矢一枪,瞋目大呼,杀贼而死,贼屠其城。汝舟官大城时,与主簿李铨迎战,皆被杀。
佐,字汝弼。潞州举人,授西平令。手杀贼数十人,矢毙其渠帅。贼忿,急攻三日,佐力屈被执,骂不绝口。贼悬诸竿,杀而支解之。天恩知叶县,贼至,与父政等七人俱死。鼎知永城,城陷,系印于肘,端坐待贼,不屈死。
采,字亮之,浙江山阴人,进士。由主事谪教谕,迁裕州同知。与济、贤共坚守,斩获多,城陷被执。采骂不辍,贼碎其辅颊而死。济亦不屈死。贤尝为御史,方里居,招邑子三千人拒守,骂贼死,一家死者十三人。基为固始丞,被执,使驭马不从,被害。宣,初授夏邑丞。贼杨虎逼其境,或劝毋往,宣兼程进。抵任七日,贼大至,拒守有功。城陷,死之。祥已致仕,城陷,骂贼死。声、绅与义士朱用之迎战死。
环,南宫人。由岁贡生授来安知县,为刘瑾党所陷,左迁西华教谕。被执,贼曰:“呼我王,即释汝。”厉声曰:“我恨不得碎汝万段,肯媚汝求活耶!”遂被杀。骖为贼所执,与主簿韩塘俱不屈死。显与三子湛、英、顺俱御盗力战死。
诸人死节事闻,皆赠官赐祭予荫立祠如制。恩妻刘赠宜人,建忠节坊旌之。天恩、鼎、基、宣、祥诸人,里贯无考。
时有郑宝,为郁林州同知,署北流县事。妖贼李通宝犯北流,宝与子宗珪出战,皆死。
王振者,为福建黄崎镇巡检。海寇大至,率三子臣、朝、实迎战竞日。伏兵起,振被杀,尸僵立。三子救之,臣重伤,朝、实皆死。亦予恤有差。
孙燧,字德成,余姚人。弘治六年进士。历刑部主事,再迁郎中。正德中,历河南右布政使。宁王宸濠有逆谋,结中官幸臣,日夜诇中朝事,幸有变。又劫持群吏,厚饵之,使为己用。恶巡抚王哲不附己,毒之,得疾,逾年死。董杰代哲,仅八月亦死。自是,官其地者惴惴,以得去为幸。代杰者任汉、俞谏,皆岁余罢归。燧以才节著治声,廷臣推之代。
十年十月擢右副都御史,巡抚江西。燧闻命叹曰:“是当死生以之矣。”遣妻子还乡,独携二僮以行。时宸濠逆状已大露,南昌人汹汹,谓宸濠旦暮得天子。燧左右悉宸濠耳目,燧防察密,左右不得窥,独时时为宸濠陈说大义,卒不悛。阴察副使许逵忠勇,可属大事,与之谋。先是,副使胡世宁暴宸濠逆谋,中官幸臣为之地,世宁得罪去。燧念讼言于朝无益,乃托御他寇预为备。先城进贤,次城南康、瑞州。患建昌县多盗,割其地,别置安义县,以渐弭之。而请复饶、抚二州兵备,不得复,则请敕湖东分巡兼理之。九江当湖冲,最要害,请重兵备道权,兼摄南康、宁州、武宁、瑞昌及湖广兴国、通城,以便控制。广信横峰、青山诸窑,地险人悍,则请设通判驻弋阳,兼督旁五县兵。又恐宸濠劫兵器,假讨贼,尽出之他所。宸濠瞷燧图己,使人赂朝中幸臣去燧,而遣燧枣梨姜芥以示意,燧笑却之。逵劝燧先发后闻,燧曰:“奈何予贼以名,且需之。”
十三年,江西大水,宸濠素所蓄贼凌十一、吴十三、闵念四等出没鄱阳湖,燧与逵谋捕之。三贼遁沙井,燧自江外掩捕,夜大风雨,不克济。三贼走匿宸濠祖墓间,于是密疏白其状,且言宸濠必反。章七上,辄为宸濠遮狱,不得达。宸濠恚甚,因宴毒燧,不死。燧乞致仕,又不许,忧惧甚。
明年,宸濠胁镇巡官奏其孝行,燧与巡按御史林潮冀藉是少缓其谋,乃共奏于朝。朝议方降旨责燧等,会御史萧淮尽发宸濠不轨状,诏重臣宣谕,宸濠闻,遂决计反。
六月乙亥,宸濠生日,宴镇巡三司。明日,燧及诸大吏入谢,宸濠伏兵左右,大言曰:“孝宗为李广所误,抱民间子,我祖宗不血食者十四年。今太后有诏,令我起兵讨贼,亦知之乎?”众相顾愕眙,燧直前曰:“安得此言!请出诏示我。”宸濠曰:“毋多言,我往南京,汝当扈驾。”燧大怒曰:“汝速死耳。天无二日,吾岂从汝为逆哉!”宸濠怒叱燧,燧益怒,急起,不得出。宸濠入内殿,易戎服出,麾兵缚燧。逵奋曰:“汝曹安得辱天子大臣!”因以身翼蔽燧,贼并缚逵。二人且缚且骂,不绝口,贼击燧,折左臂,与逵同曳出。逵谓燧曰:“我劝公先发者,知有今日故也。”燧、逵同遇害惠民门外。巡按御史王金、布政使梁宸以下,咸稽首呼万岁。
宸濠遂发兵,伪署三贼为将军,首遣娄伯徇进贤,为知县刘源清所斩。招窑贼,贼畏守吏,不敢发。大索兵器于城中,不得,贼多持白梃。伍文定起义兵,设两人木主于文天祥祠,率吏民哭之。南赣巡抚王守仁与共平贼。诸逋贼走安义,皆见获,无脱者。人于是益思燧功。
燧生有异质,两目烁烁,夜有光。死之日,天忽阴惨,烈风骤起凡数日,城中民大恐。走收两人尸,尸未变,黑云蔽之,蝇蚋无近者。明年,守臣上其事于朝,未报。世宗即位,赠礼部尚书,谥忠烈,与逵并祀南昌,赐祠名旌忠,各荫一子。燧子堪闻父讣,率两弟墀、升赴之,会宸濠已擒,扶柩归。兄弟庐墓蔬食三年,有芝一茎九葩者数本产墓上。服除,以父死难,更墨衰三年,世称三孝子。
堪,字志健。为诸生,能文,善骑射。既荫锦衣,中武会试第一,擢署指挥同知。善用强弩,教弩卒数千人以备边。历都督佥事。事母杨至孝,母年九十余,殁京师。堪年亦七十,护丧归,在道,以毁卒。巡按御史赵炳然上堪孝行,得旌。堪子钰,亦举武会试,官都督同知。钰子如津,都督佥事。
墀,字仲泉,以选贡生历官尚宝卿。升,官尚书。墀孙如游,大学士。如游孙嘉绩,佥事。升子,鑨、鑛皆尚书,铤侍郎,錝太仆卿。鑨子,如法主事,如洵参政。并以文章行谊世其家。升、鑨、鑛、如游、如法、嘉绩,事皆别见。
许逵,字汝登,固始人。正德三年进士。长身巨口,猿臂燕颔,沈静有谋略。授乐陵知县。六年春,流贼刘七等屠城邑,杀长吏。诸州县率闭城守,或弃城遁,或遗之刍,粟弓马乞贼毋攻。逵之官,慨然为战守计。县初无城,督民版筑,不逾月,城成。令民屋外筑墙,墙高过檐,启圭窦,才容人。家选一壮者执刃伺窦内,余皆入队伍,日视旗为号,违者军法从事。又募死士伏巷中,洞开城门。贼果至,旗举伏发,窦中人皆出,贼大惊窜,斩获无遗。后数犯,数却之,遂相戒不敢近。事闻,进秩二等。
时知县能抗贼者,益都则牛鸾,郯城则唐龙,汶上则左经,浚则陈滞,亦所当贼少。而逵屡御大贼有功,遂与鸾俱超擢兵备佥事。逵驻武定州,州城圮濠平,不能限牛马。逵筑城凿池,设楼橹,置巡卒。明年五月,贼杨寡妇以千骑犯潍县,指挥乔刚御之,贼少却。逵追败之高苑,令指挥张勋邀之沧州,先后俘斩二百七十余余人。未几,贼别部掠德平,逵尽歼之,咸名大著。十二年迁江西副使。时宸濠党暴横,逵以法痛绳之。尝言于孙燧曰:“宁王敢为暴者,恃权臣也。权臣左右之者,贪重贿也。重贿由于盗薮,今惟翦盗则贿息,贿息则党孤。”燧深然之,每事辄与密议。及宸濠缚燧,逵争之。宸濠素忌逵,问许副使何言,逵曰:“副使惟赤心耳。”宸濠怒曰:“我不能杀汝邪?”逵骂曰:“汝能杀我,天子能杀汝。汝反贼,万段磔汝,汝悔何及!”宸濠大怒,并缚之,曳出斫其颈,屹不动。贼众共推抑令跪,卒不能,遂死,年三十六。
初,逵以文天祥集贻其友给事中张汉卿而无书。汉卿语人曰:“宁邸必反,汝登其为文山乎?”逵父家居,闻江西有变,杀都御史及副使,即为位,易服哭。人怪问故。父曰:“副使,必吾儿也。”世宗即位,赠左副都御史,谥忠节,荫一子。又录山东平贼功,复荫一子。嘉靖元年诏逵死事尤烈,改赠逵礼部尚书,进荫指挥佥事。
黄家的长子黄玚,勤奋好学,有见识有气量。安葬父亲之后,日夜痛哭,守孝六年才接受官职。有人催促他早点做官,黄玚说:“我父亲死了,我才因此得到官职。”说完痛哭流涕,头都抬不起来。黄玚的儿子叫黄安阝,侍奉双亲非常孝顺。隆庆年间中了举人,多次参加礼部主持的会试都没有考中。有一位考官和黄玚是姻亲,很欣赏黄安阝的才华,想录取他。黄安阝说:“如果这样,我有什么脸面去见地下的先祖呢?”许家的子孙虽然没有孙家的子孙那样富贵显赫,但也能够传承家风。
黄宏,字德裕,是鄞县人。弘治十五年考中进士。担任万安县知县。当地百姓喜欢打官司,一打官司就去向神灵祈祷,黄宏把他们的祠堂给拆了,说:“有县令在,还祈祷什么呢?”凡是来打官司的,他常常只用几句话就能把案子断清楚。后来,黄宏逐步升迁为江西左参议,负责巡视湖西、岭北两个地区。王守仁讨伐横水、桶冈的贼寇时,黄宏负责筹措军饷,立下了功劳。贼寇闵念四投降后,又仗着宁王朱宸濠的势力,在九江一带抢劫。黄宏派兵去抓捕他,闵念四逃跑躲进了朱宸濠祖先的坟墓里,黄宏的军队缴获了他所有的辎重。朱宸濠造反的意图越来越明显,士大夫们都为此感到忧虑,黄宏却正色说道:“国家不幸出了这样的事,我们这些守土的官员,以死报国就是了。”对于那些坚持大义、不肯依附朱宸濠的人,黄宏总是暗中帮助他们。朱宸濠造反后,黄宏被抓了起来,他非常愤怒,用带着手铐的双手撞击柱子,当天晚上就去世了。贼寇们敬重他的气节,给他准备了棺材入殓。黄宏的儿子黄绍文赶来奔丧,找到了父亲的棺材,发现贼寇用伪造的朝廷命令给他父亲入殓,这不符合父亲的志向,于是赶紧换掉,扶着灵柩回乡。
当时,主事马思聪也坚守气节而死。马思聪,字懋闻,是莆田人。弘治末年考中进士,担任象山知县,修复了二十六条灌溉渠道,灌溉了一万顷的农田。后来逐步升迁为南京户部主事,在江西的安仁县督办粮草。正赶上朱宸濠造反,马思聪被抓起来关进监狱,他宁死不屈,绝食六天后去世。
明世宗即位后,追赠黄宏为太常寺少卿,马思聪为光禄寺少卿,并且让他们在旌忠祠配享祭祀。当时有人说黄宏、马思聪的死节不是真的。给事中毛玉到江西查办谋反的同党,又再次请求表彰黄宏、马思聪以及承奉周仪,而黄宏的儿子黄绍武也向朝廷申诉。巡按御史穆相详细地上奏了两人为国尽忠的经过,于是就再也没有异议了。
宋以方,字义卿,是靖州人,弘治十八年考中了进士。后来在户部当郎中。正德十年升任瑞州知府。那时候华林刚刚平定大盗,地方百废待兴,宋以方一心一意地安抚百姓,老百姓都很爱戴他。宁王朱宸濠造反的阴谋开始酝酿了,而瑞州当时还没有城墙,宋以方就赶紧修筑城墙,加强防御,还招募了三千士兵,每天都进行训练。朱宸濠非常忌惮他,几次派人索要钱粮,宋以方都没给,朱宸濠就让镇守的官员弹劾他,把他关进了南昌的大牢。
第二天,朱宸濠造反了,把宋以方放出来,逼他投降,宋以方不肯,就被捆绑在船上。到了安庆,朱宸濠兵败,宋以方问这是什么地方,船夫用江西话回答说“黄石矶”,听起来像“王失机”。朱宸濠觉得这是不祥的预兆,就把宋以方杀了,扔到江里祭江。后来叛乱平息后,宋以方的儿子崇学想找回父亲的遗体,却找不到,只能收敛了父亲的衣冠,把他葬了。嘉靖六年,巡抚陈洪谟把宋以方的事迹上报朝廷,朝廷下旨追赠他光禄卿的官职,荫封他的一个儿子,并在瑞州为他建立祠堂。
朱宸濠谋反的时候,江西的百姓不知道有多少受害。一开始,朱宸濠派了很多太监到处搜刮百姓的田地房屋,抓捕那些不投降的豪强。万木和郑山都是新建县人,他们召集乡亲们,一起修筑工事,加强防御。朱宸濠的手下谢重一带兵冲进村子,万木和郑山把谢重一抓住了,他们把芦苇堆在睢阳庙前,把谢重一和他的战马绑在一起,活活烧死了,朱宸濠的军队从此不敢再犯。后来,万木和郑山在江边喝酒,被盗匪凌十一逼迫,要他们去见朱宸濠,凌十一用烙铁烙他们,又用棍子打他们,万木和郑山都骂着贼寇而死。
赵楠是南昌的秀才,他哥哥赵模曾经捐出粮食救济灾民。朱宸濠抓了赵模,向他要钱,赵楠代替哥哥前往,朱宸濠威胁他,赵楠不屈服,被杀害了。同县的辜增也受到朱宸濠的逼迫,他坚贞不屈,全家一百多口人都被杀害了。秀才刘世伦、儒士陈经官、义士李广源,都被抓捕,他们都不屈服而死。
叶景恩以侠义闻名,他的家族住在吴城。朱宸濠准备造反的时候,抓捕了叶景恩,逼迫他投降,叶景恩不肯,死在了狱中。朱宸濠的军队攻打吴城,叶景恩的弟弟叶景允带领三百人袭击贼军。贼军分兵烧杀抢掠了叶景允的家,叶景恩的族人叶景集、叶景修等四十九人全部被杀害。
话说宁国府里有个管仓库的副手叫阎顺。宁王朱宸濠要造反了,阎顺跟管膳食的陈宣,还有个内侍刘良,私底下觉得这事儿不行,不能干。结果,他们被管仓库的正职涂钦给告了一状,说他们三个密谋反对宁王。这三人一听,吓得要死,怕被杀头,赶紧偷偷跑到京城去告密。
可倒霉的是,宁王身边那些狐假虎威的小人,都帮着宁王说话,硬是把他们三个给抓起来关进大牢,又是打又是骂,各种酷刑都用上了。宁王听说这三个家伙跑到京城去了,心里慌得一批,怕事情败露,就赶紧诬告他们犯了罪,还指使那些小人一定要把他们三个弄死。还好,当时宁王已经把他们三个发配到孝陵去服劳役了,这才捡回一条命。后来,世宗皇帝登基了,阎顺他们三个才又重新当上了官。
李维桢,字本宁,是湖北京山人,他爸爸李裕做过福建布政使。李维桢在隆庆二年考中了进士,先当了庶吉士,后来升任编修。万历年间,《穆宗实录》修好了,他又升了修撰。之后外放做陕西右参议,后来又升任提学副使。他在外地做官,漂泊不定,差不多有三十年。天启初年,他以布政使的身份回家养老,那时候他已经七十多岁了。朝廷正商量起用老资格的官员,就召他去南京做太仆卿,没多久又改任太常卿,但他没去。听说有谏官在弹劾他,他就干脆推辞了。当时正在修《神宗实录》,给事中薛大中专门写奏折推荐他,但还没来得及任用。天启四年四月,太常卿董其昌又推荐了他,这才被朝廷召为礼部右侍郎,三个月后又升任尚书,而且是在南京任职。李维桢是因为修史才被起用的,所以翰林院的官员们怕他这个前辈压他们一头,不让进翰林院,只给他升官。李维桢也因为年纪大了,第二年正月就请求退休。又过了一年,他在家里去世了,享年八十岁。崇祯年间,追赠他太子太保的官衔。
李维桢年轻的时候就当了朝廷官员,知识渊博,记忆力超群,和同在翰林院的许国齐名。翰林院里都这么说:“记不住,问老许;写不出,问小李。”李维桢为人性格开朗,待人宽厚,宾客盈门。他的文章气势磅礴,很有才气,全国各地求他写文章的络绎不绝,他都能满足他们的要求。他写的碑文,名扬天下。他门下的学生招揽富商巨贾,收取钱财,帮他们求官,他也乐此不疲,靠着这个名声,风光了四十年。但是他的文章大多是应酬之作,文章品格算不上很高。
郝敬,字仲舆,是当地人。他爹郝承健,乡试考中了秀才,后来当上了肃宁县知县。郝敬小时候就被称为神童,不过性子比较放荡不羁,曾经因为杀人被关进监狱。他爸爸的朋友维桢把他保释出来,还把他接到家里住。从那以后,郝敬开始认真读书,万历十七年考中了进士。后来他先后担任缙云县和永嘉县的知县,政绩都很出色,口碑很好。之后朝廷征召他担任礼科给事中,但他请求告假回家休养。过了一段时间,他又被任命为户科给事中,多次上书弹劾奸邪。
