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候那些隐居的人啊,大致可以分成三种类型:最好的那种,他们虽然隐姓埋名,但高尚的品德却掩盖不住,所以自己跑到田野里去隐居,名声却自然而然地传扬开来,即使是最高的统治者,也还会去寻找他们的踪迹,并委以重任呢!
第二种呢,是那些在当世无法施展抱负,或者行为过于刚正不阿,难以被世俗所容纳的人。虽然他们有时也会出来做事,但是对于爵禄这些东西,他们都是漫不经心地接受,又很快地辞去,让当政的君主总是对他们有所仰慕,心里总觉得好像还差些什么似的,这也很值得敬佩啊!
最后一种呢,就是那些家境贫寒,喜欢山林生活的人。他们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才能,最终无法在当世有所作为,所以就逃到山野之中,再也不回来了,让人们总是敬仰他们的高洁品格,不敢轻易地批评他们。再说,历朝历代其实一直都有隐士,而且那些被推崇备至的隐士,往往都是走在前面的。这正如孔子说的:“举荐那些有才能却隐居的人,天下的人都会归附于你。”
唐朝建立以后,朝廷里有很多贤才,那些隐居不出的人才,也多得数不清,但他们大多属于最后一种类型。虽然如此,他们都保持着自己的本色,并非故意装模作样,他们虽然隐居山林,心里却依然想着国家大事。然而,那些贪图富贵的人,却借着隐居的名义来抬高自己,用这种不正当的手段来谋取官职,他们在路上互相攀比,甚至把终南山、嵩山少室山当成是通往仕途的捷径,高尚的节操就这样被丢弃了。所以,值得我们敬佩和学习的人,就只有那些少数人了。
王绩,字无功,是绛州龙门人。他的性格很洒脱,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的礼仪。他哥哥王通,是隋朝末年的大儒,在河汾一带聚集了很多学生,模仿古代经典著作写出了《六经》,又写了《中说》来模仿《论语》。他的著作并没有得到很多儒者的赞赏,所以名气并不大,只有《中说》流传了下来。王通知道王绩性格放荡不羁,从不让他操心家务事,乡里邻里的婚丧嫁娶,王绩也不参加。他和李播、吕才关系很好。
大业年间,因为为人孝顺友爱,廉洁奉公,我被任命为秘书省正字。但是我不喜欢在朝廷做官,就请求调到六合县当县令。结果因为我太爱喝酒,工作上常常不尽职,那时天下也正乱糟糟的,有人弹劾我,我就被免职了。我叹了口气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还是安心吧!”于是就回老家了。我在河边有十六顷田地。我的长子光,也是个隐士,没有娶妻生子,在河的北岸盖了间小屋,住了三十年,从来不吃自己不劳动得来的东西。我很欣赏他这种真性情,就搬到他附近住。我儿子光是个哑巴,我们从来没说过话,但我们一起喝酒,却非常开心。家里有几个奴仆,种黍子,春秋两季酿酒,养着鹅和雁,还种些草药自己用。床头放着《周易》、《老子》、《庄子》,其他的书很少看。想见兄弟,就渡过河回家。我在北山东皋游玩,写书,自称东皋子。有时候骑着牛经过酒馆,一留就是好几天。
我回乡后生活很简单,十六顷田地够我自给自足。儿子光虽然是个哑巴,但他勤劳朴实,三十年如一日地过着隐居生活,这让我很敬佩。我们父子虽然不善言辞,但彼此心意相通,一起喝酒,其乐融融。我平时除了读《周易》、《老子》、《庄子》这些书,其他的书很少看,生活简单而充实。偶尔会去北山东皋游玩,写写书,自号东皋子,还经常骑牛经过酒馆,一高兴就在那里住上几天。这就是我归隐后的生活,虽然清贫,却自在快乐。
话说唐高祖武德年间,焦绩在门下省当个待诏。那时候,朝廷每天给官员发三升酒。有人问他:“焦待诏,你当这差事,有什么乐处啊?”焦绩回答说:“好酒好喝啊!” 侍中陈叔达听说了这事,就每天给他一斗酒,当时人们都叫他“斗酒学士”。
贞观初年,焦绩因为生病辞了官。后来他又被调到其他部门工作。那时候,太乐署的史官焦革家里酿酒特别好喝。焦绩想当太乐丞,就去吏部请求。吏部说他不是这行的,不同意。焦绩坚持说:“我有我的理由。”最后,吏部还是同意了。焦革死了以后,他的妻子一直给焦绩送酒,一年多后,焦革的妻子也去世了。焦绩感慨地说:“难道上天不让我痛痛快快喝好酒吗?”于是,他辞官不干了。从那以后,太乐丞这个职位就成了个清闲的差事。
焦绩把焦革酿酒的方法整理成册,还收集了从杜康、仪狄以来所有酿酒高手的故事,编成了一本谱。李淳风说:“你啊,是酒界里的南、董啊!”(指南阳的杜康和董卓)焦绩住的地方东南角有一块大石头,他在那里建了个杜康祠,祭拜杜康,尊他为老师,把焦革也配享在祠里。他还写了《醉乡记》,放在刘伶《酒德颂》的后面。
焦绩能喝到五斗酒而不醉,只要有人请他喝酒,不管对方是谁,地位高低,他都去。他还写了一本《五斗先生传》。刺史崔喜很欣赏他,想见见他,焦绩却说:“怎么能像召见严君平那样召见我呢?”最后没去赴约。他的老朋友杜之松当了刺史,请焦绩讲讲礼仪,焦绩回答说:“我连给国君行礼都不会,还谈什么礼仪,还是喝我的好酒去吧!”杜之松每年都送给他酒和肉干。
早些时候,焦绩的哥哥焦凝在隋朝当著作郎,负责撰写《隋书》,还没写完就死了,焦绩接手继续写,也没写完。焦绩预感到自己快要死了,就嘱咐家人薄葬,并亲自写了墓志铭。
话说绩这个人啊,因为喝醉酒丢了官职,乡里人都看不起他。有人就把他推荐给一个叫无心子的,说:“无心子住在越国,越王都不知道他是个厉害人物呢!强迫他做官,他一点都不高兴。越国法律规定:‘行为不检点的人,不配列入族谱。’结果无心子后来因为行为不检点被越王罢官了,他一点也不生气。他回到乡下,来到一片荒凉的野外,路过动邑的时候,遇到一个技艺高超的工匠。工匠拍着大腿说:‘哎!你这么有才能的人,怎么因为犯错被废黜了呢?’无心子没回答。工匠说:‘我想请教您。’无心子说:‘你听说过蜚廉氏的马吗?一匹是红色的鬃毛,白色的绒毛,龙骨凤翼,奔跑起来像跳舞一样,整天驾驭它,最后累死了;另一匹是头大尾高,驼背弯腿,又踢又咬,还喜欢摔跤,被主人扔到野外,一年后却膘肥体壮。凤凰不嫌弃住在深山,蛟龙不羞于在泥潭里盘踞,君子不应该为了保持表面上的洁净而招致灾祸,也不应该逃避污秽而损害自己的精气神。’” 无心子就是这样处世的。
接下来说朱桃椎,他是益州成都人。他为人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穿着破旧的衣服,拖着草鞋,别人根本猜不透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益州长史窦轨见到他,送给他衣服、鹿皮帽子和麂皮靴子,还强迫他担任乡正官。朱桃椎把这些东西扔在地上,不肯接受。他又在山中盖了一间草庐,夏天就光着身子,冬天就用树皮和树叶遮蔽身体,别人送他的东西,他一样也不接受。他曾经在路上摆放了一双用十根芒草编织的草鞋,有人说:“这是隐士的草鞋啊!”有人拿米和茶叶来换,他把米和茶叶放在原来的地方,自己却拿走了草鞋,始终不跟人接触。他编的草鞋,草料柔软细致,编织得紧密结实,大家都抢着穿。后来高士廉当了长史,特意备好礼物去请他,还下台阶和他说话,他也不回答,只是瞪着眼睛走了。高士廉无奈地说:“祭酒这是让我在蜀地无所事事地治理蜀地吗?”于是他简化了政务条例,减轻了赋税,益州就治理得很好。高士廉多次派人去探望他,见到他,他就赶紧跑进树林里躲起来。
孙思邈,是陕西华原人。他博学多才,对各种学说都懂,尤其擅长讲解老子和庄子的思想。当时周朝洛州的总管独孤信,看到孙思邈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觉得他很特别,说:“这孩子是个圣人啊!只是他能力太大了,不好驾驭啊!”孙思邈长大后,就住在太白山上隐居了。
隋文帝当政的时候,想请孙思邈当国子博士,但他没答应。孙思邈私下跟人说:“五十年后会有圣人出现,我要去帮助他。”唐太宗刚当皇帝的时候,也请孙思邈进京,那时候孙思邈已经很老了,但耳聪目明。太宗皇帝感叹地说:“真是个有道义的人啊!”想给他官做,但他还是没接受。后来在显庆年间,朝廷又召见了他,想封他为谏议大夫,但他还是坚决推辞了。上元元年,孙思邈以生病为由回到山上,唐高宗还赏赐给他一匹好马,并让他住在鄱阳公主的封地里。
孙思邈精通阴阳五行、天文推算和医药,孟诜、卢照邻这些人都是他的学生。卢照邻得了重病,治不好,就忧心忡忡地问孙思邈:“您医术高明,这病该怎么治啊?”孙思邈回答说:“天有四季五行,寒暑交替,平和则下雨,暴怒则起风,凝结则成霜雪,舒张则成彩虹,这是天气的常态。人的四肢五脏,一睡一醒,呼吸吐纳,血液循环,这些都表现为气色、声音,这是人的常态。阳气主导人的外形,阴气主导人的精气,人和天是一样的。如果阴阳失调,就会导致发热、发冷,形成肿瘤、痈疽,严重了就会呼吸困难、身体枯竭,这些都会表现在脸上和身体上。天地也是一样:五星运行异常,彗星出现,预示着危险;寒暑不调,就是阴阳失衡;石头耸立、土地隆起,就像人体的肿瘤;山崩地裂,就像人体的痈疽;暴风雨就是喘不过气,河流干涸就是身体枯竭。医生用药物治疗疾病,圣人用道德感化人,辅助人事。所以,人身上的病是可以治愈的,天上的灾难也是可以减轻的。”
邻居问他:“人该怎么处事呢?” 他回答说:“心是人的君主,君主应该谦恭,所以做事要谨慎小心。《诗经》里说‘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胆量是人的将领,要以果断为要务,所以做事要大胆。《诗经》里说‘赳赳武夫,公侯干城’,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仁者心静如大地,所以为人处事要方正,《尚书》里说‘不为利益所动摇,不为道义而感到内疚’,说的就是这个方正。智者行动如天,所以为人处事要圆通。《易经》里说‘看到时机就行动,不必等到最后’,说的就是这个圆通。”
接着邻居又问他养生的关键是什么,他回答说:“天有盈虚变化,人有兴衰盛衰,如果不谨慎小心,就无法渡过难关。所以养生首先要懂得谨慎小心。谨慎以敬畏为根本,所以士人如果不敬畏,就会轻视仁义;农民如果不敬畏,就会荒废农事;工匠如果不敬畏,就会马虎规矩;商人如果不敬畏,就会投资失利;儿子如果不敬畏,就会忘记孝道;父亲如果不敬畏,就会放弃慈爱;臣子如果不敬畏,就不会建立功勋;君主如果不敬畏,就会导致国家混乱。所以最高境界是敬畏道,其次是敬畏天,其次是敬畏万物,其次是敬畏人,其次是敬畏自己。忧虑自身的人不会被别人牵制,敬畏自己的人不会被别人控制,谨慎小心的人不会害怕大的困难,戒备近处的危险的人就不会受到远处的侵犯。明白了这些,人世间的事就都明白了。”
一开始,魏征他们修撰齐、梁、周、隋等五朝的史书,经常向他请教,他的说法是最详尽的。永淳年间,他去世了,活了一百多岁,临终遗嘱薄葬,不放陪葬品,祭祀也不用牲畜。
孙处约曾经带着他的几个儿子来见他,思邈说:“老大先显贵,老二晚年显达,老三会因为执掌兵权而招致祸患。”后来这些都应验了。太子詹事卢齐卿年轻的时候,思邈说:“五十年后你会做到州牧的官位,我的孙子会做你的属下,希望你能自爱。”当时思邈的孙子溥还没出生,后来溥做了萧丞,而卢齐卿做了徐州刺史。
田游岩,是陕西三原人。唐高宗永徽年间,他考中了太学生。 毕业后,他回到老家,然后就跑到太白山去了。他妈妈和老婆都对神仙道士那一套挺感兴趣的,所以一家人就一起在山里过起了隐居生活。他们从四川一直游历到荆州、楚地,最后特别喜欢湖北宜昌的青溪,就在那里住了下来,盖了房子。
后来,有个叫李安期的长史看上了他的才华,把他推荐给了朝廷,想把他召进京城。田游岩走到汝州的时候,就装病了,然后跑到箕山,住在许由的祠堂旁边,还给自己起了个号叫“由东邻”,反正就是各种办法躲着朝廷不进京。
唐高宗去嵩山的时候,派中书侍郎薛元超去拜访田游岩的母亲,还送去了药材和棉絮布匹。皇帝竟然亲自来到田游岩家门口,田游岩穿着普通的衣服出来拜见,态度非常恭敬谨慎。皇帝让侍卫扶他起来,问他:“先生最近身体好吗?”田游岩回答说:“我啊,这‘泉石膏肓’、‘烟霞痼疾’可是老毛病了。” 皇帝说:“朕得到你,就像汉朝皇帝得到四皓一样啊!”薛元超赶紧拍马屁说:“汉朝皇帝想废掉太子立庶子,所以四皓才隐居不出,哪能跟陛下您亲自到这山沟沟里来请人相比呢?”皇帝听了很高兴,就下令让田游岩带着家人坐官车进京,授予他崇文馆学士的职位。 皇帝在修建奉天宫,而田游岩以前的老房子正好在宫殿左边,皇帝下令不准拆除,还亲自在门上写了块牌匾,上书“隐士田游岩宅”。 后来,他又被提升为太子洗马。裴炎死后,因为田游岩和裴炎关系很好,所以也被免官放回老家了。 之后他就又过起了种田织布的隐居生活,不跟世俗交往,只和韩法昭、宋之问这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来往。
再说一个叫史德义的人,他是昆山人,住在虎丘山上。他骑着牛,带着个葫芦瓢,经常在城里乡下晃悠。唐高宗听说他的名声,把他召到了洛阳,结果史德义很快就装病回去了。 到了唐中宗天授年间,江南宣劳使周兴推荐了他,他又被召到京城,被提升为朝散大夫。周兴死后,史德义也被免官回乡了,他的名声也一下子就衰落了。
孟诜,是汝州梁县人。他考中了进士,一步步升迁,最后当上了凤阁舍人。有一天,他去了刘祎家做客,刘祎送给他一些金子,说:“这是药金,烧了它,火焰会呈现五种颜色。”孟诜试了一下,果然如此。武则天听说后很不高兴,把他贬到台州当司马,后来又多次升迁,做到春官侍郎。后来相王(李旦)召他去做侍读,之后又升任同州刺史。神龙年间,他退休了,住在伊阳山,专心研究医药。睿宗(李旦)想召他回来重用,但他因为年纪大了坚决推辞,朝廷赐给他一百匹布,还命令河南府每年春秋两季给他送羊、酒、米粥。尹毕构觉得孟诜很有古人的风范,就把孟诜住的地方命名为“子平里”。开元初年,孟诜去世,享年九十三岁。孟诜做官的时候比较严格,但是他的政绩很好。他退休后经常对人说:“养生之道,就是好的话要说出口,好的药要常备在手。”当时的人都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王友贞,是怀州河内人。他父亲王知敬擅长写隶书。武则天当政的时候,王知敬当上了麟台少监。王友贞年轻的时候在司经局做正字。他母亲生病了,医生说吃人肉可以治好,王友贞就割下自己大腿上的肉给母亲吃,他母亲的病就好了。朝廷下诏表彰了他家。王友贞平时很喜欢学习,教导学生就像严厉的父亲一样。他从不说别人的坏话,非常讲信用,当时的人都把他当作君子。他做过长水县令,后来退休回家。中宗在东宫的时候,曾召他去做司仪郎,但他没去。神龙年间,朝廷又想让他以太子中舍人的身份出来做事,他还是以生病为由推辞了。朝廷给他送去很多珍贵的食物,还给他终身俸禄,每个季节都送去他需要的东西,州县也经常派人去探望他。玄宗在东宫的时候,还派人用舒适的马车去请他,但他也没去。他去世的时候九十九岁,朝廷追赠他银青光禄大夫的官衔,赖县令还亲自去祭奠了他。
王希夷,是徐州滕县人。他家境贫寒,父母去世后,他靠放羊赚钱来埋葬父母。后来他在嵩山隐居,跟黄颐学习养生,学了四十年。黄颐去世后,他又搬到兖州徂徕山居住,和刘玄博交好。他喜欢读《周易》和《老子》,吃松柏叶和各种野花,七十多岁了,身体依然强健有力。刺史卢齐卿去拜访他,向他请教治政之道,王希夷回答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就足够了。”
唐玄宗皇帝东巡视察,下令州县长官一定要来觐见,当时他已经九十多岁了。皇帝让张说去拜访他,了解一下他的政务情况。宫里的宦官扶着他进了宫,皇上和他聊得很开心,当场就封他做了国子博士,还让他可以回乡养老。皇帝还下令州县每年春秋两季都要给他送去丝绸、酒肉,并且赏赐他一百匹绢和一套衣服。
李元恺是邢州人,学问渊博,擅长天文历法,为人非常恭谨小心,从来不敢随便跟人说话。宋璟曾经拜他为师,后来宋璟当了宰相,厚厚地送给他很多丝绸,想推荐他到朝廷做官,但他坚决拒绝了。洺州刺史元行冲邀请他,和他讨论经义之后,送给他衣服,李元恺推辞说:“我这身子骨穿不了这么好的衣服,怕穿不上档次,反而招来灾祸。”元行冲很看重他,再三送给他,李元恺没办法才收下了。过了一会儿,他又把身上穿的粗布丝绸还给了元行冲,说:“我不能接受不义之财。”之前,定州的崔元鉴擅长《礼》学,靠着张易的关系,被授予朝散大夫的官职,在家享用半俸禄。李元恺批评他说:“没有功劳却拿俸禄,这是要招灾的啊!”李元恺最后活到八十多岁去世了。
卫大经,是蒲州解县人,为人品德高尚,说话从不食言。武则天当政的时候,曾召见他,他坚决推辞说自己有病。他一向和魏州的夏侯乾童关系很好,听说夏侯乾童的母亲去世了,盛夏酷暑,他步行去吊唁。有人劝他说:“现在是大热天,路途遥远,不如写封信吧。”卫大经回答说:“书信能表达我的全部心意吗?”等他赶到的时候,夏侯乾童因为有事出去了,卫大经就在那里摆上席子,行了吊唁的礼节,没向夏侯家打听什么就回去了。开元初年,毕构担任刺史,派县令孔慎言去拜访卫大经,卫大经推辞不见。
卫大经对《易经》研究很深,人们称他为“《易》圣”。他预先占卜了自己的死期,自己动手挖好了墓穴,立好了墓志铭,结果正如他所预言的那样去世了。
武攸绪是武则天的哥哥武惟良的儿子。他为人淡泊名利,不喜欢追求荣华富贵,喜欢读《易经》和庄子的书。年轻的时候,他曾经改名换姓,在长安城里算命,赚到的钱都随手送人了。后来,他被朝廷任命为太子通事舍人,一步步升迁,做到扬州大都督府长史、鸿胪少卿这些官职。武则天革命成功后,封他为安平郡王,还让他去封禅中岳嵩山,但他坚决辞官,想要隐居。朝廷起初怀疑他是装的,就答应了他的请求,想看看他到底会怎么做。
结果武攸绪真的在山岩下过起了隐居生活,就跟个隐士一样。后来,朝廷派了他的哥哥武攸宜去劝他出来做官,但他始终不肯,朝廷这才对他另眼相看。他就在龙门山和少室山之间游荡,冬天用茅草和茱萸树枝遮风挡雨,夏天住在山洞里。朝廷赏赐的金银锅碗瓢盆、粗布衣服,以及王公贵族送来的鹿皮袍子、白布帐子、瘿木酒杯,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他根本不用。他在颍阳买了田地,让家奴们种地,自己则混迹于百姓之中,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他晚年的时候,身体消瘦,眼睛里闪着紫光,白天都能看到星星。
中宗当政初期,武攸绪被降封为巢国公,朝廷还派国子司业杜慎盈带着圣旨和车马去迎接他,想让他做太子宾客。但他苦苦哀求,想要回到山里,皇上最终同意了。后来,安乐公主出嫁,朝廷又派通事舍人李邈拿着皇帝的诏书去请他参加婚礼。武攸绪快到的时候,皇帝下令在两仪殿设好席位,准备行问候之礼,还下令说,武攸绪来的时候,穿山衣葛巾就行,不用通报姓名,也不用行大礼。武攸绪到了之后,换上了冠服,仪仗队进入宫殿,通事舍人引导他入座,武攸绪却跑到正常的朝臣席位上,行了两次跪拜大礼。皇帝很惊讶,礼仪还没进行完,朝臣们都感叹不已。朝廷赏赐的东西他一样都没接受,亲戚朋友来拜访,除了寒暄几句,他一句话也不说。他离开京城的时候,中书省、门下省的官员、学士、五品以上的朝官都到城东送他。
没过多久,韦氏家族被诛杀,武氏一族也遭到牵连,只有武攸绪幸免于难。睿宗皇帝担心他心里不安,就下诏书安慰他,再次邀请他做太子宾客,但他还是没答应。后来,谯王重福造反,武攸绪被诬陷下狱。张说上表请求把他放逐到庐山,中书令姚元崇奏请皇上说:“武攸绪在武则天当政的时候,从来没有擅自出过远门,现在州县却要强行把他送走,这会让百姓感到震惊和惋惜。希望皇上恩准他回到嵩山旧居,让州县派人定期去探望他。”皇上同意了。武攸绪在开元十一年去世。
白履忠是河南浚仪人,精通文史,住在古大梁城,当时人们称他为梁丘子。景云年间,朝廷召他当校书郎,但他放弃了官职。开元十年,刑部尚书王志愔推荐白履忠学识渊博,品德高尚,可以代替褚无量、马怀素在宫中侍读,国子祭酒杨玚也上表称赞他的才能,朝廷再次召他进京。但他以年老体弱为由推辞,朝廷就授予他朝散大夫的官职。他请求回家,皇上特地给他手诏,准许他在京城游览一段时间,再慢慢回乡。白履忠在京城待了几个月才离开。
他的同乡吴兢劝他说:“你一向穷困,连一斗米、一匹布都得不到,就算得到五品官职又有什么好处呢?”白履忠回答说:“以前契丹入侵,家里被征去当民夫,因为我读书,县里才免除了我的徭役。现在我终身隐居,免除了徭役,这可不是轻易就能得到的啊!”
