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翊,是徐州彭城丛亭人。他爸爸刘遍,在齐国当徐州司马。刘子翊从小就爱学习,写文章挺有一套,性格刚正不阿,很有做官的才能。他在齐国当过殿中将军。隋文帝开皇初年,他当上了南和县丞,后来一步步升迁到秦州司法参军事。开皇十八年,他参加了考核官员的考试,尚书右仆射杨素一眼就看中了他,奏请皇上让他当侍御史。
那时候,永宁县令李公孝四岁丧母,九岁被过继到别人家,后来他的养父又娶了后妻,等到养父去世的时候,河间人刘炫认为李公孝没有受到养父的抚养之恩,就建议不要让他继续担任县令。刘子翊反驳说:
“李公孝四岁丧母,九岁外继,其后父更别娶后妻,至是而亡。河间刘炫以无抚育之恩,议不解任。子翊驳之曰:”
古书上说:“继母如同亲生母亲一样,和亲生母亲是一样的。” 所以继母应该享有如同亲生母亲一样的尊贵地位,服丧的礼仪也应该和亲生母亲一样。 另外,古书还说:“为死去的人服丧,要为他的父母服丧。” 服丧的人,是根据自己亲生父母的情况来定的,而不是因为是亲生父母还是继母而有所区别。虽然父亲自己可能地位比较高,但在子女的情感上,还是要重视亲生母亲的地位。所以古书上说:“为死去的人服丧,要为他的父母都尽孝,表达哀思。父亲去世,母亲改嫁,为父亲服丧的人即使不服丧,也要表达哀思。但继母改嫁就不需要再服丧了。” 这条规定只针对改嫁的母亲而言。 由此可见,只要继母还在父亲家里,服丧的礼仪就应该和亲生母亲一样。如果说没有抚养的恩情,就不用服丧,那又怎么解释服丧这件事呢?既然要服丧,那哀思又怎么能不一样呢?古代的几条法令,意思都非常清楚。现在有人说可以不服丧,这简直是太荒谬了!再说,为死去的人服丧,要为他的父母服丧,从来就没有因为亲生母亲和继母而有所区别,既然亲生母亲和继母地位相同,那么哀思自然也就没有区别。《服丧问答》里说:“母亲去世,就应该为继母服丧。” 这难道不是因为亲生母亲的家族断绝了,所以才疏远了亲生母亲,而继母因为嫁给了父亲,所以才亲近继母吗?子思说:“为伋的妻子,就是白的母亲。既然是伋的妻子,就不是白的母亲。” 这就说明服丧的礼仪是根据名义来定的,情感是基于父亲而产生的,所以圣人强调孝顺和慈爱,并用名义来规范它。这样才能让子女按照名义服丧,如同对待亲生母亲一样,并用孝顺来报答,如同对待亲生父母一样。
如果说继母是在子女出生之后才来的,服丧的礼仪会有轻重之分,但查阅古书,并没有这样的说法。比如,如果一个人是在父母去世后才出生的,那么他最初失去的父母是已经去世的,后来出现的父母是新来的,难道他就可以因为没有抚养之恩而不用尽孝吗?以前长沙人王毖,汉末的时候到京城办事,后来吴国和魏国断绝了往来,王毖在京城娶了新妻,生了儿子王昌。王毖死后,王昌做了东平相,才知道吴国的母亲去世了,于是他非常悲伤,不能胜任工作。当时人们并不认为他有什么不对。所以说,继母和前妻,在情感上并没有区别。如果一定要用抚养来决定服丧的礼仪,那王昌又该如何解释呢?还有晋朝镇南将军羊祜没有儿子,就收养了弟子伊为儿子。羊祜去世后,伊不服丧,羊祜的妻子向朝廷报告,伊说:“伯父活着的时候养育了我,我不敢违背。但是没有父亲的命令,所以我就回到我的亲生父母那里。”尚书彭权认为:“子女被收养,必须经过父亲的同意,没有父亲的同意就离开,就是不孝顺。”于是朝廷下令同意了彭权的意见。所以说,服丧的礼仪,不能仅仅因为有恩情而决定。
老话说:“礼仪制度是根据人情来制定条文,凭借道义来设立教化。” 我用这个道理来解释他的说法。 “称情”就是说像母亲对子女那样发自内心的情感,“仗义”就是说像子女对父母那样尽孝道的行为。 名分和义理确定了,才能做到尊敬父亲、顺从名分、推崇礼仪、恭敬孝顺。 如果只是因为母亲的养育之恩才成为母子关系,那恩情是从母亲那里来的,服从孝顺是子女自己做到的,即使慈母再慈爱,怎么能不听从父亲的命令呢?