山东税监陈增贪赃枉法,被益都知县吴宗尧告发,但是皇帝没追究他的责任。郝敬就上书说:“要是继续开采税矿,那陛下的圣旨就成了欺骗百姓的空话。请求先停止开采,然后再根据吴宗尧的奏章,让巡抚和按察使调查核实,严惩陈增的罪行。” 皇帝没听他的。过了一阵子,山东巡抚尹应元也强烈弹劾陈增,皇帝大怒,狠狠批评了尹应元,还把吴宗尧贬为平民。郝敬又上书说:“陛下处理陈增这件事,非常不得人心啊!”皇帝大怒,削了他的俸禄一年。
后来皇帝派宦官高寀去京口征税,又派宦官暨禄去仪真征税,郝敬再次极力劝谏。之前吴宗尧弹劾陈增,陈增怀恨在心,就诬陷郝敬贪污受贿,还牵连了青州府的一大批官员,以及商人吴时奉等人,请求没收他们的家产,皇帝竟然都批准了。郝敬再次极力辩驳陈增,请求皇帝赶紧撤回他的奏章,但皇帝还是没听。因为这件事,郝敬被贬官,去江阴县当知县。他到任后,贪污腐败,行为不检点,大家对他评价很差,最后他愤而上书辞职回家,闭门著书。崇祯十二年,他去世了。
徐渭,字文长,是绍兴人。十几岁的时候,他就模仿扬雄的《解嘲》写了一篇《释毁》,拜同乡季本为师学习。他还是个秀才的时候,就已经很有名气了。后来,总督胡宗宪把他招到幕府工作,和歙县的余寅、宁波的沈明臣一起给胡宗宪当秘书。
胡宗宪得到一只白鹿,打算献给皇上,就让徐渭起草奏章,还让其他幕僚也写,然后寄给一些他认识的大学士,从中挑选最好的呈献上去。大学士们把徐渭写的奏章呈给了皇帝,嘉靖皇帝非常高兴,更加宠信胡宗宪,胡宗宪因此更加器重徐渭。有一次,胡宗宪在烂柯山设宴款待将领和官员,酒喝得正酣,大家玩得很开心,沈明臣写了一首十章的《铙歌》,里面有句词“狭巷短兵相接处,杀人如草不闻声”。胡宗宪站起来,捋着沈明臣的胡子说:“哎呀,沈先生,你写得真是雄壮豪迈啊!”他立刻下令把这首诗刻在石头上,对沈明臣的赏赐跟徐渭一样多。
胡宗宪的幕府权势很大,将领和官员都不敢直视他。而徐渭却总是戴着便帽,穿着布衣,拱手作揖,跟人随意畅谈。幕府里要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即使深夜也要打开大门等他。有时候徐渭喝醉了没来,胡宗宪还觉得没什么。余寅、沈明臣也都很清高,因为正直敢言而受到胡宗宪的敬重。
徐渭懂军事,又喜欢想些奇特的计策,胡宗宪捉拿徐海,诱降王直,这些计策都有徐渭参与。仗着胡宗宪的权势,徐渭也比较嚣张跋扈。等到胡宗宪被关进监狱后,徐渭害怕受牵连,就发疯了,用大锥子往自己耳朵里扎,扎了好几寸深,又用木棍砸自己的下体,可都没死。之后,他又杀死了自己的继妻,因此被判死刑,关进了监狱。幸好乡里人张元忭极力营救,他才免于一死。
后来,他游历金陵,又到了宣府、辽东,走遍了边疆险要之地,还跟李成梁的几个儿子交好。到了北京,就住在张元忭家里。张元忭劝他遵守礼法,但他不肯听,过了很久,徐渭生气地离开了。后来张元忭死了,徐渭穿着白衣去给他吊唁,抱着棺材痛哭,哭完之后不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就走了。
这位渭先生,真是天赋异禀,诗文水平远超同辈。他擅长草书,也精于画花草竹石。他还曾经自己说过:“我的书法第一,诗歌第二,文章第三,绘画又排在第四。”嘉靖年间,王世贞和李攀龙发起“七子”诗社,谢榛这样有才华的人却被排挤在外。渭先生很愤慨他们用官位压人,所以坚决不加入他们的团体。过了二十年,公安派诗人袁宏道在浙江游历时,得到了渭先生的遗稿,拿给祭酒陶望龄看,两人都非常欣赏,于是刻印了他的诗文集,流传于世。
明朝的寅先生,字仲房;还有明臣先生,字嘉则,他们两位也都有诗名。屠隆,字长卿,是明臣先生同乡。他天生才华横溢,曾经向明臣先生学习作诗,动笔就能写出几千字,一气呵成。他的族兄大山和乡里人张时彻当时都是高官,都极力称赞他,所以他的名声一下子就大了。万历五年,他考中了进士,被任命为颍上知县,后来又调到青浦县任职。那时候,他经常邀请名士一起喝酒赋诗,游览九峰山、三泖地区,自诩为神仙中人。但他并没有因此荒废政务,百姓都很爱戴他。后来,他升迁为礼部主事。
西宁侯宋世恩很敬重屠隆,经常和他一起宴饮游玩,非常开心。刑部主事俞显卿是个阴险小人,曾经被屠隆批评过,心里一直怀恨在心。他就诬告屠隆和宋世恩行为放荡,还牵连到了礼部尚书陈经邦。屠隆他们上书自辩,并列举了俞显卿挟私报复的证据。有关部门最终罢免了俞显卿的官职,还停了宋世恩半年的俸禄。屠隆回家的时候,路过青浦,当地父老乡亲们收集了一千亩田地,想让他搬来定居。但是屠隆没有答应,只和大家痛快地喝了三天酒,然后就离开了。
回家后,屠隆更加放纵地沉迷于诗酒,喜欢交朋友,靠卖文为生。他的诗文大多是不经雕琢的,一挥而就,能写好几张纸。他曾经开玩笑让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各出两道题目,每人作一百韵诗,眨眼之间,两首诗就完成了。他还曾经一边和人下棋,一边背诵诗文,让别人记录下来,记录的速度根本赶不上他背诵的速度。
他的儿媳沈氏,是修撰懋学的女儿,她和屠隆的女儿瑶瑟都能作诗。屠隆写诗,她们俩就马上和诗。两家人兄弟合力刻印了他们的诗集,叫做《留香草》。
王稚登,字伯谷,是苏州人。四岁就能对对子,六岁就能写一手漂亮的大字,十岁就能作诗,长大后更是才华横溢,名声很大。嘉靖年间快结束的时候,他去北京,在大学士袁炜家里做客。袁炜让几个进士写一首关于紫牡丹的诗,都不满意。于是让王稚登试试,王稚登写出了几句非常精彩的诗句。袁炜就召集那些进士说:“你们这些靠文章吃饭的,能写出王秀才一句诗吗?”本来想推荐王稚登进朝为官,但最终没成功。隆庆年间开始,他又去北京,这时候徐阶当权,他和袁炜有点过节。有人劝王稚登不要再提自己是袁炜的客人,但他没听,还刻印了《燕市》《客越》两本书,把这些事情都写进去了。
苏州自从文征明之后,文风雅致就有点没个着落。王稚登曾经去过文征明的家,算是继承了他的文风,在文坛上活跃了三十多年。嘉靖、隆庆、万历年间,那些不当官,隐居山林的诗人有十几个,俞允文、王叔承、沈明臣这些人尤其有名,但名气最大、最辉煌的还是王稚登。申时行退休后在老家,都特别敬重他。王世贞和他同是苏州人,关系不错,但王世贞并没有特别推崇他。等到王世贞去世后,王世贞的儿子王士骕因为犯事坐牢,王稚登倾尽全力去救他,人们因此更加敬重他的为人。万历年间,朝廷要修国史,大学士赵志皋等人推荐了王稚登,还有他同乡魏学礼、江都人陆弼、黄冈人王一鸣。朝廷下旨征召他们,但还没上任,修史的工作就停了。王稚登七十多岁去世。他的儿子王留,字亦房,也以写诗出名。
俞允文,字仲蔚,是昆山人。他父亲考中了进士,当过大理评事。俞允文十五岁的时候写了一篇《马鞍山赋》,文章气势磅礴,论证充分。不到四十岁,他就辞去秀才的身份,专心致志地写诗作文,练书法。他和王世贞关系很好,但是不喜欢李攀龙的诗,他为人比较正直,说话做事从不随波逐流。
王叔承,字承父,是苏州吴江人。从小就没了爹妈,他本来打算好好读书考个功名,结果因为爱好古代典籍,最后放弃了科举考试。他很穷,后来入赘到别人家,结果岳父对他一点都不好,一分钱也不给他。没办法,他就带着媳妇儿回家照顾他妈,日子过得更穷了。
后来他去了北京,在大学士李春芳家做客。他特别爱喝酒,李春芳要是写了什么文章要他帮忙看看,他经常醉醺醺地躺在酒楼里呼呼大睡,你叫他他也不理你。这种情况持续很久,最后他就辞别李春芳回老家了。太仓的王锡爵,是他在平民时期就认识的朋友。
后来他又被朝廷召见,正赶上要给三位王爷封爵的时候,王叔承就写了一封好几千字的长信给王锡爵,说应该坚持大义,努力争取,不能左右摇摆,辜负了皇帝的恩情,也对不起大家的期望。王锡爵看完信后,非常佩服他。他的诗写得特别好,连世贞兄弟都赞赏有加。最后,他在万历年间去世了。
瞿九思,字睿夫,是黄梅人。他爸爸瞿晟,嘉靖三十二年考中了进士。后来做到广平知府,还开凿了三百里的长渠,修了四个水闸,使得几十万亩地都得到了灌溉。最后,他死在了任上。
九思十岁的时候就跟着他爸爸到吉安做官,在那里侍奉过罗洪先。十五岁的时候,他就写出了《定志论》这篇文章。后来,他又跟同乡耿定向学习,学问进步很大。万历元年,他考中了乡试。过了两年,县令张维翰违反规定,强行加派赋税,老百姓一起把他打了一顿。结果,张维翰就说瞿九思煽动百姓造反。巡按御史向程弹劾张维翰激起民变,但是吏部尚书张瀚却说御史的意见不对,所以瞿九思就被发配到塞外充军了。
他儿子瞿甲,十三岁的时候,就写了好几千字的信,四处奔走,向朝廷的大臣们申诉他爸爸的冤屈。瞿甲的弟弟瞿罕,也跪在宫门口上书请求朝廷开恩。屠隆还写了《讼瞿生书》这篇文章,到处宣传这件事,冯梦祯也在楚地的相关官员面前为瞿九思求情。后来,因为张居正欣赏瞿九思的才华,他才得以释放回家。万历三十七年,朝廷根据巡抚和按察使的推荐,想授予他翰林待诏的职位,但他坚决推辞了。朝廷就命令有关部门每年给他六十石米,供他终身享用。 之后,他写了《乐章》和《万历武功录》,还派弟弟瞿罕进京把书献给皇上。他七十一岁去世。
瞿九思的学问非常渊博,他的文章风格比较独特,不怎么循规蹈矩,但是当时那些热爱古代典籍、意志坚定的人,也很少有能和他相比的。他的儿子瞿甲,字释之,十九岁就考中了乡试,可惜英年早逝。他的另一个儿子瞿罕,字曰有,七岁就能写文章。在他为父亲申冤的时候,来来回回都是步行,不怕寒冷和饥饿,天下人都称赞他们兄弟俩孝顺。到了崇祯年间,瞿罕还被朝廷征召,做了知州。
唐时升,字叔达,是嘉定人。他爸爸唐钦训和归有光关系很好,所以时升很早就拜了归有光为老师。不到三十岁,他就放弃了科举考试,一心钻研古学。王世贞当官在南京的时候,把他请到家里,和他一起探讨一些疑难问题。但是时升觉得自己是归有光门下,就不肯再自称是王世贞的学生了。后来王锡爵当了内阁首辅,他的儿子王衡邀请时升进京,正赶上边关打仗,时升对战况的分析,包括敌我双方的情况、将领的胜负,都判断得非常准确。他家境贫寒,却乐于助人,自己种菜养花,生活简朴而快乐。写诗就像信手拈来一样,一气呵成,不用修改润色,文章继承了归有光的风格。他和同乡娄坚、程嘉燧并称为“练川三老”。崇祯九年去世,享年八十六岁。
娄坚,字子柔,从小就喜欢学习,他的老师和朋友都是归有光门下的学生。娄坚的学问深受老师的影响,为人正直,乡里人都把他当成大师。他考中了国子监的生员,但是后来没有做官就回家了。他擅长书法,写的诗也清新自然。四明知县谢三宾曾经把时升、娄坚、程嘉燧和李流芳的诗集刻印成书,叫做《嘉定四先生集》。
李流芳,字长蘅,万历三十四年乡试中举。他擅长诗歌和书法,尤其擅长绘画。天启初年,他去京城参加会试,快到郊外的时候听到警报,就写了一首诗然后回家了,从此就放弃了仕途。
程嘉燧,字孟阳,是休宁人,后来搬到嘉定居住。他擅长诗歌和绘画。他和通州的顾养谦关系很好。朋友劝他去拜访顾养谦,他就渡过长江,住在古寺里,和酒友们痛饮了三天三夜,写了五首《咏古》诗,最后没有见到顾养谦就回去了。崇祯年间,常熟的钱谦益当了侍郎后退休,建造了耦耕堂,邀请程嘉燧在那里读书。十年后,程嘉燧回到休宁,不久就去世了,享年七十九岁。钱谦益非常看重他的诗作,称他为“松圆诗老”。
焦竑,字弱侯,是南京人。年轻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有名的读书人了。他跟着督学御史耿定向学习,还向罗汝芳请教问题。嘉靖四十三年参加乡试,结果没考上,就回家了。耿定向在十四个郡挑选优秀人才到崇正书院读书,就让焦竑当了他们的负责人。等耿定向回老家了,焦竑又跟着他回去继续学习。
直到万历十七年,焦竑才通过殿试,考中了状元,当上了翰林院修撰,然后更加努力地学习研究朝廷的典章制度。万历二十二年,大学士陈于陛提议修撰国史,想让焦竑全权负责这件事,但是焦竑谦虚地推辞了,于是他先写了《经籍志》,其他的事情基本没怎么参与,最后修国史的事也就算黄了。
翰林院教小内侍读书,很多人觉得这只是个形式,没什么实际意义,但焦竑却说:“这些人将来都在皇帝身边侍奉,怎么能马虎对待呢?”他经常用古代宦官的善恶作为例子,和大家一起讨论。
皇上长子要出阁了,张煌言被任命为他的讲官。讲官给皇子讲课,通常很少有人提问。张煌言讲完课后,就慢慢地说:“‘博学审问,功用维均’,讲课的内容可能还没完全讲完,还请殿下赐教,提一些问题。”皇上长子夸奖他讲得好,但就是没提任何问题。
有一天,张煌言又去讲课,说:“殿下说话不容易说出口,是不是有什么顾虑,不敢指出错误呢?理解了之后发现有错误,提问又有什么错呢?古人都不耻下问,希望殿下能以此为榜样。”皇上长子再次称赞他,但还是没问任何问题。张煌言就和同事们商量,想先带个头,主动提问题。正好那天讲的是《舜典》,张煌言就用“稽于众,舍己从人”这句话来提问。皇上长子回答说:“‘稽’就是考察的意思。考察收集大家的意见,然后舍弃自己的缺点,采纳别人的优点。”
又有一天,张煌言讲到“上帝降衷,若有恒性”这句话。皇上长子回答说:“这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天命就是人的本性。”当时皇上长子才十三岁,回答问题丝毫不卡壳,张煌言也尽心尽力地引导他。有一次讲课的时候,一群鸟飞来叫个不停,皇上长子抬头看鸟,张煌言就停下来讲课,恭敬地站着。皇上长子收敛表情认真听着,然后张煌言才继续讲课。张煌言还曾经收集整理古代储君的案例,从中汲取经验教训,写成《养正图说》,打算呈献给皇上。但是他的同事郭正域等人觉得这跟他没什么关系,说他是在邀功请赏,张煌言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张煌言因为名声很大,为人又耿直,对时政有不满意的地方,就直言不讳,政府官员很讨厌他,张位尤其讨厌他。万历二十五年,张煌言主考顺天乡试,考生曹蕃等九人的文章里有很多奇奇怪怪、不切实际的话,张煌言因此被弹劾,被贬到福宁州做同知。一年后,他又被降职,从此就隐居不出。张煌言博览群书,从经史到野史杂谈,没有不精通的。他擅长写古文,文章典雅规范,是著名的大家。他的文集名为《澹园集》,“澹园”是他的号。他在讲学方面以朱汝珍为宗师,但也很欣赏定向兄弟和李贽,当时经常用禅学来批评他们。万历四十八年,张煌言去世,享年八十岁。熹宗时期,因为他在先朝担任讲官的功劳,追复他的官职,赠予谕德,赐祭并荫及子孙。福王时期,追谥他为文端。他的儿子张润生,记载在《忠义传》里。