卢鸿,字颢然,祖籍幽州范阳,后来迁居洛阳。他学识渊博,擅长书写籀文,住在嵩山。唐玄宗开元初年,朝廷多次隆重地征召他,但他都没去。开元五年,皇上发布诏书说:“卢鸿拥有泰一之道,具有中庸的品德,学识深邃精微,品格高洁。朕多次下诏征召,他每次都推辞,让朕一直盼望,已经好几年了。虽然他保持了隐士的清高品德,但却失掉了孝敬父母的责任,难道是朝廷的过错,还是他与生俱来就与众不同吗?难道是想让他纵情山水,去了就回不来了吗?礼仪有大的纲常,君臣的道理不能废除。现在京城就在附近,也不算劳累,有关部门要带上丰厚的礼物,再次传达我的旨意,希望他能改变主意,满足我的愿望。”
鸿到达东都,拜见皇帝时没有下拜,宰相派通事舍人询问原因,他回答说:“礼仪是忠信的体现,我敢用忠信来侍奉皇上。”皇帝召他到内殿,摆酒设宴。授予他谏议大夫的官职,他坚决推辞。皇帝又下诏书,允许他回到嵩山,每年给他一百斛米、五十匹绢,并派府县官员送他回家,朝廷的得失,让他上书禀报。临走时,皇帝赐给他隐居的服装,并下令为他建造草堂,恩宠非常优厚。卢鸿回到山中,扩建了住所,聚集的学生多达五百人。他死后,皇帝赐给他一万钱。卢鸿居住的地方,他自己取名为宁极云。
吴筠,字贞节,是华州华阴人。他精通经史,文笔优美,曾经参加进士考试,但没考中。他性格耿直,看不惯世俗的沉浮,于是离开官场,去南阳倚帝山隐居。
天宝年间初期,朝廷召他进京,他请求登记为道士,于是就去了嵩山,拜潘师正为师,学习道家法术。后来他又到天台山游历,观赏大海,并和一些有名的文人雅士交往,他的文章也传到了京城。唐玄宗派使者召见他到太极殿,两人谈得很投机,玄宗皇帝就让他在翰林院供职,吴筠还献上了《玄纲》三篇。皇帝曾经问他关于道家修炼的事,吴筠回答说:“要深入了解道家思想,最好的就是《老子》五千言,其他的都是浪费纸张罢了。”皇帝又问他神仙炼丹的方法,吴筠回答说:“这是世俗人追求的东西,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不是您应该关注的。”吴筠每次向皇帝陈述意见,都围绕着儒家教化和国家大事,用含蓄的语言来劝谏天子,皇帝很重视他的意见。一些和尚嫉妒吴筠受到皇帝的赏识,而高力士本来就信奉佛教,他们就一起在皇帝面前诋毁吴筠。吴筠也预感到天下将要大乱,就恳求皇帝让他回到嵩山。皇帝下令为他建造道观。安禄山准备起兵叛乱的时候,吴筠又回到了茅山。安史之乱爆发,两京沦陷,江淮地区盗贼四起,于是吴筠东渡到了会稽剡中。大历十三年,吴筠去世,他的弟子们追谥他为宗元先生。
一开始,吴筠因为得罪了高力士而被贬斥,所以他的文章里对佛教多有批评。吴筠和孔巢父、李白关系很好,他们的诗歌创作不相上下。
潘师正,是贝州宗城人。他年轻的时候母亲去世,他在母亲墓旁居住守孝,以孝闻名。后来他跟随王远知学习道家法术,居住在逍遥谷。高宗皇帝到东都巡幸,召见了他,问他需要什么,潘师正回答说:“茂密的松树和清澈的泉水,这就是我需要的,这些这里已经都有了。”皇帝非常欣赏他,下令在他的住所建造崇唐观。后来在建造奉天宫的时候,又下令在逍遥谷修建宫门,南门叫仙游门,北门叫寻真门。当时太常寺献上新的乐曲,皇帝把这些乐曲改名为《祈仙》、《望仙》、《翘仙曲》。潘师正去世的时候,享年九十八岁,朝廷追赠他太中大夫的官职,谥号体玄先生。
话说,有个叫刘道合的,也跟他的师傅潘师正一起住在嵩山。皇上当时在嵩山建了太一观,就让他住在那儿。有一次要封禅泰山,结果一直下雨不停,皇上就让刘道合去祈祷,没一会儿雨就停了。然后皇上就派人快马加鞭先去泰山祈福。刘道合得到赏赐后,就都分给了穷人,自己一点也不留。
后来在咸亨年间,他为皇上炼丹,丹成之后就去世了。皇上后来修建宫殿,把刘道合的墓地迁走了。打开棺材一看,发现他的遗体像蝉蜕一样脱落了。皇上听说后,很惋惜地说:“他为我炼丹,结果自己却先服用了。”不过,剩下的丹药并没有什么异常。
司马承祯,字子微,洛州温县人。他是潘师正的弟子,学习了辟谷、导引等道家养生术,样样精通。潘师正很器重他,说:“我继承了陶弘景正一法的衣钵,已经传到第四代了。” 于是司马承祯辞别师傅,到处游历名山大川,最后隐居在天台山,很少下山。武则天曾经召见他,但他没待多久就离开了。后来唐睿宗又派他的哥哥司马承祎去请他。司马承祯到了宫里,皇上把他带到内廷,问他修道的方法。司马承祯回答说:“修道就是要不断地减少,减少再减少,最终达到无为而治的境界。就连眼耳鼻舌身意感知到的东西,减少起来都很不容易,更何况去攻击不同的学说,增加思想负担呢?”皇上问:“修身如此,治国又该如何呢?”司马承祯回答说:“治国如同治身一样,要保持内心平静,与世无争,顺其自然,不偏私,这样天下才能太平。”皇上感叹道:“这真是《广成子》里的说法啊!”于是赏赐给他宝琴和霞纹披帛,然后让他回去了。
开元年间,他又一次被召到京城。唐玄宗下令在王屋山为他建造坛室居住。司马承祯擅长篆书和隶书,皇上命他用三种字体书写《老子》,刻成碑文。皇上还让玉真公主和光禄卿韦縚到他住的地方,按照金箓道法设坛祭祀,并给予他丰厚的赏赐。他去世时,享年八十九岁,追赠银青光禄大夫,谥号贞一先生,皇上还亲自为他撰写碑文。
从潘师正、刘道合到司马承祯这些人,说话都很诙谐古怪,像个方士一样,但不能只看表面,要理解他们隐晦的含义。
贺知章,字季真,越州永兴人。他性格旷达洒脱,很会说话,和他的族姑子陆象先关系很好。陆象先曾经对别人说:“季真谈吐优雅,风流倜傥,我一天不见他,心里就觉得难受。”
一开始,张说通过进士考试,一路升迁,当上了太常博士。后来张说担任丽正殿修书使,推荐了贺知章、徐坚、赵冬曦等人参与修书工作,负责编写《六典》等书籍,但多年来没什么显著的功劳。开元十三年,他升任礼部侍郎,同时兼任集贤院学士,一天之内就接受了两个官职的任命。宰相源乾曜问张说:“贺公一下子得到两个官职的任命,真是荣耀啊!不过,学士和侍郎,哪个更好呢?”张说回答说:“侍郎是体面的官职,但说到底只是个执行公务的官员;学士则要通晓先王之道,掌握经史典籍的精髓,才能胜任。这就是两者之间的区别。”唐玄宗自己都赞赏他的回答,并赐予赏赐。后来,张说又升任太子右庶子,负责侍读。
申王去世后,朝廷要选拔负责吊唁的官员,贺知章在选拔过程中处理不公,他的儿子受到牵连,上告朝廷,贺知章没办法平息此事,于是主动向朝廷坦白,承担责任,大家都觉得他很正直,结果被贬到工部。肃宗当上太子后,贺知章被提升为宾客,授予秘书监的职位,而当时的左补阙薛令之也兼任侍读。当时东宫的官员很多年都没升迁,薛令之就在宫墙上写字,表达自己对朝廷礼遇的失望。唐玄宗看到后,又题字“听自安者”,薛令之干脆辞官,步行回家乡。
贺知章晚年生活非常放荡不羁,经常在街巷里游玩,自称“四明狂客”和“秘书外监”。每次喝醉了,就写诗作赋,笔不停歇,写出来的作品都很不错,从不修改润色。他擅长草书和隶书,喜欢他书法的人总是带着笔墨纸砚跟着他,只要他兴致来了,就提笔书写,从不拒绝,但往往只写十几个字就停笔了,这些作品后来都被世人视为珍宝。
天宝年间,贺知章生病了,梦见自己游历了皇宫,醒来后过了几天,他就请求朝廷允许他出家当道士,回到家乡。朝廷批准了他的请求,把他的宅子改建成千秋观,让他居住。他又请求朝廷赐给他周宫湖几顷地作为放生池,朝廷就赐给他镜湖剡川的一段水域。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唐玄宗还赐诗一首,太子和百官都为他送行。朝廷还提升他的儿子贺僧子为会稽郡司马,赐给他绯红色的鱼袋,让他侍奉贺知章,他的小儿子也被允许出家当道士。贺知章去世时,享年八十六岁。肃宗乾元年间,因为贺知章与朝廷的旧谊,追赠他为礼部尚书。
薛令之是长溪人。肃宗也因为旧情想召见他,但薛令之已经去世了。
秦系,字公绪,是浙江绍兴人。唐朝天宝末年,天下大乱,他躲到了剡溪。后来,北都留守薛兼训推荐他当右卫率府仓曹参军,但他没接受。他跑到泉州,南安有个九日山,山上有一百多棵大松树,当地人说这是东晋时候种的。秦系就在山上搭了个小棚子住下,凿个石头当墨磨,专心致志地注释《老子》,好几年都没下山。泉州刺史薛播几次登门拜访,逢年过节还送来羊和酒,可秦系连城门都没出过。后来姜公辅被贬官到那里,见到秦系就舍不得离开,一待就是一整天。他还特意在秦系旁边盖了房子住,完全忘记了被贬谪的苦闷。姜公辅去世后,他的妻子远在千里之外,秦系还帮他把葬在了山下。张建封听说秦系这么清高,难以请动,就请求朝廷给他一个校书郎的职位。
秦系和诗人刘长卿关系很好,两人经常互相赠诗。权德舆评价说:“刘长卿自认为在五言诗方面是坚不可摧的长城,而秦系却像一支精锐部队,攻破了他的防线,虽然年老,却依然强劲。”后来,秦系东渡到南京,八十多岁的时候去世了。南安的百姓非常怀念他,为他建了一座亭子,还把那座山改名叫高士峰。
张志和,字子同,是浙江金华人。他最初的名字叫张龟龄。他父亲曾在朝廷做官,教他兄弟俩读书,还写了《象罔》、《白马证》等文章来辅助讲解。他母亲怀孕时,梦见枫树长在肚子上,后来生下了他。十六岁时,张志和考中了明经,写文章给肃宗皇帝看,皇帝非常赏识他,让他在翰林院当差,还授予他左金吾卫录事参军的官职,并赐给他新的名字。后来,他因为犯错被贬到南浦当尉,后来大赦天下才回到家乡。因为父母都去世了,他便不再做官,隐居在江湖,自称“烟波钓徒”。他写了《玄真子》这本书,也以此为号。有人叫韦诣的,请他写了《内解》。张志和还写了十五篇《太易》,里面有三百六十五个卦象。
他哥哥张鹤龄担心他一直隐居不回来,就在浙江绍兴东郊为他盖了一间草屋,用野草盖顶,屋梁柱子都没经过斧头加工。张志和用豹皮作席子,穿棕鞋,钓鱼从来不用鱼饵,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能不能钓到鱼。县令要开挖水渠,他拿着畚箕帮忙,脸上一点怨言都没有。他曾经想用粗布做一件皮袍,嫂子就亲自纺线织布,衣服做好后,即使在夏天,他也穿着它,从不脱下。
观察使陈少游去拜访他,结果待了一整天都没走。陈少游还把志和住的地方命名为“玄真坊”。因为大门太窄了,陈少游又花钱买了地,把大门弄得宽敞起来,还给这条巷子起名叫“回轩巷”。之前大门堵着流水,没有桥,少游就让人修了一座桥,人们都叫它“大夫桥”。皇帝曾经赏赐给他一个男奴和一个女奴,志和就让他们结为夫妻,分别取名叫“渔童”和“樵青”。
陆羽经常问他:“都有谁来拜访你呢?”志和回答说:“我的房子是广阔的天地,我的烛光就是明月,我和天下所有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从来没有什么分别,哪里有什么来来往往的人呢?”颜真卿当湖州刺史的时候,志和去拜见他,颜真卿见他的船破旧漏水,想帮他换一条,志和说:“我希望拥有一艘可以漂浮的房子,在苕溪和霅溪之间自由往来。”他说话总是这么机智敏捷。
他擅长画山水画,喝酒喝高兴了,就敲鼓吹笛,拿起笔来就能画出一幅好画。他还写过一首《渔歌》,宪宗皇帝非常喜欢,想得到这首歌,但始终没能如愿。李德裕称赞志和说:“他隐居却有名声,显达却无所求,不贫穷也不显达,就像严光一样。”
孙述睿,越州山阴人,是梁朝侍中休源的八世孙。他的高祖孙德绍,曾经在窦建德手下当过中书侍郎,还曾经起草过一份檄文,狠狠地批评了唐太宗。后来贼寇平定后,窦建德把他带到汜水楼上,责问他说:“你用檄文诽谤我,怎么说?”孙德绍回答说:“狗叫不是针对它的主人。”窦建德大怒:“贼寇就是你的主人吗?”于是下令让壮士把他从楼上摔死。他的曾祖孙昌寓,字广成,贞观年间参加对策考试,成绩名列前茅,后来做过魏州司马,政绩显著,唐太宗却没让他当刺史。他做了三年官,皇帝还专门下诏书褒奖他,并提升他为膳部郎中。他的祖父孙舜,字奉先,做过监察御史,后来因为犯了错误被贬到成武县做县令,却能做到让野鸡在朝廷上驯服。
孙述睿从小和哥哥孙充符、弟弟孙克让一起孝敬父母,父母去世后,兄弟三人一起隐居在嵩山。而孙述睿特别爱好学习。大历年间,刘晏向代宗皇帝推荐了他,于是他被朝廷召为太常寺协律郎,后来又升迁为司勋员外郎、史馆修撰。孙述睿每次升迁,都会去朝廷谢恩。不久之后,他又以生病为由辞官回家,这成了他的常态。
皇上登基后,就封他当谏议大夫,还派河南尹赵惠伯带着圣旨和礼物,隆重地把他送过去。到了之后,皇上在偏殿接见了他,还赏赐给他宅子和马匹,还让他兼任皇太子的老师。他坚决推辞,但皇上没同意。过了一段时间,皇上才把他调到秘书省少监,兼任右庶子,又让他参与修撰史书。他参与修撰的《地理志》非常详尽,从头到尾都非常完善。他为人非常谦逊,从来不跟人发生冲突。即使是跟亲朋好友聚会,他也是非常严肃沉默,一天到晚都不怎么说话,大家都挺敬畏他的。他跟令狐峘在同一个部门工作,令狐峘经常对他进行侮辱,但他始终没有计较,当时的人都称赞他是个长者。
贞元四年,皇上想起平凉战役的惨痛,非常悲痛,因为觉得他为人正直诚恳,所以派他去主持祭祀活动,并代表皇上祭奠死难将士。后来他又因为生病请求辞职,皇上过了一段时间才批准,让他以太子宾客的身份回乡养老,还赏赐给他五十匹布和一套衣服。按照惯例,退休官员是不发放俸禄的,但皇上破例给他发了。他去世的时候七十一岁,死后被追赠为工部尚书。
他的儿子叫敏行,字至之。元和初年,他考中了进士。当时岳州、鄂州的节度使吕元膺看重他的才能,把他留在节度使府上。吕元膺后来调任东都和河中,他就跟着节度使一起搬迁。后来他进京做了右拾遗,之后又升迁了四次,做到司勋郎中、集贤殿学士、谏议大夫。李绛被害,这件事的责任在监军杨叔元身上,当时没有人敢说话,只有敏行上书弹劾杨叔元,结果杨叔元因此受到了处罚。他父亲是名臣,他从小就品行端正,当官后,能结交当时的豪杰,名声一时无两,但他的操守却不如他父亲。他去世的时候三十九岁,死后被追赠为工部侍郎。
陆羽,字鸿渐,还有一个名字叫疾,字季疵,是复州竟陵人。他身世不明,有人说是一个和尚在河边捡到他,然后把他养大。长大后,他用《易经》给自己占卜,卜到了《蹇》卦的《渐》爻,卦辞是:“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于是他就以“陆”为姓,并以此为名和字。
小时候,老师教他写那种横着写的字,他回答说:“我终身没有兄弟,又断绝了后代,这怎么能算是孝顺呢?”老师很生气,让他拿着粪桶清理厕所,又让他去放牛三十头,羽潜就在牛背上用竹子刻字。得到张衡的《南都赋》,他却读不懂,就装模作样地像小孩子那样小声念叨,好像读得很熟练的样子。老师把他关起来,让他去砍除杂草。 他记东西的时候,总是迷迷糊糊的,好像总是记不住,过了日子又写不出来,管事的人就用鞭子狠狠地打他。他因此叹息说:“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我为什么还学不会写字呢!”他哭泣得不能自已,就离家出走了,藏起来做了戏子,写了几千字的滑稽戏。
天宝年间,州里举行盛大的宴会,官员们请羽潜当乐师。太守李齐物见到他,觉得他很特别,就给了他书看,于是他就住在火门山。他相貌粗陋,说话口吃,但是却很能言善辩。听到别人有优点,就好像自己也有似的;看到别人有缺点,就规劝得非常尖锐,甚至会得罪人。跟朋友一起聚会,只要心里有什么想法,他就立刻离开,人们都觉得他脾气很暴躁。跟别人约好了时间,不管刮风下雨,还是遇到老虎和狼,他都不会迟到。上元初年,他又隐居到苕溪,自称桑苎翁,闭门著书。有时独自一人在野外行走,一边吟诵诗歌,一边敲打树木,徘徊不定,不能尽兴,有时就恸哭着回家,所以当时的人都说他是现在的接舆。过了很久,朝廷下诏命他担任太子文学,又调任太常寺太祝,但他都没有就任。贞元末年,他去世了。
羽潜特别喜欢喝茶,写了三篇关于茶的著作,详细地论述了茶的起源、制作方法和茶具,天下人都因此更加了解饮茶了。当时卖茶的人,甚至把羽潜的陶像放在灶火旁边祭祀,把他当作茶神。有个叫常伯熊的人,根据羽潜的论述,又广泛地阐述了茶的功效。御史大夫李季卿到江南宣慰,路过临淮,知道常伯熊擅长煮茶,就召见了他,常伯熊拿着茶具到李季卿面前,李季卿连喝了两杯。到了江南,又有人推荐羽潜,李季卿就召见了他。羽潜穿着粗布衣服,提着茶具进去了,李季卿却没有对他行礼,羽潜为此感到很羞愧,于是又写了《毁茶论》。此后,爱喝茶的风气更加盛行,当时回纥人入朝,开始用马匹来换茶叶。
崔觐,是梁州城固人。他靠读书为生,自己种地耕田,维持生计。年纪大了,没有儿子,就把田地房屋和钱财分给奴婢们,让他们各自过日子,自己和妻子则隐居在南山。他们约定,奴婢们路过他们家,就给他们酒食款待,夫妻俩就一起吟诗唱歌,互相取乐。后来,山南西道节度使郑余庆请他当参谋,一再催促他上任,但他不懂官场上的事,郑余庆就夸他是位长者,很尊重他。唐文宗的时候,左补阙王直方,是崔觐老家同乡,他上书朝廷论事,被召见在便殿,还被派去寻找隐居的贤才。王直方推荐了崔觐的高尚品德,朝廷就下诏书,任命他为起居郎,但他以生病为由推辞,没有赴任。
陆龟蒙,字鲁望,是陆元方七世孙。他父亲陆宾虞,因为文章好,当上了侍御史。陆龟蒙从小就很有才气,放荡不羁,通晓《六经》的大义,尤其精通《春秋》。他参加进士考试,一次没考中,就去投奔湖州刺史张抟,张抟先后担任湖州、苏州刺史,都把他留在身边当助手。有一次他到饶州,三天都没去拜访任何人。饶州刺史蔡京带着属下官员前去拜见他,陆龟蒙很不高兴,拂袖而去。
他住在松江甫里,写了很多文章,即使生活困苦,疾病缠身,每天的钱财都不够十天花销,但他也没停止写作。文章写好后,他就把稿子塞进箱子里,有时候好几年都不再看。有些好事者偷了他的文章,他看到别人熟读他的文章后,就赶紧抄录下来,认真校对,经常手里拿着红笔和黄笔修改,虽然收藏的不多,但都很精良,值得流传。别人借他的书,书页破损或错乱,他一定会仔细整理、修补、校正。他很乐意教别人学习,讲解文章从不厌倦。
我祖上家境还算殷实,有几百亩田地,三十多间房子。但是,田地地势低洼,一下雨就和江水连通了,所以经常闹饥荒。我每天都得自己扛着锄头、铁锹干活,累得没完没了。有人笑话我太辛苦,我就说:“尧舜时代,百姓生活都非常贫苦,大禹更是磨破了脚掌。他们都是圣人尚且如此勤劳,我一个普通老百姓,哪敢偷懒呢?”
