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觊的老婆,是洛阳于家的小姐,字叫茂德,她爹于实,是周朝的大左辅。于小姐十四岁的时候嫁给了韩觊。虽然从小锦衣玉食,家里特别有钱有势,但她行为举止都很规矩,生活也很节俭,家族里的人都非常尊敬她。

十八岁那年,韩觊打仗死了,于氏悲痛欲绝,瘦得跟根棍似的,哭得路人听了都跟着伤心。每天早晚祭拜韩觊的时候,都是她自己亲手捧着祭品。等守孝期过了,她爹觉得她年纪轻轻,又没孩子,想把她再嫁出去。但她发誓说绝对不会改嫁。她爹又让家里人劝她,于氏整夜哭着,还剪下头发发誓。她爹看着她这样,心里难受极了,最后也就没勉强她。

于是,她把韩觊的儿子世隆当亲儿子养,自己抚养他长大,疼爱得跟亲生的一样,还好好地教育他,最后世隆也成器了。从守寡之后,她只偶尔回娘家看看,至于亲戚朋友家,她是一概不去的。就算是有地位的人来拜访,她也是不出门的。她每天吃素菜,穿粗布衣服,从不听音乐,就这么过了一辈子。

高祖皇帝听说后,非常赞赏,还下诏表彰她,在她的家门口立了牌坊,长安城里的人都叫它“节妇阙”。最后,于氏在家中去世,享年七十二岁。

陆让的母亲是上党冯氏,为人善良仁爱,很有母仪风范,陆让是她收养的儿子。仁寿年间,陆让当上了番州刺史,结果贪污受贿,搜刮民脂民膏,弄得乌烟瘴气,被司马弹劾了。皇帝派人调查,结果查实了陆让的罪行,于是把他关起来,亲自审问。陆让喊冤,皇帝又让治书侍御史重新调查,可结果还是一样。没办法,皇帝只好召集朝廷大臣商议,大家都说陆让该死。皇帝下令执行死刑。

陆让就要被处死了,冯氏蓬头垢面地跑到朝堂上,痛斥陆让:“你没啥功劳就当上了刺史,连尽忠报国、报答皇恩都做不到,反而违反法律,贪污受贿,搜刮民财!你说司马诬陷你,难道百姓和官员也都诬陷你吗?你说皇上不怜悯你,那为什么还要让治书侍御史复查你的案子呢?你算个什么臣子?算个什么儿子?不忠不孝,你还是人吗?!”说着,冯氏老泪纵横,哭得泣不成声,还亲自端着粥劝陆让吃饭。哭诉完了,冯氏又上书皇帝求情,情真意切,感动了皇帝,皇帝也跟着动容了。

献皇后也觉得冯氏的做法很奇特,也向皇帝求情。治书侍御史柳彧也说:“冯氏的母德感动了所有人,如果杀了陆让,拿什么来激励天下人呢?”皇帝于是把京城百姓都召集到朱雀门,派人宣读圣旨:“冯氏以嫡母的品德,堪为天下妇女的榜样,她的慈爱感天动地,特赦免陆让的死罪,以表彰她的美德。” 圣旨又说:“冯氏仁慈善良,行为端庄,她收养的儿子陆让犯了法,理应依法处置,但她却亲自跑到皇宫,为儿子求情,跪地叩头。朕被她的孝心所感动,特赦免陆让的死罪。如果天下妇女都能像冯氏一样,那家庭一定和睦,社会一定安定!朕每次想起这件事都感慨万分。应该表彰奖励冯氏,以表彰她的美德,赏赐她五百匹丝绸。” 皇帝还召集了京城所有命妇,让她们和冯氏相识,以示荣宠。

刘昶的女儿是河南长孙氏的媳妇。刘昶在周朝的时候,娶了公主,官做到柱国、彭国公,多次担任将帅,地位和名望都很高。他和高祖是老朋友。高祖登基后,非常信任他,先后任命他为左武卫大将军、庆州总管。他儿子,叫居士,是太子的侍卫,拉帮结派,仗势欺人,不遵守法度,经常犯事。皇上看在刘昶的面子上,每次都饶了他。