黄辉,字平倩,又叫昭素,是四川南充人。和张竑同年考中进士。他从小就聪明过人,他爸爸张元在湖广做官的时候,有个御史查案子,遇到疑难杂症,黄辉查阅律法就像个老法务官一样熟练。御史听说后很惊讶,就把他叫过去,让他负责钱粮的统计工作,黄辉看一眼就能记住,记忆力超好。
长大后,他博览群书,知识渊博。十五岁就考中了乡试第一名。过了一段时间,又考中了进士,被选为庶吉士。翰林院的那些文章,大多都是老一套,千篇一律,人们都叫它“翰林体”。后来李攀龙和王世贞的学说盛行,黄辉又改学他们的风格。但他心里一直想学习古代的经典,以韩愈、欧阳修为榜样,所以翰林院的文章风格在他手里也慢慢发生了变化。当时,翰林院里,诗文方面推崇陶望龄,书画方面推崇董其昌,而黄辉的诗和书画也和他们齐名。 皇上布置的任务,黄辉十次能完成八九次,张竑以文章高雅著称,也自愧不如黄辉。
从编修升到右中允,还当了皇长子的老师。那时候皇帝特别宠爱郑贵妃,冷落了皇后和皇长子,皇长子的生母王恭妃也因此受牵连,情况危急。黄辉从宫里的小太监那儿了解到情况,就告诉老乡、给事中王德完说:“这是关系到国家的大事,情况随时可能发生变化,要是写进史书里,说朝廷没人管事,我们这些人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王德完一听就怒了,让黄辉起草奏章,结果他们俩都被抓进监狱,还被廷杖打得差点死了。黄辉四处奔走,为朋友排忧解难,从不畏惧危险,有人劝他小心点,他说:“我能眼睁睁看着别人陷入困境吗?”黄辉很喜欢禅学,还经常和一些僧人来往,结果被御史弹劾。当时他已经当上了庶子掌司经局,于是就请求告假回家。后来又复职,升任少詹事兼侍读学士,最后死在任上。
陈仁锡,字明卿,是苏州人。他爸爸陈允坚是进士出身,曾经做过诸暨县令和崇德县令。陈仁锡十九岁的时候,参加万历二十五年乡试考中了。听说武进的钱一本精通《易经》,他就去拜钱一本为师,学到了《易经》的精髓。不过他考了几次进士都没考中。于是他就更加努力钻研经史子集,写了很多文章和著作。天启二年,他殿试考中了第三名,被授予翰林编修的官职。当时考中第一名的是文震孟,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学者。全国的人都为国家选拔到这样的人才而高兴。第二年,陈仁锡的母亲去世了,他回家守孝。守孝期满后,他回到原来的官位,后来又担任经筵讲官,负责起草诰命和敕令。魏忠贤凭借边功邀宠,擅自上奏让皇帝给他封爵,还给他的爵位世袭。陈仁锡当时负责起草这个奏章,他坚决反对,魏忠贤的党羽就用权力来威胁他,陈仁锡态度坚决地说:“历来都有起草奏章的人,为什么非要我呢!”魏忠贤听到后非常生气。没过几天,陈仁锡老家的一个叫孙文豸的人因为朗诵《步天歌》而被捕入狱,被诬告为妖言惑众,牵连到了陈仁锡和文震孟,罪名非常严重,后果不堪设想。后来有人暗中营救,陈仁锡才被免职回家。崇祯皇帝登基后,重新起用他担任原来的官职。不久后,他又升任右中允,代理国子司业,再次担任经筵讲官。因为参与修撰神宗和光宗两朝的实录,他又升任右谕德,后来请求告假回家。三年后,他被任命为南京国子监祭酒,刚上任就生病去世了。福王朱由崧继位后,追赠他詹事府詹事,谥号文庄。陈仁锡平时注重经世致用,有抱负,有志于国家大事,他性格好学,喜欢著书立说,当时在朝廷里学识渊博的人,很少有能和他相比的。
董其昌,字玄宰,是松江华亭人。万历十七年考中进士,后改任庶吉士。礼部侍郎田一俊在教习的岗位上去世了,董其昌就请假,走了几千里路,护送田一俊的灵柩回家安葬。之后,他升任编修。皇长子朱常洛出阁的时候,董其昌担任他的讲官,他经常开导教诲皇长子,皇长子每次都认真地听着。后来因为触犯了当权者的意愿,被外放到湖广担任副使,之后以生病为由辞职回家。后来他又被起用,担任湖广学政,他秉公办事,不徇私枉法,因此得罪了一些权贵人家,那些权贵就唆使几百个学生闹事,毁坏了他的官署。董其昌于是上疏请求辞职,皇帝不准,还下令调查处理此事,董其昌最终还是辞官回家了。后来他又被起用为山东副使、登莱兵备、河南参政,但他都没有赴任。
光宗皇帝登基后,第一件事儿就是问:“以前的老师董先生在哪儿?” 然后就把他召来当了太常寺少卿,还兼着国子监司业。天启二年,董先生升职当了太常寺卿,还兼任侍读学士。那时候要修《神宗实录》,皇上就派他去南方搜集前朝的奏章和一些史料。他这一搜集,可真是厉害,弄回来三百多本书!他还另外整理了一些关于国家根本、藩属关系、人才选拔、社会风俗、水利工程、经济政策、官吏治理、边防等重要问题的奏章,单独编成了四十卷。他每篇文章后面都加了点评,就像正史那样。书写完后上交朝廷,皇上还专门下旨表扬,并把书送进了史馆。第二年秋天,他升任礼部右侍郎,协助詹事府处理政务,没多久又升任了左侍郎。天启五年正月,他被任命为南京礼部尚书。那会儿当权的是宦官,党争非常激烈,董先生就主动远离权力中心,过了一年多就告假回家了。崇祯四年,他又被重新起用,掌管詹事府事务。干了三年后,他多次上书请求退休,皇上就给他加了太子太保的爵位,让他退休养老。两年后,他去世了,享年八十三岁,朝廷追赠他太子太傅的爵位。福王时期,追谥他为“文敏”。
董先生天资聪颖,年轻的时候就很有名气。当初,从华亭的沈度、沈粲之后,南安知府张弼、詹事陆深、布政使莫如忠以及他的儿子莫是龙都以擅长书法而闻名。董先生后来出现,技艺超过了这些人,他最初以宋代的米芾为宗师,后来自成一家,名气甚至传到了国外。他的绘画作品,融合了宋元诸家的优点,又融入了自己的想法,潇洒生动,简直不是人力所能及的。各地刻制的金石作品,只要是他题字或书写的,都被视为珍品。他每天都有求字的人,即使是很短的信札,也都被人们争相收藏。他很擅长鉴赏书画,收藏家得到他的一点评语都视为至宝。他的性格温和,通晓禅理,生活闲适,从不讲俗话。人们把他比作米芾和赵孟頫。同时代以书法闻名的还有临邑的刑侗、顺天的米万钟、晋江的张瑞图,当时人们把刑侗、张瑞图、米万钟、董其昌并称为“四大书法家”,又称“南董北米”。然而,那三位与董先生相比,还是差得远呢。
莫如忠,字子良,嘉靖十七年考中进士,后来官做到浙江布政使。他为人清廉,生活俭朴,夏言死后,他还帮忙料理后事。他擅长草书,诗文也写得很有水平。
再说说另一个叫是龙的人,字云卿,后来常用字行,又改名为廷韩。他十岁就能写文章,长大后更是书法精湛,皇甫汸、王世贞这些名人都对他赞赏有加。他最后以贡生的身份告老还乡。还有刑侗,字子愿,万历二年考中进士,最终做到陕西行太仆卿。他家底殷实,在古犁丘建了个来禽馆,经常请客,结果把家底都花光了,最后家道中落。他妹妹慈静,很擅长模仿他哥哥的书法。米万钟,字友石,万历二十三年考中进士,官至江西按察使。天启五年,魏忠贤的党羽倪文焕弹劾他,结果他被罢官。崇祯初年,他又被起用,做了太仆少卿,最终在任上去世。张瑞图,官做到大学士,是逆案中人。
袁宏道,字中郎,是公安人。他和哥哥袁宗道、弟弟袁中道都很有才华,当时人们称他们为“三袁”。他哥哥袁宗道,字伯修,万历十四年会试考第一名,后来做了庶吉士,升任编修,最终官至右庶子。泰昌年间,追赠他为光宗讲官,又追封礼部右侍郎。
袁宏道十六岁就成了秀才,在城南和朋友们一起搞了个诗社,还当了社长。他平时写诗歌和古文,在当时小有名气。万历二十年他考中进士。回家后,他闭门读书,在诗文中追求妙悟。后来被选为吴县知县,他办事果断,处理案件迅速,官府很少有积压的案子。他和士大夫们一起谈诗论文,以风雅自居。过了一段时间,他就辞官回乡了。后来他又被起用,做了顺天府教授,之后又历任国子监助教、礼部主事,因为生病辞官回家。过了一段时间,他又被起用,回到了原来的官职。因为名声好,他又被提拔为吏部验封主事,后来改任文选。接着又调任考功员外郎,他制定了一套对官员进行年度考核的办法,上疏说:“外官三年考核一次,京官六年,武官五年,吏部官员怎么可以例外呢?”他的建议被采纳,并成为一项制度。后来他升任稽勋郎中,之后又因为生病辞官,几个月后就去世了。
中道,字小修,十几岁的时候就写出了《黄山赋》和《雪赋》两篇赋,字数加起来超过五千字。他长大后越来越豪迈,跟着两个哥哥去京城做官,结交了很多全国各地的名士,走遍了大半个中国。直到万历三十一年才考中乡试,又过了十四年才考中进士。他先是在徽州当教授,后来升任国子博士、南京礼部主事。天启四年,他升任南京吏部郎中,最终在任上去世。
那时候,王学和李学非常流行,但是袁宏道兄弟却独树一帜,不喜欢这种风格。袁宗道在翰林院的时候,和同事黄辉一起极力反对王、李之学。袁宏道喜欢唐朝的白居易,喜欢宋朝的苏轼,还把自己的书房命名为“白苏斋”。到了袁宏道这里,他的诗歌风格更加清新俊逸,很多学者都放弃了王、李的风格而追随他,人们称之为“公安派”。但是,他的诗歌里也夹杂着一些戏谑嘲笑和俚语,一些空疏的人也因此学他的风格。后来,王、李的风格逐渐衰落,而钟惺、谭元春的学说却兴盛起来。
钟惺,字伯敬,是竟陵人。万历三十八年考中进士。他先是被授予行人的官职,慢慢升迁到工部主事,不久又改任南京礼部,最后升任郎中。后来他升任福建提学佥事,因为父亲去世而回家守孝,最终在家中去世。钟惺长相清瘦,衣衫褴褛,为人严厉冷漠,不喜欢与普通人交往,因此很少与人来往。他在南京做官的时候,租住在秦淮河边上的水阁里读史书,常常读书到深夜,有所感悟就立刻写下来,写成了一部叫做《史怀》的书。晚年,他遁入空门,最终在寺庙里去世。
袁宏道改革了王、李诗歌的弊端,提倡清新自然的风格,而钟惺又改革了袁宏道的弊端,把诗歌风格变成了幽深孤峭的风格。他和同乡谭元春一起,对唐代诗歌进行评选,编成了《唐诗归》,又对隋朝以前的诗歌进行评选,编成了《古诗归》。钟惺和谭元春的名声传遍天下,人们称他们的诗歌风格为“竟陵派”。但是,他们两人的学识并不渊博,见解也比较偏激,因此受到了很多通达之人的批评。谭元春,字友夏,名气比钟惺晚一些,因为《诗归》这本书,他和钟惺齐名。直到天启七年他才考中乡试第一名,而钟惺那时已经去世了。
王惟俭,字损仲,祥符人。万历二十三年进士。授潍县知县,迁兵部职方主事。三十年春,辽东总兵官马林以忤税使高淮被逮,兵部尚书田乐等救之。帝怒,责职方不推代者,空司而逐,惟俭亦削籍归。家居二十年,光宗立,起光禄丞。三迁大理少卿。
天启三年八月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值徐鸿儒之乱,民多逃亡,辽人避难来者,亦多失所,惟俭加意绥辑。五年三月擢南京兵部右侍郎,未赴。入为工部右侍郎,魏忠贤党御史田景新劾之,落职闲住。
惟俭资敏嗜学。初被废,肆力经史百家。苦《宋史》繁芜,手删定,自为一书。好书画古玩。万历、天启间,世所称博物君子,惟俭与董其昌并,而嘉兴李日华亚之。日华,字君实,嘉兴人。万历二十年进士。官至太仆少卿。恬澹和易,与物无忤。惟俭则口多微词,好抨击道学,人不能堪。尝与时辈宴集,征《汉书》一事,具悉本末,指其腹笑曰:“名下宁有虚士乎!”其自喜如此。
曹学佺,字能始,侯官人。弱冠举万历二十三年进士,授户部主事。中察典,调南京添注大理左寺正。居冗散七年,肆力于学。累迁南京户部郎中,四川右参政、按察使。蜀府毁于火,估修资七十万金,学牷以《宗藩条例》却之。又中察典,议调。天启二年起广西右参议。初,梃击狱兴,刘廷元辈主疯颠。学牷著《野史纪略》,直书事本末。至六年秋,学牷迁陕西副使,未行,而廷元附魏忠贤大幸,乃劾学牷私撰野史,淆乱国章,遂削籍,毁所镂板。巡按御史王政新,以尝荐学牷,亦勒闲住。广西大吏揣学牷必得重祸,羁留以待。已,知忠贤无意杀之,乃得释还。崇祯初,起广西副使,力辞不就。
家居二十年,著书所居石仓园中,为《石仓十二代诗选》,盛行于世。尝谓“二氏有藏,吾儒何独无”,欲修儒藏与鼎立。采撷四库书,因类分辑,十有余年,功未及竣,两京继覆。唐王立于闽中,起授太常卿。寻迁礼部右侍郎兼侍讲学士,进尚书,加太子太保。及事败,走入山中,投缳而死,年七十有四。诗文甚富,总名《石仓集》。万历中,闽中文风颇盛,自学牷倡之,晚年更以殉节著云。
其同邑后起者,曾异撰,字弗人,晋江人,家侯官。父为诸生,早卒。母张氏,以遗腹生。家寠甚,纺绩给晨夕。异撰起孤童,事母至孝。岁饥,采薯叶杂糠籺食之,母妻尝负畚锄乾草给爨。然性介甚,长吏知其贫,欲为地,不屑也。吴兴潘曾纮督学政,上其母节行,获旌于朝。及曾纮巡抚南、赣,得王惟俭所撰《宋史》,招异撰及新建徐世溥更定,未成而罢。异撰久为诸生,究心经世学,所为诗,有奇气。崇祯十二年举乡试,年四十有九矣,再赴会试还,遂卒。
王志坚,字弱生,昆山人。父临亨,进士。杭州知府。志坚举万历三十八年进士,授南京兵部主事,迁员外郎、郎中。暇日要同舍郎为读史社,撰《读史商语》。迁贵州提学佥事,不赴,乞侍养归。天启二年起督浙江驿传,奔母丧归。崇祯四年复以佥事督湖广学政,礼部推为学政第一。六年卒于官。
志坚少与李流芳同学,为诗文,法唐、宋名家。通籍后,卜居吴门古南园,杜门却扫,肆志读书,先经后史,先史后子、集。其读经,先笺疏而后辨论。读史,先证据而后发明。读子,则谓唐、宋而后无子,当取说家之有裨经史者补之。读集,则定秦、汉以后古文为五编,考核唐、宋碑志,援史传,捃杂说,以参核其事之同异、文之纯驳。其于内典,亦深辨性相之宗。作诗甚富,自选止七十余首。
弟志长,字平仲,举于乡,亦深于经学。