我特别喜欢喝茶,就在顾渚山脚下弄了个茶园,每年收茶叶自己评判等级。张又新写的《水说》里,提到了七种好水,其中第二种是慧山泉,第三种是虎丘井,第六种是松江水。只要有人帮我弄到这些好水,就算一百里路程我也愿意。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因为喝酒喝多了,病了好长时间,好几次才缓过来。后来,即使有客人来,我也只是把茶壶和茶杯摆好,自己却不喝了。我不喜欢和那些俗人交往,就算他们登门拜访,我也根本不见。我不骑马,出行就乘船,船上铺着蓬席,带着书、茶具、笔墨纸砚和钓鱼工具来回走动。人们都叫我“江湖散人”,也有人叫我“天随子”、“甫里先生”,我自己则把自己比作涪翁、渔父、江上丈人。那些达官贵人请我去做官,我都没答应。
李蔚和卢携素是我的好朋友,他们当了大官后,想把我请去当左拾遗。可圣旨还没到,我就去世了。光化年间,韦庄上表推荐我和孟郊等十个人,都追赠为右补阙。
我家住在苏州,门前有一块大石头。我的远祖陆绩曾经在吴国做郁林太守,卸任回乡时,身无长物,船太轻无法渡海,就用这块石头压舱,人们称赞他清廉,就把这块石头叫做“郁林石”,我们家世世代代都守护着它。
唐朝统治了二百八十八年,那些因为孝顺和友爱而名扬朝堂的人,大多是平民百姓,他们的事迹都被史官记录在册。
这意思就是说,唐朝时间挺长的,有二百八十八年呢!那些因为孝顺兄弟姐妹,为人友爱而得到皇帝夸奖,甚至名气传遍全国的人,其实很多都是老百姓,不是什么达官贵人。这些老百姓的感人事迹,都被专门记录历史的史官认真地写进了史书里。
万年县的王世贵,长安府等着给他封官呢!泾阳县的田伯明,华原县的韩难陀,华州的王瞿昙,郑县的辛法汪、郭士举、张长、郭士度、郑迪、柳仁忠、能君德、刘崇、甘元爽、韩子尚、韩思约,下邽县的张万彻,朝邑县的申屠思恭、吕昂,鹑觚县的张元亮,灵台县的孙智和,新平县的冯猛将,宜川县的司马芬,洛交县的周崇俊,洛川县的何善宜,博陵县的崔定仁,冀州的燕遗倩,贝州的马衡,沧州的郑士才,清池县的孙楚信、刘贤,渤海县的边凤举,瀛州的朱宝积,乐陵县的苏伏念,邯郸县的章征,鸡泽县的冯仁海、郭守素,文安县的董相,武邑县的王达多、张丘感、张艺朗以及孙师才、张义节,沙河县的赵君惠,南乐县的谷感德,魏县的毛仁,武城县的茹智达,历亭县的王师威、李肆仁,临河县的李文绸,汤阴县的后斥奴,鼓城县的彭思义、陈屺、田堤岳,太原县的卢遗仁、王知道,蒲州的贾孝才,解县的卫玄表,南岳县的张利见,安邑县的曹文行、孙怀应、相里志降、杨王操、邵玄同、张衡、曹存勋、李文褒、董文海、李文秀、张仙儿、张公宪,虞乡县的董敬直,河东的张金城、吕神通、吕云、吕志挺、吕元光、赵举、张祐、姚炽、张师德、冯巨源、杜山藏,河西的郭文政,伊阙县的任仲济、源荣璧,汴州的张士岩,陈留县的家师谅、董允恭,尉氏县的杨思贞,中牟县的潘良瑗以及他的儿子潘季通,阳武县的时惠珣,封丘县的杨嵩珪,许田县的李颐道,胙城县的蔡洪、石善雄以及他的孙子孙彦威,朗山县的胡君才,徐州的皇甫恒,彭城县的尹务荣,荆州的刘宝,长寿县的史抟,益州的焦怀肃、郭景华,郪县的曹少微,涪城县的赵烟,资阳县的赵光寓、黄昪,梓潼县的马冬王、秦举、王兴嗣,依政县的樊漪,巴西县的韦士宗、文博荧以及他的儿子文诠,南郑县的李贞古,巢县的张进昭,万载县的廖洪,南陵县的苏仲方,鄱阳县的张讃,乐平县的谢惟勤、沈普、姜崌,上饶县的鲍嘉福、虞熔真,句容县的张常洧,弋阳县的张球、李营以及他的儿子李凝、孙楚,贵溪县的黄舟,建昌县的熊士赡,临江县的袁鸣,赣县的谢俊,余杭县的何公弁、章成缅、方宗,建德县的何起门,桐庐县的祝希进,诸暨县的张万和,萧山县的李渭、许伯会、戴恭、俞仅,信安县的徐知新、徐惠諲,东阳县的应先、唐君祐,睦州的许利川,建阳县的刘常,邵武县的黄亘、张巨篯、吴海,泉山县的黄嘉猷,永泰县的王奭,这些人都以孝敬父母、尽力办理丧事而闻名。
万年县的宋兴贵,奉先县的张郛,澧阳县的张仁兴,栎阳县的董思宠,湖城县的阎旻,高平县的雍仙高,湖城县的阎酆,正平县的周思艺、张子英,曲沃县的张君密、秦德方、马玄操、李君则,太平县的赵德俨,陇西县的陈嗣,北海县的吕元简,经城县的宋洸之,单父县的刘九江,无棣县的徐文亮,乐陵县的吴正表,河间县的刘宣、董永,安邑县的任君义、卫开,龙门县的梁神义、贺见涉、张奇异,郑县的王元绪、寇元童,舒城县的徐行周,睦州的方良琨,桐庐县的戴元益,高安县的宋练,泾县的万晏,弋阳县的李植,繁昌县的王丕,这些人家世世代代和睦相处。
天子都下令表彰他们的家门,赏赐粮食和布帛,州县长官也经常去慰问他们,免除他们的赋税,有的还被授予官职。
唐朝的时候,陈藏器在《本草拾遗》里说,人肉可以治病。从那以后,民间就有人为了治父母的病,割下自己的肉给父母吃。
还有京兆府的张阿九、赵言,奉天府的赵正言、滑清泌,羽林飞骑的啖荣禄,郑县的吴孝友,华阴的尹义华,潞州的张光玼,解县的南锻,河东的李忠孝、韩放,鄢陵的任客奴,绛县的张子英,平原的杨仙朝,乐工段日升,河东将领陈涉,襄阳的冯子,城固的雍孙八,虞乡的张抱玉、骨英秀,榆次的冯秀诚,封丘的杨嵩珪、刘浩,清池的朱庭玉、朱庭金兄弟,繁昌的朱某,歙县的黄芮,左千牛卫的薛锋以及河阳的刘士约,这些人有的被赏赐丝绸,有的被表彰家门,他们的名字都记载在史书上。
韩愈说得对啊!他说:“父母生病了,给父母吃药,这才是孝顺,没听说过要割掉自己身体一部分的。就算是不违背道德,圣贤也是在众人之后才这么做的。要是因为不幸而死了,那毁伤身体的罪过就有了归宿了,怎么能表彰他们的家门来显示他们的不同呢?” 虽然,那些住在偏僻小巷里的人,没有多少文化和礼义廉耻的知识,但是他们能忘掉自己,为父母着想,出于真心实意,也是值得称赞的。所以我就把十七八个这样的例子列举出来。
广明之后,地方军阀们违反法令,各自占据千里土地,他们的事迹根本不会上报朝廷,那些孝顺和友爱行为突出的人,朝廷的表彰也无法到达他们那里。那些记载在小说里的人,名字在其他书里找不到,我就不能记录下来了。像李知本、张志宽这些人,他们为人谦逊,有礼让君子的风度,所以我把他们也收录进来,并写了序言。
张士岩的父亲生病了,需要吃鲤鱼药膳,可是冬天河水结冰了,竟然有水獭衔着鱼送到他面前,他得以用鱼给父亲治病,父亲的病就好了。他母亲生了痈疽,张士岩就用嘴吸吮母亲的脓血。父亲去世后,张士岩在父亲的坟墓旁居住守孝,老虎和狼都来依附他。
焦怀肃的母亲生病了,他总是尝母亲的唾液,如果味道不对,他就哭喊得死去活来。母亲去世后,他五天不吃不喝,自己动手挖土筑坟,在坟墓旁守孝,每天只吃一顿饭,拄着拐杖才能站起来。继母去世后,他也一样。
张进昭的母亲被狐狸刺伤,左手因此而坏死。母亲去世后,张进昭就砍下自己的左手臂,在母亲坟前守孝。
张公艺九世同居,北齐东安王永乐、隋朝大使梁子恭都亲自慰问抚恤他们,并表彰他们的家门。高宗皇帝去泰山祭祀,特意去他们家看望,问他们长寿的秘诀,他们回答说“忍”字,皇帝感动得流泪,赏赐他们丝绸布匹才离开。这四个人名气比较大,详细情况可以参考其他篇章。
李知本,是河北赵州元氏人,是北魏洛州刺史李灵的六世孙。他爸爸李孝端,在隋朝做过获嘉县丞。他和族弟李太冲家里都挺有背景的,但李太冲官职和婚姻都比他好得多,乡里人都说:“李太冲没哥哥,李孝端没弟弟。”
李知本读过不少书,对父母很孝顺,和弟弟李知隐兄弟俩感情也很好,子孙后代一百多口,家里的钱财和仆人,都一起用,从不分彼此。隋朝大业年间快完的时候,盗贼经过他们村子都不敢进去,互相提醒说:“别去招惹那个义门!” 当时有五百多户人家都来投奔他们,都因此躲过了灾难。唐太宗贞观初年,李知隐当上了伊阙县丞,李知本当上了夏津县令。到了唐玄宗开元年间,李知本的孙子李瑱当上了给事中、扬州长史。李知隐的孙子李颙,很有文采,做到太常少卿。李知本这一支,祖兄弟里当上给事中的,足足有四个。
张志宽,是山西蒲州安邑人。他父亲去世的时候,他悲痛欲绝,乡里人都很敬佩他。王君廓带兵打仗的时候,也没敢去骚扰他家,依靠他家躲过战乱的人家有一百多户。后来他当了里正,有一天突然跑到县里说他母亲病了,请求紧急处理。县令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我母亲生病了,我也跟着难受,所以我知道。”县令觉得他在胡说八道,把他关进了监狱。结果派人去查证,发现他说的都是真的,县令才把他放了,还安慰了他。他母亲去世后,他亲手挖土堆坟,亲手栽种松柏。唐高祖还派人去吊唁,封他为员外散骑常侍,赏赐他四十匹布,并表彰了他家。
刘君良,是河北瀛州饶阳人。他家四代同堂,族兄弟们就像亲兄弟一样,家里粮食布匹,从来不分彼此。隋朝大业年间,闹饥荒,他妻子劝他分家另过,还故意把院子里树上的鸟窝和鸟雏弄掉,让鸟儿们互相争斗鸣叫。家里人觉得很奇怪,他妻子说:“天下都要乱了,鸟儿都容不下彼此,何况是人呢!”刘君良就和兄弟们分开了。一个月后,他偷偷地知道了妻子的计策,就斥责妻子说:“你毁了我们家!”然后哭着把兄弟们召集回来,重新一起生活。天下大乱的时候,乡里人都来投奔他,大家一起修建了堡垒,就叫“义成堡”。唐高祖武德年间,深州别驾杨弘业来到他家,看到他家六个院子共用一个厨房,子弟们都很懂礼貌,非常赞赏,然后就离开了。贞观六年,朝廷也表彰了他们家。
王少玄是山东聊城人。他爸爸在隋朝末年死于战乱,他是他爸爸死后才出生的。十岁的时候,他问妈妈爸爸在哪儿,妈妈把事情告诉了他,他就哭着喊着要找爸爸的尸体。当时野外到处都是白骨,有人说:“用你的血涂抹,渗透进去的地方就是你爸爸的遗体。”少玄就割破了自己的皮肤,找了十天才找到,然后把爸爸安葬了。伤口很严重,过了好几年才好。贞观年间,当地官府上报了他的事迹,他就被任命为徐王府的参军。
任敬臣,字希古,是棣州人。五岁的时候就失去了妈妈,非常悲痛。七岁的时候,他问他爸爸任英说:“我怎样才能报答妈妈的养育之恩呢?”他爸爸说:“扬名显亲就可以了。”于是他就立志努力学习。汝南人任处权看到他的文章,惊讶地说:“孔子夸赞颜回的贤德,认为自己都比不上。我不是古人,但是看到这孩子,我相信也比不上他。”十六岁的时候,刺史崔枢想推荐他做秀才,但他觉得自己学问还不够深厚,就躲起来了。又过了三年才学业有成,考中了孝廉,被任命为著作局的正字。他父亲去世后,他悲痛欲绝,继母说:“你这样过度悲伤,能算得上孝顺吗?”敬臣这才强忍悲痛,继续生活。服丧期满后,他升迁为秘书郎。休假的时候,他就关起门来读书。监察御史虞世南很器重他,年底考核的时候,虞世南写信推荐他升官,但他坚决推辞了。后来被召为弘文馆学士,不久又授任越王府西阁祭酒。当时,王敬臣两次上表请求留下,后来升迁为朝请郎。他又考中了制科,被提升为许王文学。再次担任弘文馆学士,最终做到太子舍人的职位。
支叔才,是定州人。隋朝末年闹饥荒,他晚上在野外讨饭吃,回家给妈妈送饭,结果被强盗抓住了,强盗想杀了他,支叔才把情况告诉了他们,强盗被他的孝心感动了,就把他放了。他妈妈得了痈疽,支叔才就用嘴吸吮母亲的疮口,并给她上药。他妈妈去世后,支叔才就在坟墓旁居住,有一只白色的喜鹊停留在坟墓旁边。高宗时期,朝廷表彰了他家。
至德年间,有常州人王遇和他的弟弟王遐都被强盗抓住了,强盗说只能放一个人,兄弟俩互相谦让,宁愿一起死,强盗被他们的行为感动了,就把他们都放了。
程袁师是宋州人。他母亲生病了,十天十夜都没脱下衣服,不吃不喝地侍奉母亲,还代替弟弟去洛州当兵。母亲去世后,他听到噩耗,一天跑了两百里路,亲自扛土筑坟,哭得瘦骨嶙峋,让人认不出来。他后来又把母亲的坟墓迁到曾家门前,整整花了二十年才完成。坟墓左边常有白狼和黄蛇守护,每次他哭的时候,一群鸟儿都会飞来鸣叫。永徽年间,刺史把他的事迹上报朝廷,朝廷派官吏去接他。他到了朝廷后,不愿意做官,朝廷就授予他儒林郎的官职,让他回去了。
武弘度是士畐兄长的儿子,被任命为相州司兵参军。永徽年间,他父亲去世了,他从徐州一路赤脚跑回家奔丧,扛土筑坟,每天早晚都哭,每天还只吃一升米。他家门前长出了灵芝,狸猫也在他坟墓旁边玩耍。高宗皇帝下诏表彰他,并为他家树立旌表。
宋思礼,字过庭,侍奉继母徐氏非常孝顺。他被任命为萧县主簿。那年大旱,井水都干涸了,继母又得了重病,只能喝泉水。宋思礼又着急又担忧,一边祈祷一边寻找水源,突然院子里涌出一股泉水,水质甘甜清凉,每天都能取水。县里的人都觉得很奇怪,县尉柳晃还刻石颂扬他的孝行。
郑潜曜,他父亲是驸马都尉、荥阳郡公郑万钧,母亲是代国长公主。开元年间,母亲生病了,郑潜曜日夜侍奉在母亲身边,一刻也不离开,连续三个月没洗脸。母亲病情加重,郑潜曜用自己的血写信向神灵祈祷,请求以自己的性命代替母亲。信是用火烧写的,只有“神许”两个字没烧掉。第二天,母亲的病就好了,郑潜曜叮嘱左右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后来,他娶了临晋长公主,官至太仆卿、光禄卿。
元让是雍州武功人。他考中了明经,但因为母亲生病,不肯接受调任,几十年都侍奉在母亲身边,不出家门。母亲去世后,他在母亲坟旁守孝,不梳头不洗澡,吃喝都很简单。咸亨年间,太子监国,下令在元让家门口树立表彰他的牌匾。永淳初年,巡察使上报说元让孝悌异常,于是他被提升为太子右内率府长史。任期满后,他回到家乡,乡里的人如果有纠纷,都来请他仲裁。中宗在东宫时,召见他,任命他为司议郎。元让去拜见武则天时,武则天看着他说:“你孝顺家庭,一定也能忠于国家,应该用你的才能辅佐我的儿子。”不久后,元让去世了。
裴敬彝是山西闻喜人。他曾祖裴子通,在隋朝开皇年间做着太中大夫的官职,当时母亲去世,他哭得非常伤心,竟然有白乌在墓地树上筑巢,这可是个祥瑞啊!裴家兄弟八个,都以孝顺闻名,皇帝还专门下诏表彰他们家,所以后人称他们为“义门裴氏”。
裴敬彝七岁就能写文章,性格谨慎勤敏,家族里的人都非常重视他,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甘露顶”。他父亲裴智周当了临黄县令,因为一些事情被别人告到官府。裴敬彝十四岁的时候,就跑到巡察使唐临直那里为父亲申冤,唐临直觉得这孩子不一般,就让他现场写篇赋看看,结果裴敬彝写的赋文非常出色。他父亲的罪名因此被撤销,唐临直还上奏朝廷,推荐裴敬彝做了陈王府的典签。有一天,裴敬彝突然哭着对身边的人说:“我爹身体一直不好,我心里总觉得不安,现在我胸口又疼又跳,感觉事情不妙啊!”于是他就赶紧回家,结果赶到家的时候,父亲已经去世了,他悲痛欲绝,哀伤过度,甚至超过了礼仪规定的程度。乾封年间,他升迁为监察御史。后来他母亲生病,请来的医生许仁则行动不便,裴敬彝就亲自当起了担架,把医生迎接到家里。母亲去世后,朝廷赏赐了布帛,还专门为他母亲制作了灵车。守孝期满后,他被任命为著作郎,兼修国史,后来又做了中书舍人、太子左庶子。可惜的是,在武则天当政时期,他被小人陷害,最终死在了岭南。
梁文贞是河南閺乡人。年轻时他从军戍边,等他回来的时候,父母亲都已经去世了。他非常自责没能尽孝,于是就在父母坟前挖了个门,每天早晚都去打扫,住在坟墓旁边,默默地守了三十年。家里人有什么事问他,他就用画来回答。后来,官府修建新路,正好从梁文贞的坟墓前经过,过往的行人都看到他,都忍不住流泪。更神奇的是,坟墓上的树木上竟然降下了甘露,还有白兔在那里温顺地玩耍,县令还专门刻石记载了这件事。开元年间,刺史许景先上奏朝廷,说梁文贞的孝行是绝无仅有的,朝廷于是把这件事记入了史书。
沈季诠,字子平,是江西南昌人。他从小就没了父亲,但他非常孝顺母亲,从不与人争执,大家都觉得他胆小懦弱。沈季诠却说:“我胆小吗?作为儿子,怎么能让母亲担忧呢!”贞观年间,他带着母亲渡江,遇到暴风雨,母亲不幸落水身亡。沈季诠大声呼喊着也跳进了江里,过了一会儿,他竟然抱着母亲的尸体浮出了水面。都督谢叔方按照礼仪隆重地安葬了沈季诠的母亲。
许伯会,是浙江萧山人,有人说他是玄度公的后代,第十二世孙。他考中了孝廉,在武则天当政的上元年间,当上了衡阳县的博士。他母亲去世后,他亲自背土堆坟,不吃细软的食物,也不穿丝绸衣服。有一天,野火蔓延,快要烧到坟墓边的树木了,他对着老天悲痛地哭喊,不一会儿就下起了雨,火也灭了。那一年又大旱,结果在他家门前竟然涌出了泉水,还长出了灵芝。
陈集原,是广西开阳人,他家世代都是当地首领。他父亲陈龙树曾经做过钦州刺史,生病的时候,陈集原不吃不喝地侍奉。父亲去世后,陈集原吐了好几升血,他在父亲坟前搭了个小棚子住下,并且把所有的田地财产都分给了兄弟们,乡里人都很敬佩他。武则天当政的时候,他官至右豹韬卫大将军。
陆南金,是苏州吴县人。他祖上陆士季,曾经跟同乡顾野王学习左丘明的《春秋》、司马迁的《史记》和班固的《汉书》。陆士季在隋朝的时候,当过越王杨侗的记室兼侍读。杨侗称帝后,提拔他做了著作郎。当时王世充要篡位,杨侗问陆士季:“隋朝统治天下三十年,朝廷竟然没有一个忠臣吗?”陆士季回答说:“为国捐躯,是我的夙愿,请让我起草诏书,为陛下除掉他!” 可惜计划泄露了,陆士季被免去了侍读的职务,最终没能成功。唐太宗贞观初年,他最终官至太学博士兼弘文馆学士。
陆南金后来当上了太常寺奉礼郎。唐玄宗开元初年,少卿庐崇道犯了罪,被流放到岭南,但他逃回了东都洛阳。陆南金当时正在守孝,庐崇道假装吊唁,偷偷地跑到陆南金家里,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他,陆南金就把他藏了起来。不久,被仇人告发,朝廷派侍御史王旭来抓捕庐崇道。陆南金面临严厉的处罚,他的弟弟陆赵璧主动找到王旭,说:“藏匿庐崇道的人是我,请杀了我吧!”陆南金坚决地说弟弟是在冤枉自己,王旭很奇怪,陆赵璧说:“母亲还没下葬,妹妹还没嫁人,哥哥能料理这些事,我活着也没什么用,不如死了算了。”王旭很震惊,就把情况上报了朝廷。唐玄宗最终赦免了他们兄弟俩。
陆南金为人精通史书,为人谨慎,品行端正。张说和陆象先都认为他是个贤才。他从库部员外郎做起,后来因为得了重病,改任太子洗马,最终去世了。
张琇他老爹,河中府人,当过官。他爹张审素,在巂州当都督,得罪了一个叫陈纂仁的家伙。陈纂仁诬告张审素冒领军功,还私自用兵。唐玄宗皇帝怀疑这事儿,就派监察御史杨汪去查。陈纂仁又告状说张审素和总管董堂礼密谋造反。杨汪就把张审素抓起来关在雅州监狱,然后火速赶到巂州调查造反的事。董堂礼气不过,杀了陈纂仁,带着七百兵包围了杨汪,逼他写报告,把张审素的罪名洗清。后来,大家一起把董堂礼杀了,杨汪才得以脱身。之后,杨汪查明张审素确实造反了,把他杀了,抄了他的家。张琇和他哥哥张瑝还小,就被发配到岭南。过了很久,兄弟俩逃了回来。杨汪改名叫万顷。张瑝当时十三岁,张琇小他两岁。有一天晚上,兄弟俩在魏王池边埋伏,准备杀杨汪。张瑝砍了杨汪的马,杨汪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张琇杀了。他们把杀万顷的经过写在斧头上,然后跑到江南,打算先杀了害死他父亲的人,再自首。走到汜水的时候,官府抓住了他们,把这事儿报了上去。
中书令张九龄等人觉得张琇兄弟孝烈,应该饶他们一命,但是侍中裴耀卿等人认为不行,唐玄宗皇帝也同意裴耀卿的意见,对张九龄说:“孝子为了父母,可以不顾性命。杀了他们能完成他们的心愿,赦免他们就违反了法律。天下做儿子的,哪个不想孝顺父母?要是都这样互相报仇杀戮,那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最后,皇帝采纳了裴耀卿的意见,人们都觉得张琇兄弟太冤枉了。皇帝下诏书解释这件事,最后还是把张琇兄弟杀了。行刑前,给他们饭吃,张瑝吃不下,张琇却面色平静地说:“下去见先人了,还有什么遗憾呢!”大家都同情他们,在路上为他们写挽歌,集资在北邙山给他们安葬,还怕仇家挖坟,特地做了假坟墓,让人找不到他们的墓地。
唐太宗时期,有个即墨人叫王君操,他父亲在隋朝末年被乡里人李君则杀害了,他父亲死后,王君操一家逃亡,那时王君操还小。到了贞观年间,朝代更迭,王君操家境贫寒,孤苦无依,仇家也不怕他了,他就到州府自首。王君操暗中带着刀子,把李君则杀了,挖出他的心肝,当场吃光,然后跑到刺史那里说:“杀害我父亲的凶手,我花了二十年都没能报仇,今天终于报仇了,愿意接受官府的处罚。”州府把这件事上报朝廷,皇帝就赦免了他的死罪。
高宗皇帝在位的时候,绛州有个叫赵师举的人,他父亲被人杀害了。赵师举那时候还小,他母亲改嫁了,仇家也就没再怀疑什么。赵师举长大后,为人比较老实木讷,晚上就读书。过了很久,他亲手杀了仇人,然后主动到官府自首,皇帝最终赦免了他。
永徽年间初期,有个官员叫同蹄智寿,他父亲被族人害死了。智寿和弟弟智爽在路上埋伏,杀了仇人,然后一起到官府自首,争着说是自己为主谋。官府三年都没能判决。有人说弟弟是最初策划的人,于是判弟弟死刑。智爽临刑前说:“仇已经报了,死也无憾。”智寿则自己趴在地上,浑身都是伤,舔干净弟弟身上的血才罢休,看到的人都非常感动。
武则天当政的时候,下邽有个叫徐元庆的人,他父亲徐爽被县尉赵师韫杀害了。徐元庆改了名字,当了个驿站的护卫。过了很久,赵师韫因为当官住在御史的驿站里,徐元庆就亲手杀了他,然后自己把自己关起来,到官府自首。后来有人想赦免他的死罪,左拾遗陈子昂就发表意见说:
“先王设立礼仪来教化百姓,制定刑罚来治理国家。为父报仇,是为人子女的本分;诛杀罪犯,稳定社会秩序,是君王的职责。但是,没有道理的行为不能用来教化百姓,破坏社会秩序的行为也不能用来解释法律。圣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用礼仪规范内部,用法律约束外部,让守法的人不会因为礼仪而废除刑法,遵循礼仪的人不会因为法律而损害正义,这样才能让暴乱平息,廉耻之风兴盛,天下才能走上正道。”
“徐元庆为父报仇,束手就擒,虽然是古代的烈士也无法超越他。但是杀人偿命,这是亘古不变的法律,法律不能有例外,徐元庆应该伏法受刑。《尚书》里说:‘父仇不同天。’这是劝诫人们的教诲。教诲不能随便更改,所以徐元庆应该被赦免。”
“我听说,刑法是为了让人安居乐业,制止混乱;仁爱是为了使人受益,提高道德。现在徐元庆为父报仇,这不是制造混乱;这是尽为人子的孝道,是仁爱。如果仁爱没有好处,和制造混乱一样都要被处死,这就是所谓的‘能刑’,不能用来教化百姓。所以邪恶往往由正义产生,治理国家也必然会产生混乱,所以礼仪的约束力有限,先王才制定了刑法。现在如果因为徐元庆的孝义而废除刑法,那就是错误的。徐元庆之所以能感动天下,是因为他舍弃生命,最终达到了道德的境界。如果赦免他的罪行,让他苟且偷生,那就是夺取了他的道德,损害了他的义气,这不是所谓的‘杀身成仁,全死忘生’的境界。我认为应该遵守国家的法令,依法处置他,然后才能在坟墓前树立旌表。”
当时大家都赞同陈子昂的意见。后来,礼部员外郎柳宗元又提出了反对意见:
礼法的根本目的,是为了防止社会混乱。就像说,谁要是作恶伤人,不管是谁的儿子,都得杀头!刑法的根本目的,也是为了防止社会混乱。就像说,谁要是作恶伤人,不管是谁当官的,都得杀头!礼法和刑法的根本目的虽然相同,但具体运用却不一样。表彰和处罚,不能同时进行。该处罚的却表彰了,这就是滥用权力,刑罚过重;该表彰的却处罚了,这就是僭越礼法,破坏了礼仪制度。
这事儿,师韫因为私人恩怨,滥用职权,残害无辜,州牧和刑官都不知道,上上下下都瞒着,受害者的哭喊声都没人听见。而元庆却能忍辱负重,克制自己,即使死了也无怨无悔,这就是遵守礼法,行侠仗义啊!那些当官的应该感到羞愧,都来不及谢罪了,还怎么处罚元庆呢?
如果说元庆的父亲没有被处罚,师韫处罚元庆,也符合法律,那元庆就不是死于官吏之手,而是死于法律。法律能成为仇敌吗?把天子的法律当仇敌,还杀害执行法律的官吏,这是悖逆,目无尊上!把他处死,是为了维护国家法纪,又怎么表彰他呢?