居士越来越嚣张,经常大言不惭地说:“男人就应该披头散发,反绑双手,在籧篨上跳蛮夷舞!”他挑那些公卿子弟里长得壮实的,就带回家,用车轮勒住他们的脖子,然后用棍子打。那些被打得半死都不肯屈服的,他就称之为“壮士”,然后和他们交朋友。他的党羽有三百多人,身手敏捷的被称为“饿鹘队”,武力强的被称为“蓬转队”。他们经常带着鹰和猎犬,骑马在路上横冲直撞,殴打路人,抢劫财物。长安城里,不管是谁,见到他们都躲得远远的,就连公卿大臣和皇亲国戚,也不敢跟他们叫板。

刘昶的女儿,也就是居士的姐姐,经常哭着劝他,苦口婆心地劝诫他。但居士根本不改,最后把家产都败光了。刘昶年纪大了,女儿女婿对他的奉养很差。他女儿守寡后,看到父亲如此凄凉,每次回娘家,都亲自纺纱织布,尽力让父亲吃好喝好。有人告发居士和他的同伙在长安城游荡,登上未央宫旧址,朝南坐着,前后列队,样子很嚣张,他们还经常约定:“就为了死一次!”还有人说居士派人勾结突厥人南下入侵,要在京城里里应外合。皇上问刘昶:“今天这事,你打算怎么办?”刘昶还仗着以前的恩情,不肯认错,直接说:“黑白分明,全在陛下您心里。”皇上大怒,把刘昶关进监狱,抓捕居士及其党羽,严厉处置。

监察部门又奏报刘昶不孝顺母亲。刘昶的女儿知道父亲肯定逃不脱罪责,好几天不吃不喝,她亲自准备饭菜,端着送到大理寺给父亲送饭。见到狱卒,她长跪不起,哭哭啼啼,看到的人都为她伤心。居士被判处死刑,刘昶最终也在家中被赐死。皇上还下令让百官都去观看。这时,刘昶的女儿几次昏死过去又醒过来,公卿大臣们都安慰她。她哭诉父亲无罪,只是因为儿子而获罪,她的悲痛之情,让人听了都难以忍受。最后,她穿着粗布衣服,吃着粗茶淡饭,度过了余生。

他听了之后,叹了口气说:“我听说过衰败人家的女儿,兴旺人家的儿子,这话还真没错啊!”

钟士雄他妈,是临贺蒋氏的女儿。钟士雄在陈国当上了伏波将军。陈国的皇帝因为钟士雄在岭南管着那些少数民族首领,担心他会反叛,所以总是把蒋氏扣留在京城做人质。后来晋王平定了江南,因为钟士雄还在岭南,晋王想用恩情笼络他,就派蒋氏回临贺老家。 结果,同郡的虞子茂、钟文华等人造反了,他们举兵攻城,还派人去请钟士雄一起造反。钟士雄正打算答应呢,他妈蒋氏就对他说:“我以前在扬州京城,吃尽了苦头。现在碰上了太平盛世,母子终于团聚了,我这辈子都报答不完这份恩情,哪里还能去造反呢!你要是像禽兽一样,忘恩负义的话,我就当着你的面自杀!”钟士雄听了这话,就打消了造反的念头。蒋氏还给虞子茂他们写信,劝他们不要造反,告诉他们造反的坏处。虞子茂不听,后来被官军打败了。皇上听说蒋氏的事迹后,非常赞赏,封她为安乐县君。

再说尹州有个寡妇胡氏,不知道是哪个家族的媳妇,她很有气节,当地名门望族都很敬重她。江南发生战乱的时候,她劝说家族里的亲戚朋友,大家都坚守险要之地,不肯投靠叛军,后来也被封为密陵郡君。

还有个孝顺的媳妇覃氏,是上郡钟家的媳妇。她和丈夫结婚没多久,丈夫就去世了,那时候她才十八岁。她侍奉婆婆非常孝顺,出了名。几年之内,婆婆、伯叔都相继去世了,覃氏家里很穷,没钱办丧事。于是她自己省吃俭用,白天黑夜地纺纱织布,攒了十年的钱,才把八个人的丧事办完,乡里乡亲都很敬佩她。皇上听说后,赏赐给她一百石米,还在她家门口立碑表彰。