艾南英,字千子,东乡人。七岁作《竹林七贤论》。长为诸生,好学无所不窥。万历末,场屋文腐烂,南英深疾之,与同郡章世纯、罗万藻、陈际泰以兴起斯文为任,乃刻四人所作行之世。世人翕然归之,称为章、罗、陈、艾。天启四年,南英始举于乡。座主检讨丁乾学、给事中郝土膏发策诋魏忠贤,南英对策亦有讥刺语。忠贤怒,削考官籍,南英亦停三科。
庄烈帝即位,诏许会试。久之,卒不第,而文日有名。负气陵物,人多惮其口。始王、李之学大行,天下谈古文者悉宗之,后钟、谭出而一变。至是钱谦益负重名于词林,痛相纠驳。南英和之,排诋王、李不遗余力。两京继覆,江西郡县尽失,南英乃入闽。唐王召见,陈十可忧疏,授兵部主事,寻改御史。明年八月卒于延平。
章世纯,字大力,临川人。博闻强记。举天启元年乡试。崇祯中,累官柳州知府,年已七十矣,闻京师变,悲愤,遘疾卒。
罗万藻,字文止,世纯同县人。天启七年举于乡。崇祯中行保举法,祭酒倪元璐以万藻应诏,辞不就。福王时为上杭知县。唐王立于闽,擢礼部主事。南英卒,哭而殡之,居数月亦卒。
陈际泰,字大士,亦临川人,父流寓汀州武平,生于其地。家贫,不能从师,又无书,时取旁舍儿书,屏人窃诵。从外兄所获《书经》,四角已漫灭,且无句读,自以意识别之,遂通其义。十岁,于外家药笼中见《诗经》,取而疾走。父见之,怒,督往田,则携至田所,踞高阜而哦,遂毕身不忘。久之,返临川,与南英辈以时文名天下。其为文,敏甚,一日可二三十首,先后所作至万首,经生举业之富,无若际泰者。崇祯三年举于乡。又四年成进士,年六十有八矣。又三年除行人。居四年,护故相蔡国用丧南行,卒于道。
张溥,字天如,太仓人。伯父辅之,南京工部尚书。溥幼嗜学。所读书必手钞,钞已朗诵一过,即焚之,又钞,如是者六七始已。右手握管处,指掌成茧。冬日手皲,日沃汤数次。后名读书之斋曰“七录”,以此也。与同里张采共学齐名,号“娄东二张”。
崇祯元年以选贡生入都,采方成进士,两人名彻都下。已而采官临川。溥归,集郡中名士相与复古学,名其文社日复社。四年成进士,改庶吉士。以葬亲乞假归,读者若经生,无间寒暑。四方啖名者争走其门,尽名为复社。溥亦倾身结纳,交游日广,声气通朝右。所品题甲乙,颇能为荣辱。诸奔走附丽者,辄自矜曰:“吾以嗣东林也。”执政大僚由此恶之。里人陆文声者,输赀为监生,求入社不许,采又尝以事抶之。文声诣阙言:“风俗之弊,皆原于士子。溥、采为主盟,倡复社,乱天下。”温体仁方枋国事,下所司。迁延久之,提学御史倪元珙、兵备参议冯元扬、太仓知州周仲连言复社无可罪。三人皆贬斥,严旨穷究不已。闽人周之夔者,尝为苏州推官,坐事罢去,疑溥为之,恨甚。闻文声讦溥,遂伏阙言溥等把持计典,己罢职实其所为,因及复社恣横状。章下,巡抚张国维等言之夔去官,无预溥事,亦被旨谯让。
至十四年,溥已卒,而事犹未竟。刑部侍郎蔡奕琛坐党薛国观系狱,未知溥卒也,讦溥遥握朝柄,己罪由溥,因言采结党乱政。诏责溥、采回奏,采上言:“复社非臣事,然臣与溥生平相淬砺,死避网罗,负义图全,谊不出此。念溥日夜解经论文,矢心报称,曾未一日服官,怀忠入地。即今严纶之下,并不得泣血自明,良足哀悼。”当是时,体仁已前罢,继者张至发、薛国观皆不喜东林,故所司不敢复奏。及是,至发、国观亦相继罢,而周延儒当国,溥座主也,其获再相,溥有力焉,故采疏上,事即得解。
明年,御史刘熙祚、给事中姜埰交章言溥砥行博闻,所纂述经史,有功圣学,宜取备乙夜观。帝御经筵,问及二人,延儒对曰:“读书好秀才。”帝曰:“溥已卒,采小臣,言官何为荐之?”延儒曰:“二人好读书,能文章,言官为举子时读其文,又以其用未竟,故惜之耳。”帝曰:“亦未免偏。”延儒言:“诚如圣谕,溥与黄道周皆偏,因善读书,以故惜之者众。”帝颔之,遂有诏征溥遗书,而道周亦复官。有司先后录上三千余卷,帝悉留览。
溥诗文敏捷。四方征索者,不起草,对客挥毫,俄顷立就,以故名高一时。卒时,年止四十。
采,字受先,与溥善。溥性宽,泛交博爱。采特严毅,喜甄别可否,人有过,尝面叱之。知临川,摧强扶弱,声大起。移疾归,士民泣送载道。知州刘士斗、钱肃乐严重之,以奸蠹询采,片纸报,咸置之法。福王时,起礼部主事,进员外郎,乞假去。南都失守,奸人素衔采者,群击之死,复用大锥乱刺之。已而苏,避之邻邑,又三年卒。
△文徵明〔蔡羽等〕 黄佐〔欧大任 黎民表〕 柯维骐 王慎中〔屠应埈等〕 高叔嗣〔蔡汝楠〕 陈束〔任瀚 熊过 李开先〕 田汝成〔子艺蘅〕皇甫涍〔弟冲 汸濂〕 茅坤〔子维〕 谢榛〔卢柟〕 李攀龙〔梁有誉等〕王世贞 〔汪道昆 胡应麟 弟世懋〕 归有光〔子子慕 胡友信〕
文徵明,长洲人,初名璧,以字行,更字徵仲,别号衡山。父林,温州知府。叔父森,右佥都御史。林卒,吏民醵千金为赙。徵明年十六,悉却之。吏民修故却金亭,以配前守何文渊,而记其事。
徵明幼不慧,稍长,颖异挺发。学文于吴宽,学书于李应祯,学画于沈周,皆父友也。又与祝允明、唐寅、徐祯卿辈相切劘,名日益著。其为人和而介。巡抚俞谏欲遗之金,指所衣蓝衫,谓曰:“敝至此邪?”徵明佯不喻,曰:“遭雨敝耳。”谏竟不敢言遗金事。宁王宸濠慕其名,贻书币聘之,辞病不赴。
正德末,巡抚李充嗣荐之,会徵明亦以岁贡生诣吏部试,奏授翰林院待诏。世宗立,预修《武宗实录》,侍经筵,岁时颁赐,与诸词臣齿。而是时专尚科目,徵明意不自得,连岁乞归。
先是,林知温州,识张璁诸生中。璁既得势,讽征明附之,辞不就。杨一清召入辅政,徵明见独后。一清亟谓曰:“子不知乃翁与我友邪?”徵明正色曰:“先君弃不肖三十余年,苟以一字及者,弗敢忘,实不知相公与先君友也。”一清有惭色,寻与璁谋,欲徙徵明官。徵明乞归益力,乃获致仕。四方乞诗文书画者,接踵于道,而富贵人不易得片楮,尤不肯与王府及中人,曰:“此法所禁也。”周、徽诸王以宝玩为赠,不启封而还之。外国使者道吴门,望里肃拜,以不获见为恨。文笔遍天下,门下士赝作者颇多,徵明亦不禁。嘉靖三十八年卒,年九十矣。长子彭,字寿承,国子博士。次子嘉,字休承,和州学正。并能诗,工书画篆刻,世其家。彭孙震孟,自有传。
吴中自吴宽、王鏊以文章领袖馆阁,一时名士沈周、祝允明辈与并驰骋,文风极盛。徵明及蔡羽、黄省曾、袁袠、皇甫冲兄弟稍后出。而徵明主风雅数十年,与之游者王宠、陆师道、陈道复、王谷祥、彭年、周天球、钱谷之属,亦皆以词翰名于世。
蔡羽,字九逵,由国子生授南京翰林院孔目。自号林屋山人,有《林屋》《南馆》二集。自负甚高。文法先秦、两汉。或谓其诗似李贺,羽曰:“吾诗求出魏、晋上,今乃为李贺邪!”其不肯屈抑如此。
黄省曾,字勉之。举乡试。从王守仁、湛若水游,又学诗于李梦阳。所著有《五岳山人集》。子姬水,字淳父,有文名,学书于祝允明。
袁袠,字永之,七岁能诗。举嘉靖五年进士,改庶吉士。张璁恶之,出为刑部主事,累迁广西提学佥事。两广自韩雍后,监司谒督府,率庭跪,袠独长揖。无何,谢病归。子尊尼;字鲁望,亦官山东提学副使,有文名。
王宠,字履吉,别号雅宜。少学于蔡羽,居林屋者三年,既而读书石湖。由诸生贡入国子,仅四十而卒。行楷得晋法,书无所不观。
陆师道,字子传。由进士授工部主事,改礼部,以养母请告归。归而游徵明门,称弟子。家居十四年,乃复起,累官尚宝少卿。善诗文,工小楷古篆绘事。人谓徵明四绝,不减赵孟頫,而师道并传之,其风尚亦略相似。平居不妄交游,长吏罕识其面。女字卿子,适赵宦光,夫妇皆有闻于时。
陈道复,名淳,以字行。祖璚,副都御史。淳受业徵明,以文行著,善书画,自号白阳山人。
王谷祥,字禄之。由进士改庶吉士,历官吏部员外郎。忤尚书汪鋐,左迁真定通判以归。与师道俱有清望。
彭年,字孔嘉,其人亦长者。周天球,字公瑕;钱谷,字叔宝。天球以书,谷以画,皆继徵明表表吴中者也。其后,华亭何良俊亦以岁贡生入国学。当路知其名,用蔡羽例,特授南京翰林院孔目。良俊,字元朗。少笃学,二十年不下楼,与弟良傅并负俊才。良傅举进士,官南京礼部郎中,而良俊犹滞场屋,与上海张之象,同里徐献忠、董宜阳友善,并有声。及官南京,赵贞吉、王维桢相继掌院事,与相得甚欢。良俊居久之,慨然叹曰:“吾有清森阁在海上,藏书四万卷,名画百签,古法帖彝鼎数十种,弃此不居,而仆仆牛马走乎!”遂移疾归。海上中倭,复居金陵者数年,更买宅居吴阊。年七十始返故里。
徐献忠,字伯臣。嘉靖中,举于乡,官奉化知县。著书数百卷。卒年七十七,王世贞私谥曰贞宪。
董宜阳,字子元。
张之象,字月鹿。祖萱,湖广参议。父鸣谦,顺天通判。之象由诸生入国学,授浙江按察司知事,以吏隐自命。归益务撰著。晚居秀林山,罕入城市。卒年八十一。
黄佐,字才伯,香山人。祖瑜,长乐知县,以学行闻。正德中,佐举乡试第一。世宗嗣位,始成进士,选庶吉士。嘉靖初,授编修,陈初政要务,又请修举新政,疏皆留中。寻省亲归,便道谒王守仁,与论知行合一之旨,数相辨难,守仁亦称其直谅。还朝,会出诸翰林为外僚,除江西佥事。旋改督广西学校,闻母病,引疾乞休,不俟报竟去,下巡抚林富逮问。富言佐诚有罪,第为亲受过,于情可原,乃令致仕。家居九年,简宫僚,命以编修兼司谏,寻进侍读,掌南京翰林院。召为右谕德,擢南京国子祭酒。母忧除服,起少詹事。谒大学士夏言,与论河套事不合。会吏部缺左侍郎,所司推礼部右侍郎崔桐及佐。给事中徐霈、御史艾朴言:“桐与左侍郎许成名竞进,至相诟詈;而佐及同官王用宾亦争觊望,惟恐或先之,宜皆止勿用。”言从中主之,遂皆赐罢。
佐学以程、朱为宗,惟理气之说,独持一论。平生譔述至二百六十余卷。所著《乐典》,自谓泄造化之秘。年七十七卒。穆宗诏赠礼部右侍郎,谥文裕。
佐弟子多以行业自饬,而梁有誉、欧大任、黎民表诗名最著云。欧大任,字桢伯,顺德人。由岁贡生历官南京工部郎中,年八十而终。黎民表,字惟敬,从化人,御史贯子也。举乡试,久不第,授翰林孔目,迁吏部司务。执政知其能文,用为制敕房中书,供事内阁,加官至参议。
柯维骐,字奇纯,莆田人。高祖潜,翰林学士。父英,徽州知府。维骐举嘉靖二年进士,授南京户部主事,未赴,辄引疾归。张孚敬用事,创新制,京朝官病满三年者,概罢免,维骐亦在罢中。自是谢宾客,专心读书。久之,门人日进,先后四百余人,维骐引掖靡倦。慨近世学者乐径易而惮积累,窃二氏之说以文其固陋也,作左右二铭,训学者务实。以辨心术、端趋向为实志,以存敬畏、密操履为实功,而其极则以宰理人物、成能天地为实用,作讲义二卷。《宋史》与《辽》《金》二《史》,旧分三书,维骐乃合之为一,以辽、金附之,而列二王于本纪。褒贬去取,义例严整,阅二十年而始成,名之曰《宋史新编》。又著《史记考要》《续莆阳文献志》,及所作诗文集并行于世。
维骐登第五十载,未尝一日服官。中更倭乱,故庐焚燬,家困甚,终不妄取。世味无所嗜,惟嗜读书。抚按监司时有论荐,不复起。隆庆初,廷臣复荐。所司以维骐年高,但授承德郎致仕。卒年七十有八。孙茂竹,海阳知县。茂竹子昶,副都御史,巡抚山西。
王慎中,字道思,晋江人。四岁能诵诗,十八举嘉靖五年进士,授户部主事,寻改礼部祠祭司。时四方名士唐顺之、陈束、李开先、赵时春、任瀚、熊过、屠应埈、华察、陆铨、江以达、曾忭辈,咸在部曹。慎中与之讲习,学大进。十二年,诏简部郎为翰林,众首拟慎中。大学士张孚敬欲一见,辞不赴,乃稍移吏部,为考功员外郎,进验封郎中。忌者谗之孚敬,因覆议真人张衍庆请封疏,谪常州通判。稍迁户部主事、礼部员外郎,并在南京。久之,擢山东提学佥事,改江西参议,进河南参政。侍郎王杲奉命振荒,以其事委慎中,还朝,荐慎中可重用。会二十年大计,吏部注慎中不及。而大学士夏言先尝为礼部尚书,慎中其属吏也,与相忤,遂内批不谨,落其职。
慎中为文,初主秦、汉,谓东京下无可取。已悟欧、曾作文之法,乃尽焚旧作,一意师仿,尤得力于曾巩。顺之初不服,久亦变而从之。壮年废弃,益肆力古文,演迤详赡,卓然成家,与顺之齐名,天下称之曰王、唐,又曰晋江、毗陵。家居,问业者踵至。年五十一而终。李攀龙、王世贞后起,力排之,卒不能掩。攀龙,慎中提学山东时所赏拔者也。慎中初号遵岩居士,后号南江。
屠应埈,字文升,平湖人,刑部尚书勋子也。举嘉靖五年进士。由郎中改翰林,官至右谕德。
华察,字子潜,无锡人。应埈同年进士。累官侍讲学士,掌南京翰林院。
陆铨,字选之,鄞人。嘉靖二年进士。与弟编修釴争大礼,并系诏狱,被杖,后官广西布政使。釴终山东提学副使,兄弟皆能文。
江以达,字子顺,贵溪人。嘉靖五年进士。累官福建提学佥事。
高叔嗣,字子业,祥符人。年十六,作《申情赋》几万言,见者惊异。十八举于乡,第嘉靖二年进士。授工部主事,改吏部。历稽勋郎中。出为山西左参政,断疑狱十二事,人称为神。迁湖广按察使,卒官,年三十有七。
叔嗣少受知邑人李梦阳,及官吏部,与三原马理、武城王道同署,以文艺相磨切。其为诗,清新婉约,虽为梦阳所知,不宗其说。陈束序其《苏门集》,谓有应物之冲澹,兼曲江之沈雄,体王、孟之清适,具高、岑之悲壮。王世贞则曰:“子业诗,如高山鼓琴,沈思忽往,木叶尽脱,石气自青;又如卫洗马言愁,憔瘁婉笃,令人心折。”而蔡汝楠至推为本朝第一云。兄仲嗣,官知府,亦有才名。
汝楠,字子木。儿时随父南京,听祭酒湛若水讲学,辄有解悟。年十八,成嘉靖十一年进士,授行人。从王慎中、唐顺之及叔嗣辈学为诗。寻进刑部员外郎,徙南京刑部。善皇甫涍兄弟,尚书顾璘引为忘年友。廷议改归德州为府,擢汝楠知其府事。以母忧归,聚诸生石鼓书院,与说经。治民有惠政,既去,士民祠祀之。历官江西左、右布政使,擢右副都御史,巡抚河南。召为兵部右侍郎,从诸大僚祝釐西宫,世宗望见其貌寝,改南京工部右侍郎,未几卒。
汝楠始好为诗,有重名。中年好经学,及官江西,与邹守一、罗洪先游,学益进,然诗由此不工去。
陈束,字约之,鄞人。生而聪慧绝伦,好读古书。会稽侍郎董玘官翰林时,闻束才,召视之。东垂髫而前,试词赋立就,遂字以女,携至京,文誉益起。嘉靖八年廷对,世宗亲擢罗洪先、程文德、杨名为一甲,而置唐顺之及束、任瀚于二甲,皆手批其卷。无何,考庶吉士,得胡经等二十人,以束及顺之、瀚曾奉御批,列经等首。座主张璁、霍韬以前此馆选悉改他曹,引嫌,亦议改,乃寝前令,束授礼部主事。时有“嘉靖八才子”之称,谓束及王慎中、唐顺之、赵时春、熊过、任瀚、李开先、吕高也。四郊改建,都御史汪鋐请徙近郊居民坟墓,束疏谏,不报。迁员外郎,改编修。