礼法中所说的“仇”,是指冤屈沉重,叫天天不应,地地不灵,而不是指触犯法律,被判死刑,然后说“他杀了我,我就杀他”,不讲道理,只顾着欺压弱小。《春秋传》说:“父亲没被处罚,儿子报仇可以;父亲被处罚了,儿子还报仇,这是滥杀无辜的行为,报仇也不能消除祸害。”现在如果用这个来判断这两人相杀,那就能符合礼法了。
而且,不忘仇恨,是孝顺;不畏惧死亡,是正义。元庆能够不违背礼法,做到孝顺和正义,这肯定是通达事理,明白道理的人。通达事理,明白道理的人,怎么会把王法当成仇敌呢!那些议论的人反而要处罚他,刑罚过重,破坏礼法,这显然不能成为典范。请把我的意见附在命令上,处理这个案件,不应该按照之前的意见来办。
宪宗年间,衢州人余常安的父亲和叔叔都被同乡谢全杀害了。常安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计划报仇了。十七年后,他终于杀了谢全。刺史元锡上奏说罪行较轻,但刑部尚书李鄘坚持不可轻饶,最终谢全被处死了。
话说有个富平人叫梁悦父,被秦果给杀了。梁悦父的儿子替父亲报了仇,然后主动去县里自首,认罪伏法。皇上接到奏报后,下旨说:“按照《礼记》的说法,父仇是不共戴天的,但法律规定杀人要偿命。礼法是帝王教化的根本,这两种说法却不一样啊。这事儿,交给尚书省去讨论吧!”
尚书省的职方员外郎韩愈就说了:儿子为父亲报仇的事,《春秋》、《礼记》、《周官》里都有记载,像史书上记载的这种例子,多得数不清呢,还没听说过有哪个因此被治罪的。这事儿最应该仔细查查律法,可律法里并没有相关条文,这可不是因为律法缺了字句。这是因为,要是不允许报仇,就会寒了孝子们的心;但要是允许报仇,那大家就会仗着法律胡乱杀人,根本没法禁止。法律虽然是圣人制定的,但执行法律的是官吏啊。经书里讲的是怎么制定法律,怎么约束官吏,而不是具体怎么执行法律。所以,应该把经书里的道理讲清楚,而把具体的条文写在法律里,这样,官吏们就能依法断案,而懂经学的士人也能用经书来论证了。
《周官》里说:“凡是杀人但情有可原的,就命令不要报仇,如果报仇就处死。”“情有可原”就是应该这么做的意思。意思是说,如果杀人是不应该的,儿子就可以为父亲报仇。这指的是老百姓之间互相报仇的情况。《公羊传》说:“父亲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儿子报仇是可以的。”“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是指罪不至死。这里说的“惩罚”,是上级对下级的处罚,不是老百姓之间的互相残杀。《周官》还说:“凡是报仇的,都要先向官府报告,杀了人也就无罪了。”意思是说,要报仇,必须先告诉官府,这样才不会被治罪。
报仇的名称虽然一样,但事情却不一样。有的是老百姓之间互相报仇,就像《周官》里说的那样,这事儿现在还可以讨论;有的是被官府处死了,就像《公羊传》里说的那样,现在是不能这样做的。《周官》里说:报仇之前要先告诉官府,但如果孤儿寡母弱小,怀着复仇的念头等待机会,恐怕没法自己去报告,所以这在现在不能作为判决的依据。所以,该杀还是该赦免,不能一概而论,应该制定一个制度,规定:“有为父报仇的,事情发生后,把事情的经过详细上报尚书省,大家一起讨论后,再决定怎么处理。”这样,经书的道理就不会被误解了。
最后,皇上下了旨意,为梁悦父申冤,让他去官府自首,然后流放到循州。
唐穆宗的时候,有个长安人叫康买得,十四岁那年,他父亲康宪向云阳的张莅要钱。张莅喝醉了酒,把康宪打得差点死了。买得见张莅又壮又凶,估计光靠劝说救不了父亲,就拿起铁锹猛地一下砸在了张莅头上,三天后,张莅死了。刑部侍郎孙革上奏说:“买得为了救父亲,这不算暴行;他见劝说不管用才动手,这不算凶狠。古代的法律,首先要考虑父子之情。《春秋》里是根据动机来定罪的,《周书》里对各种处罚也有权衡的规定。买得孝心感天动地,应该给他宽恕。”皇上就下令减轻了他的刑罚。
再说侯知道和程俱罗,他们是灵州灵武人。父母去世后,他们亲自挖墓垒坟,所有活儿都自己干,乡里有人要帮忙,他们就哭着把人推开了。守在坟墓旁边,他们哭个没完没了,知道哭了七年,俱罗哭了三年。知道头发上沾满了泥土,经常半夜跑到坟前,又哭又跳,连鸟兽都跟着悲鸣。李华写了一篇《二孝赞》来歌颂他们的行为,诗里写道:“人初降生,有君有亲。孝敬父母是为子之道,忠于君主是为臣之道。天命昭昭,规范着人伦。背弃道义而死,是不仁不义。所以智者制定了礼仪规范。侯氏兄弟啊,你们的孝心感天动地。你们双手磨出了厚厚的茧子,才垒起了高高的坟墓。夜深风急,你们如同面对鬼神一般。哭声凄厉悲壮,直冲云霄。苴斩三年,你却终身守孝。程生啊,你的哀痛也一样深沉。回顾过去,没有能与你相比的,展望未来,也没有人能与你匹敌。”
还有一个叫何澄粹的人,是池州人。他父亲生病越来越重,当时的风俗迷信鬼神,病人不吃药。何澄粹就割下自己大腿上的肉给父亲吃,父亲的病就好了。后来父亲去世了,何澄粹就趴在坟墓上哭,哭得死去活来,最后因为过度悲伤而死。当时人们称他为“青阳孝子”,很多读书人都为他写了祭文。
李兴,寿州安丰人,为人特别孝顺。柳宗元给他写了篇《孝门铭》。铭文里说:寿州刺史承思上奏说:“九月丁亥这天,安丰县的百姓李兴,他爹得了一种很严重的病,病了好久,眼看就要不行了。李兴就割了自己的大腿肉,说是要给父亲做补品。可他父亲病得太重,已经吃不下东西了,没多久就去世了。李兴又哭又喊,抱着胸口,嘴里鼻子里都流血了,他亲手给父亲挖坟埋葬,眼泪鼻涕都沾到土里了。然后,他在坟墓旁边搭了个小草棚,住进去守孝,白天黑夜地哭着诉说着对父亲的思念。他孝顺的心意感动了上天,草棚上竟然长出了紫芝和白芝,棚里还涌出了甘甜的泉水。这些都是因为陛下您推行孝治,上天感动了,才有了这些异象。李兴只是个普通的百姓,没读过什么书,平时就种地为生,但他却能做到如此孝顺,超过了古时候那些有名的孝子,上天都觉得稀奇,降下祥瑞来表彰他。恳请陛下您像尧帝那样仁慈,下令表彰李兴,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孝行。请在当地立碑刻石,把这件事记录下来,让后世子孙永远学习他的孝道。臣冒死上奏。”皇帝说:“准奏!”
铭文里写道:“他那孝顺的心思,真是美好而感人。他继承了父母的优秀品德,认真遵守着做人的道理。他哭着侍奉生病的父亲,默默地祈祷上天保佑。他割下自己的肉,伤痕累累。他把做好的食物献给父亲,尽心尽力地侍奉,日夜担忧。父亲病重,他却丝毫没有怨言。伤痛剧烈,他哭喊着向天祈祷。他捧着泥土,泪流满面,给父亲修建坟墓。他捶胸顿足,眼睛都哭肿了,寒来暑往,都住在草棚里。草木都枯萎了,鸟兽都停下了脚步。不同种族的人,都被他的孝心所感动。因为李兴的孝行,孝道得以弘扬。他继承了先贤的遗志,被载入史册。就像古代的虞舜,以孝闻名天下;孔子传授孝道给曾参;鲁侯接受了夷宫的命令;考叔也以孝闻名。李兴的孝行,和他们一样伟大。乡邻们都为他悲伤,哭泣着怀念他。上天赐予他祥瑞,紫芝、白芝和甘甜的泉水。皇上也下令表彰他,并在他的家门口立碑。上天与人合力,赞扬他的孝行。我们建立这座碑,让他的孝行流芳百世。”
许法慎,是沧州清池人。他三岁的时候就特别懂事。他母亲生病了,他不喝奶,一脸愁容,非常担心。有人拿好吃的骗他,想让他高兴高兴,他都不吃,反而把好吃的给他母亲吃。后来母亲去世了,他一直住在母亲坟墓旁边,还出现了甘露、嘉禾、灵芝、连理枝和白兔这些祥瑞之兆。唐玄宗天宝年间,朝廷表彰了他所在的里巷。
林攒,是泉州莆田人。贞元初年,他做福唐县尉。他母亲年老体弱,他还没来得及回去侍奉,母亲就病了。林攒听说后,立刻辞官回家。母亲去世后,他五天没吃没喝。他自己动手烧砖砌墓,住在母亲坟墓旁边守孝。这时,有白乌飞来,甘露降下。观察使李若初派人去查证,正好甘露快要干了,乡里的人都吓坏了。林攒哭着说:“这是上天降下的甘露,难道是来惩罚我的吗?” 没想到甘露又重新出现了,白乌也飞回盘旋。朝廷下令在他母亲墓前建了两座小阙,又表彰了他所在的里巷,还免除了他的徭役,当时人们都称他为“阙下林家”。
陈饶奴,是饶州人。他十二岁的时候,父母双亡,家境贫寒,又赶上闹饥荒。有人劝他分家,这样才能活下去。陈饶奴哭着,自己四处乞讨,也要把弟弟妹妹养活。刺史李复很感动,给了他一些钱粮,还在他家门口写了“孝友童子”四个字。
王博武,是许州人。会昌年间,他侍奉母亲去广州,走到沙涌口的时候,遇到暴风雨,母亲掉进水里淹死了,王博武也跳进水里殉母。岭南节度使卢贞派人下水打捞,捞起了两具尸体,就将他们安葬了,并在墓碑上刻上“孝子墓”三个字。朝廷还下令刻石立碑。
万敬儒,是庐州人。他们家三代同堂生活,父母去世后,他守在坟墓旁。他用自己的血写佛经,还砍掉了自己的两个手指,没想到手指竟然又长出来了!州里把他们居住的地方改名为“成孝乡广孝聚”。大中年间,朝廷表彰了他家。
章全益,是梓州涪城人。他从小没了父亲,是被哥哥章全启养大的。母亲生病了,章全启割下自己的大腿肉给母亲吃,母亲的病就好了。后来章全启去世了,章全益穿孝服守孝,还砍掉自己一根手指来报答哥哥。他不娶妻,和仆人住在一个房间里,靠卖药为生,据说他还会炼金子。他在成都住了四十年,人称“章孝子”,去世的时候九十八岁。
话说啊,古人夸赞圣人治理天下有一套方法,那就是“要在孝弟而已”。意思就是说,要做好父子、兄弟之间的关系。父子之间要像父子,兄弟之间要像兄弟,把这种孝悌之道推广到国家,再推广到天下,只要做好一件善事,其他的好事都会跟着来。如果有人违反了,就用法律来约束他。所以说啊,“孝者天下大本,法其末也。” 即使是普通人,只要孝顺父母,坏人也不敢欺负他,皇帝还会公开表彰他,这是因为通过教化人们孝顺来达到忠诚的目的。所以,我把这些话都写下来了。
这篇文章主要讲的是孝悌的重要性。你看,从家庭到国家,再到天下,都离不开孝悌。 做好孝悌,就像树立了一个好榜样,其他的道德行为都会自然而然地跟着来。要是有人不遵守,那就得用法律来管制。 这就像盖房子一样,“孝者天下大本,法其末也”,孝顺是根基,法律是补充。 即使是普通人,只要孝顺父母,就能得到保护,甚至得到皇帝的嘉奖。 为啥呢?因为皇帝觉得,教化百姓孝顺,就能培养他们的忠诚之心。所以,我特地把这些道理写成文章,留给后人学习。
元德秀,字紫芝,是河南人。他为人质朴厚道,不爱打扮。小时候父母双亡,他很孝顺母亲,考中了进士,但是舍不得离开母亲,就带着母亲一起进京。考中进士后,母亲去世了,他就在母亲墓旁守孝,吃的东西连盐和奶酪都没有,睡的地方也没有席子。守孝期满后,因为家里穷困,被调到南和县当尉,在那里做了很多好事。上司把他的政绩上报朝廷,他就升职了,当上了龙武军录事参军。
元德秀没来得及在父母在世时结婚,一直没娶妻。有人劝他,说不能没有后代,他回答说:“我哥哥有儿子,祖先的祭祀有人继承了,我为什么还要娶妻呢?”他哥哥的儿子小时候父母双亡,没钱请奶妈,元德秀就亲自给他喂奶,直到孩子能自己吃东西才停止。等孩子长大了,要结婚了,家里很穷,元德秀就请求朝廷让他去鲁山当县令。之前他曾经从车上摔下来伤了脚,走路不方便,不能行跪拜礼,太守却以宾客之礼待他。有一次,监狱里关押了一个盗贼,正好碰上老虎出来伤人,那个盗贼请求去打老虎来赎罪,元德秀答应了。手下官员说:“他这是诡计,等打完老虎就会逃跑,我们岂不是要吃亏?”元德秀说:“我已经答应他了,不能失信。就算有损失,我也承担,不会连累别人。”第二天,那个盗贼果然扛着老虎的尸体回来了,全县的人都赞叹不已。
唐玄宗在东都,在五凤楼下举行宴会,命令三百里内的县令、刺史都带乐队来表演。当时盛传皇上要评比优劣,根据表演情况奖赏或惩罚。河内太守带了数百名歌女舞姬,穿着锦绣华服,有的打扮成犀牛大象的样子,非常华丽炫目。而元德秀只带了几十个乐工,一起演唱了他自己创作的歌曲《于蒍于》。唐玄宗听了,很惊讶,赞叹道:“贤人之言哉!”然后对宰相说:“河内太守是不是要遭殃了?”于是就罢免了河内太守,元德秀的名声更加远扬。
他领的俸禄,全部用来供养孤儿寡妇。一年到头,只攒下了一匹布,就驾着柴车离开了。他喜欢陆浑的山山水水,于是就在那里定居下来。 家里不筑围墙,不设门锁,也没有仆人和丫鬟。 遇到荒年,有时候一天都吃不上饭。他喜欢喝酒,常常弹着琴,自得其乐。 有人带着酒菜来看他,他也不管对方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痛痛快快地喝上一顿。 那时候,程休、邢宇、邢宇的弟弟邢宙、张茂之、李崿、李崿的族子李丹叔、惟岳、乔潭、杨拯、房垂、柳识,都自称是他的门生。 元德秀文采很好,写了篇《蹇士赋》来表达自己的心境。房琯每次见到元德秀,都会感叹地说:“看看他那清秀的面容,让人对名利都彻底死心了。”苏源明也经常跟人说:“我真不幸生在这个世风日下的时代,唯一让我觉得值得骄傲的,就是认识了元紫芝(元德秀的字)。”
天宝十三载,元德秀去世了,家里只剩下枕头、鞋子、箪和瓢这些东西。乔潭当时是陆浑县尉,负责操办了他的丧事。元德秀的族弟元结哭得非常伤心,有人说:“你哭得太过了,这符合礼仪吗?”元结回答说:“如果你们只知道礼仪的过分之处,却不知道他感情的真挚之处,那就太不懂事了。 大夫一生清贫,性格淡泊,没有固定的住所,老了没有依靠,死后也没有剩余,那些世人所沉迷、喜爱、厌恶的东西,他一样都没有。 他活了六十年,从未沾染女色,从未看过锦绣华服,从未追求过富足的生活,也从未拥有过十亩地、十尺的房子、十岁的仆人,从未穿过完整的布衣,也从未吃过山珍海味。我为他悲伤,是为了警示那些沉迷于淫乱、贪婪、奸诈,享受锦衣玉食的人啊!”
李华这哥们儿特别敬佩德秀,还跟萧颖士、刘迅是好朋友。李华去世后,人们追谥他为“文行先生”。全国上下都很敬重他的人品,不叫他名字,都叫他元鲁山。后来李华写了一篇《三贤论》。有人问他这三个人各自的优点是什么,李华说:“德秀啊,他的志向是想要用道义来治理天下;刘迅呢,是用《六经》来和谐百姓的心;萧颖士则是用古代的典籍来解释当今的世事。德秀想让愚笨的人和聪明的人都变得优秀;刘迅对任何事情都要求做到极致,一丝不苟;萧颖士虽然能屈能伸,得到高官厚禄,但他从不贪图安逸享乐。这三个人,在孔子的门下,都是一等一的优秀人才啊!
要是让德秀担任老师或大臣的职位,你仔细观察他的言行举止,就能看到他的仁德;要是让刘迅穿上卿相的官服,在宾客朋友中间处理政务,就能看到他治理国家、解决问题的才能;要是让萧颖士面临国家兴亡、生死存亡的关头,你就能看到他的气节。德秀认为,王者应该创作音乐来宣扬道德,达到人与自然的最高境界,如果辞藻不符合音乐的意境,那就是没有音乐的灵魂。所以他创作了《破阵乐辞》来纠正商朝和周朝的错误。刘迅当过史官,他把《礼记》、《易经》、《尚书》、《春秋》、《诗经》这五部经典合在一起,写成了《古五说》,把历史的脉络梳理得清清楚楚,完整地展现了古今的变迁。萧颖士还批评司马迁不按照年代顺序写《史记》,而是采用列传的方式,后世都跟着他这么做,这其实是不符合典章制度的。从《春秋》三家传之后,那些不符合礼仪规范的人,史书上就不记载了。
不过,这三个人也各有各的缺点,德秀最大的毛病是嗜酒,刘迅爱收受贿赂,萧颖士最大的问题是过于苛刻地批评别人,对有才能的人又过于赏识。但是,如果你能看到他们的优点,他们都是可以作为老师来学习的榜样。”世人都认为李华的这番评论非常精辟。
休,字士美,是广平人;宇字绍宗,宙字次宗,都是河间人;茂之,字季丰,是南阳人;崿字伯高,丹叔字南诚,惟岳字谟道,都是赵人;潭字源,是梁人;垂,字翼明,是清河人;拯,字齐物,是隋朝观王雄的后代,考中了进士,最后做到右骁卫骑曹参军。崿呢,通过制科考试被提升官职,后来做了南华县令。有一次发大水,其他县都闹饥荒,百姓纷纷逃难,崿就张罗着给大家做饭卖,等他调离的时候,还把剩下的粮食都送给了大家,当地官吏还特地为他立了块碑呢。安史之乱爆发后,崿跑到清河,请求平原太守颜真卿出兵,结果保全了一整个郡县。后来他还当上了庐州刺史。要说起来,拯和崿的名声最响亮,潭和识则是因为文章流传后世。
权皋,字士繇,是秦州略阳人,后来搬到了润州丹徒,是晋朝安丘公翼的第十二代孙。他爸爸权倕和席豫、苏源明都是文友,最后当上了羽林军参军。权皋考中了进士,做了临清县尉。安禄山知道他,还把他推荐做了蓟县尉,让他到幕府工作。权皋看出来安禄山要造反,觉得这人心狠手辣,根本劝不动,就想离开,又怕连累家人。天宝十四年,安禄山奉命进京献俘,回程经过福昌的时候,拜访了福昌尉仲谟。仲谟的妻子,正是权皋的妹妹。权皋偷偷地托人说自己病了,把仲谟叫来,然后装作哑巴,直勾勾地盯着仲谟,闭上了眼睛。仲谟非常伤心,亲自料理了权皋的后事。权皋趁机逃走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官府把诏书送回权皋母亲那里,他母亲以为儿子真的死了,哭得死去活来,连路人都被感动了。所以安禄山也没怀疑什么,就把权皋的家人放了。权皋偷偷地躲在淇门,日夜侍奉母亲南逃,到了临淮,在一个驿站住了下来,暗中观察北方的动静。过了长江后,安禄山就造反了,天下人都知道了权皋的大名,纷纷争着要让他效力。高适推荐他做了大理评事、淮南采访判官。
永王造反,逼迫士大夫们站队,皋(gāo)先生就用假名字躲了起来,才保住了性命。唐玄宗在蜀地听说这件事后,就给他升了官,封他为监察御史。结果他赶上母亲去世,又得了风湿病,跑到洪州去养病。南北交通堵塞,情况很糟糕,一年多都没收到朝廷的任命。后来有个宫里的人路过洪州,到处敲诈勒索,南昌县令王遘(gòu)想查处他,就去找皋先生商量。皋先生好半天没说话,哭着说:“现在我连给皇上送信的机会都没有,就要马上处理这件事吗?”说完就捂着脸走了。王遘这才明白过来,赶紧向皋先生赔礼道歉。
浙江西路节度使颜真卿推荐他做行军司马,朝廷又召他做起居舍人,都被他拒绝了。他还说过:“我这么洁身自好地活在乱世,是为了保持自己的节操,难道还要以此来博取名声吗?”李季卿当了江淮黜陟使后,也称赞皋先生的高尚品德,想把他召为著作郎,也被他拒绝了。
自从中原地区乱起来后,很多读书人都跑到长江以南避难,李华、柳识、韩洄、王定都非常敬重皋先生的节操,和他交情很好。韩洄、王定经常说皋先生可以做宰相、老师这样的重臣;李华也认为,天下好人坏人,就他一个人能分得清。皋先生去世时,四十六岁,韩洄他们都穿着丧服为他哭丧,朝廷追赠他秘书少监的官职。元和年间,追谥他为贞孝。他的儿子皋德舆后来做了宰相,那是另外的故事了。
甄济,字孟成,是定州无极县人。他叔父做过幽州和凉州的都督,家住在卫州,他的家族以豪爽侠义而自豪。甄济从小就没了父亲,但他特别喜欢学习,以文雅闻名。他在青岩山住了十多年,附近的人都敬佩他的仁义,山周围的人都不敢打猎捕鱼。采访使苗晋卿推荐了他,朝廷从各个部门五次征召他,甚至下了十道圣旨,他都坚决不起床,躺在家里不理。
公元754年,朝廷下旨让张九龄当左拾遗,还没等他上任,安禄山就进京了。安禄山想巴结玄宗皇帝,就得到了范阳掌书记的职位。安禄山到了卫州,派卫州太守郑遵意去山里请张九龄出来见面。张九龄没办法,只好起身前往。安禄山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张九龄在安禄山府里做事,说话做事都很正直。过了很久,他发现安禄山有反叛的阴谋,劝也劝不住。
张九龄平时和卫州刺史齐玘关系很好,他就借着拜访齐玘的机会,偷偷地把安禄山要造反的事告诉了他。他还偷偷地在身边放了一些羊血,到了晚上,就装作是吐血的样子,说自己身体不行了,让人抬回老家。安禄山造反后,派蔡希德拿着刀来召见张九龄,说:“要是不起来,就砍了他的脑袋给我看看!”张九龄脸色都没变,左手写了“不可以行”三个字。来人举着刀走上前,张九龄伸长脖子等着,蔡希德叹了口气,很惋惜的样子,放下刀,说张九龄是得了重病。后来史思明又派人强迫张九龄坐车去洛阳安国观。碰巧广平王平定了洛阳,张九龄就跑到军营里哭着求见广平王,广平王很感动。
肃宗皇帝下令让他住在三司署,让那些叛贼官员向他下拜,以此来羞辱他们。 一开始给他安排了秘书郎的职位,有人说这官太小了,后来又升任太子舍人。
后来,张九龄被来瑱邀请到陕西襄阳当参谋,之后又升任礼部员外郎。在宜城楚昭王庙附近,那块地有九十亩那么大,张九龄就在那儿盖了个小院子住下。来瑱死后,张九龄就隐居了七年。大历年间,江西节度使魏少游推荐他当著作郎,兼任侍御史,后来就去世了。
张九龄生了两个儿子,因为他的官职,分别取名礼闱和宪台。可惜的是,礼闱死了,宪台改名叫逢,从小就成了孤儿。长大后,他在宜城务农,靠自己努力读书,从不去州县里求官。年景不好,他就省吃俭用,接济亲戚朋友;丰收年,就把多余的粮食接济乡里贫穷的人。朋友有急事需要帮忙,他就拿出家里的钱财帮助他们,因为他乐善好施,名声很好。
话说逢常他爹,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在国史里留下名字,逢常心里憋屈,想着要去京城亲自跟皇上说说这事儿。唐元和年间,有个叫袁滋的大臣上奏说,逢常他爹济的品行跟权皋一样好,应该记入国史。皇上就下旨追赠济为秘书少监。逢常跟元稹关系特别好,元稹就给史馆修撰韩愈写了封信,信里说:“济当年弃了安禄山,安禄山造反的时候,济虽然有名号,但安禄山还逼着他做事,他就是不干,最后也没玷污了自己的名声。他在白居易当官的时候就坚持自己的操守,在李仁当政的时候也一样,这可是连懦弱的人都不敢做的事儿,可见他那坚持原则的心有多难能可贵,躲避祸害的决心有多深啊!天下大乱的时候,死忠的未必都能出名,跟着造反的未必都能被杀,可他却一心一意忠于朝廷,甘愿赴汤蹈火,这太难得了!就像甄邯一样,官帽他不戴,俸禄他不拿,就是一个普通的布衣百姓。等到乱世来了,他却伸长脖子等着被杀,宁死不屈,他可不是因为不会出名才不忠,也不是因为不会被杀才跟着造反。古今这样的人,一百个里头也挑不出一个来啊!”韩愈回信说:“逢常这么有本事,又得到当地大官的赏识,把他们父子俩的事迹广而告之,让天下人都知道,再让皇上知道,追封他爹为四品官,这多轰动啊!这样一来,逢常和他爹都能名垂青史了!” 就这样,逢常父子俩都出了名。
阳城,字亢宗,是定州北平人,后来搬到了陕州夏县,他们家世代都是官宦人家。阳城从小就喜欢学习,但是家里穷买不起书,他就去当了个小吏,进了集贤院。他在集贤院偷着看书,日夜不离家门,六年时间,各种书籍他都读了个遍。考中了进士之后,他就隐居到中条山去了,他和弟弟堦、域经常互相换衣服出去。年纪大了,他不肯娶媳妇,跟弟弟说:“我们兄弟俩相依为命长大,要是我娶了媳妇,家里就有了外人,就算住在一起也会越来越疏远,我做不到。”弟弟很敬佩他,也就不娶媳妇了,兄弟俩就这样一辈子没成家。