元务光他妈,是范阳卢氏的女儿。她从小就喜欢读书,行为举止都很得体。丈夫去世后,她独自抚养几个年幼的孩子,家里很穷,孩子们没钱上学,卢氏就亲自教他们读书,教育他们做人的道理,大家都称赞她。仁寿年间快结束的时候,汉王谅起兵造反,派将领綦良去山东攻打地盘。綦良让务光当他的记室。后来綦良战败了,慈州刺史上官政查抄务光家里的东西,看到了卢氏,就起了歹心,想强迫她。卢氏坚决誓死不从。上官政这个人很凶狠,非常生气,拿蜡烛烧卢氏的身体。卢氏意志更加坚定,始终没有屈服。

裴伦的妻子是河东柳氏的女儿,从小就受过良好的家教。隋朝大业年间快结束的时候,裴伦当上了渭源县令。碰上薛举造反,县城被贼寇攻破,裴伦不幸遇害。那时候柳氏四十岁,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媳妇,三个女人都长得漂亮。柳氏对她们说:“我们遭遇了战乱,你父亲已经死了,我自己也觉得无法保护你们周全。我们家一向注重门风,绝对不能受贼寇的侮辱,我打算和你们一起死,你们觉得怎么样?”女儿和儿媳妇都哭着说:“一切听母亲的安排。”于是柳氏自己跳井自尽,她的女儿和儿媳妇也跟着跳了下去,全部死在了井里。

赵元楷的妻子是清河崔氏的女儿。她父亲崔儦,在《文学传》里有记载。他们家素来有良好的家风,子女都遵循礼仪规范。赵元楷的父亲是仆射,家里非常富有,很看重门第,用丰厚的礼品娶了崔氏。赵元楷非常尊敬崔氏,即使在私下宴饮,也不胡言乱语,举止言行,穿着打扮,都符合礼仪规范。天下大乱,赵元楷跟着朝廷到了河北,准备回长安。走到滏口的时候,遇到盗贼抢劫,赵元楷勉强保住了性命。崔氏却被贼寇抓住了,贼寇想把她霸占为妻,崔氏对贼寇说:“我是士大夫的女儿,是仆射的儿媳妇,今天家破人亡,我可以立刻死去。让我当你们的妻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贼寇撕碎了她的衣服,把她赤裸的身体绑在床上,想要侮辱她。崔氏害怕被侮辱,就骗他们说:“我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听凭你们的处置,不敢违抗,请解开我的绳子。”贼寇立刻把她放开了。崔氏于是穿上衣服,拿起贼寇的佩刀,靠着树站着说:“想杀我,尽管用刀剑。如果想让我死,就尽管过来!”贼寇非常生气,乱箭射杀了她。后来赵元楷找到了杀害妻子的凶手,将其碎尸万段,用来祭奠崔氏的灵柩。

史学家说:一般来说,夸赞女人的品德,都首先强调温柔顺从,这只是取了个中等水平,还没达到极致呢。其实,那些有远见卓识,意志坚定,品格高洁,只为正义而行动的女人,翻翻史书,哪个时代没有呢!比如兰陵公主的品质比寒松还要坚韧,南阳公主的心志比顽石还要坚定,洗氏老妇和孝女那样忠贞刚烈,崔氏、冯氏两位母亲那样诚恳,都能让那些勇敢的义士感到羞愧,让那些品德高尚的人感到自愧不如。

襄城公主、华阳夫人,裴伦的妻子、元楷的妻子,她们都经历过艰难困苦,婚姻也曾遭遇波折,却甘心与丈夫同甘共苦,无论处境多么艰难,都没有改变她们的意志,她们的品德像冰霜一样纯洁,她们的言行像太阳一样光明磊落。即使是《诗经》里歌颂共姜的誓言,《左传》里记载伯姬的守节殉情,跟她们相比,又能强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