束出璁、韬门,不肯亲附。岁时上寿,望门投刺,辄驰马过之。为所恶,出为湖广佥事。分巡辰、沅,治有声。稍迁福建参议,改河南提学副使。束故有呕血疾,会科试期近,试八郡之士,三月而毕,疾增剧,竟不起,年才三十有三。妻董,亦能诗,束卒未几亦卒,束竟无后。
当嘉靖初,称诗者多宗何、李,束与顺之辈厌而矫之。束早世,且藁多散逸,今所传《后冈集》,仅十之一二云。
任瀚,字少海,南充人。嘉靖八年进士。改庶吉士,未上,授吏部主事。屡迁考功郎中。十八年,简宫僚,改左春坊左司直兼翰林院检讨。明年,拜疏引疾,出郭戒行,疏再上,不报,复自引还。给事中周来劾瀚举动任情,蔑视官守。帝令自陈,瀚语侵掌詹事霍韬。帝怒,勒为民。久之,遇赦,复官致仕。终世宗朝,中外屡荐,不复用。神宗嗣位,四川巡抚刘思洁、曾省吾先后疏荐,优旨报闻而已。瀚少怀用世志,百家二氏之书,罔不搜讨。被废,益反求《六经》,阐明圣学。晚又潜心于《易》,深有所得。文亦高简。卒年九十三。
熊过,字叔仁,富顺人。瀚同年进士。累官祠祭郎中,坐事贬秩,复除名为民。
李开先,字伯华,章丘人。束同年进士。官至太常少卿。性好蓄书,李氏藏书之名闻天下。
吕高,字山甫,丹徒人。亦束同年进士。历官山东提学副使。乡试录文,旧多出学使者手,巡按御史叶经乞顺之文。高心憾,寓书京师友人言经纰缪。严嵩恶经,遂置之死。及后大计,诸御史谓经祸由高,乃斥归,于八子中,名最下。
田汝成,字叔禾,钱塘人。嘉靖五年进士。授南京刑部主事,寻召改礼部。十年十二月上言:“陛下以青宫久虚,祈天建醮,复普放生之仁,凡羁蹄钅杀羽禁在上林者,咸获纵释。顾使囹圄之徒久缠徽纆,衣冠之侣流窜穷荒,父子长离,魂魄永丧,此独非陛下之赤子乎!望大广皇仁,悉加宽宥。”忤旨,切责,停俸二月。屡迁祠祭郎中,广东佥事,谪知滁州。复擢贵州佥事,改广西右参议,分守右江。龙州土酋赵楷、凭祥州土酋李寰皆弑主自立,与副使翁万达密讨诛之。努滩贼侯公丁为乱,断藤峡群贼与相应。汝成复偕万达设策诱擒公丁,而进兵讨峡贼,大破之,又与万达建善后七事,一方遂靖,有银币之赐。迁福建提学副使。岁当大比,预定诸生甲乙。比榜发,一如所定。
汝成博学工古文,尤善叙述。历官西南,谙晓先朝遗事,撰《炎徼纪闻》。归田后,般桓湖山,穷浙西诸名胜,撰《西湖游览志》,并见称于时。他所论著甚多,时推其博洽。子艺蘅,字子暐。十岁从父过采石,赋诗有警句。性放诞不羁,嗜酒任侠。以岁贡生为徽州训导,罢归。作诗有才调,为人所称。
皇甫涍,字子安,长洲人。父录,弘治九年进士。任重庆知府。生四子,冲、涍、汸、濂。冲、汸同登嘉靖七年乡荐,明年,汸第进士。又三年,涍第进士。又十三年,濂亦第进士。而冲尚为举子。兄弟并好学工诗,称“皇甫四杰”。
冲,字子浚,善骑射,好谈兵。遇南北内讧,譔《几策》《兵统》《枕戈杂言》三书,凡数十万言。涍,初授工部主事,改礼部。历仪制员外郎,主客郎中。在仪制时,夏言为尚书,连疏请建储,皆涍起草,故言深知涍才。比简宫僚,遂用为春坊司直兼翰林检讨。言者论涍改官有私,谪广平通判,量移南京刑部主事,进员外郎,迁浙江佥事。大计京官,以南曹事论罢,邑邑发病卒。涍沈静寡与,自负高俊,稍不当意,终日相对无一言。居官砥廉隅,然颇操切,多忤物,故数被谗谤云。
汸,字子循,七岁能诗。官工部主事,名动公卿,沾沾自喜,用是贬秩为黄州推官。屡迁南京稽勋郎中,再贬开州同知,量移处州府同知。擢云南佥事,以计典论黜。汸和易,近声色,好狎游。于兄弟中最老寿,年八十乃卒。
濂,字子约,初授工部主事,母丧除,起故官,典惜薪厂。贾人伪增数罔利,濂按其罪。贾人女为尚书文明妾,明召濂切责之。濂抗言曰:“公掌邦政,纵奸人干纪,又欲夺郎官法守邪?”明为敛容谢。大计,谪河南布政司理问,终兴化同知。
濂兄弟与黄鲁曾、省曾为中表兄弟,文藻亦相似。其后,里人张凤翼、燕翼、献翼并负才名。吴人语曰:“前有四皇,后有三张。”凤翼、燕翼终举人。而献翼为太学生,名日益高,年老矣,狂甚,为雠家所杀。
茅坤,字顺甫,归安人。嘉靖十七年进士。历知青阳、丹徒二县。母忧,服阕,迁礼部主事,移吏部稽勋司,坐累,谪广平通判。屡迁广西兵备佥事,辖府江道。坤雅好谈兵。瑶贼据鬼子诸砦,杀阳朔令。朝议大征,总督应槚以问坤。坤曰:“大征非兵十万不可,饷称之,今猝不能集,而贼已据险为备。计莫若雕剿。条入歼其魁,他部必慑,谋自全,此便计也。”槚善之,悉以兵事委坤。连破十七砦,晋秩二等。民立祠祀之。迁大名兵备副使,总督杨博叹为奇才,特荐于朝。为忌者所中,追论其先任贪污状,落职归。时倭事方急,胡宗宪延之幕中,与筹兵事,奏请为福建副使。吏部持之,乃已。家人横于里,为巡按庞尚鹏所劾,遂褫冠带。坤既废,用心计治生,家大起。年九十,卒于万历二十九年。
坤善古文,最心折唐顺之。顺之喜唐、宋诸大家文,所著文编,唐、宋人自韩、柳、欧、三苏、曾、王八家外,无所取,故坤选《八大家文钞》。其书盛行海内,乡里小生无不知茅鹿门者。鹿门,坤别号也。少子维,字孝若,能诗,与同郡臧懋循、吴稼竳、吴梦阳,并称四子。尝诣阙上书,希得召见,陈当世大事,不报。
谢榛,字茂秦,临清人。眇一目。年十六,作乐府商调,少年争歌之。已,折节读书,刻意为歌诗。西游彰德,为赵康王所宾礼。入京师,脱卢柟于狱。
李攀龙、王世贞辈结诗社,榛为长,攀龙次之。及攀龙名大炽,榛与论生平,颇相镌责,攀龙遂贻书绝交。世贞辈右攀龙,力相排挤,削其名于七子之列。然榛游道日广,秦、晋诸王争延致,大河南北皆称谢榛先生。赵康王卒,榛乃归。万历元年冬,复游彰德,王曾孙穆王亦宾礼之。酒阑乐止,命所爱贾姬独奏琵琶,则榛所制竹枝词也。榛方倾听,王命姬出拜,光华射人,藉地而坐,竟十章。榛曰:“此山人里言耳,请更制,以备房中之奏。”诘朝上新词十四阕,姬悉按而谱之。明年元旦,便殿奏伎,酒止送客,即盛礼而归姬于榛。榛游燕、赵间,至大名,客请赋寿诗百章,成八十余首,投笔而逝。
当七子结社之始,尚论有唐诸家,各有所重。榛曰:“取李、杜十四家最胜者,熟读之以会神气,歌咏之以求声调,玩味之以裒精华。得经三要,则浩乎浑沦,不必塑谪仙而画少陵也。”诸人心师其言,厥后虽合力摈榛,其称诗指要,实自榛发也。
卢柟,字少楩,浚县人。家素封,输赀为国学生。博闻强记,落笔数千言。为人跅驰,好使酒骂座。常为具召邑令,日晏不至,柟大怒,彻席灭炬而卧。令至,柟已大醉,不具宾主礼。会柟役夫被榜,他日墙压死,令即捕柟,论死,系狱,破其家。里中儿为狱卒,恨柟,笞之数百,谋以土囊压杀之,为他卒救解。柟居狱中,益读所携书,作《幽鞫》《放招》二赋,词旨沈郁。
谢榛入京师,见诸贵人,泣诉其冤状曰:“生有一卢柟不能救,乃从千古哀沅而吊湘乎!”平湖陆光祖迁得浚令,因榛言平反其狱。柟出,走谒榛。榛方客赵康王所,王立召见柟,礼为上宾。诸宗人以王故争客柟,柟酒酣骂座如故。及光祖为南京礼部郎,柟往访之,遍游吴会无所遇,还益落魄嗜酒,病三日卒。柟骚赋最为王世贞所称,诗亦豪放如其为人。
李攀龙,字于鳞,历城人。九岁而孤,家贫,自奋于学。稍长为诸生,与友人许邦才、殷士儋学为诗歌。已,益厌训诂学,日读古书,里人共目为狂生。举嘉靖二十三年进士,授刑部主事。历员外郎、郎中,稍迁顺德知府,有善政。上官交荐,擢陕西提学副使。乡人殷学为巡抚,檄令属文,攀龙怫然曰:“文可檄致邪?”拒不应。会其地数震,攀龙心悸,念母思归,遂谢病。故事,外官谢病不再起,吏部重其才,用何景明例,特予告归。予告者,例得再起。
攀龙既归,构白雪楼,名日益高。宾客造门,率谢不见,大吏至,亦然,以是得简傲声。独故交殷、许辈过从靡间。时徐中行亦家居,坐客恒满,二人闻之,交相得也。归田将十年,隆庆改元,荐起浙江副使,改参政,擢河南按察使。攀龙至是摧亢为和,宾客亦稍稍进。无何,奔母丧归,哀毁得疾,疾少间,一日心痛卒。
攀龙之始官刑曹也,与濮州李先芳、临清谢榛、孝丰吴维岳辈倡诗社。王世贞初释褐,先芳引入社,遂与攀龙定交。明年,先芳出为外吏。又二年,宗臣、梁有誉入,是为五子。未几,徐中行、吴国伦亦至,乃改称七子。诸人多少年,才高气锐,互相标榜,视当世无人,七才子之名播天下。摈先芳、维岳不与,已而榛亦被摈,攀龙遂为之魁。其持论谓文自西京,诗自天宝而下,俱无足观,于本朝独推李梦阳。诸子翕然和之,非是,则诋为宋学。攀龙才思劲鸷,名最高,独心重世贞,天下亦并称王、李。又与李梦阳、何景明并称何、李、王、李。其为诗,务以声调胜,所拟乐府,或更古数字为己作,文则聱牙戟口,读者至不能终篇。好之者推为一代宗匠,亦多受世抉摘云。自号沧溟。
梁有誉、宗臣、徐中行、吴国伦,皆嘉靖二十九年进士。有誉除刑部主事,居三年,以念母告归,杜门读书。大吏至,辞不见。卒年三十六。
宗臣,字子相,是扬州兴化人。他从刑部主事调任到考功司,后来称病回家,在百花洲上建了房子,在那里读书。后来又被重新启用,担任原来的官职,调到文选司。升任稽勋员外郎,严嵩很讨厌他,把他调到外地去做福建参议。倭寇逼近城下,宗臣负责守卫西门,收容了上万名乡下人进城避难。有人说倭寇马上就要攻过来了,他说:“有我在,不用担心倭寇。”他和负责的人一起击退了倭寇。不久后,宗臣升任提学副使,最后在任上去世,当地的士人和百姓都为他哭泣。
徐中行,字子舆,是长兴人。他长得很帅,酒量也很好。从刑部主事做起,历任员外郎、郎中,后来升任汀州知府。广东的贼人萧五来进犯,徐中行带兵抵御,立了功。他预料到贼人会逃跑,就让武平县令徐甫宰去拦截攻击,然后把功劳让给了徐甫宰,徐甫宰因此得到了破格提拔。不久后,徐中行因为父亲去世回家守孝,后来补任汝宁知府,因为在考核中被评为不称职,贬为长芦盐运司的判官。后来担任湖广按察司佥事,带兵突袭并抓捕了湖匪柯彩凤,缴获了他们积攒的财物,救活了一万多饥民。后来一路升官做到江西左布政使,万历六年在任上去世。徐中行生性好客,无论对方是聪明还是愚笨,是尊贵还是卑微,他都热情接待,从不厌倦,所以他去世的时候,很多人都为他感到悲伤。
吴国伦,字明卿,是兴国人。他从中书舍人升任兵科给事中。杨继盛死后,他带头出钱安葬,得罪了严嵩,严嵩就找了个别的理由把他贬到江西按察司做知事。后来调到南康做推官,又调到归德,在那里做了两年就辞官不干了。严嵩倒台后,他被重新启用,担任建宁府的同知,后来一路升到河南左参政,又在考核中被罢官回家。吴国伦才华横溢,喜欢结交朋友,也乐于助人。回到家乡后,他的名声很大,那些想要求取功名的人,不是往东去太仓,就是往西去兴国找他。“万历时,世贞既没,国伦犹无恙,在七子中最为老寿。”
王世贞,字元美,是太仓人,他老爸是右都御史王忬。这小子从小就天赋异禀,过目不忘,读书那叫一个厉害。十九岁那年,他考中了嘉靖二十六年进士,进了刑部当主事。王世贞特别喜欢写诗和古文,在京城的时候,经常参加王宗沐、李先芳、吴维岳等人的诗社,还和李攀龙、宗臣、梁有誉、徐中行、吴国伦这些人一起互相唱和,继承了何景明、李梦阳的文风,名气越来越大,官也越做越大,后来升了员外郎、郎中。
有一次,有个叫阎某的坏家伙犯了法,居然躲到了锦衣卫都督陆炳家里。王世贞硬是把他给搜出来了!陆炳是严嵩的亲信,他跑去求严嵩帮忙,想把阎某捞出来,结果被王世贞直接拒绝了。杨继盛被严嵩下狱的时候,王世贞还经常去看望他,送汤送药;杨继盛的老婆告状说她老公是冤枉的,王世贞还帮她写状子。杨继盛死后,王世贞还亲自给他料理后事,重新下葬。严嵩因此对王世贞恨之入骨。后来吏部两次推荐王世贞去当提学,都被严嵩给压了下来,最后只能让他去青州当个兵备副使。
他爹王忬因为滦河的事情出了点问题,严嵩就抓住机会陷害他,要治他死罪,把他关进了监狱。王世贞立马辞官,跑去救他爹,他和弟弟王世懋每天都跪在严嵩家门口,哭着求他饶了他爹。严嵩表面上装作宽容的样子,暗地里却一直把王忬的案子压着。兄弟俩还每天穿着囚服跪在路边,拦住达官贵人的轿子,磕头求救。那些达官贵人个个都怕严嵩,谁也不敢说话,最后王忬被处死了,死在了西市。兄弟俩悲痛欲绝,把父亲的灵柩运回家后,吃素三年,三年不进卧室。守孝期满后,王世贞还穿着粗布衣服,戴着草帽,不参加任何宴会。
隆庆元年八月,兄弟俩一起到皇宫门口,控告严嵩害死了他们的父亲。大学士徐阶从中帮忙,最后朝廷恢复了王忬的官职。王世贞其实不想再做官了,但正好碰上皇上要大臣们直言进谏,他就上书提出了八件事:遵循祖宗法度、端正朝廷风气、弘扬恩德、宽松法令、修订典章、推行德政、昭示爵赏、加强练兵。没多久,吏部根据言官的推荐,让他去大名府当副使。后来他又升任浙江右参政、山西按察使。母亲去世后,他回家守孝,守孝期满后,朝廷任命他为湖广官员,不久又改任广西右布政使,最后进京做了太仆卿。
万历二年九月,他被任命为右副都御史,去郧阳地区处理政务。他上奏了好几份关于屯田、戍守、军队伙食等重要问题的奏章,内容都非常切合实际,关系到国家的大计。当时有个假和尚冒充乐平王次子,到处招摇撞骗,还带着说是高皇帝御像和金牌圣旨。这位大人一眼就看穿了:“宗室成员是不允许出城的,这小子却这么嚣张,肯定是假的!”于是下令抓捕审问,那假和尚最终招供认罪了。
张居正当权的时候,因为和这位大人是同科进士,想拉拢他,但他并没有和张居正走得太近。后来荆州发生地震,他引用京房的占卜之说,说大臣的权势太大,导致天下不安,暗讽张居正。张居正的妻弟得罪了江陵县令,这位大人据理力争,毫不留情地弹劾了他。张居正越来越受不了他,正好有个机会把他调到南京当大理卿。结果又被给事中杨节弹劾,直接被罢官了。后来他又被任命为应天府尹,没多久又被弹劾罢官。张居正死后,他又被起用为南京刑部右侍郎,但他以生病为由推辞不去。过了很久,他认识的王锡爵当了宰相,又把他起用为南京兵部右侍郎。在此之前,他当过副都御史、大理卿、应天府尹和侍郎,官职品级都是正三品。
他把之前当官的俸禄都算上,足够让他考取荫子了。后来他又升任南京刑部尚书,结果御史黄仁荣说他之前被弹劾过,不应该算俸禄,并根据祖制坚决反对。于是,他三次上书请求辞职回家养病,万历二十一年在家中去世。