城先生为人谦虚、简朴,对待任何人,无论长幼,都一视同仁。远近的人都敬佩他的品行,来向他学习的人络绎不绝。村子里有人发生争执,大家不去官府告状,而是来请城先生来评理。曾经有人偷了他家的树,城先生碰见了他,考虑到那人会感到羞愧,就悄悄地躲开了。
有一次,城先生家里断粮了,就派仆人去买米,仆人却用米换了酒,喝醉了睡在路边。城先生奇怪仆人为什么这么久还没回来,就和弟弟一起去找他。仆人还没醒,他们就把他背回了家。仆人醒来后,非常后悔,连连道歉。城先生说:“天冷了喝酒取暖,有什么好责怪你的呢?”城先生的寡居妹妹和儿子住在他家,她儿子四十多岁了,痴傻,不认识人,城先生经常背着他出入。当初,城先生妹妹的丈夫客死他乡,城先生和弟弟走了千里路,把丈夫的灵柩背回来安葬。
遇到荒年,他隐居不出,只和邻居来往,自己用榆树皮做粥吃,却从不停止讲学。有个仆人,名叫都儿,很受城先生品德的影响,也开始严格要求自己。有人可怜他饿肚子,给他送吃的,他都不接受。后来有人送来几杯糠和核桃,他才收下。山东节度使听说城先生的义行后,派人送来五百匹绢,并嘱咐使者不要回来。城先生坚决推辞,使者无奈只好离开,城先生一直没动用这笔钱。
后来,村里人郑俶想埋葬亲人,却借不到钱,城先生知道了,就把那五百匹绢给了他。郑俶安葬完亲人后,回来想做城先生的奴仆来报答他的恩情。城先生说:“你这样做不对,你愿意和我一起学习吗?”郑俶哭着感谢城先生,城先生就教他读书。郑俶学习能力不行,城先生就搬到更远的山上,让他专心学习。但郑俶还是学不好,感到羞愧,就上吊自杀了。城先生又惊又哭,非常自责,穿着粗麻布的丧服,把他埋葬了。
陕虢观察使李泌多次送来礼物,城先生都收下了。李泌想把他招到幕府工作,但他不肯去,李泌就向朝廷推荐他。朝廷下诏书,让他担任著作佐郎,还赐给他绯红色的官服。李泌派参军事韩杰拿着诏书到他家,城先生把诏书封还,自称“多病老弱,无法前往赴任,还请体谅”。李泌不敢勉强他。后来李泌当了宰相,又向德宗皇帝推荐他,于是朝廷任命他为右谏议大夫,并派长安尉杨宁送去礼物到他家。城先生穿着粗布衣服到朝廷辞官,皇帝派内侍给他穿上绯红色的官服,召见了他,并赐给他五十匹丝绸。
一开始,京城还没建好呢,那些达官贵人们就特别想见识见识张建封的风采。张建封刚开始做官的时候,就敢于直言进谏,那些读书人觉得他这是拿命在做事,所以天下人都对他很敬畏。等他真正当上大官后,其他谏官整天跟皇帝唠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皇帝都烦死了。而张建封虽然也了解到不少情况,但他却一直没吭声。韩愈写了篇《争臣论》来讽刺他,张建封压根儿就不在乎。
他经常和两个弟弟一起宴请宾客,整天喝酒,喝得很厉害。有客人想劝他少喝点,张建封一眼就看穿了客人的心思,反而硬拉着客人一起喝,客人推辞,他就自己先给自己满上,客人没办法,只能陪着喝。大家互相敬酒,有时候喝醉了,就倒在席子上。张建封经常先醉倒在客人的怀里,根本听不进去客人的话,没办法跟他说正事。他平时用木枕头和粗布被子,把自己的俸禄都拿去抵押了,大家都很敬重他的为人,都抢着把钱借给他。他经常跟两个弟弟说:“我每个月的俸禄,够买多少米,多少菜、盐,这些先准备好,剩下的都拿去买酒,别留着。”他生活简朴,从不攒钱,客人要是夸他什么东西好,他立马就送人了。有个叫陈苌的人,就等着他发工资,然后去夸他的钱好,每个月都能收到点好处。张建封当了八年官,别人根本看不透他。
后来,裴延龄诬陷陆贽、张滂、李充等人,皇帝气得不得了,谁也不敢说话。张建封一听,就说:“我是谏官,不能让天子杀害无辜的大臣!”于是他就约好拾遗王仲舒,在延英阁上书,极力论述裴延龄的罪行,慷慨陈词,为陆贽等人申冤,连续几天没停歇。听到的人都吓得直哆嗦,张建封却更加卖力。皇帝大怒,召见宰相,要治张建封的罪。当时的太子(后来的顺宗)赶紧出来求情,好半天,张建封才免罪,皇帝还下令让宰相去通知张建封。但是皇帝心里还是不高兴,还想让裴延龄当宰相。张建封公开说道:“如果裴延龄当了宰相,我就拿着白麻布去砸他的官服,在朝廷上痛哭!”最后,皇帝没让裴延龄当宰相,这都是张建封的功劳。因为这件事,他被贬为国子司业。他把学生们叫来,告诉他们:“你们学习的目的,是为了做一个忠臣和孝子。在座的,有很久没回家看望父母的吗?”第二天,就有二十多个学生去探望父母,那些三年不回家看望父母的,都被他斥责了。他提拔那些孝顺、品德高尚的学生,把那些沉迷酒色、不遵守教规的学生都开除了。他亲自讲授经书,学生们都认真学习,井井有条。
薛约这个人啊,性格狂放又正直,说话做事得罪了人,结果被贬到连州去了。官吏追捕他,最后在一个城里找到了他。这个城里的官员把薛约请到自己家门口,招待他吃喝完毕后,才送他到城外,两人就此告别。皇上讨厌这个城里的官员跟薛约有牵连,就把他外放去当道州刺史。这时,太学里的学生何蕃、季偿、王鲁卿、李谠等等,足足两百多人,一起跪在皇宫门口,请求皇上留下那个官员。
柳宗元听说这件事后,就给何蕃他们写了一封信,信里说:“皇上把阳公(指那个城里的官员)外放到道州去了,我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很不舒服。幸好现在这个时代比较宽容,我虽然不能在朝廷上大谈政治,但听说你们这些学生,为了阳公跑到这里来请求皇上留下他。听到这个消息,我真是高兴得不得了!以前李膺、嵇康那个时代,太学生们也曾经在皇宫门口请愿,我以为这种事几百年都不会再发生了,没想到今天居然又看到了,这真是你们这些学生的一大幸事,说不定也是阳公平时教导有方的结果呢!唉,阳公啊,他胸怀宽广,品德高尚,对人宽容,来者不拒。那些狂妄无知的小人,也依附在他门下,胡乱地写文章,发表愚蠢的言论。有些人就说阳公太包容这些人了,不像个老师的样子。可是想想看,孔子身边也有狂放不羁的人,南郭先生还讽刺过他;曾参的学生七十二人,因为他的缘故而惹上祸事;孟子在齐国做客卿,他的跟班还偷过鞋子呢!就连圣贤都避免不了这些事,更何况是普通人呢?
俞跗、扁鹊的医馆,从不拒绝病人;即使在规矩森严的地方,也不拒绝那些不合格的人;即使在老师的课堂上,也不拒绝那些品行不正的人。再说,阳公在朝为官的时候,天下人都敬仰他,那些贪婪、冒进、邪恶的人,都被他的气度所震慑,虽然他只是个小小的官员,但人们都非常敬重他。与其让他去治理一个州,还不如让他留在朝廷,他的功劳将会更大!你们这些学生这样做,不只是为了你们自己,对国家也是很有益处的。”何蕃他们就在皇宫门口跪了好几天,却被官吏阻拦,奏章没能递上去。最后,那个官员还是走了,学生们都哭着送别,还立了块碑来纪念他。
到了道州上任后,他治理百姓就像管理自己的家一样,该罚的罚,该赏的赏,从不把那些繁琐的文书放在心上。每个月的俸禄拿到够用就够了,其他的官府收入都上交给朝廷。每天煮两斛米,一条大鱼,放在大锅和勺子旁边,大家一起吃。道州盛产侏儒,每年都要进贡朝廷,刺史城觉得可怜这些侏儒要远离家乡,于是就没进贡。皇帝派人来催促,城上奏说:“州里的人都很矮小,如果要进贡,也不知道该选谁。”从此以后,进贡侏儒的制度就取消了。州里的人都很感激他,就用“阳”字给他儿子取名。
前任刺史因为犯了罪被关进了监狱,有些和前任刺史关系好的官吏,就拾掇一些前任刺史违法的事情来告发城,想以此来脱罪,城却直接把他们打死了。因为赋税没有按时上缴,观察使多次责备他。到了州府考核的时候,城自己给自己评定为“下下等”,写道:“安抚百姓用心良苦,催促赋税却能力不足”。观察使府派来一位判官督促赋税,到了道州后,发现城没有出来迎接,就问州里的官吏,官吏说:“刺史认为自己有罪,把自己关在监狱里了。”判官大吃一惊,赶紧跑进监狱,拜见城说:“使君您犯了什么罪?我是奉命来探望您的。”判官在道州住了几天,城都不敢回家,只是把家门关着,在馆舍外面等候差遣。判官只好匆匆告辞离开了。府里又派人来调查,城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带着妻儿半路上逃跑了。后来顺宗皇帝即位,召他回朝,但他已经去世了,享年七十岁。朝廷追赠他左散骑常侍的官职,赏赐他家二十万钱,并派官吏护送他的灵柩回家安葬。
蕃是和州人,他非常孝顺父母。他在太学读书,每年回家一次,父母都不允许。隔两年回家一次,父母还是不允许。这样五年下来,他觉得父母年纪大了,自己心里不安,于是向同窗们告别,大家把他关在空房子里,一起写了份状子,说明蕃的孝行,请求刺史城允许他回家。正赶上城被罢官,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当初朱泚叛乱的时候,很多太学的学生要跟着造反,蕃义正词严地斥责他们,坚决不让他们参与,所以太学里没有一个学生被卷入叛乱。蕃在太学住了二十年,如果有学生死了,家里没有人来料理后事的,他都亲自操办丧事。
偿是鲁国人,鲁卿,考中了进士,很有名气。司空图,字表圣,是河中虞乡人。他的父亲司空舆,为人正直有威望。在大中时期,卢弘正主管盐铁,推荐司空舆担任安邑两池的盐铁使。当时法律条文比较宽松,官吏很容易触犯禁令,司空舆就制定了几十条规章制度,大家都觉得很合适。因为他工作出色,所以多次升迁,最后当上了户部郎中。
话说这位图先生,在咸通年间考中了进士,当时礼部侍郎王凝对他特别赏识,提拔重用。没过多久,王凝因为犯法被贬到商州去了,图先生觉得王凝是自己的知音,就跟着他去了。后来王凝升任宣歙观察使,又把图先生招到幕府工作。之后,图先生被朝廷任命为殿中侍御史,但他舍不得离开王凝,结果被御史台弹劾,被贬到光禄寺当个主簿,而且被派到东都去工作。
当时有个叫卢携的,以前做过宰相,住在洛阳,他很欣赏图先生的品格,经常和图先生一起游玩。后来卢携回到朝廷,路过陕州和虢州的时候,就跟那里的观察使卢渥说:“司空御史,是个高尚的人啊!”卢渥一听,立刻上表推荐图先生当他的僚佐。碰巧卢携又当了宰相,就再次召见图先生,任命他为礼部员外郎,不久又升任郎中。
黄巢攻陷长安,眼看就要逃难了,图先生却没能及时离开。他弟弟有个叫段章的奴仆,被黄巢的军队抓住了,段章拉着图先生的手哭着说:“我家主人黄巢将军喜欢有才能的人,您可以去见见他,别白白死在乱军之中啊!”图先生不肯去,段章哭得更厉害了。于是图先生就逃往咸阳,辗转来到河中。唐僖宗在凤翔的时候,任命图先生为知制诰,后来又升任中书舍人。后来唐僖宗到宝鸡狩猎,图先生没跟上,又回到了河中。龙纪年间,他又被任命回原来的官职,不久因为生病就辞官了。
景福年间,朝廷又任命他为谏议大夫,但他没去赴任。后来朝廷又任命他为户部侍郎,他到朝廷谢绝了这个任命,几天后就离开了京城。昭宗皇帝在华州的时候,又召见图先生,任命他为兵部侍郎,但是图先生以腿脚有病为由坚决推辞。后来朝廷迁都洛阳,柳璨这个家伙巴结黄巢余党,残杀朝中大臣,图谋篡权,想要置王室于死地。柳璨下诏让图先生进朝,图先生假装不小心把笏板掉在地上,表示自己年老体衰,无心朝政。柳璨看图先生确实没有参与朝政的意思,就让他回去了。
话说我这位祖上住在中条山王官谷,家里面祖传的有块地,他就干脆隐居起来,不问世事了。他还特意建了个亭子,旁边有个素雅的小屋,屋里全是唐朝那些有节气有骨气的文人志士的画像。他给亭子取名叫“休休亭”,还写了一篇文章来表达自己的心意,文章里写着:“‘休’,是美好的意思,既休息又美好。所以说,量力而行,第一应该休;知道自己的能力范围,第二应该休;年纪大了,耳聋眼花了,第三应该休;还有年轻的时候懒惰,年纪大了又固执,老了又迂腐,这三种情况都不能为国家效力,那就更应该休了。” 于是他就给自己起了个外号叫“耐辱居士”。他说话比较古怪,不按常理出牌,就是为了躲避当时的灾祸。
他还提前给自己准备好了棺材,逢到好日子,就请朋友到自己墓穴里坐着,一起吟诗作赋,喝酒聊天,好不惬意。有人觉得他这样做有点奇怪,他就说:“你们怎么这么不开阔呢?生和死本来就是一回事,我只不过是暂时在这儿住一会儿罢了!”每逢节日,他都会祭祀祈祷,敲锣打鼓,和村里的老人一起热闹热闹。 王重荣父子都很敬重他,经常送东西给他,但他一概不收。王重荣还曾经为他写碑文,还送给他几千匹绢,他把这些绢都拿到虞乡的集市上,让大家随便拿,结果一天就都被拿光了。当时到处都是盗寇,残暴无比,唯独不敢进入王官谷,很多读书人都到这里避难。
朱全忠篡位以后,曾经召他去做礼部尚书,他也没答应。后来哀帝被杀,他听到这个消息后,不吃不喝,就去世了,享年七十二岁。他膝下无子,就让他的外甥继承香火。他外甥曾经被御史弹劾过,但昭宗皇帝并没有追究。
最后,文章的赞语是:他高尚的节操是天底下最难得的,读书人应该向他学习。你看皋陶、伯夷、叔齐,他们不被邪恶所污染,凭借自己的忠义保全了自己,而那些乱臣贼子却总是算计别人。天下的读书人只要明白大义所在,国家就能从混乱中恢复过来。如果没有像他这样的君子,国家还能存在吗?他以德报德,正直刚强,他了解天命,他的志向像秋霜一样凛冽,真是个真男人啊!
程千里,是长安万年县人,个子高大,长得魁梧有力。他响应朝廷号召去西域戍边,一路升官,最后当上了安西副都护。天宝年间后期,他又兼任北庭都护和安西北庭节度使。当时,突厥首领阿布思归顺朝廷,本来属于朔方军管辖,朝廷赐他李姓,名献忠,后来又把他划归幽州管辖。献忠跟安禄山本来就有仇,心里害怕,就叛逃回西域,经常到边境来抢劫。唐玄宗很头疼这事儿,就下令程千里带兵去抓他。程千里跟葛逻禄人暗中联系,让他们从侧翼夹击。献忠果然被逼无奈,逃到了葛逻禄那里,葛逻禄人把他和他的妻儿以及几千帐篷的人一起绑了,送给了程千里。程千里把他们押到勤政楼献俘,皇上就下令把献忠杀了,以儆效尤。程千里因此被提升为右金吾卫大将军,留在京城宿卫。
安禄山叛乱后,朝廷在河东招募士兵,程千里被任命为节度副使兼云中太守,后来又升任上党长史。安禄山的军队攻打上党,程千里多次打败敌人,立下大功,官职也一路升迁,最后当上了开府仪同三司、礼部尚书。至德二年,安禄山的将领蔡希德包围了上党,他轻骑出城挑战程千里。程千里仗着自己勇敢,打开城门,率领一百多骑兵想直接捉拿蔡希德,差点就成功了,但后来还是被救兵救走了,蔡希德才退兵。这时,桥断了,程千里的马也摔倒了,被敌人抓住了。他抬起头来,命令剩下的骑兵回去,说:“为了我,可以失去主帅,但不能失去城池!”军营里的人都哭了起来,更加努力地防守。敌人攻不下城池,只好撤退了。程千里被俘虏到洛阳,安庆绪假惺惺地给他封了个特进的官职,把他关在客省。安庆绪兵败后,程千里被严庄杀害了。后来朝廷几次下令赦免和褒奖死难将士,但程千里当时还活着,被俘虏了,所以没有被追封。
一开始,安禄山造反的时候,西北的戍边军队都去勤王了,所以河陇地区的郡县都落入了吐蕃的手里。只有河西的戍边将领袁光廷,当时是伊州刺史,他坚守多年,虽然敌人百般劝降,但他始终没有投降,他手下的将士们也都很团结,没有一个人背叛。等到粮草耗尽的时候,袁光廷亲手杀了妻子儿女,然后自焚而死。建中年间,朝廷追赠他工部尚书的官职。
庞坚,老家在京兆府泾阳县。他家祖上四代前,有个叫庞玉的,在隋朝当过监门直阁(相当于皇帝身边的侍卫)。后来李密占据洛口,庞玉就带领关中精锐部队,跟着王世充去打李密,打了好多仗都没输。王世充回到东都后,秦王李世民东征洛阳,庞玉就带着一万骑兵投降了李世民。因为庞玉是隋朝的老臣,高祖皇帝李渊对他很客气。庞玉长得高大威猛,懂军事,在宫里当了很久的侍卫,对朝廷的规矩非常熟悉。皇帝觉得其他将领大多不懂规矩,就让庞玉当了领军大将军和武卫大将军,让大家学习他的样子,后来又派他去梁州当总管。
巴山地区的獠人(古代少数民族)造反了,庞玉把他们的首领杀了,剩下的喽啰四处逃窜。那些跟叛军有亲戚关系的,以及附近的獠人,就到处游说,说不能穷追猛打。庞玉不听,在军中下令说:“粮食成熟了,我会把所有的粮食都收上来犒劳军队。除非把叛贼全部消灭,否则我绝不撤兵!”大家听了都害怕,互相说:“军队不撤兵,我们的粮食就吃光了,到时候都得饿死!”于是大家一起冲进叛军营地,找到自己的亲戚朋友,把叛军首领杀了,投降了庞玉,叛乱就平息了。后来庞玉被调到越州当都督,又回到朝廷当了监门大将军。唐太宗觉得他忠厚老实,就让他负责东宫的军队。庞玉即使年纪大了,也一点都不懈怠,大小事务都亲力亲为。他去世后,皇帝还为他停朝一天,追赠他幽州都督、工部尚书的官职。
庞坚当过颍川太守。安禄山造反的时候,南阳节度使鲁炅推荐庞坚当长史兼防御副使,让薛愿当颍川太守,一起守卫颍川。那时候陈留、荥阳已经被安禄山占领了,南阳也被围困了,颍川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安禄山的将领阿史那承庆率领精兵猛攻颍川,在城外几十里范围内,树木都被砍光了。城里兵力少,粮食也少,但是薛愿和庞坚日夜作战,守住了颍川。其他郡的军队都没得到支援,就这样从正月一直守到了十一月。叛军用木鹅、冲车、云梯攻城,箭如雨下,士兵们都吓得大喊大叫,甚至有叛军半夜翻墙进城,但薛愿和庞坚始终不肯投降。叛军把他们绑到东京(洛阳),准备用石头砸死他们。有人劝安禄山说:“他们是义士啊,他们是为了他们的君主而战,杀了他们不吉利。”于是安禄山就把他们绑在树上。临死之前,看到的人都哭了起来。
哎,说起来,这个人叫元愿,是汾阴人。他爹是太常卿,哥哥元崇一娶了惠宣太子家的姑娘,他妹妹还做了太子瑛的妃子呢。后来太子瑛被废了,元愿也被贬到岭南去了,好长时间才回来。
接下来说张兴,他是束鹿人。个子可高了,足足七尺,一顿饭能吃一斗米,吃肉一次能吃十斤!又勇猛又灵活,还特别能说会道,后来当上了饶阳的裨将。安禄山造反,攻打饶阳,张兴这哥们儿,可厉害了,他懂得分析形势,懂得跟敌人周旋,硬是守住了城池好几年,把大家伙儿的士气都鼓舞起来了。沧州、赵州都失守了,史思明带兵来攻城,张兴穿着盔甲,拿着十五斤重的陌刀,守在城墙上。敌军冲进来了,张兴一刀下去,好几个人就倒下了,敌人个个都吓得不轻。城破了,史思明把他绑到马前,好言相劝说:“将军您这么厉害,要是肯投降,一定能得到高官厚禄!”张兴说:“当年严颜,一个巴郡的小将,都不肯降张飞,我堂堂大郡的将领,怎么能够投降你这叛贼?今天能死在战场上,也算值得了,不过我想最后说句话劝劝你。”史思明问:“说什么?”张兴说:“皇上把安禄山当亲儿子一样看待,结果他却造反了。大丈夫不能为国家扫除叛贼,反而屈服于他,这算什么英雄好汉?”史思明说:“将军您难道没看到天命吗?我起兵二十万,直奔洛阳,天下很快就能平定。我用一支偏师攻打函谷关,守将都投降了,唐朝灭亡是肯定的了!”张兴说:“桀、纣、秦、隋这些暴君,都穷兵黩武,天下怨声载道,所以商、周、汉、唐才能取而代之,得到天下。唐朝皇帝没有过失,安禄山也比不上他们贤明,他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最终还是要被擒获的!”史思明一听这话,气急败坏,下令把他锯成两段。张兴临死前还骂道:“我能率领精兵强将,打败叛贼!” 军营里的人都肃然起敬,脸色都变了。
最后再来说说蔡廷玉,他是幽州昌平人。他跟安禄山在一起,也没什么名气。他和朱泚是老乡,从小就认识,关系很好。后来朱泚当了幽州节度使,蔡廷玉就在他的幕府做事。
廷玉这个人很有谋略,很会跟人打交道,内外都很拥戴他。朱泚经常向他请教,还多次派他去京城。那时候,幽州的军队实力最强,钱财也最雄厚,士兵个个骄横跋扈,一心想着吞并天下,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朝廷的礼法。廷玉就私下跟朱泚说:“历史上从来没有哪个不臣服朝廷的人,能把福气传给子孙的。您现在南边联合着赵国和魏国,北边依靠着奚族,占据着我们这里的地利,但这可不是长久之计啊!赵国和魏国哪天要是反咬您一口,您就成了锅里煮的鱼了!不如您归顺天子,平定天下纷乱,这样才能名垂青史,您觉得怎么样?”朱泚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廷玉暗地里想削弱朱泚的实力,于是就劝朱泚拿出钱财去笼络士人,又劝他上缴赋税来支援天子,献上牛马修缮道路,储备粮草,为朝廷出力。他还劝朱泚进京朝见天子。朱泚本来想听他的,结果他的部下们都生气了,把廷玉绑起来羞辱他。廷玉始终没有一句怨言。朱泚不忍心杀他,就把他关了一年多才放出来,问他:“你后悔了吗?”廷玉说:“如果我劝您造反,我会后悔;但劝您走正道,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又把他关了一年,问他:“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吗?如果不认识到,就准备死吧!”廷玉回答说:“不杀我,您能得到好名声;杀了我,我也能得到好名声!”朱泚拿他没办法,还是像以前一样待他。
还有一个人叫朱体微,也是朱泚的心腹。廷玉有什么建议,体微总是从中帮忙,所以朱泚越来越信任廷玉,骄横的性子也稍微收敛了一些。廷玉终于完成了奉命进京的事。朱泚于是上奏朝廷,把涿州改名为永泰军,蓟州改名为静塞军,瀛州改名为清夷军,莫州改名为唐兴军,设置团练使,把这些州郡都归属到卢龙军下,卢龙军的势力稍微削弱了一些。但是朱泚心里害怕他弟弟朱滔逼迫自己,而朱滔也劝朱泚进京朝见天子,于是朱泚就把军队交给朱滔。廷玉和体微一起劝朱泚说:“您进京朝见天子,会成为头号功臣,以后的事务非常重要,必须交给值得信赖的人。朱滔虽然是您的弟弟,但他反复无常,不可靠,如果您把军队交给他,那就是把祸患嫁给他人了!”朱泚没听他们的劝告。
两个人跟着朱泚到了京城。德宗皇帝当太子的时候,就听说过廷玉的大名,见到廷玉后,对他特别优待。朱泚被任命为幽州行营兵马都统兼泾原、凤翔节度使,朝廷又任命廷玉为大理少卿,担任朱泚的司马,朱体微被任命为要职。
朱泚那家伙向朝廷请求一些事情,要是朝廷不答应,廷玉就一定会据理力争,让他按照老规矩办事。朱泚打败了田悦之后,就开始骄傲自大,目中无人了。他身边有些讨厌廷玉的人,就造谣说:“廷玉一直中伤朱泚,想把燕地四分五裂,朱泚上奏说这两人离间骨肉,请求朝廷杀了他们。”朱泚还给皇帝写信说了这事儿。
皇帝因为朱泚被廷玉夺了兵权,心里很不爽,没同意杀廷玉。正好赶上朱泚在幽州造反,皇帝把朱泚的奏章拿出来一看,朱泚也把他的信拿出来了,于是就把罪过都推到廷玉和体微身上,把廷玉贬到柳州当个小官,体微也贬到南浦当个小官,以此来安抚朱泚。朱泚派人暗中打探朝廷的消息,说:“如果皇上不杀廷玉,就把他贬到东边去,只要他出了洛阳,我就把他抓回来,把他碎尸万段!”