他年轻时和李攀龙关系很好,一起倡导文坛新风。李攀龙去世后,他独领文坛风骚二十年。他的才华最高,地位最显赫,名声和气度盖过了整个天下。当时所有的士大夫、隐士、词人、僧侣、道士,都争着巴结他。他随便一句赞赏,就能让一个人的名声迅速提高。他的文章一定要像西汉时期那样,诗歌一定要像盛唐时期那样,大历以后的书都不值得读,他的文章辞藻过于华丽。晚年,批评他的人越来越多,他也逐渐开始追求平淡的风格。临终前,刘凤去看望他,看到他手里拿着苏轼的集子,爱不释手。
王世贞,自称凤洲,也叫弇州山人。他交往的朋友,大多在他的文集中能找到记载,并且都给他起了个称号。他把朋友分成几类,首先是“前五子”,分别是攀龙、中行、有誉、国伦、臣这五位。然后是“后五子”,分别是南昌的余曰德、蒲圻的魏裳、歙县的汪道昆、铜梁的张佳胤、新蔡的张九一。接下来是“广五子”,分别是昆山的俞允文、浚县的卢柟、濮州的李先芳、孝丰的吴维岳、顺德的欧大任。还有“续五子”,分别是阳曲的王道行、东明的石星、从化的黎民表、南昌的朱多火煃、常熟的赵用贤。最后是“末五子”,分别是京山的李维桢、鄞县的屠隆、南乐的魏允中、兰溪的胡应麟,赵用贤也在这一类里。他跟这些人的交往,其实挺看重个人喜好的,喜欢就捧,不喜欢就贬低。
余曰德,字德甫;张佳胤,字肖甫;张九一,字助甫。王世贞的诗里说“吾党有三甫”,说的就是这三位。魏裳,字顺甫,和余曰德都是嘉靖二十九年考中的进士。余曰德最后做到福建副使,魏裳做到济南知府。张九一,嘉靖三十二年考中进士,最后做到巡抚宁夏的佥都御史。张佳胤的事迹,有单独的记载。
汪道昆,字伯玉,和王世贞是同一年考中的进士。大学士张居正也是那年考中的,他父亲七十岁生日,汪道昆写的祝寿文章正合张居正的心意,张居正非常赞赏。王世贞在他的《艺苑卮言》里写道:“文章繁复却有章法的多如鳞片,简洁却有章法的,只有伯玉。”汪道昆因此名声大振。他晚年官至兵部左侍郎,王世贞也曾在兵部任职,天下人称他们为“两司马”。王世贞对此很不高兴,曾经后悔自己过分夸奖汪道昆,说那是违心之论。
胡应麟,从小就擅长写诗。万历四年乡试中举,但屡试不第,就在山中建了房子,收集了四万多卷书籍,自己动手整理编排,写了很多著作。他带着自己的诗去拜访王世贞,王世贞很高兴,大力赞赏他,胡应麟回去后更加自负了。他写的《诗薮》二十卷,基本上都以王世贞的《艺苑卮言》为准则,大肆发挥王世贞的观点,说诗歌界有了王世贞,就相当于有了集大成者孔子一样。他这拍马屁的功夫,真是到了极致了。
王世贞的弟弟王世懋,字敬美,嘉靖三十八年考中进士,结果刚中进士就赶上父亲去世了。等父亲的丧事办完后,他才被选为南京礼部主事。后来官至陕西、福建提学副使,又升任太常少卿,比他哥哥王世贞早三年去世。他好学,擅长诗文,名气仅次于他哥哥。王世贞大力推荐他,认为他比自己还要优秀,王攀龙、李攀龙等人因此称他为“少美”。
王世贞的儿子王士骐,字冏伯,乡试考中第一名,万历十七年考中进士,最终做到吏部员外郎,也擅长写文章。
归有光,字熙甫,是昆山人。九岁就能写文章,年轻的时候就通读了《五经》、《三史》等书籍,拜同乡魏校为师。嘉靖十九年参加乡试,连续八年参加春闱(殿试)都没考中。于是他就搬到嘉定安亭江边,专心读书讲学。他的学生经常有几百人,人们称他为震川先生。直到四十四岁才考中进士,被授予长兴知县的职务。他用古代的教化方法来治理地方。每次审理案件,他都会把妇女儿童带到案发现场,用吴语大声询问,审理完毕就放人,不用关进监狱。上级官员觉得他的做法不方便,就常常把他的奏章压下不予执行。他处理案件,都是直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办。很多上级官员都讨厌他,就把他调到顺德做通判,专门负责马政。明朝的时候,进士出身的知县很少有被调走的,说是调动,实际上是变相降职。隆庆四年,大学士高拱、赵贞吉很欣赏归有光,把他引荐到南京做太仆丞,让他在内阁制敕房工作,参与修撰《世宗实录》,最后在任上去世。
归有光写古文,基础是经史子集,他很喜欢《史记》,并从中领悟到了历史的精髓。当时王世贞在文坛上占据主导地位,归有光却坚决反对,批评王世贞是妄自尊大的大家。王世贞对此非常生气,但后来也被归有光的才华折服,为他写下赞语:“千载有公,继韩、欧阳。余岂异趋,久而自伤。”可见他对归有光的推崇之高。
归有光的小儿子归慕,字季思,万历十九年参加乡试,两次落榜后,就隐居在江边村庄,和无锡人高攀龙关系最好。他死后,巡按御史祁彪佳向朝廷请求,追赠他翰林待诏的职位。
归有光精通经史,文章造诣很高,是一位杰出的大家。后来德清人胡友信和他齐名,世人并称他们为“归、胡”。
老友信,字成之,隆庆二年考上了进士,被派去顺德当县令。当时收税的规矩是那些坏官吏和胥吏们先把税款收上来,然后从中拿出一部分孝敬上级,这叫“月钱”。 友信跟老百姓约定好,一年分三次上缴赋税,多也好少也好,都自己送来,他一分多余的也不要,老百姓也不用额外花钱,这样一来,该交的税款就都交到国库里了。
后来海盗作乱,官兵去讨伐,老百姓都人心惶惶,四处逃窜。乌洲、大洲这两个地方是海盗的老巢,一些地痞流氓都给他们当耳目。友信把这些人都抓了起来,把头头杀了,剩下的喽啰也就散了。他还组织了四个互相支援的社团,一个地方有警情,另外三个地方马上就来支援,谁不支援就和海盗同罪,这样一来,海盗也不敢轻易出来作乱了。那年闹饥荒,老百姓饿死了不少人,但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出来作恶。
一开始,友信觉得老百姓不太守法,所以治理很严格。后来,等大家都遵守规矩了,他又变得宽松起来,有时候十几天都不用打一个人。他治理县里就像管自己的家一样,该修的修,该建的建,学校、城墙都修缮一新。他还督促县里的孩子们好好学习,县里的风气也越来越好。他死后,老百姓都给他建了祠堂祭祀他。
友信知识渊博,学问深厚,是明朝有名的学子,跟王鏊、唐顺之、归有光、王锡爵这些大牛都是一个级别的。 “思泉”就是友信的另一个名字。
林鸿,字子羽,是福建福清人。朱元璋当政初期,因为他才华出众被推荐,做了将乐县的训导,后来做到礼部精膳司员外郎。他性格洒脱,不擅长做官,不到四十岁就辞官回家了。福建省擅长写诗的人,号称“十才子”,林鸿是其中最厉害的。这十个才子分别是:福建的郑定,侯官的王褒、唐泰,长乐的高棅、王恭、陈亮,永福的王偁,还有林鸿的学生周玄、黄玄,当时人们称他们为“二玄”。
林鸿谈论诗歌,主要观点是:汉魏诗歌虽然气势雄伟,但缺乏精妙的意境;晋代诗歌玄虚飘渺,宋代诗歌讲究流畅自然;齐梁以后的诗歌只注重华丽的辞藻,缺乏深刻的内涵;只有唐代诗歌达到了最高的成就。但是,贞观时期诗歌还在沿袭旧的模式,到了神龙时期才逐渐改变风格,到了开元、天宝年间,诗歌的声律才完全完善,学习写诗的人应该以唐代诗歌为典范。福建人写诗,大多都受到林鸿的影响。
晋府引礼舍人浦源,字长源,是无锡人。他仰慕林鸿的名声,不远千里翻山越岭去拜访他。到了林鸿家门口,林鸿的学生“二玄”主动朗诵他们写的诗,说:“这是我们家老师的诗。”林鸿就把浦源请进家门,让他加入他们的诗社。
郑定,字孟宣,曾经做过陈友定的幕僚。陈友定失败后,郑定逃到海外,在交趾和广东之间流亡。过了很久,他才回到长乐居住。朱元璋当政时期,朝廷征召他做了延平府的训导,后来做到国子监助教。
王褒,字中美,是林鸿的兄长的女婿。他做过长沙的学官,后来升迁为永丰县令。永乐年间,朝廷召他进京,参与修撰《大典》,后来升任汉王府纪善。
唐泰,字亨仲。洪武二十七年考中进士。后来做到陕西副使。
高棅,字彦恢,后来改名叫高廷礼,号漫士。永乐年间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是个老百姓,就被皇帝召进翰林院当待诏,后来升了典籍。他特别喜欢喝酒,擅长书画,尤其诗写得好。他编选的《唐诗品汇》和《唐诗正声》,整个明朝的官学机构都奉为经典。
王恭,字安中,隐居在七岩山上,自己称自己是山里砍柴的。永乐年间刚开始的时候,有人推荐他,他就当了翰林院的待诏,当时已经六十多岁了,参与了《大典》的修撰工作。书修完了,他就当上了翰林院典籍。
陈亮,字景明。他本来是元朝的读书人,明朝建立后,朝廷多次下诏让他出来做官,他都没答应,还写了《陈抟传》来表达自己的志向。他在沧洲建了个草屋,和当地有名望的老人们一起搞了个“九老会”,一辈子都没做官。
王偁,字孟敡。他父亲在元朝做官,因为坚持节操而死,当时王偁才九岁,他父亲的朋友吴海收养了他并教他读书。洪武年间,他乡试考中,进了国子监读书,还特意上书请求朝廷允许他回家侍奉母亲。母亲去世后,他在母亲坟前守孝六年。永乐年间,有人推荐他,他就当了翰林院检讨,参与了《大典》的修撰工作。他学识渊博,才华横溢,解缙非常器重他。虽然他自己很自负,觉得自己天下无双,但他却谦虚地推举同僚王洪。
王洪,字希范,是杭州人。八岁就能写文章,十八岁就考中了进士,当上了吏科给事中。后来改任翰林院检讨,和王偁一起参与了《大典》的修撰工作,后来还升了修撰、侍讲。有一次,皇帝要派人写一篇关于佛乐的奏章,送到塞外去,就点了王洪的名,王洪却推三阻四,不愿意领这个差事。结果被同僚排挤,再也没得到重用,最后就死在任上了。而王偁后来因为牵连被贬到交趾,又因为解缙的事再次被牵连,最后被关进监狱,死了。
黄玄,字玄之,是将乐人。听说鸿(指高棅)辞官回家了,就带着老婆孩子搬到闽县住,后来当上了泉州的训导,属于岁贡生。
周玄,字微之,是闽县人。永乐年间,因为他的文学才华被征召,当上了礼部员外郎。他曾经带着一千多本书到高棅家里住,一住就是十年,后来辞别高棅离开,把所有的书都扔掉了,说:“这些书我已经都记在心里了。” 同时代还有赵迪、林敏、陈仲宏、郑关、林伯璟、张友谦等人也因为擅长写诗而有名,他们都是高棅的学生。
王绂,字孟端,是无锡人。他学问渊博,擅长写诗作词,书法也很好,尤其擅长画山水、竹石,当时技艺无人能及。洪武年间,因为牵连到别人的罪名,被发配到朔州当兵。永乐初年,有人推荐他,因为书法好被安排在文渊阁做事。过了一段时间,升任中书舍人。
王绂没当官之前,和吴县人韩奕是好朋友,一起隐居在九龙山,所以给自己起了个号叫九龙山人。他在书法方面,总是以古代名家为目标。作画从不随便应付,经常是游玩的时候,酒喝高兴了,就拿起笔来,在长廊的素白墙壁上挥洒自如。有人拿金子来买他的画,他就拂袖而起,或者干脆闭门不见,即使是达官贵人也不理会。有人劝他,王绂说:“大丈夫应该清楚自己的处境,轻微的事情都这样,重要的事情又该如何呢!”有一次在京城,他晚上听到有人吹箫,兴致勃勃地画了一幅《石竹图》,第二天找到吹箫的人送给他,结果发现那人是个小贩。小贩拿了一块上好的地毯来答谢,并请求再画一枝石竹配成双。王绂却把之前的画撕了,把地毯还给了他。有一天早朝回来,黔国公沐晟在后面叫他的名字,王绂没理他。同僚告诉他:“这是黔国公啊!”王绂说:“我不是没听见,只是肯定他又是来要我画画的。”沐晟追上他,果然是来求字画的,王绂只是点了点头。过了好几年,沐晟又来信求画,王绂这才给他画了一幅。然后又说:“我画画的价值,不值得送给黔国公。黔国公的朋友平仲微,是我的朋友,因为朋友的关系才给他画的,等黔国公亲自来求,我再考虑。”他为人高洁,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就是这样。
昆山人夏昶,也很擅长画竹石,技艺仅次于王绂。他画一枝竹子,要价一块白金,但很多人还是用礼物换取他的画。夏昶,字仲昭,永乐十三年考中进士,后来改任庶吉士,官至太常寺卿。夏昶和上元人张益,同年考中进士,都以文章闻名,都擅长画竹。后来,夏昶读了张益写的《石渠阁赋》,觉得自己不如张益,从此不再写赋了。张益看到了夏昶画的竹石,也就不再画竹子了。张益死于土木堡之变。
平仲微,名叫陈显,是钱塘人。曾经做过滕县知县,后来被贬谪到云南戍边。他写的诗歌豪放不羁,很自负。云南的诗人有“平、居、陈、郭”四位名家,陈显就是其中一位。
沈度,字民则,他弟弟叫沈粲,字民望,俩都是松江华亭人。兄弟俩都擅长书法,沈度写得婉丽秀美,沈粲写得遒劲洒脱。沈度学识渊博,通晓经史子集,写文章从不浮夸虚饰。洪武年间,他参加了文学考试,但是没去赴任。后来因为牵连被贬到云南,岷王还专门派人送礼请他去做官,他多次上书进谏,没多久就辞官了。后来跟都督瞿能一起进京。
成祖朱棣刚登基,就下令挑选擅长书法的官员进翰林院,发放俸禄。沈度和吴县的滕用亨、长乐的陈登一起被选中。当时解缙、胡广、梁潜、王琏这些人都很擅长书法,但沈度最受皇帝赏识,名气超过了朝中其他的书法家。他每天都在宫里侍奉皇帝,凡是金册玉牒,朝廷用的,藏在内府的,颁发给藩属国的,都得让他来写。于是,他从翰林典籍升迁到检讨,然后是修撰,最后做到侍讲学士。他弟弟沈粲从翰林待诏升到中书舍人,又升到侍读,最后做到大理少卿。兄弟俩都得到了皇帝赏赐的织金衣服,皇帝还在象牙简上刻了他们的名字,再用金泥涂抹。皇帝还追赠他们的父母官职,并派人快马加鞭送他们回家,去墓前告知这个好消息。
昆山的夏昺,字孟旸,他和弟弟夏昶都擅长书画,兄弟俩都在中书舍人任职,当时人们称他们为大小中书,而沈度和沈粲则被称为大小学士。“大小中书”、“大小学士”,这名号听着就挺响亮的。
沈度为人敦厚老实,谦逊待人,为人处事非常严格。曾经有个教书先生,是他的朋友,来求他写字,想让他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姓名。沈度沉思片刻说:“你是不是以前曾经弹劾过哪个官员啊?”于是立刻拒绝了他。朋友再三请求,他还是不肯写上姓名。他在内廷当差,负责给皇帝出谋划策,总是以正直的态度回答问题。沈粲很孝顺哥哥,自己得到赏赐的东西,总是先送给哥哥。
滕用亨,原名滕权,字用衡。他擅长篆书和隶书。被推荐的时候已经七十岁了,召见的时候,他挥毫写了“麟凤龟龙”四个大字呈给皇帝,还献上了三首《贞符诗》。被授予翰林待诏,参与了《永乐大典》的编纂工作。滕用亨还擅长鉴赏古画,有一次侍奉皇帝观看画卷,画卷还没看完,大家都说是赵伯驹的作品,但滕用亨说:“这是王诜的画。”等到画卷看完,果然如此。
陈登,字思孝,一开始在罗田县当县丞,后来调到兰溪,又调到浮梁。后来选入翰林院,但还是只拿县丞的工资,干了十年才升任中书舍人。陈登对六书的起源研究很深,考证详尽,非常努力。从周秦时代开始流传下来的残碑断碣,他都穷尽办法去搜寻、拓印、仔细考量、辨别真伪。他的老师是太常卿南城人程南云。
聂大年,字寿卿,是临川人。他父亲聂同文,在洪武年间做过翰林侍书和中书舍人。燕王进京的时候,聂同文去迎接,结果在路上中暑死了。聂大年是在他父亲死后五个月才出生的,母亲胡氏抚养他长大。聂大年长大后,学识渊博,擅长写诗和古文。叶盛夸赞他的诗歌,说那是三十年来最好的作品。他的书法也学得很像欧阳询。宣德年间,有人推荐他做了仁和县的训导。他母亲去世后,他回家把她安葬,哀伤的样子感动了路上的行人。乡里的人把母子俩的孝行报告给了官府,朝廷下旨表彰他们家。守孝期满后,他被分派到常州教书,后来升任仁和县的教谕。景泰六年,他又被推荐进入翰林院,没多久就生病去世了。
一开始,尚书王直写诗给钱塘的戴文进,让他画画,并在诗的序言里写道:以前我和文进交往,曾经开玩笑写过一副对联,直到现在十年才完成。聂大年在后面题写道:“您喜爱文进的画,十年都念念不忘。如果能用这样的心对待天下的贤才,天下还会有人才被埋没吗?”王直听到这话,既不生气也不推荐他。等到聂大年病重的时候,写诗送给王直,其中有“镜中白发孰怜我,湖上青山欲待谁”这两句诗,王直说:“这是想让我给他写墓志铭吧”,于是就为他写了墓志铭。
刘溥,字原博,是长洲人。他祖父刘彦和父亲刘士宾都是靠行医当官的。刘溥八岁的时候就写出了《沟水诗》,当时人们都称他为神童。他长大后跟随祖父游历两京,学习经史,还通晓天文历算。宣德年间,因为他的文学才华被征召。有人说刘溥医术高明,于是朝廷让他担任惠民局副使,又调到太医院当吏目。但他觉得以行医为名声有辱斯文,于是整天吟诗作赋。他早年学习西昆体诗歌,后来风格变得奇特奔放,和汤胤勣、苏平、苏正、沈愚、王淮、晏铎、邹亮、蒋忠、王贞庆并称为“景泰十才子”,刘溥是他们的领袖。
胤勣,东瓯王和曾孙,自有传。(胤勣是东瓯王的曾孙,他的事迹另有记载。)
苏平,字秉衡,弟弟苏正,字秉贞,都是海宁人。兄弟俩都过着普通老百姓的生活。(苏平,字秉衡,他弟弟叫苏正,字秉贞,他们俩都是海宁人,一辈子都普普通通的。)沈愚,字通理,是昆山人,一辈子行医。(沈愚,字通理,是昆山人,他一生都在行医。)王淮,字柏源,是慈溪人。(王淮,字柏源,是慈溪人。)晏铎,字振之,是富顺人。他从庶吉士升任御史,先后巡按两京和山东,到哪里都有好名声。(晏铎,字振之,是富顺人,他从庶吉士做到了御史,先后巡视两京和山东,走到哪儿都声名远扬。)因为直言进谏被贬到上高当典史,当地正好发生土匪作乱,官兵都拿他们没办法,晏铎却把土匪剿灭了,并且把抢来的东西都还给了老百姓。(后来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被贬到上高当典史,那地方正好闹土匪,官兵都拿他们没办法,结果晏铎把土匪给剿灭了,还把土匪抢的东西都还给了老百姓。)
邹亮,字克明,是长洲人。因为况钟的推荐,被提升为吏部司务,后来又升任御史。(邹亮,字克明,是长洲人,多亏况钟推荐,他升职当了吏部司务,后来又当上了御史。)蒋忠,字主忠,是仪真(今江苏仪征)人,后来搬到句容去了。(蒋忠,字主忠,是仪真(今江苏仪征)人,后来搬到句容住了。)王贞庆,字善甫,是驸马都尉宁子的儿子。他为人谦逊,喜欢结交士人,还有诗名,当时人们称他为“金粟公子”。(王贞庆,字善甫,是驸马都尉宁子的儿子,为人很谦虚,喜欢和读书人交往,还写得一手好诗,当时大家都叫他“金粟公子”。)
张弼,字汝弼,是松江华亭人。成化二年考中进士。(张弼,字汝弼,是松江华亭人,成化二年考中了进士。)他先被任命为兵部主事,后来升任员外郎,之后又升任南安知府。南安地处两广交界,很多坏人在山谷里作恶,张弼把他们都抓起来了。(他先在兵部当主事,后来升了员外郎,之后又当上了南安知府。南安在两广交界的地方,很多坏人在山谷里作恶,张弼把他们都抓了起来。)他还拆除了上百座淫祠,改建成了学堂。后来他因为生病辞职回家,当地百姓为了纪念他,还给他立了祠堂。(他还把一百多座淫祠给拆了,改建成了学校。后来他因为生病辞职回家了,当地老百姓为了感谢他,还给他立了庙。)张弼从小就聪明过人,擅长诗文,还擅长草书,他的书法雄奇奔放,震撼了当时的书法界。(张弼从小就特别聪明,诗文写得好,草书也写得好,他的书法风格雄奇奔放,当时无人能及。)他自号“东海”,张东海的名号传遍了后世。(他给自己取了个号叫“东海”,这个名字后来也传扬开了。)他写诗的时候,都是信手拈来,很少打草稿,就算打了草稿,因为字迹潦草,也经常被人拿走。(他写诗从不打草稿,就算打了草稿,字迹潦草,也经常被人拿走。)他和李东阳、谢铎关系很好。(他和李东阳、谢铎关系很好。)他曾经说过:“我平生,书法不如诗,诗不如文章。”李东阳开玩笑说:“英雄总是这样自谦,不足为信啊!”谢铎则称赞他好学不倦,诗文自成一家。(他还说过:“我一辈子,书法不如诗,诗不如文章。”李东阳就开玩笑说:“英雄总是这样自谦,不足为信啊!”谢铎则夸他好学,诗文自成一家。)他的儿子张弘至,也有记载。(他的儿子张弘至,也有记载。)
张泰,字亨父,是太仓人;陆釴,字鼎仪,是昆山人;陆容,字文量,也是太仓人。这三个人年轻的时候就齐名,被人称为“娄东三凤”。张泰在成化八年考中了进士,被选为庶吉士,后来当了检讨,又升迁为修撰。他为人比较清闲淡泊,自守本分,诗作的水平仅次于李东阳。弘治年间,文坛上大家都推崇李怀麓和张沧洲,李东阳有《怀麓堂集》,张泰也有《沧洲集》。
陆釴和张泰是同一年考中的进士,殿试得了第二名。他被授予编修的官职,后来升任修撰、谕德。孝宗皇帝即位后,因为他在东宫讲学辛苦劳累,被提升为太常少卿兼侍读,后来生病就回家了。张泰和陆釴都英年早逝。陆容在成化年间考中进士,被授予南京主事的官职,后来升任兵部职方郎中。西番进贡狮子,他上奏请求朝廷不要派大臣去迎接,阻止了这件事。之后他升迁为浙江参政,后来辞职回家了。
程敏政,字克勤,是休宁人,是南京兵部尚书程信的儿子。他十岁的时候就跟着父亲在四川做官,巡抚罗绮觉得他是个神童,就向朝廷推荐了他。英宗皇帝召见他考试,很高兴,就下诏让他在翰林院读书,还给他发放粮食和膳食。翰林学士李贤和彭时都很喜欢他,李贤还把女儿嫁给了他。成化二年,他考中了进士,被授予编修的官职,后来升任左谕德,在东宫讲学。在翰林院里,程敏政以学问渊博闻名,李东阳以文章古雅闻名,陈音以品行纯真闻名,这三个人都是当时各自领域里的佼佼者。孝宗皇帝即位后,因为他在宫中做官的缘故,被提升为少詹事兼侍讲学士,在经筵上讲学。
敏政这个人啊,是有名的大臣,才华横溢,文采斐然,总是看不起那些跟他差不多的官员,所以很多人挺讨厌他的。弘治元年冬天,御史王嵩等人因为下雨闹灾荒的事弹劾他,结果把他逼得告老还乡了。过了五年,他又重新当官了,没多久就升了太常卿,还兼任侍读学士,掌管院里的事情。后来又升任礼部右侍郎,专门负责起草内阁的诰命和敕令。弘治十二年,他和李东阳一起主考会试,考生徐经和唐寅的考卷跟考题特别合拍。结果给事中华昶弹劾敏政泄露了考题,当时榜单还没公布呢,皇上就下令让敏政不要看考卷,让他录取的那些卷子都让李东阳和其他的考官一起复查。结果徐经和唐寅的卷子都没被录取,李东阳把情况报告给了皇上,但是那些弹劾的人还是不依不饶。敏政、华昶、徐经、唐寅都被抓进监狱了,原因是徐经曾经给敏政送过礼,唐寅曾经向敏政求过文章。最后徐经和唐寅被降职为小官,敏政被迫再次告老还乡,而华昶因为弹劾不实被贬到南太仆寺当个小主簿。敏政出狱后,气得不行,结果病情加重,得了痈疽就死了。死后被追赠为礼部尚书。有人说敏政的案子是傅瀚想夺他的官位,所以唆使华昶去弹劾他。但这事儿很隐秘,谁也说不清楚。
罗玘,字景鸣,是南城人。他学问渊博,喜欢研究古代的文章,并且追求文章的奇特和深奥。四十岁了还是个秀才,为了参加国子监的考试,还特意捐献粮食进去。当时丘浚是国子监祭酒,他主张南方人不应该留在北监。罗玘死活不肯走,丘浚就骂他:“你认识几个字,就那么倔强!”罗玘抬头回答说:“只有中秘书的书还没读完呢!”丘浚看他这么坚持,也就让他留下了。过了几天,丘浚让他写篇文章试试,结果大吃一惊,发现他文采斐然。成化年间,他乡试考中了第一名。第二年考中了进士,被选为庶吉士,后来当了编修。他更加努力钻研古文,每次写文章,不是爬到高高的树上,就是关在一个房间里,闭着眼睛冥思苦想,搞得自己脸色蜡黄,形容枯槁。从此他的文章更加奇特,他自己也更加自负了。
这个人啊,特别看重节义。有一次,那些台谏官为了救刘逊,都进了监狱。他就说,应该宽容一下,这样才能体现国家的胸怀。“台谏救刘逊尽下狱,玘言当优容以全国体。” 李广这个内官死了,留下了一本书,上面详细记录了哪些大臣收受贿赂,跟人勾结。皇帝大怒,让言官们点名弹劾。他就上奏说:“大臣是百官的表率,要是他们这样,当然应该严惩。但是,天下百姓和边远地区的人民都仰望着他们,如果突然点名揭露他们的丑事,会让边远地区的人民对朝廷产生轻慢之心啊。言官们没见过那本书上的记录,凭空猜测就论断,怎么分辨真假?一旦被攻击揭发,就会一辈子留下污点。我建议下道密旨,让他们以生病为由辞职,或者找个别的理由斥退他们,这样既不至于让朝廷蒙羞,官场也能清廉一些。”
李梦阳被关进监狱,他又说:“寿宁侯是真心实意地托付他,肯定有办法保全他。要是李梦阳保不住,就是因为寿宁侯连累了。”皇帝很认同他的意见。“寿宁侯托肺腑,当有以保全之。梦阳不保,为侯累。” 他任期满了,升了侍读。正德初年,升任南京太常少卿。刘瑾专权乱政,李东阳对他态度暧昧。他可是李东阳举荐的人,就写信责备李东阳,让他拿出大义,并且请求取消李东阳门生的身份。没多久,他又升任太常寺卿,然后又升任南京吏部右侍郎。他办事非常严格,下属都很敬畏他。当时京畿地区盗贼横行,而且皇储还没确定,他就上书激烈地论述此事,还批评了当权者。七年冬天,他去京城考核,然后就以生病为由告老还乡了。宁王朱宸濠仰慕他的名声,派人送礼给他,他躲到深山里避而不见。宁王叛乱的时候,他已经病了,还派人给守城的官员写信,让他们一起讨伐叛贼。事情还没办成,他就去世了。嘉靖初年,朝廷赐给他“文肃”的谥号,学者们称他为圭峰先生。
储巏,字静夫,泰州人。九岁能属文。母疾,刲股疗之,卒不起。家贫,力营墓域。旦哭冢,夜读书不辍。成化十九年乡试,明年会试,皆第一。授南京考功主事。孝宗嗣位,疏荐前直谏贬谪者,主事张吉、王纯,中书舍人丁玑,进士李文祥,吉等皆录用。久之,进郎中。吏部尚书耿裕知其贤,调北部,考注臧否,一出至公。尝核实一官,裕欲改其评,巏正色曰:“公所执,何异王介甫!”群僚咸在侧,裕大惭,徐曰:“郎中言是,然非我莫能容也。”擢太仆少卿,请命史官记注言动,如古左右史,时不能用。进本寺卿。武宗立,塞上有警,条御边五事,又陈马政病民者四事,多议行。正德二年改左佥都御史,总督南京粮储。召为户部右侍郎,寻转左,督仓场,所至宿弊尽厘。刘瑾用事,数陵侮大臣,独敬巏,称为先生。巏愤其所为,五年春,引疾求去。诏许乘传,有司俟疾痊以闻。其秋,瑾败,以故官召,辞不赴。后起南京户部左侍郎,就改吏部,卒官。
巏体貌清羸,若不胜衣;淳行清修,介然自守。工诗文。好推引知名士,辟远非类,不恶而严。进士顾璘尝谒尚书邵宝,宝语曰:“子立身,当以柴墟为法。”柴墟者,巏别号也。嘉靖初,赐谥文懿。
李梦阳,字献吉,庆阳人。父正,官周王府教授,徙居开封。母梦日堕怀而生,故名梦阳。弘治六年举陕西乡试第一,明年成进士,授户部主事。迁郎中,榷关,格势要,构下狱,得释。
十八年,应诏上书,陈二病、三害、六渐,凡五千余言,极论得失。末言:“寿宁侯张鹤龄招纳无赖,罔利贼民,势如翼虎。”鹤龄奏辨,摘疏中“陛下厚张氏”语,诬梦阳讪母后为张氏,罪当斩。时皇后有宠,后母金夫人泣诉帝,帝不得已系梦阳锦衣狱。寻宥出,夺俸。金夫人诉不已,帝弗听,召鹤龄闲处,切责之,鹤龄免冠叩头乃已。左右知帝护梦阳,请毋重罪,而予杖以泄金夫人愤。帝又弗许,谓尚书刘大夏曰:“若辈欲以杖毙梦阳耳,吾宁杀直臣快左右心乎!”他日,梦阳途遇寿宁侯,詈之,击以马箠,堕二齿,寿宁侯不敢校也。
孝宗崩,武宗立,刘瑾等八虎用事,尚书韩文与其僚语及而泣。梦阳进曰:“公大臣,何泣也?”文曰:“奈何?”曰:“比言官劾群奄,阁臣持其章甚力,公诚率诸大臣伏阙争,阁臣必应之,去若辈易耳。”文曰:“善”,属梦阳属草。会语泄,文等皆逐去。瑾深憾之,矫旨谪山西布政司经历,勒致仕。既而瑾复摭他事下梦阳狱,将杀之,康海为说瑾,乃免。瑾诛,起故官,迁江西提学副使。令甲,副使属总督,梦阳与相抗,总督陈金恶之。监司五日会揖巡按御史,梦阳又不往揖,且敕诸生毋谒上官,即谒,长揖毋跪。御史江万实亦恶梦阳。淮王府校与诸生争,梦阳笞校。王怒,奏之,下御史按治。梦阳恐万实右王,讦万实。诏下总督金行勘,金檄布政使郑岳勘之。梦阳伪撰万实劾金疏以激怒金,并构岳子沄通贿事。宁王宸濠者浮慕梦阳,尝请撰《阳春书院记》,又恶岳,乃助梦阳劾岳。万实复奏梦阳短,及伪为奏章事。参政吴廷举亦与梦阳有隙,上疏论其侵官,不俟命径去。诏遣大理卿燕忠往鞫,召梦阳,羁广信狱。诸生万余为讼冤,不听。劾梦阳陵轹同列,挟制上官,遂以冠带闲住去。亦褫岳职,谪戍澐,夺廷举俸。
梦阳既家居,益跅弛负气,治园池,招宾客,日纵侠少射猎繁台、晋丘间,自号空同子,名震海内。宸濠反诛,御史周宣劾梦阳党逆,被逮。大学士杨廷和、尚书林俊力救之,坐前作《书院记》,削籍。顷之卒。子枝,进士。