廷玉将要出发的时候,皇帝还安慰他说:“你先去吧,为国家受点委屈,一年之内一定让你回来。”把廷玉送到蓝田驿的时候,有人告诉左巡使郑詹:“商於道上很危险,不能走这条路。”郑詹就派人催促廷玉赶快去潼关。廷玉告诉他的两个儿子少诚和少良:“我为天子不费一兵一卒就收复了幽州的十一座城池,想把那块地盘分出去,不让它再为祸一方,结果功亏一篑,难道是天助那些叛逆吗?现在朝廷让我出东都,这肯定是朱泚的计策,我不能让国家蒙羞!”到了灵宝,廷玉投河自尽了。
宰相卢杞正想把御史大夫严郢弄下去,结果得到了廷玉自杀的消息,就借机治郑詹的罪,把严郢也赶走了。皇帝很惋惜廷玉的忠诚,把他的遗体运回朝廷,厚葬了他。李晟平定了朱泚的叛乱,廷玉的两个儿子正好料理完丧事,李晟就上奏请求追赠廷玉,并给他的两个儿子官职。而皇帝正想招安朱泚,就把李晟的奏章压了下来,这事儿也就这样了。
符令奇,是沂州临沂人。开始的时候,他在卢龙军当个小将领。幽州发生叛乱的时候,他带着儿子符璘逃到昭义,昭义节度使薛嵩任命他为副将。薛嵩死后,田承嗣夺取了昭义的地盘,就让符令奇当他的右职。
田悦拒绝朝廷的任命,结果被马燧在洹水打败了。令奇偷偷地跟儿子令狐缵说:“我活了这么多年,见过的事多了。自从安史之乱以来,就没见过这么惨烈的景象。我看田氏家族马上就要完蛋了,干嘛还要苟延残喘,被关在京城里,等着全家被杀?你要是能投降朝廷,做个忠于唐朝的大臣,我死后也能名垂青史啊!”令狐缵哭着说:“田悦这个人,很能忍,但眼下的祸事太可怕了!”令奇回答说:“现在唐军的包围圈已经形成了,我们就像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你要是现在投降,我死后也能流芳百世;你不投降,我也要死。难道要让我们的尸体堆满叛军的地盘吗?”令狐缵低着头哭,说不出话来。
早先,田悦和李纳在濮阳见过面,田悦还向李纳请求过支援,李纳也派兵跟着他。现在,李纳的军队已经回到齐国了,让令狐缵带着三百骑兵护送他们回去。令狐缵跟父亲咬着胳膊告别,然后就带着手下的人投降了马燧。令狐缵投降的时候,他的三个儿子也一起投降了。田悦很生气,把令奇叫来狠狠地责备了一顿。令奇骂道:“你忘恩负义,背叛主子,很快就要死了。我教导儿子要顺从朝廷,即使牺牲性命也毫无怨悔!你死了,只会让我更远离危险!”田悦气得跳了起来。令奇被处死的时候,脸色一点都没变,他享年七十九岁,他的家也被抄了。
马燧任命令狐缵为军副,朝廷又下诏书,封他为特进,封义阳郡王。令狐缵听说父亲被害的消息后,痛哭流涕,悲痛欲绝。马燧为他父亲申冤,朝廷又加封他为检校左散骑常侍,赐给他晋阳第一区和祁田五十顷土地,并追赠令奇为户部尚书。
令狐缵字元亮。李怀光叛乱的时候,朝廷下令马燧去讨伐。令狐缵率领五千兵马率先渡过黄河,与西路大军会合。跟随马燧回朝后,被任命为辅国大将军,赐给他靖恭里第一区和蓝田田四十顷土地。令狐缵投降的时候,他的母亲躲在乡下,因此幸免于难。等到田悦死了以后,朝廷下令把令狐缵的母亲从魏国迎接回来,并在皇宫的偏殿设宴款待她。令狐缵在京城担任要职十三年,去世时六十五岁,朝廷追赠他为越州都督。
刘永夷,河南伊阙人,从小就聪明伶俐,读书特别厉害,一天能读几千字的《六经》。他文采很好,当时的人都对他赞赏有加。唐玄宗天宝年间,他考中了进士。他父亲去世后,他以孝顺闻名。守孝期满后,中书舍人宋昱负责选拔官员,刘永夷正要被任命官职,于是写信给宋昱说:“《尚书》上说:‘能识别人才就聪明,能任用人才就贤惠。’这在尧舜时代就被认为是很难做到的。现在文部刚开始选拔人才,就最终决定他们的官职,这既要识人,又要用人,承担着双重责任。古代像禹、稷、皋陶这样的圣人,尚且要考察九种美德,考核九年的政绩。现在主管官员却只依靠一两个小小的下属,通过看他们写的一份简单的判词,观察他们一鞠躬一拱手的举动来考察他们,这也太容易了吧!判词这种东西,是用简短的文字和韵律来写的,就好比用小锤子敲打一堆金属,即使想铸成大鼎,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即使是周公、孔子那样的人,即使有《易经》的教诲,用判词来评价他们,也比不上徐陵、庾信;即使他们有最高的道德,用这种喋喋不休的方式去考察,也比不上那些小官吏。高耸入云的大树,是参天巨木,但要寻找尺寸的木料,肯定比不上那些小的木桩;龙吟虎啸,是震耳欲聋的声音,但要感受那种声音,肯定比不上青蛙的叫声。这难道不可悲吗!您要是能先考察他们的政绩,再看他们的文章,退一步观察他们治理家里的情况,进一步考察他们在关键时刻的表现,那么那些才能深厚的人,他们的才能也能被您看出来。”宋昱很欣赏他的观点,于是任命他为剡县尉。后来刘晏在江西任职,奏请朝廷派刘永夷去巡查,并留任当地。
大历年间,刘永夷被朝廷召回,任命为司门员外郎。唐德宗刚即位的时候,要册封郭子仪为尚父,但是册封的礼仪和诏书都还没准备好,负责审核诏书的人觉得不合适。宰相崔祐甫就召见刘永夷到中书省来起草诏书,刘永夷很快写好了,文字精炼,词义典雅。不久,他就升任给事中,并代理兵部侍郎。杨炎、卢杞当政的时候,刘永夷五年都没有升迁。建中四年,他才正式被任命为兵部侍郎。
皇上打猎,结果病倒在私人住所。朱泚派人去请他,他坚决说自己病得很重。朱泚又派假宰相蒋镇去劝诱他,他就假装哑巴,一句话也不说,身上被灸烧得没有一块好皮肤。蒋镇又去了第二次,知道没办法威胁他,就叹了口气说:“我曾经担任过曹郎,连死都不怕,怎么能为了苟且偷生而自辱,再玷污贤哲的名声呢?”于是就离开了。后来听说皇上要逃到梁州,他就自己爬到床上,捶胸顿足地呼天喊地,不吃不喝,最后去世了,享年六十岁。皇上听说他的忠义,追赠他礼部尚书的官职,谥号贞惠。他的儿子伯刍,另有传记。
孟华,史书上没记载他是哪里人。他一开始在李宝臣手下当官,说话很耿直,一点也不拐弯抹角,跟同事关系处得很不好。王武俊杀了李惟岳,派孟华到京城汇报情况,德宗皇帝问他河朔地区的利害关系,孟华的回答很合皇帝的心意,于是被提升为检校兵部郎中兼侍御史。
朱滔和王武俊商量着怎么解田悦的围困,皇上就派孟华回去劝说他们,想破坏他们的计划。孟华到了之后,就责备王武俊说:“安史之乱还没平定的时候,您就看着他们的军队,自以为可以拿下天下,今天怎么这么优柔寡断?再说皇上对您的恩情很深,打算把康中丞调到其他州去,把深州和赵州都交给您。自古以来忠臣,没有不先立下大功再得到高官的。您为什么还要想着失去的土地呢?良药苦口利于病,您以后想起来我的话,一定会后悔来不及的!”有人说:“孟华进京私下奏报,想打倒您,所以才得到显赫的官职。”王武俊有点动摇了,但是因为孟华是他的老朋友,不忍心夺了他的官职,最后还是去救援田悦了。孟华跟着到了临清,就称病回恒州。王武俊派儿子去调查孟华的举动,孟华就闭门谢客。王武俊知道孟华不足为惧,没有杀他的意思。等到王武俊自立为王后,授予孟华礼部侍郎的官职,孟华不肯出来做官,吐血而死。
张伾原本是泽潞地区的将领,负责守卫临洺城。田悦率军攻城,张伾凭借城池坚固,坚守了几个月。士兵伤亡惨重,粮食也快吃光了,援军却迟迟不到。张伾把部将都召集到军营门口,然后让女儿出来给大家磕头,接着说:“各位将士们辛苦了,我没有钱财赏赐大家,只想把我的女儿卖掉,换取大家一天的军费。”士兵们都哭着说:“请让我们拼死一战!” 正巧这时,马燧从河东带兵来攻打田悦,在城下打败了田悦。张伾乘胜追击,以一敌百,战无不胜。因为这次战功,他被提升为泗州刺史。他在泗州任职十年,后被提升为右金吾卫大将军,还没来得及上任就去世了,死后被追赠为尚书右仆射。
军中有人想拥立他的儿子张重政为首领,但张伾的妻子徐氏和哥哥都坚决反对,于是跑到淮南节度使王锷那里告状,这才作罢。朝廷嘉奖张伾的忠义,追赠他为金吾卫大将军,并委任王锷处理相关事务,同时追封徐氏为鲁国夫人。
周曾原本是李希烈手下的将领,和王玢、姚詹、韦清志关系很好,被称为“四公子”。李希烈叛乱时,周曾暗中得到了李希烈的计划,多次向李勉告密。王玢是许州镇遏使。当时哥舒曜攻克了汝州,李希烈派周曾去抵抗。周曾想率军占据蔡州,让王玢作为接应,并计划让姚詹、韦清在中间策反李希烈,暗中想方设法毒死李希烈,但没有成功。周曾出发时,李希烈派了十个义子跟随他。走到襄城时,他的计划被泄露了,于是就向李希烈告密。李希烈派李克诚率领一千骡兵劫杀周曾,收缴了他的军队,并杀死了王玢、姚詹。当初他们约定事情败露后互不牵连,韦清害怕了,就假装劝说李希烈说:“现在兵力不足,恐怕难以成功,不如向朱滔求援吧。”李希烈同意了。到了襄邑,他们夺取了刘洽的军队。后来,德宗皇帝追赠周曾为太尉,王玢为司徒,姚詹为工部尚书,提升韦清为安定郡王,并实封户二百。
此外,吕贲、康秀琳、梁兴朝、贾乐卿、侯仙钦都在李希烈的叛乱中牺牲,朝廷追赠吕贲、康秀琳为尚书左右仆射,梁兴朝等人也都追赠为尚书,并派萧昕到边境祭奠他们。朝廷还命令李勉、哥舒曜去慰问他们的家人子孙,下令即使是三代以内有罪,也减轻一级处罚。
曾家没有后代了,贞元年间,曾家的女儿和曾兄的儿子酆为了继承爵位争执起来。有关部门上奏说曾家祖上是主动归顺朝廷的,曾家家主死在了叛军手里,皇上已经赐予了他们食邑,可惜绝后了,所以应该让酆继承五十户人家来祭祀祖先,曾家的女儿也封五十户人家。
张名振这个人,在李怀光手下当都将。一开始,李怀光已经立下大功,德宗皇帝赐给他铁券,但他奉诏的时候态度非常傲慢。张名振到了军营,就大声说:“太尉见到敌人不打,使者来了也不迎接,这是要造反吗?再说安禄山、史思明、仆固怀恩这些人现在都已经被灭族了,您想干什么?现在正是忠义之士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啊!”李怀光召见了他,劝他说敌人很强大,需要积蓄力量等待时机,诱导他不要造反。等到军队进入咸阳后,张名振又说:“您不造反,来这里干什么?不赶紧攻打朱泚收复京城,想把天下留给谁呢?”李怀光勃然大怒:“你个疯子!”就让人把他拉出去杀了。
石演芬,本来是西域胡人,在李怀光手下当都将,非常受信任,李怀光还把他当成义子看待。李怀光军队驻扎在三桥,将要和朱泚暗中勾结。石演芬派客人郜成义去朝廷报告,说李怀光没有打败叛军的意思,请求罢免他的统帅职务。郜成义跑去告诉了李怀光儿子李琟,李怀光把石演芬叫来大骂:“你是我义子,为什么想要毁掉我的家?今天你背叛我,就应该立刻去死!”石演芬回答说:“皇上把您当成肱骨之臣,您把我当成心腹,您都背叛了皇上,我为什么不能背叛您?再说,我是胡人,没有二心,只知道效忠一个人,皇上没把我当成叛贼,死也是我的本分。”李怀光让人把他剁成肉块分给士兵吃,士兵们都说:“这是个烈士,应该让他痛快点死。”于是用刀砍断了他的脖子。德宗皇帝听说后,追赠石演芬为兵部尚书,赐给他家三百万元钱,并在朔方斩杀了郜成义。
吴溆是章敬皇后的弟弟。唐代宗当了皇帝以后,下诏追封皇后的祖先神泉为司徒,父亲令珪为太尉,又提拔他的叔父令瑶当太子家令、濮阳郡公,令瑜当太子谕德、济阳郡公,吴溆自己则被任命为太子詹事、濮阳郡公,而且都开府仪同三司。他叔父令瑶兄弟以前只是个县令、郎将,而吴溆是从王府参军做起的,没多久就升迁为鸿胪少卿、金吾将军。建中初年,又升任大将军。吴溆为人谦逊有礼,从不骄狂自大,深受朝廷器重,当时大家都认为他能力配得上他的职位,这可不是因为他皇亲国戚的关系。
朱泚叛乱的时候,卢杞、白志贞都认为朱泚有功劳,不应该首先讨伐他,建议找个大臣去劝降他,让他悔过自新。唐德宗看看左右大臣,没人敢去,吴溆站出来说:“陛下要是信任臣下微薄的能力,臣愿意前往贼营,向朱泚转达陛下的意思。”皇帝非常高兴。吴溆退下后对别人说:“我知道去见叛贼很可能送死,但我还是决定去,因为做臣子的,领着朝廷的俸禄,就应该为国家赴汤蹈火,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在国家危难的时候,哪能顾得上自己的安危?再说,也不能让陛下觉得下面没有人敢冒风险。”当天,他就带着皇帝的诏书去见朱泚,详细地转达了皇帝对他信任的态度。但是朱泚已经造反称帝了,所以把吴溆扣留在客省,没有放他走,最后吴溆被害死了。皇帝非常悲痛,追赠他太子太保的官职,谥号为“忠”,并且赐给他的家人二百户的田地和房屋,以及一个五品正员官的职位。京城平定后,朝廷为他办理了后事。他的儿子吴士矩,另有传记。
高沐是渤海人。他父亲高冯,曾经侍奉宣武节度使李灵耀,被假授为曹州刺史。李灵耀叛乱,高冯秘密派人向朝廷报告了李灵耀叛乱的详细情况,朝廷下诏立即任命他为曹州刺史。正赶上李正已攻占了曹州和濮州,高冯无法与朝廷取得联系,最后死在了官位上。
沐,在贞元年间考中了进士,因为家在郓州,所以被李师古聘为判官。后来李师道叛乱,沐和他的同事郭昈、郭航、李公度,就用古今成败的例子,反复劝说李师古,但李师古就是听不进去。李师道那些得宠的官员,像李文会、林英之流,就乘机告状说:“我们这些人都一心为公家操劳,却被沐他们排挤,您怎么能把十二州的地盘拱手送给沐他们,让他们名垂千古呢?” 就这样,李师古把沐排挤掉了,让他去守濮州。沐就上书夸耀山东沿海地区物产丰富,说得到那块地方可以使国家富强。李师道的阴谋都被沐揭露了。后来林英到京城办事,威胁史官说沐和皇帝私下有联系。李师道一听就火冒三丈,杀了沐,还把郭昈囚禁在濮州,看守极其严格,足足关了十年。
郭昈被关押在濮州十年,期间他写信藏在衣服里,让郭航偷偷跑到武宁军去找李愿,请求派三千精兵乘船袭击莱州、淄州。因为叛军依仗着海防,没有防备,而且那里的居民大多是罪犯,根本无力防守。一开始,郭昈担心事情泄露,就用李师道信任的官员刘谅的名字写信。李愿把这事报告朝廷,但朝中大臣怀疑这是李师道故意为之,所以没有采纳。郭航不敢走原路返回,绕了很远的路才回到郭昈身边。没过多久,李师道就把郭航召去了,郭昈以为事情败露了,想自杀,郭航说:“事情败露了,我一个人死也就死了,你不用担心。”然后郭航就自杀了,彻底断了联系。后来朝廷大军讨伐李师道,几个节度使的军队一起出兵,彭城军队攻下鱼台、金乡,李听的军队攻下海州,就像捡到东西一样容易,这其中都用到了郭昈的计策。
淮西平定后,李师道的势力衰弱,内心非常害怕。李公度和李师道的大将李英昙一起献出三州,还让李师道的长子去朝廷当侍从。李师道当时答应了,过了一会儿又后悔了,想杀了李英昙。贾直言就劝说李师道宠爱的奴仆说:“高沐的冤气在天上,灾祸就要来了。如果再杀了李英昙,只会让祸事更大。”李师道这才作罢。后来李师道把李英昙赶到莱州,不久就杀了他。
话说,崔承宠、杨偕、陈佑、崔清这几位,都因为抵制叛贼而被李文会诬陷为沐氏党羽,沐氏死后,他们也都进了监狱。后来刘悟平定了师道叛乱,他抱着沐氏的灵柩痛哭流涕,被任命为义成节度使,还特意邀请公度(指沐氏)的同僚一起共事。元和十四年,朝廷追赠沐氏为吏部尚书,并派马揔全权负责沐氏的丧葬事宜,还对沐氏的家属进行了抚恤。
再说航,莱州人,以豪迈的性格闻名,师道在任时给他安排了一个右职,他和沐氏是老乡,世代居住在齐地。当初,沐氏参加进士考试,权德舆本来要录取他,但听说他家和叛贼有关系,就取消了录取,于是沐氏就投靠了叛贼。这两个人最终都以忠义著称于世。
贾直言,是河朔地区的老族人,史书上没记载他的籍贯。他父亲叫贾道冲,以擅长技艺得到朝廷的赏识,在代宗时期因为犯事被赐毒酒处死。临死前,贾直言骗他父亲说:“应该感谢四方神祇。” 等使者稍微一怠慢,贾直言就抢过毒酒替父亲喝了,当场昏倒过去。第二天,毒药从脚底溃烂流出,过了很久才恢复过来。皇帝很同情他,减轻了他父亲的死罪,父子俩都被流放到岭南。贾直言因此而名声大噪。
后来贾直言被任命到师道府中做事。等到师道造反,贾直言提着刀,背着棺材去劝谏师道,说:“我宁愿先死,也不愿看到城池被攻破!”他还画了一幅图,画的是被捆绑在囚车上,妻儿老小都被牵连的样子献给师道。师道大怒,把他关了起来。刘悟平定叛乱后,释放了贾直言,任命他到义成府做事。后来刘悟调任潞州,贾直言也跟着一起去了。
监军刘承偕和刘悟关系不好,暗中和慈州刺史张汶密谋,打算绑架刘悟送往京城,然后让张汶取代刘悟担任节度使。事情败露后,刘悟用军队包围了刘承偕,杀了刘承偕的小使者,然后气势汹汹地跑去责问刘承偕:“你身为司空,竟然用兵威胁天子的使者,是想效仿李司空(李辅国)吗?将来还会成为军中笑柄!”刘承偕听后,非常后悔,刘悟便把他藏在府里,免了他的罪。刘悟每当犯错,贾直言都会极力劝谏,所以刘悟才能在朝廷上保持臣子的光明磊落。穆宗皇帝召见贾直言,想让他担任谏议大夫,朝臣们都赞成。但刘悟坚决挽留贾直言,皇帝最终同意了。
一开始啊,悟子的儿子从谏觉得劝谏太重要了,只要有人敢直言进谏,他就立刻穿上紫色的官服,拿着笏板,甚至还带兵自卫,摆出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 有个直言敢谏的人就劝他说:“您还年轻呢,别学山东那个熊样,朝服可不是想穿就能穿的!” 悟子死了以后,从谏没办丧事,就召集大将刘武德等人,假借悟子的遗言,跟邻道的使者一起上表请求继承他的位置。那个直言敢谏的人就出来劝阻说:“父亲死了都不哭,您还有脸面去见山东的义士们吗?” 从谏说:“我这是想造反啊!” 直言敢谏的人仰天痛哭道:“你父亲凭借着平定十二州的功劳成为朝廷的功臣。可是因为张汶的事,他自己觉得不干净,羞愧而死。你今天竟然想造反?” 从谏抱住直言敢谏的人哭着说:“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直言敢谏的人说:“您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会缺地盘吗?现在您威胁朝廷,那可是在找死!如果您听从刘武德的计策,我看到刘氏家族就要变成第二个元济了!” 从谏拜谢道:“全靠您老人家救我了!” 于是直言敢谏的人自己摄理留后,让从谏去守丧。一开始,只有从谏手下的两千郓州兵参与了谋反。直言敢谏的人劝服了他们之后,军中才安定下来。
大和九年,他去世了,朝廷追赠他工部尚书的职位。
辛谠,是太原尹云京的孙子。他学习《诗经》《尚书》,还会击剑,为人重诺守信,乐于助人。他最初侍奉李峄,负责钱粮事务。他为人廉洁刚正,处理事情从不拘泥于条文法规,总是能妥善解决。后来他辞官去了扬州,年过五十,不肯再做官,但他心里一直想着要有所作为,报效国家。
庞勋造反,攻打杜慆于泗州。辛谠听说后,立刻划船赶往泗口,冲破敌人的营寨进入城内。杜慆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声,两人一握手,杜慆就说:“我的僚属李延枢曾经说过,你是个能担当大任的人,没想到你真的来了!这下我放心了!” 辛谠也觉得杜慆值得与他共事,于是请求回去跟家人告别,准备与杜慆共赴生死。当时叛军势力很大,大家都往南逃,只有辛谠一个人往北走。辛谠还没到,杜慆就为他担心,李延枢却说:“辛谠一定会来的,到时可以把他表奏为判官。” 杜慆答应了。没过多久,辛谠就到了,杜慆非常高兴地说:“现在城池被围困得这么紧,连鸟儿都不敢飞过,你却冒着生命危险进入危城,这可是古人都不一定能做到的啊!” 于是劝他脱下白衣,穿上铠甲。
李圆那个贼头子烧了淮口,谠说:“情况危急啊,只有我亲自出去求援才行!” 于是,他跟杨文播、李行实选了个戊夜,偷偷摸摸地渡过淮河,爬上河岸,一口气跑了三十里地,到了洪泽,找到戍将郭厚本求救。郭厚本答应出兵,可大将袁公异他们却说:“敌人太多了,咱们人太少,不能去!” 谠一听,拔出剑来,眼睛瞪得像铜铃,大声吼道:“泗州城马上就要陷落了!你们奉旨来支援,却磨磨蹭蹭的不肯前进,想干什么?大丈夫,要是辜负了国家的恩情,活着还有什么脸面!再说,要是泗州丢了,整个淮南都得变成贼窝,你们还能独善其身吗?我现在就砍掉自己的左臂,杀了你们!”说着,谠把剑往前一推,郭厚本拦着,袁公异他们才算捡回一条命。谠望着泗州的方向痛哭,帐篷里的所有人都跟着流泪。郭厚本最终答应给他五百兵马,谠说:“够了!” 他还挨个问士兵:“你们能行吗?” 大家都说:“能!” 谠趴在地上,哭着感谢大家。
部队刚渡过淮河,就有人说:“城破了!”谠要杀了他,大家一起求情。谠说:“你们赶紧上船,我就饶他一命。”士兵们赶紧登船。渡过河后,郭厚本也带兵出击,里应外合,大败贼军。谠回到城里,人心这才安定下来。浙西的杜审权派将领翟行约来支援,驻扎在莲塘,郭厚本想派人去犒劳翟行约,可是手下人都害怕不敢去,只有谠一个人去了,还带回了犒劳的回礼。
城被围了三个月,援兵在外又打了败仗,城里情况越来越危险。谠又请求淮南支援,他带着壮士徐珍等十个人,趁着夜色,拿着斧头砍断贼军的栅栏冲了出去,找到了节度使令狐綯,又跑到浙西见杜审权。当时大家都说泗州已经失守了,怀疑谠是跟贼人串通一气的,把他抓了起来。谠请来了李峄为自己证明清白。李峄当时是大同防御使,他说谠忠心耿耿,值得信任。杜审权这才答应派兵支援,集结了五千淮南兵,还准备了充足的粮食。可是淮河路被堵住了,军队无法前进。谠带兵主动出击,斩杀敌人六百多人,终于攻进了城里,城头上欢声雷动,郭厚本带着大家出来迎接,哭着拥抱谠,然后把他的功劳上报朝廷,谠被授予监察御史的官职。 泗州被围困了十个月才解围,最终保住了全城。
一开始,方谠向人求救,跑了十多家,都没见到自己的妻子,最后才得到二十多万斤粮食。方谠的儿子和侄子在广陵做客,他们托人对他说:“能让先人祭祀不断,都是您的恩惠啊!”后来,因为战功卓著,他被任命为亳州刺史,后来又调任曹州和泗州刺史。到乾符年间末期,最终做到岭南节度使。
方谠年轻的时候,在田里耕地,碰上两头牛打架,其他人害怕牛群受惊践踏,都跑开了。方谠却直接冲上去,抓住两只牛的角,牛根本动弹不了。过了很久,牛才用力甩头,结果把角都弄断了。乡里人都很惊讶,杀了一头牛来犒劳方谠。不过,方谠身材瘦弱矮小,个头只到一般人的中等水平。后来他当了大官,力气也衰弱了不少。
黄碣是福建人。最初只是福建的一个小将领,但他喜欢学习,很有抱负。同僚中有想要借他笔的人,黄碣生气地说:“这支笔将来要用来处理大事,不能借给你!”后来,他在安南作战立功,高骈上奏了他的功劳,他被任命为漳州刺史,后来又调任婺州刺史,政绩显著。刘汉宏派兵攻打他,兵力太少无法防守,他只好放弃州城逃走,到苏州去投奔朋友。
董昌担任威胜军节度使,推荐黄碣做他的副手,过了很久董昌才答应。等到董昌叛乱的时候,黄碣劝谏他说:“大王您开垦田地,百姓辛勤纳贡,您身居将相高位,并没有什么可以记述的功勋。如今您不能尽忠朝廷,反而自恃强大,总有一天会被灭族。桓温、谢安都不敢侮辱周朝,曹操也不敢危及汉朝。您现在孤身占据一座城池,这是大逆不道啊!我请求带着全家老小先死,不能看着您被灭族!”董昌大怒:“黄碣,你这是不服从我吗?”把他斥责赶走了。黄碣给幕府的李滔写信说:“‘顺天’年号,是用愚蠢的策略建立的,难道针能做成矛吗?”有人偷偷把他的信给董昌看,董昌就派人把他杀了。把黄碣的头送到董昌面前,董昌骂道:“你这贼子背叛我,三公大臣都不肯为我效力,你却想求死吗?”然后把黄碣的头扔进厕所,灭了他全家一百多口,在镜湖南边挖坑把他们一起埋了。董昌失败后,朝廷下诏追赠黄碣为司徒,但寻找他的后代却找不到人了。
话说,那个昌,杀了碣石之后,自己也遭了殃。于是他叫来会稽县令吴鐐,想问问怎么办。吴鐐直接说:“您现在是名副其实的诸侯,却不好好地为子孙后代留下基业,非要装成天子,这不是自己找死吗?”昌一听勃然大怒,当场把吴鐐给砍了,还灭了他全家。
接着,他又把山阴县令张逊叫来,想让他当御史台的官员。张逊坚决拒绝,说:“您自己放弃了大好局面,让天下人笑话。再说,现在六州的势力根本不会支持您造反,您就凭一个孤州想跟人家硬碰硬,这不是找死吗?我可不敢为了您而搭上自己的性命!”昌一听这话更生气了,骂道:“你张逊不懂天意,净说些歪理邪说,跟我对着干!”然后就把张逊给抓了起来。过几天,昌还跟别人吹牛说:“要我说,少了碣石、吴鐐、张逊这几个家伙,我哪有什么烦心事啊?”说完,就把张逊也给杀了。
孙揆,字圣圭,是刑部侍郎孙逖的五代孙。他考中了进士,被任命为户部巡官。后来,他当上了中书舍人、刑部侍郎、京兆尹。唐昭宗跟李克用打仗的时候,任命孙揆为兵马招讨制置宣慰副使,后来又升他为昭义军节度使,让他带本地的兵去打仗。结果李克用在刀黄岭设下埋伏,把孙揆给抓住了。李克用厚待孙揆,想拉拢他,说:“像您这样的文官,应该在朝堂上安安稳稳地做官,怎么跑到战场上来了呢?”孙揆破口大骂,一点也不屈服。李克用气坏了,下令用锯子锯死他。可是锯子怎么也锯不动,孙揆还骂道:“你这条死狗,要杀人的话,应该先把人绑在木板上,你们这些蠢货懂不懂?”行刑的人按照孙揆说的做了,孙揆一直骂到死。唐昭宗听说后很同情他,追赠他左仆射的官位。
颜杲卿,字昕,和颜真卿是五代同堂的亲戚,祖上都是有名的读书人家。他爹颜元孙,在唐高宗时期就小有名气,还当过濠州刺史呢。颜杲卿靠着家族的荫庇,先在遂州当了个司法参军。这人性格特别耿直,工作认真负责,处理事情也很有条理。有一次被刺史训斥,他理直气壮地解释清楚,一点儿也不低头认错。开元年间,他和哥哥颜春卿、弟弟颜曜卿一起,因为文书判决做得出色,被吏部侍郎席豫夸赞不已,连连升迁,最后当上了范阳户曹参军。
安禄山听说过颜杲卿的大名,就把他推荐到自己手下当营田判官,还给了他常山太守的虚职。安禄山造反了,颜杲卿和长史袁履谦去见他,安禄山赏赐颜杲卿一件紫袍,给袁履谦一件红袍,还让他们带着七千兵马去土门驻扎。颜杲卿指着自己身上的紫袍对袁履谦说:“咱们俩这是干嘛穿这身衣服啊?”袁履谦一下就明白了,于是和真定县令贾深、内丘县令张通幽一起秘密商量着怎么对付安禄山。颜杲卿假装生病不上班,让儿子颜泉明来回跑腿,暗中联系太原尹王承业里应外合,还让平卢节度副使贾循去拿下幽州。
可惜计划泄露了,安禄山杀了贾循,派向润客和牛廷玠去守着幽州。颜杲卿表面上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把政务都交给袁履谦,暗地里却召集隐士权涣、郭仲邕商量对策。那时候颜真卿在平原,早就听说安禄山要造反了,暗中培养了一批死士准备抵抗。李憕等人被杀后,安禄山派段子光到处炫耀战功,颜真卿直接把段子光杀了,还派外甥卢逖去常山联络起兵,切断安禄山北上的道路。颜杲卿非常高兴,觉得这样一来就能阻止安禄山西进的军队了。于是他假传安禄山的命令,把李钦凑叫来商量事情,李钦凑晚上回来,颜杲卿说城门晚上不能开,让他在城外过夜;然后让袁履谦、参军冯虔、当地豪族翟万德等人喝酒,等他们喝醉了,就把他们杀了,还把安禄山的将领潘惟慎也杀了,安禄山的党羽被杀光了,尸体都被扔进了滹沱河。袁履谦把人头献给颜杲卿,颜杲卿又高兴又难过,哭了起来。
首先,安禄山派将军高邈去范阳调兵,还没回来呢,张巡就让城尉崔安石想办法对付他。高邈到了满城,虔州刺史李虔和万德都到驿站去见他,崔安石就骗高邈说要摆酒款待,高邈下了马,李虔就喝令士兵把他绑了。结果,贼将何千年又从赵州赶来,李虔也把他抓住了。还没到中午,就把这两个贼寇送走了。张巡接着派万德、李深、张通幽护送钦差泉明,押着两个俘虏一起送往京城。
到了太原,王承业想把功劳据为己有,就厚着脸皮把泉明送了回去,还暗地里指使勇士翟乔在路上截杀泉明。翟乔觉得这事儿不地道,就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泉明,泉明这才逃过一劫。唐玄宗提拔王承业当大将军,参与押送的官吏也都受到了赏赐。后来事情败露了,唐玄宗就封张巡为卫尉卿兼御史中丞,封李履谦为常山太守,李深为司马。
然后,张巡就赶紧给河北发文告示,说朝廷二十万大军已经进入土门关了,还派郭仲邕带一百骑兵当先锋,飞快地往南跑,一路扬起尘土,远远望去,就像大军压境一样。中午之前,消息就传遍了数百里。安禄山的部将张献诚正围攻饶阳,一听这个消息,吓得丢盔弃甲就跑了。于是,赵州、钜鹿、广平、河间等地都斩杀了伪造的刺史,把他们的脑袋送到常山去。乐安、博陵、上谷、文安、信都、魏郡、邺郡等地也都纷纷加强防卫,张巡兄弟俩领导的军队声势大振。
安禄山到了陕州,听说各地起兵反叛,吓得不轻。他就派史思明他们带着平卢军渡过黄河,去攻打常山,又让蔡希德从怀州赶来会合。没几天,叛军就猛攻常山城。守城的兵力太少,还没来得及想出防御策略,就向河东求救,可河东节度使张承业之前已经立过不少战功,却不出兵帮忙。张巡和许远日夜作战,城里的井水都干了,粮食和箭矢也用光了,仅仅六天,常山城就被攻破了,张巡和许远都被俘虏了。
叛军威胁他们投降,张巡坚决不答应。叛军把张巡的小儿子季明抓来,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说:“你要是投降,就饶你和你儿子一条活路!”张巡一句话也不说。于是叛军就把张巡和卢逖一起杀了。张巡被押到洛阳,安禄山勃然大怒,骂道:“我提拔你当太守,你有什么怨恨要反叛?”张巡瞪着眼睛大骂:“你不过是个营州的牧羊的羯胡奴才,却窃取了皇帝的恩宠,天子亏欠了你什么,让你反叛?我世代都是唐朝的臣子,要守住忠义,恨不得杀了你向皇上谢罪,我怎么可能会跟你一起反叛呢?” 安禄山气得不行,就把张巡绑在天津桥的柱子上,肢解了他的身体,用他的肉来喂狗,张巡骂声不断,叛军就用钩子钩断了他的舌头,问他:“还能骂吗?”张巡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句就死了,享年六十五岁。
许远呢,已经被砍断了手脚,他的侄子何千年正好在旁边,就用嘴含着许远的血喷在叛军的脸上,叛军把他剁成了肉块,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忍不住流泪。张巡的家人和亲属也都惨遭杀害。张巡被俘后,其他的州郡也相继落入叛军之手。
张通幽这小子,把他哥哥当仇人一样陷害,还诬陷了杨炎,所以朝廷没给他追赠官职。肃宗皇帝在凤翔的时候,颜真卿就上表申诉杨炎的冤屈。后来,张通幽当上了普安太守,结果被上皇给杖毙了。李光弼和郭子仪收复了常山郡,把杨炎和杨履谦的几百个亲属从监狱里放了出来,还给了他们很多钱,让他们好好操办丧事。
乾元元年,朝廷追赠杨炎太子太保的官职,谥号为“忠节”,还封他的妻子崔氏为清河郡夫人。一开始,博士裴郡觉得杨炎没当过什么大官,就想只给他个“忠”的谥号,很多人觉得不合适,所以最后才用了“忠节”这两个字。杨炎的儿子杨逖、杨季明以及他的族子们,都追赠了五品官。到了建中年间,又追赠杨炎为司徒。
当初杨炎被杀后,他的脑袋被示众在街市上,没人敢去收。有个叫张凑的人,捡到了杨炎的头发,拿着去见上皇。据说上皇以前梦见过杨炎,醒来后,就为他举行了祭祀仪式。后来张凑把头发还给了杨炎的妻子,他妻子觉得很奇怪,头发好像在动似的。后来,杨炎的儿子杨泉明四处寻找父亲的尸体准备下葬,有个受刑的人说,杨炎死的时候一条腿先被砍断了,他和杨履谦葬在同一个坑里。根据这个人指点的地方找到了尸体,然后就把他葬在了长安的凤栖原。杨季明和杨逖也葬在那里,和杨炎同在一个墓地。
泉明这个人很孝顺,而且乐于助人。承业派他去办事,结果还没到,常山就失守了,所以他就去了寿阳。后来史思明围攻李光弼,抓住了泉明,把他用皮革裹起来,送到幽州,好险才逃过一劫。史思明回国后,颜真卿正担任蒲州刺史,就让泉明去河北找他的家人。一开始,他一个女儿和姑姑的女儿都被乱军掳走了,这次总算都找回来了。他花了三万钱赎回了姑姑的女儿,又筹钱再去寻找自己的女儿,结果自己的女儿又丢了。泉明的族兄履谦,连同他父亲以前的部下,以及妻儿奴仆,三百多人,流离失所,自身难保,泉明竭尽全力帮助他们,把自己的东西分给他们,扶持他们渡过黄河,并托付给了颜真卿。颜真卿也尽力资助他们。泉明父亲去世后,他和履谦一起护送灵柩回长安。履谦的妻子一开始觉得丧葬用品太简陋了,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竟然有颜杲卿等人的遗物,于是痛哭失声,从此把泉明当成父亲一样看待。肃宗皇帝任命泉明为郫县令,他治理地方非常出色,抓住了很多惯犯,百姓都非常拥戴他。成都尹把他评为优秀官员,升迁他为彭州司马。他家境贫寒,做官清廉,却要养活一百多口人,生活非常艰难,但他从不抱怨。母亲去世后,他悲痛欲绝,守孝期间表现得非常孝顺。他的品德和义行,在当时被认为是很难达到的。
颜春卿,长得英俊潇洒,又很精明能干。十六岁就考中了明经,又通过了拔萃考试,被任命为犀浦主簿。有一次他送部下到州里,部下的名册丢了,到了朝廷,他竟然凭记忆把一千多人的姓名、相貌都说了出来,没有一点差错。长史陆象先很欣赏他,把他提升为蜀尉。后来苏颋接替陆象先担任长史,因为被人诬陷而下狱,颜春卿为他写了《棕榈赋》来为他辩白,苏颋很快就被释放了。魏征的后代瞻,犯了死罪,颜春卿请求玉真公主帮忙,救了他一命,当时的人都非常敬佩他的品德。他最终做到偃师丞。临终前,他抓住颜真卿的手说:“你将来要光大我们家族,可惜我见不到了,我把我的几个儿子托付给你。”后来颜真卿也确实帮他料理了后事。
沈盈,也是颜杲卿的侄子,为人正直,精通黄老之学。他刚做官的时候是博野尉,后来和颜杲卿一起殉难,死后被追赠为大理正,他的两个儿子遥、达也得到了官职。
贾循,祖籍常山,家在京兆华原。他父亲贾会为人高洁,曾经以生病为由推辞官职,乡里人都称他为“一龙”。贾会去世后,贾循亲手为父亲培土筑墓,并在墓旁搭建小屋居住,亲自种植松柏,乡里称他为“关中曾子”。贾会去世后,当地百姓私谥他为“广孝征君”。
贾循很有军事才能,礼部尚书苏颋曾经认为他很有才能,先后在今河北、山西地区以及益州(今四川成都)任职,并多次被提拔为将领。他曾在西山击败吐蕃军队,三次升迁,最终担任静塞军营田使。后来张守珪北伐,军队到达滦河时,正值河水冰雪融化,无法架桥渡河。贾循凭借对河宽的精准判断,设计建造浮桥,成功渡河,大破敌军后凯旋而归,因此被提升为游击将军、榆关守捉使。榆关地处险要,南临大海,北靠长城,山林茂密,是敌人藏匿的理想场所。贾循下令开山伐木,修建道路,迫使敌人逃窜。范阳节度使李适之推荐他担任安东副大都护。安禄山兼任平卢节度使后,推荐贾循为副手,之后又升迁为博陵太守。安禄山想要攻打奚族和契丹,再次奏请朝廷任命贾循为光禄卿,并让他留守后方。后来九姓部落叛乱,安禄山兼任河东节度使,贾循也兼任雁门副使。贾循母亲去世时,他家院子里有一棵枯死的桑树,一夜之间竟然重新生长,并且在北庸地区出现了祥瑞之兆,人们都认为这是吉兆。唐玄宗鉴于贾循的功劳,下诏追赠其父为常山太守。
安禄山叛乱后,安禄山派贾循镇守幽州。史思明派人招降贾循,企图以此瓦解唐军,贾循答应了。但是,他却暗中将史思明的计划告诉了向润客等人,最终被史思明绞杀。建中二年,朝廷追赠贾循为太尉,谥号为“忠”。
贾循的堂弟贾隐林,担任永平兵马使。当时朝廷要入卫,正值朱泚叛乱,贾隐林率领军队护卫朝廷。德宗皇帝见到贾隐林,被他的仪表所震撼,便询问他的家世。贾隐林回答说:“我的堂叔父是前任范阳节度副使贾循。”皇帝对此感到惊讶,便将他带到内室,在地上用手指画图,与贾隐林一起商讨作战策略。贾隐林奏道:“我曾经梦见太阳坠落,我用头去承接它。”皇帝说:“难道不是朕吗?”于是,皇帝任命贾隐林负责纠察行在,并提升他为检校右散骑常侍,封为武威郡王。
贼兵包围得很紧,隐林和侯仲庄冒着箭雨和石头拼死抵抗。后来包围解除了,大臣们都庆贺,隐林哭着对皇帝说:“叛军已经逃跑了,大家都为国家社稷的平安而高兴,但是陛下您性子急躁,不能容忍别人犯错。如果您不改改这个毛病,即使现在贼寇被消灭了,以后的忧患也消除不了啊!”皇帝没生气,反而任命他为神策统军。隐林死后,皇帝念着他正直的品格,追赠他尚书左仆射的官职,并且赏赐他家三百户人家作为封赏。
张巡,字巡,是邓州南阳人。他博览群书,精通战争和阵法,很有志气,性格高傲,不太在意细节琐事,交往的朋友也都是德高望重的大人物,从不和庸俗的人来往,所以当时很多人不了解他。开元末年,他考中了进士。他哥哥张晓当时已经当上了监察御史,兄弟俩都很有名气。张巡先是在太子那里当通事舍人,后来被外放为清河县令,政绩非常出色,而且他很有节义,对那些因为贫困而回乡的人,总是倾尽家财帮助他们,毫不吝啬。任期满了回到京城。这时杨国忠正专权,权势很大。有人劝张巡去见见杨国忠,好得到重用,张巡回答说:“杨国忠当权正是国家不祥的征兆,在这样的朝堂上做官,我可不敢!”后来他又被调到真源县当县令。真源县有很多地痞流氓,当地的大官华南金树更是嚣张跋扈,县里都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南金开口,县令摆手。”张巡到任后,就用法律严惩了华南金树,同时赦免了他的余党,那些人也都改过自新了。他的政务简明扼要,老百姓都很拥护他。
安禄山造反了,那是在天宝十五年正月。贼军头目张通晤攻陷了宋州、曹州等地,谯郡太守杨万石投降了敌人,逼着巡察使做他的长史,让他去迎接贼军。巡察使带着手下官吏在玄元皇帝祠哭了一场,然后就举兵抗击叛贼,跟着他的人有一千多。
一开始,灵昌太守、嗣吴王李祗奉诏令,集合河南的军队抵抗安禄山。有个单父县尉叫贾贲,他是阆州刺史李璿的儿子,他带领手下官吏,打着吴王军队的旗号,去攻打宋州。张通晤逃到襄邑,被顿丘县令卢韺给杀了。贾贲领兵推进到雍丘,跟巡察使汇合了,一共有了两千多人马。
那时候雍丘县令令狐潮把全县都献给了叛贼,然后亲自带兵往东打败了淮阳的军队,俘虏了他们的士兵,还把这些俘虏反绑起来,打算杀了他们,结果令狐潮临时出去巡视去了。淮阳的俘虏趁机挣脱了绳索,起来杀了看守的士兵,迎接贾贲他们进城。令狐潮回不来了,巡察使就下令屠杀了令狐潮的妻儿,把他们的尸体堆在城墙上。李祗听说后,奉皇帝的旨意任命贾贲为监察御史。令狐潮恨贾贲,又回过头来攻打雍丘,贾贲冲到城门口,被乱军踩死了。巡察使骑着马冲锋陷阵,身上受了伤也不管,士兵们这才拥戴巡察使为主帅。
巡察使派人抄小路向朝廷报告情况,又赶紧给李祗送去紧急奏章。李祗于是把兖州以东地区都交给巡察使负责经略。
潮州的贼兵有四万之多,正猛攻城池,城里的人个个都吓坏了。 巡抚大人就对各位将军说:“敌人已经摸清了咱们城里虚实,看不起咱们呢。现在咱们出其不意地反击,就能把他们吓跑,乘胜追击,肯定能打败他们!” 将军们都说:“好!” 巡抚大人就派出一千人守城,又分几队人马杀出去,他自己亲自带头冲锋,直冲到潮州军阵前,把敌军打退了。
第二天,贼兵又来攻城,还搭起了上百座高台攻城。巡抚大人就在城墙上设置了防御工事,捆扎稻草浇上油准备放火烧敌军,贼兵不敢轻举妄动。巡抚大人就抓住机会攻击他们。这样打了六十多天,大小战役数百场,将士们穿着盔甲,吃着简单的军粮,包扎着伤口继续战斗,最终潮州军溃败逃跑了,我们还追击他们,差点就全歼了他们。
潮州兵败后,恼羞成怒,又带兵杀回来了。他跟巡抚大人一向交好,来到城下,就劝说巡抚大人说:“朝廷现在危在旦夕,军队都出不了关,天下大事已经完蛋了。您带着这么点兵,守着这么危险的城池,忠义也施展不开,为什么不跟我一起投降,图个富贵呢?” 巡抚大人说:“古时候,父亲死在为国效力,儿子都要为父报仇,这是大义!你竟然因为怨恨朝廷,借助贼兵的力量来报复,我会让你脑袋挂在闹市,让后世的人耻笑你,你考虑清楚!” 潮州一听,脸红了,灰溜溜地走了。
那时候,朝廷的命令根本就传不进来,六个大将军,都是朝廷开府仪同三司、特进这样的高官,他们来见巡抚大人,说敌我力量悬殊,而且朝廷的生死存亡都不知道了,不如投降算了。巡抚大人表面上答应了他们。第二天,巡抚大人在堂上摆上皇帝的画像,带领士兵们朝拜,个个都哭得稀里哗啦的。然后,巡抚大人把那六个将军叫来,痛斥他们违背大义,当场把他们斩了。士兵们看到这一幕,士气更加高涨了。