梦阳才思雄鸷,卓然以复古自命。弘治时,宰相李东阳主文柄,天下翕然宗之,梦阳独讥其萎弱。倡言文必秦、汉,诗必盛唐,非是者弗道。与何景明、徐祯卿、边贡、朱应登、顾璘、陈沂、郑善夫、康海、王九思等号十才子,又与景明、祯卿、贡、海、九思、王廷相号七才子,皆卑视一世,而梦阳尤甚。吴人黄省曾、越人周祚,千里致书,愿为弟子。迨嘉靖朝,李攀龙、王世贞出,复奉以为宗。天下推李、何、王、李为四大家,无不争效其体。华州王维桢以为七言律自杜甫以后,善用顿挫倒插之法,惟梦阳一人。而后有讥梦阳诗文者,则谓其模拟剽窃,得史迁、少陵之似,而失其真云。
康海,字德涵,武功人。弘治十五年殿试第一,授修撰。与梦阳辈相倡和,訾议诸先达,忌者颇众。正德初,刘瑾乱政。以海同乡,慕其才,欲招致之,海不肯往。会梦阳下狱,书片纸招海曰:“对山救我。”对山者,海别号也。海乃谒瑾,瑾大喜,为倒屣迎。海因设诡辞说之,瑾意解,明日释梦阳。逾年,瑾败,海坐党,落职。
王九思,字敬夫,鄠人。弘治九年进士。由庶吉士授检讨。寻调吏部,至郎中,亦以瑾党谪寿州同知。复被论,勒致仕。
海、九思同里、同官,同以瑾党废。每相聚沜东鄠、杜间,挟声伎酣饮,制乐造歌曲,自比俳优,以寄其怫郁。九思尝费重赀购乐工学琵琶。海搊弹尤善。后人传相仿效,大雅之道微矣。
王维桢,字允宁。嘉靖十四年进士。擢庶吉士,累官南京国子祭酒。家居,地大震,压死。维桢颀而晰,自负经世才,职文墨,不得少效于世,使酒谩骂,人多畏而远之。于文好司马迁,于诗好杜甫,而其意以梦阳兼此二人。终身所服膺效法者,梦阳也。
何景明,字仲默,信阳人。八岁能诗古文。弘治十一年举于乡,年方十五,宗藩贵人争遗人负视,所至聚观若堵。十五年第进士,授中书舍人。与李梦阳辈倡诗古文,梦阳最雄骏,景明稍后出,相与颉颃。正德改元,刘瑾窃柄。上书吏部尚书许进劝其秉政毋挠,语极激烈。已,遂谢病归。逾年,瑾尽免诸在告者官,景明坐罢。瑾诛,用李东阳荐,起故秩,直内阁制敕房。李梦阳下狱,众莫敢为直,景明上书吏部尚书杨一清救之。九年,乾清宫灾,疏言义子不当畜,边军不当留,番僧不当宠,宦官不当任。留中。久之,进吏部员外郎,直制敕如故。钱宁欲交欢,以古画索题,景明曰:“此名笔,毋污人手。”留经年,终掷还之。寻擢陕西提学副使。廖鹏弟太监銮镇关中,横甚,诸参随遇三司不下马,景明执挞之。其教诸生,专以经术世务。遴秀者于正学书院,亲为说经,不用诸家训诂,士始知有经学。嘉靖初,引疾归,未几卒,年三十有九。
景明志操耿介,尚节义,鄙荣利,与梦阳并有国士风。两人为诗文,初相得甚欢,名成之后,互相诋諆。梦阳主摹仿,景明则主创造,各树坚垒不相下,两人交游亦遂分左右袒。说者谓景明之才本逊梦阳,而其诗秀逸稳称,视梦阳反为过之。然天下语诗文必并称何、李,又与边贡、徐祯卿并称四杰。其持论,谓:“诗溺于陶,谢力振之,古诗之法亡于谢。文靡于隋,韩力振之,古文之法亡于韩。”钱谦益撰《列朝诗》,力诋之。
徐祯卿,字昌谷,吴县人。资颖特,家不蓄一书,而无所不通。自为诸生,已工诗歌,与里人唐寅善,寅言之沈周、杨循吉,由是知名。举弘治十八年进士。孝宗遣中使问祯卿与华亭陆深名,深遂得馆选,而祯卿以貌寝不与。授大理左寺副,坐失囚,贬国子博士。祯卿少与祝允明、唐寅、文征明齐名,号“吴中四才子”。其为诗,喜白居易、刘禹锡。既登第,与李梦阳、何景明游,悔其少作,改而趋汉、魏、盛唐,然故习犹在,梦阳讥其守而未化。卒,年二十有三。祯卿体癯神清,诗熔炼精警,为吴中诗人之冠,年虽不永,名满士林。子伯虬,举人,亦能诗。
杨循吉,字君谦,吴县人。成化二十年进士。授礼部主事。善病,好读书,每得意,手足踔掉不能自禁,用是得颠主事名。一岁中,数移病不出。弘治初,奏乞改教,不许。遂请致仕归,年才三十有一。结庐支硎山下,课读经史,旁通内典、稗官。父母殁,倾赀治葬,寝苫墓侧。性狷隘,好持人短长,又好以学问穷人,至颊赤不顾。清宁宫灾,诏求直言,驰疏请复建文帝尊号,格不行。武宗驻跸南都,召赋《打虎曲》,称旨,易武人装,日侍御前为乐府、小令。帝以优俳畜之,不授官。循吉以为耻,阅九月辞归。既复召至京,会帝崩,乃还。嘉靖中,献《九庙颂》及《华阳求嗣斋仪》,报闻而已。晚岁落寞,益坚癖自好。尚书顾璘道吴,以币贽,促膝论文,欢甚。俄郡守邀璘,璘将赴之,循吉忽色变,驱之出,掷还其币。明日,璘往谢,闭门不纳。卒,年八十九。其诗文,自定为《松筹堂集》,他所作又十余种,几及千卷。
祝允明,字希哲,长洲人。祖显,正统四年进士。内侍传旨试能文者四人,显与焉,入掖门,知欲令教小内竖也,不试而出。由给事中历山西参政。并有声。允明以弘治五年举于乡,久之不第,授广东兴宁知县。捕戮盗魁三十余,邑以无警。稍迁应天通判,谢病归。嘉靖五年卒。
允明生而枝指,故自号枝山,又号枝指生。五岁作径尺字,九岁能诗,稍长,博览群集,文章有奇气,当筵疾书,思若涌泉。尤工书法,名动海内。好酒色六博,善新声,求文及书者踵至,多贿妓掩得之。恶礼法士,亦不问生产,有所入,辄召客豪饮,费尽乃已,或分与持去,不留一钱。晚益困,每出,追呼索逋者相随于后,允明益自喜。所著有诗文集六十卷,他杂著百余卷。子续,正德中进士,仕至广西左布政使。
唐寅,字伯虎,一字子畏。性颖利,与里狂生张灵纵酒,不事诸生业。祝允明规之,乃闭户浃岁。举弘治十一年乡试第一,座主梁储奇其文,还朝示学士程敏政,敏政亦奇之。未几,敏政总裁会试,江阴富人徐经贿其家僮,得试题。事露,言者劾敏政,语连寅,下诏狱,谪为吏。寅耻不就,归家益放浪。宁王宸濠厚币聘之,寅察其有异志,佯狂使酒,露其丑秽。宸濠不能堪,放还。筑室桃花坞,与客日般饮其中,年五十四而卒。
寅诗文,初尚才情,晚年颓然自放,谓后人知我不在此,论者伤之。吴中自枝山辈以放诞不羁为世所指目,而文才轻艳,倾动流辈,传说者增益而附丽之,往往出名教外。
时常熟有桑悦者,字民怿,尤怪妄,亦以才名吴中。书过目,辄焚弃,曰:“已在吾腹中矣。”敢为大言,以孟子自况。或问翰林文章,曰:“虚无人,举天下惟悦,其次祝允明,又次罗玘。”为诸生,上谒监司,曰“江南才子”。监司大骇,延之较书,预刊落以试悦,文义不属者,索笔补之。年十九举成化元年乡试,试春官,答策语不雅训,被斥。三试得副榜,年二十余耳,年籍误二为六,遂除泰和训导。学士丘浚重其文,属学使者善遇之。使者至,问:“悦不迎,岂有恙乎?”长吏皆衔之,曰:“无恙,自负才名不肯谒耳。”使者遣吏召不至,益两使促之。悦怒曰:“始吾谓天下未有无耳者,乃今有之。与若期,三日后来,渎则不来矣。”使者恚,欲收悦,缘浚故,不果。三日来见,长揖使者。使者怒,悦脱帽竟去。使者下阶谢,乃已。迁长沙通判,调柳州。会外艰归,遂不出。居家益狂诞,乡人莫不重其文,而骇其行。初,悦在京师,见高丽使臣市本朝《两都赋》,无有,以为耻,遂赋之。居长沙,著《庸言》,自以为穷究天人之际。所著书,颇行于世。
边贡,字廷实,历城人。祖宁,应天治中。父节,代州知州。贡年二十举于乡,第弘治九年进士。除太常博士,擢兵科给事中。孝宗崩,疏劾中官张瑜,太医刘文泰、高廷和用药之谬,又劾中官苗逵、保国公朱晖、都御史史琳用兵之失。改太常丞,迁卫辉知府,改荆州,并能其官。历陕西、河南提学副使,以母忧家居。嘉靖改元,用荐,起南京太常少卿,三迁太常卿,督四夷馆,擢刑部右侍郎,拜户部尚书,并在南京。贡早负才名,美风姿,所交悉海内名士。久官留都,优闲无事,游览江山,挥毫浮白,夜以继日。都御史劾其纵酒废职,遂罢归。
顾璘,字华玉,上元人。弘治九年进士。授广平知县,擢南京吏部主事,晋郎中。正德四年出为开封知府,数与镇守太监廖堂、王宏忤,逮下锦衣狱,谪全州知州。秩满,迁台州知府。历浙江左布政使,山西、湖广巡抚,右副都御史,所至有声。迁吏部右侍郎,改工部。董显陵工毕,迁南京刑部尚书。罢归,年七十余卒。
璘少负才名,与何、李相上下。虚己好士,如恐不及。在浙,慕孙太初一元不可得见。道衣幅巾,放舟湖上,月下见小舟泊断桥,一僧、一鹤、一童子煮茗,笑曰:“此必太初也。”移舟就之,遂往还无间。抚湖广时,爱王廷陈才,欲见之,廷陈不可。侦廷陈狎游,疾掩之,廷陈避不得,遂定交。既归,构息园,大治幸舍居客,客常满。
从弟瑮,字英玉,以河南副使归,居园侧一小楼,教授自给。璘时时与客豪饮,伎乐杂作。呼瑮,瑮终不赴,其孤介如此。
初,璘与同里陈沂、王韦,号“金陵三俊”。其后宝应朱应登继起,称四大家。璘诗,矩矱唐人,以风调胜。韦婉丽多致,颇失纤弱。沂与韦同调。应登才思泉涌,落笔千言。然璘、应登羽翼李梦阳,而韦、沂则颇持异论。三人者,仕宦皆不及璘。
陈沂,字鲁南。正德中进士。由庶吉士历编修、侍讲,出为江西参议,量移山东参政。以不附张孚敬、桂萼,改行太仆卿致仕。
王韦,字钦佩。父徽,成化时给事中,直谏有声。韦举弘治中进士,由庶吉士历官太仆少卿。子逢元,亦能诗。
朱应登,字升之。弘治中进士,历云南提学副使,迁参政。恃才傲物,中飞语,罢归。子日藩,嘉靖间进士,终九江知府。能文章,世其家。
南都自洪、永初,风雅未畅。徐霖、陈铎、金琮、谢璿辈谈艺正德时,稍稍振起。自璘王词坛,士大夫希风附尘,厥道大彰。许谷,陈凤,璿子少南,金大车、大舆、金銮,盛时泰,陈芹之属,并从之游。谷等皆里人,銮侨居客也。仪真蒋山卿、江都赵鹤亦与璘遥相应和。沿及末造,风流未歇云。
郑善夫,字继之,闽县人。弘治十八年进士。连遭内外艰,正德六年始为户部主事,榷税浒墅,以清操闻。时刘瑾虽诛,嬖幸用事。善夫愤之,乃告归,筑草堂金鳌峰下,为迟清亭,读书其中,曰:“俟天下之清也。”寡交游,日晏未炊,欣然自得。起礼部主事,进员外郎。武宗将南巡,偕同列切谏,杖于廷,罚跪五日。善夫更为疏草,置怀中,属其仆曰:“死即上之。”幸不死,叹曰:“时事若此,尚可靦颜就列哉!”乞归未得,明年力请,乃得归。嘉靖改元,用荐起南京刑部郎中,未上,改吏部。行抵建宁,便道游武夷、九曲,风雪绝粮,得病卒,年三十有九。善夫敦行谊,婚嫁七弟妹,赀悉推予之,葬母党二十二人。所交尽名士,与孙一元、殷云霄、方豪尤友善。作诗,力摹少陵。
云霄,字近夫,寿张人,善夫同年进士。作蓄艾堂,聚书数千卷,以作者自命。正德中,官南京给事中。武宗纳有娠女子马姬宫中,云霄偕同官疏谏,引李园、吕不韦事为讽,不报。卒官,年三十有七。乡人穆孔晖畏云霄峭直,曰:“殷子耻不善,不啻负秽然。”
方豪,字思道,开化人。正德三年进士。除昆山知县,迁刑部主事。谏武宗南巡,跪阙下五日,复受杖。历官湖广副使,罢归。一元,见《隐逸传》。
闽中诗文,自林鸿、高棅后,阅百余年,善夫继之。迨万历中年,曹学佺、徐<*火勃辈继起,谢肇浙、邓原岳和之,风雅复振焉。
学佺详见后传。<*火勃,字兴公,闽县人。兄熥,万历间举人。<*火勃以布衣终。博闻多识,善草隶书。积书鳌峰书舍至数万卷。
肇浙,字在杭。万历三十年进士。官工部郎中,视河张秋,作《北河纪略》,具载河流原委及历代治河利病。终广西右布政使。原岳,字汝高,亦闽县人,肇浙同年进士,终湖广副使。
陆深,字子渊,上海人。弘治十八年进士,二甲第一。选庶吉士,授编修。刘瑾嫉翰林官亢己,悉改外,深得南京主事。瑾诛,复职,历国子司业、祭酒,充经筵讲官。奏讲官撰进讲章,阁臣不宜改窜。忤辅臣,谪延平同知。晋山西提学副使,改浙江。累官四川左布政使。松、茂诸番乱,深主调兵食,有功,赐金币。嘉靖十六年召为太常卿兼侍读学士。世宗南巡,深掌行在翰林院印,御笔删侍读二字,进詹事府詹事,致仕。卒,谥文裕。深少与徐祯卿相切磨,为文章有名。工书,仿李邕、赵孟頫。尝鉴博雅,为词臣冠。然颇倨傲,人以此少之。
同邑有王圻者,字元翰。嘉靖四十四年进士。除清江知县,调万安。擢御史,忤时相,出为福建按察佥事,谪邛州判官。两知进贤、曹县,迁开州知州。历官陕西布政参议,乞养归,筑室淞江之滨,种梅万树,目曰梅花源。以著书为事,年逾耄耋,犹篝灯帐中,丙夜不辍。所撰《续文献通考》诸书行世。
初,圻以奏议为赵贞吉所推。张居正与贞吉交恶,讽圻攻之,不应。高拱为圻座主,时方修隙徐阶,又以圻为私其乡人不助己,不能无恚,遂摭拾之。
王廷陈,字稚钦,黄冈人。父济,吏部郎中。廷陈颖慧绝人,幼好弄,父抶之,辄大呼曰:“大人奈何虐天下名士!”正德十二年成进士,选庶吉士,益恃才放恣。故事,两学士为馆师,体严重,廷陈伺其退食,独上树杪,大声叫呼。两学士无如之何,佯弗闻也。武宗下诏南巡,与同馆舒芬等七人将疏谏,馆师石珤力止之。廷陈赋《乌母谣》,大书于壁以刺,珤及执政皆不悦。已而疏上,帝怒,罚跪五日,杖于廷。时已改吏科给事中,乃出为裕州知州。廷陈不习为吏,又失职怨望,簿牒堆案,漫不省视。夏日裸跣坐堂皇,见飞鸟集庭树,辄止讼者,取弹弹之。上官行部,不出迎。已而布政使陈凤梧及巡按御史喻茂坚先后至,廷陈以凤梧座主,特出迓。凤梧好谓曰:“子候我固善,御史即来,候之当倍谨。”廷陈许诺。及茂坚至,衔其素骄蹇,有意裁抑之,以小过榜州吏。廷陈为跪请,茂坚故益甚。廷陈大骂曰:“陈公误我。”直上堂搏茂坚,悉呼吏卒出,锁其门,禁绝供亿,且将具奏。茂坚大窘,凤梧为解,乃夜驰去。寻上疏劾之,适裕人被案者逸出,奏廷陈不法事,收捕系狱,削籍归。世宗践阼,前直谏被谪者悉复官,独廷陈以罣吏议不与。
屏居二十余年,嗜酒纵倡乐,益自放废。士大夫造谒,多蓬发赤足,不具宾主礼。时衣红紫窄袖衫,骑牛跨马,啸歌田野间。嘉靖十八年诏修《承天大志》,巡抚顾璘以廷陈及颜木、王格荐。书成,不称旨,赐银币而已。廷陈才高,诗文重当世,一时才士鲜能过之。木,应山人,官亳州知州。格,京山人,官河南佥事。
李濂,字川父,祥符人。举正德八年乡试第一,明年成进士。授沔阳知州,稍迁宁波同知,擢山西佥事。嘉靖五年以大计免归,年才三十有八。濂少负俊才,时从侠少年联骑出城,搏兽射雉,酒酣悲歌,慨然慕信陵君、侯生之为人。一日作《理情赋》,友人左国玑持以示李梦阳,梦阳大嗟赏,访之吹台,濂自此声驰河、雒间。既罢归,益肆力于学,遂以古文名于时。初受知梦阳,后不屑附和。里居四十余年,著述甚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