粮食快不够吃了,正好潮州的贼军用几百艘船运来了盐和米。巡抚大人夜里巡查南城墙,发现潮州军来了,就派勇士们咬着布条,悄悄地到河边,抢了一千斛盐米,把剩下的都烧了,然后回来。城里箭用光了,巡抚大人就用稻草扎成一千多个假人,给他们穿上黑衣,夜里偷偷地从城墙上放下去。潮州兵乱箭齐射,射了很久才发现是稻草人,结果捡回了十几万支箭。
之后,他们又偷偷地放下去一些人,贼兵以为是同样的计策,就没怎么防备。结果,巡抚大人派了五百个死士去砍杀潮州军营,敌军大乱,营帐都被烧了,被追杀了十多里。潮州贼兵很丢脸,就增兵包围了城池。城里的柴火和水都用完了,巡抚大人就骗潮州贼兵说:“我想带着大家逃跑,请你们后退两里地,让我轻松一下。”潮州贼兵不知道这是计策,就答应了。于是巡抚大人就让城里空空荡荡的,派人到三十里外去收集木材,然后回来加固城防。潮州贼兵很生气,又重新包围了城池。
巡抚大人不慌不忙地对潮州贼兵说:“你要是想要这座城,就给我三十匹马,我带着马跑掉,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拿下这座城了。”潮州贼兵给了马,巡抚大人就把马都分给了骁勇的将领,并约定:“敌人一到,每人负责擒拿一个敌将。”第二天,潮州贼兵来责问巡抚大人,巡抚大人回答说:“我想走,但是将士们都不愿意,我能怎么办呢?”潮州贼兵很生气,想要开战,但还没摆好阵势,三十名骑兵就冲了出去,抓了十四个将领,斩杀了百余人,缴获了大量的武器装备和牛马。潮州贼兵逃回了陈留,再也不敢出来了。
七月,潮州贼兵首领瞿伯玉又来攻城,还派了四个假使者来传达贼兵的命令。巡抚大人把这四个假使者杀了,示众警示,其余的则被绑起来送往官府。这场围城战打了四个月,敌军总是几万人,而巡抚大人手下的兵只有千余人,每次战斗都能取得胜利。后来,河南节度使嗣虢王巨在彭城驻扎军队,任命巡抚大人为先锋。
话说没多久,鲁州和东平府就落入叛军手里了,济阴太守高承义带着全郡的人反了叛军,张巡带着兵马往东跑到临淮。叛军将领杨朝宗计划偷袭宁陵,切断朝廷的粮草运输线。张巡失去了朝廷的支援,就带领手下将士死守宁陵,当时他手下的骑兵只有三百,步兵三千。到了睢阳,他和睢阳太守许远、城父县令姚訚等人会合。然后张巡派雷万春、南霁云等将领率兵在宁陵北面作战,斩杀了叛军将领二十名,杀敌上万,尸体丢进汴河里,河水都堵塞了。杨朝宗吓得半夜就逃跑了。朝廷下诏书任命张巡为客省郎中,兼任河南节度副使。张巡手下的将士们立功了,都向张巡请赏,张巡却只给了他们一些低级的军衔,比如折冲都尉、果毅都尉之类的。张巡就劝谏说:“国家社稷还很危险,宁陵城被围困,孤悬在外,您怎么还这么吝啬赏赐和钱财呢?”张巡根本不听。
到了至德二年,安禄山死了,史思明派他的手下尹子琦率领同罗、突厥、奚族精兵和杨朝宗会合,总共十多万人,攻打睢阳。张巡鼓励将士们坚守城池,一天打了二十多仗,气势一点也不衰弱。许远觉得自己才能不如张巡,请求听从张巡的指挥,排在他后面,张巡欣然接受,许远就负责管理军粮和武器装备。在此之前,许远派李滔去救援东平,结果李滔叛变投敌了,大将田秀荣也暗中和叛军勾结。有人告诉许远说:“明天出战,叛军首领戴着碧绿色的帽子,以此为标志。”许远一看果然如此,就把叛军的军队全歼了。回来后,许远说:“我是故意诱敌深入的。”然后请求用精锐骑兵再次出战,并换上锦帽。许远把这事告诉了张巡,张巡把他叫上城楼,把功劳让给了他,并把叛军的首级示众。然后张巡又率军出城小规模作战,尹子琦战败,睢阳军缴获了大量的车马牛羊,都分给了士兵,秋毫无犯。朝廷下诏书任命张巡为御史中丞,许远为侍御史,姚訚为吏部郎中。
老张打算趁胜追击,攻打陈留。子琦听说后,又把城围了起来。老张在城下跟大家说:“我承蒙皇上恩宠,就算敌人再来,我也豁出去了!各位兄弟就算战死了,赏赐也未必配得上你们的功劳,想想就让人心痛啊!” 大家听了都挺感动。于是,老张下令杀牛犒劳军队,让大家好好准备战斗。
敌人远远地看到我军人少,就哈哈大笑,觉得稳操胜券。老张和远亲一起鼓舞士气,结果敌人被杀得溃不成军,我们追击了数十里。到了五月,敌人正在收割麦子,老张这才率军渡河。晚上,老张下令鸣鼓,整顿队伍,摆出一副要出兵的样子。敌人立刻提高警惕,四处戒备。过了一会儿,敌人自己也开始擂鼓,探查城上是否有兵力调动。发现城上兵力没什么变化,就放松了警惕。老张趁机让南霁云他们打开城门,直接杀向子琦的军队,斩杀敌将,夺取敌旗。
这时候,有个敌方大首领,穿着盔甲,带着一千多骑兵,在城上挥舞旗帜,叫嚣着要跟老张决一死战。老张偷偷地派了几十个勇士,用绳子从城墙上滑下去,埋伏在城墙根底下,他们手里拿着钩子、陌刀和强弩,约定好听到鼓声就发起进攻。那个大首领仗着人多势众,根本没防备,城上喊声震天,埋伏的勇士们突然发起攻击,强弩齐发,敌人的援兵根本冲不过来。很快,那些勇士又爬上了城墙,敌人全都吓傻了,不敢再出来作战。
老张想射杀子琦,但看不清他的样子。于是,老张就削了根蒿草当箭射,射中目标的人就欢呼雀跃,敌人以为老张的箭射完了,就跑去告诉子琦,这才暴露了子琦的位置。老张让南霁云射箭,一箭正中子琦的左眼,敌人这才败退。到了七月,敌人又来围城了。
一开始啊,睢阳城里存粮有六万斛,足够吃一年呢,但是张巡他大手一挥,把一半粮食都送去支援濮阳和济阴了。有人劝他别这么干,说这样太冒险,万一那些地方拿到粮食反水咋办?结果还真让他说中了,济阴拿到粮食后就叛变了。
到了这个时候,睢阳的粮食彻底吃光了。士兵们每天只能分到一勺米,啃树皮,煮纸吃,活下来的也就一千多人,一个个都瘦得皮包骨头,没力气打仗了,援兵却迟迟不到。叛军知道了这事儿,就用云梯冲城墙,还用钩子、绳索、木头桩子啥的,想把守城的士兵钩下来,不让守军靠近城墙,甚至还放火烧云梯。叛军又用钩车、木马攻城,张巡就派人把这些玩意儿统统拆了。叛军见这招不管用,就服了张巡的计策,不再强攻了,改挖壕沟、设栅栏死守。
守城的士兵很多都饿死了,活下来的也都伤痕累累,又累又饿。张巡有个心爱的妾,他把她叫来,说:“诸位将士,一年来没吃饱饭,可你们的忠义之心却丝毫未减,我真恨不能割下自己的肉来喂饱大家,哪能忍心为了一个妾,看着大家饿肚子呢?”说完,就把妾杀了,犒劳士兵。大家伙儿都哭成一片。张巡强忍悲痛,让大家吃。张巡自己也杀掉奴仆来喂士兵,到了最后,连老鼠、麻雀都得抓来吃,甚至连盔甲、弩机都煮来吃了。
叛军将领李怀忠带兵来到城下,张巡问他:“你给胡人当多久的官了?”李怀忠说:“两年了。”张巡又问:“你祖上和父亲都做过官吗?”李怀忠说:“是的。”张巡说:“你祖祖辈辈都做官,吃着朝廷的俸禄,怎么却投靠了叛军?你拿着弓箭对着我,这算怎么回事?”李怀忠说:“不是这样的,我以前当将军的时候,多次奋勇杀敌,结果却战死在叛军手里,这大概都是天意吧。”张巡说:“自古以来,背叛朝廷的人最终都会被灭族,一旦叛乱平息,你的父母妻子都会被杀,你怎么忍心干这种事呢?”李怀忠哭着离开了,没多久,就带着几十个手下投降了。张巡前后劝降了很多叛军将领,都得到了他们的死心塌地效力。
贺兰进明那个家伙,当上了御史大夫,还领着好多兵驻扎在临淮。许叔冀和尚衡都在彭城附近观望,谁也不肯出兵帮忙。有个巡使叫霁云,就跟许叔冀要兵,许叔冀不答应,就送了他几千匹布料打发他。霁云当时就火了,在马上破口大骂,非要跟敌人决一死战,许叔冀吓得不敢吭声。
巡使又派人去临淮向贺兰进明求援,贺兰进明就带了三十个精锐骑兵冒着敌人的包围冲了出去。一万多叛军拦住了他们,霁云左右开弓,箭射得叛军人仰马翻。见到贺兰进明后,贺兰进明说:“睢阳城能不能守住,结果已经定了,现在出兵还有什么用呢?”霁云说:“城也许还没失守呢!就算城丢了,我也愿意用死来向您谢罪。” 许叔冀是贺兰进明的手下,房琯本来是想用许叔冀来牵制贺兰进明,两人都是御史大夫,势力差不多,但许叔冀的兵更精锐。贺兰进明害怕出兵会被偷袭,又忌惮霁云的声望,怕他立功,所以一开始根本不想出兵。再说他还挺欣赏霁云这个猛人的,想把他留下来。
贺兰进明摆了很大的宴席,还奏起了乐,霁云哭着说:“我从睢阳出来的时候,将士们已经一个月没吃饱饭了。现在您兵不出,却大摆宴席,听音乐,我实在于心不忍,就算有饭,我也咽不下去。现在主将的命令传达不下去,我想用断一指来表示我的决心,回去向中丞复命。”说着,他就拔出佩刀,砍断了自己的一根手指,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流泪。最后,霁云不吃不喝地离开了。他抽出一支箭,射向佛寺的佛塔,箭射中了砖头,说:“我打败了敌人回来,一定要灭了贺兰进明,这支箭就是我的誓言!”
到了真源,李贲送给他一百匹战马;到了宁陵,城里的使者廉坦给了他三千兵,他夜里冒着敌人的包围杀进去。敌人发现了,抵抗他们,一边打一边往后退,很多士兵战死了,最后只剩下了一千人左右。这时,大雾弥漫,巡使听到了战声,说:“这是霁云他们!”于是打开城门,驱赶了几百头牛冲进敌阵,将士们抱头痛哭。
贼兵知道外援彻底断了,包围就更加紧迫了。大家商量着要往东边逃,张巡和许远认为睢阳是江淮地区的屏障,要是放弃了这里,贼兵乘胜追击南下,江淮地区肯定保不住。再说,带着饿肚子的大军逃跑,也肯定到不了目的地。十月癸丑日,贼兵攻城,士兵们都病了,没力气打仗了。张巡西面朝拜,说:“孤城已经守备空虚,无力保全了。臣活着没法报答陛下,死了也要变成厉鬼来祸害这些贼寇!”城池最终失守,他和许远都被俘虏了。张巡的部下看到他被俘,都站起身来哭泣,张巡说:“没事儿,别害怕,死是命中注定的。”部下们抬不起头来。他的部下子琦问张巡:“听说您督促士兵作战的时候,大喊大叫,眼睛都裂开了,脸上全是血,牙齿都咬碎了,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张巡回答说:“我想用气势吓倒那些叛贼,可惜力不从心啊!”子琦很生气,用刀撬开了张巡的嘴,只留下三四颗牙齿。张巡骂道:“我为了君父而死,你却投靠了贼人,你就是条狗,一头猪!怎么还能活得长久!”子琦被他的气节折服了,想要放了他。有人说:“他这样坚守节义的人,怎么可能为我们所用?而且他还有人心,不能留他。”于是就用刀逼迫张巡投降,张巡不肯屈服。又劝降雷万春,他也没答应。张巡大声喊道:“南八!大丈夫就该这样死,不能为了不义而屈服!”雷万春笑着说:“我正想做一番事业呢,您了解我,我敢不赴死!”雷万春也不肯投降。于是,张巡、雷万春、姚訚等36人被杀害,张巡时年49岁。
一开始,叛军首领李希烈想活捉张巡送给庆绪,有人说:“负责抵抗守城的,就是张巡。”于是他们把许远押送到洛阳,到了偃师,许远也因为不肯屈服而被杀害。张巡的弟弟张巨逃到了临淮,张巡的姐姐嫁给了陆家,陆家劝张巨不要去,张巨没听,陆家给了他一百匹绢,张巨也不接受,陆家姐姐就帮张巡缝补行装,军中都称她为“陆家姑”,她比张巡更早被害。
巡长个子很高,胡子一生气就都竖起来了。读书不用反复读很多遍,一辈子都忘不了。写文章从来不打草稿。他守卫睢阳的时候,士兵和百姓,只要见过他一面问过名字,之后就都认识他了。从跟安禄山打仗到跟史思明打仗,大小打了四百多场仗,斩杀敌军将领三百多人,士兵十多万。
他用兵打仗从来不按老一套来,不给大将们下死命令,而是让大家各显神通。有人问他为啥这么打,他就说:“古代人淳朴,所以军队有左右前后,大将居中,全军都看着大将一起前进后退。现在这些胡人,打仗就喜欢乱冲乱撞,一会儿聚在一起,一会儿又散开了,变化多端,所以我就只让士兵了解将领的想法,将领了解士兵的心思,上下互相了解,这样大家就能自己打仗了。”他的兵器铠甲都是从敌人那里缴获来的,从来不自己准备。每次打仗,他都不亲自上阵,如果有士兵想后退,他就站在那里,说:“我不离开这里,你们为了我,给我狠狠地打!”士兵们都被他的真诚打动了,个个都能以一当百。
他对人从来不怀疑,赏罚分明,和大家一起同甘共苦,即使是最低等的士兵,他也会穿戴整齐地去见他们。士兵们为了他,都拼死战斗,所以他能以少胜多,从来没有打过败仗。被围困很久之后,开始杀马吃肉,马肉吃完了,就吃老百姓,一共吃了三万人的口粮。大家都知道要死了,但没有人背叛他。城破的时候,剩下的百姓只有四百人。
一开始,唐肃宗皇帝下令让中书侍郎张镐代替进明节度使去河南,同时调动浙东的李希言、浙西的司空袭礼、淮南的高适、青州的邓景山四个节度使,从四面八方夹击,去救援被围困的睢阳。张镐三天就赶到了,十天后广平王就收复了东京。张镐还让中书舍人萧昕写文章歌颂他的功劳。当时有些人议论说:张巡开始守卫睢阳的时候,手下有六万人,后来粮草用尽了,他为什么不带着大家突围,另寻生路呢?非要等到吃人肉的地步?这样岂不是更惨?
但是,张澹、李纾、董南史、张建封、樊晁、朱巨川、李翰这些人却都认为张巡堵住了江淮,阻止了敌人的进攻,使得天下没有灭亡,这是他的大功劳。李翰他们都是有名的文人,所以天下人都没有异议了。皇帝下诏书,追封张巡为扬州大都督、荆州大都督,还追赠他为霁云开府仪同三司,又再次追赠他为扬州大都督,并且对他的子孙后代都非常优待。睢阳和雍丘免除了三年的徭役和税收。张巡的儿子张亚夫被封为金吾大将军,张巡弟弟张远之子张玖被任命为婺州司马。人们还在睢阳为他们建了庙宇,每年都祭祀他们。
德宗皇帝把从至德年间以来,所有将相的功劳进行评定,认为颜杲卿、袁履谦、卢弈以及张巡、张远、许远三人功劳最大。后来又追封姚訚为潞州大都督,并给他的一个儿子授予官职。到了贞元年间,又恢复了张巡的另一个儿子张去疾和张远的儿子张岘的官职。还追封张巡的妻子为申国夫人,并赐予她一百匹丝绸。从那时起直到僖宗皇帝时期,人们寻找忠臣义士,都没有超过这三个人。到了大中时期,人们把张巡、张远、许远的画像画在了凌烟阁上。直到现在,睢阳仍然有他们的祠堂,人们称之为“双庙”。
至于许远,他是唐敬宗皇帝的曾孙。他为人宽厚仁慈,是一位杰出的官员。他最初在河西做官,后来章仇兼琼把他招到剑南府任职,还想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但是许远坚决拒绝了。章仇兼琼很生气,就借故弹劾他,把他贬到高要当尉。后来大赦天下,许远才被赦免回来。安禄山叛乱的时候,有人向唐玄宗推荐许远,玄宗就把他任命为睢阳太守。许远和张巡同年出生,但是比张巡大,所以张巡叫他哥哥。
大历年间,有个叫巡子的官员上书告状,说:“那些可恶的胡人南下入侵,我父亲巡大人和睢阳太守许远分别守卫一方。城池失守后,敌人是从许远那边攻进来的。许远把郡里的兵士都分派到各个地方,我父亲巡大人和三十多个将校都遭受了敌人惨无人道的折磨,而许远和他的部下却毫发无损。我父亲临死前叹息说:‘唉,真是令人痛恨啊!’敌人问他:‘你恨我吗?’我父亲回答说:‘我恨许远,他辜负了国家,如果死后有知,我在地下也不会饶恕他!’所以,许远是降是叛,梁、宋两地的人都知道。如果因为许远,让国家威望受损,我父亲的功业蒙羞,那我和许远就是不共戴天之仇了!我请求追夺许远的官爵,以洗刷冤屈。”
皇上把奏章交给尚书省,让巡子跟许岘以及百官一起商议。大家认为巡子的证词最可靠,毕竟城破了,只有许远活了下来。再说,许远本来是守睢阳的,如果说屠城后活下来就算立功,那许远在巡大人死后还活着,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如果说死得晚的就是投降了敌人,那岂不是说死得早的巡大人就叛变了?当时巡子年纪还小,事情的真相也不太清楚。而且,在那样艰难的时期,像他们父子这样忠贞烈节的人,屈指可数,史书上都记载了他们的事迹,就像日月星辰一样,不能随意轻视或贬低。所以,议论最后不了了之。但当时议论纷纷,意见很不统一。
元和年间,韩愈读了李翰写的关于巡大人的传记,认为其中忽略许远的事实是不对的。韩愈说:“巡大人和许远两人,都是为了保卫国家而战死,只不过先后顺序不同而已。两家子弟能力不足,不能理解他们父亲的志向,以至于世人怀疑许远怕死而投降了敌人。如果许远真的怕死,他又何必坚守那一点点土地,吃着自己心爱的肉,坚决不投降呢?况且,援军没到,大家吃人肉都坚持战斗,即使愚笨的人也知道必死无疑了,可见许远并非怕死。”韩愈还说:“说城池失守是因为许远所守的那一部分,这简直是孩子气的想法。再说,人快死的时候,内脏器官肯定先有一些地方生病;用绳子勒死人,绳子肯定会在某个部位勒断。现在却因此责怪他,这也不符合道理。”韩愈在褒贬人物方面非常谨慎,所以写下了这些话。
南霁云是魏州顿丘人,年轻时很穷,以划船为生。安禄山造反的时候,钜野县尉张沼起兵讨贼,看中南霁云的能力,把他提拔为将领。后来南霁云跟着张衡攻打汴州的贼寇李廷望,担任先锋。张衡派他去睢阳,和张巡一起商量军务。南霁云回来后跟别人说:“张巡待人很真诚,真是我应该效忠的人啊!”于是就留在张巡身边。张巡极力劝他回家,但他不肯离开。张衡还送来金银财宝想让他回去,南霁云谢绝了,一心一意地跟着张巡,张巡对他也很器重。
睢阳城被围困初期,张巡在城上筑台,招募愿意拼死一战的人,好几天都没人敢答应。突然,有个声音低沉地应声而来,正是南霁云。张巡激动地哭了起来。南霁云擅长骑射,一百步内射箭,百发百中,没有一个敌人能躲过他的箭矢。
后来,南霁云的儿子子承嗣当上了涪州刺史。刘辟叛乱,因为没有防备,子承嗣被贬到永州。
雷万春,不知道是哪里人,在张巡手下当偏将。令狐潮包围雍丘,雷万春站在城墙上跟令狐潮对话,令狐潮用弩射了他六箭,都射中了脸,雷万春却纹丝不动。令狐潮怀疑是木头人,派人打探清楚后,大吃一惊。他远远地对张巡说:“刚才看到雷将军,就知道你的军令很严明啊!”令狐潮在雍丘城北驻扎,计划偷袭襄邑和宁陵。张巡派雷万春率领四百骑兵去牵制令狐潮,结果先被敌人包围了。张巡亲自率兵突围,大败敌军,令狐潮逃跑了。
雷万春带兵打仗,策略不如南霁云,但是为人强悍,坚决服从命令。每次战斗,张巡都把他们俩安排得一样重要。
姚訚是开元时期宰相姚崇的孙子,他父亲姚弇是楚州刺史。姚訚性格豪爽,喜欢喝酒开玩笑,擅长演奏丝竹乐器。他做过寿安县尉。他和张巡关系很好,后来姚訚当了城父县令,就和张巡一起守卫睢阳。后来官职升到东平太守。
张巡派南霁云和雷万春在宁陵打败敌军的时候,还有二十五个将领一起参战:石承平、李辞、陆元锽、朱珪、宋若虚、杨振威、耿庆礼、马日升、张惟清、廉坦、张重、孙景趋、赵连城、王森、乔绍俊、张恭默、祝忠、李嘉隐、翟良辅、孙廷皎、冯颜,他们后来都在睢阳保卫战中为国捐躯,还有四个人的名字没有记载下来。
话说张巡和许远啊,那真是顶天立地的真汉子!他们带着几万疲惫不堪的士兵,坚守孤城,对抗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的敌人。就像鱼刺卡在喉咙里一样,让敌人吃不下东南地区的粮食,首尾不能兼顾,在梁州和宋州之间四处溃败。他们打了大大小小几百仗,即使力竭而死,也保全了唐朝江淮地区的财赋,为国家的复兴奠定了基础。这简直是“以百易万”的巨大功劳啊!张巡先死,并不算早死;许远后死,也没让国家蒙羞。张巡死后三天,援军就到了;十天后,敌人就全军覆没了。老天爷真是把保全节操的重任交给了这两个人,他们的英名将永垂不朽,根本不需要等到活着的时候才显赫。
宋朝三代以后,章圣皇帝东巡的时候,路过他们的庙宇,还特意在那里停留,久久不愿离去,感叹张巡等人的英勇和忠贞,他们的功绩超越了时代,值得用金石刻碑来歌颂他们的忠义。想想看,伯夷和叔齐在西山饿死,孔子都称赞他们仁义,张巡和许远的事迹,又有什么不同呢?
赞曰:张巡、许远,可谓烈丈夫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