他又说:“继母和生母,本来是路人,但如果她抚养了我,就如同我的亲生骨肉一样。” 如果这样说,儿子就不听父亲的话了,即使有养育之恩,能比得上亲生母亲吗? 虽然对继母的孝顺不如对生母那样长久(三年之丧),但比对普通亲戚的服丧时间要长(齐衰之丧),礼仪有它的规矩,服丧的时间要根据人情来定。 对继母的孝顺本来就是按照名分来执行的,怎么能根据恩情的厚薄来决定呢? 至于兄弟的儿子,虽然也是儿子,但亲疏远近的心意确实不一样,可是礼仪上的服丧制度却没有区别。 他认为“以”字轻,“如”字重,认为两者不一样。 这“如”字的意思就是说两者相同,用法也相同,如果轻重不一样,怎么能用“如”字呢? 法律上说“准枉法”是指根据其罪行,“以枉法论”是指与真实犯罪一样论处。 法律用刑罚来惩治罪犯,礼仪用教化来规范行为,“准”是比拟的意思,“以”是相同的意思。“如”和“以”这两个字,用法并没有什么不同,礼仪和法律的条文,所要防止的是同一件事。用这个道理来解释那个道理,就足以说明他的意思了,这就好比砍树取木,有什么困难的呢?
再说,有人说:“立你儿子为继承人,是为了让他继承香火,侍奉你,不能让宗子回到原来的家,让他以儿子的身份侍奉父亲的继室。”可是,父亲的继室,是因为父亲才有了母亲的称呼,如果按照你的说法,父亲也可以不悲伤了吗?怎么能只说是父亲的继室呢?还有人说:“礼仪上说‘旧君’,他的尊贵难道还算是君主吗?他已经离开了他的位置,不再是纯粹的大臣了,所以要用‘旧’字来区别。另外有所尊崇,就不是纯粹的孝顺了,所以用‘其’字来表示。用‘其父’的词语,这就是不同的意思了。”这也不是普遍适用的说法。为什么这么说呢?“其”和“旧”的解释不同,用法也不同。“旧”是用来称呼已经过时的事物,“其”是根据对方的身份而用的词语,怎么能把它们混为一谈呢?比如,《礼记》说:“其父析薪,其子不克负荷。”《左传》说:“卫虽小,其君在焉。”如果“其父”有特殊含义,“其君”难道也有特殊含义吗?当然不是,当然不是。现在你竟然违反礼法,侮辱圣上,触犯法律,让你的庶子不孝顺生母,名义上有所亏欠,风俗上也有损害。你在当今圣明时代强词夺理,在礼法经文中强加解释,虽然你想显示自己的才华,却不自觉地说了些违背道理的话。
奏章上报后,最终采纳了子翊的意见。仁寿年间,他做了新丰县令,很有政绩。大业三年,他被任命为大理正,当时非常有名。后来被提升为治书侍御史,每当朝廷有争议的事情,子翊都能进行辩析,很多观点都出乎众人的意料。他曾跟随皇帝到江都。当时天下大乱,皇帝仍然不明白形势,子翊趁侍奉的机会多次劝谏,因此触怒了皇帝,被任命为丹阳留守。不久后,他又被派去长江上游督运军粮,结果被吴棋子的贼兵俘虏了。子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终收服了这伙贼兵的首领。他又被派去清剿江边的贼寇。遇到杨广被杀后,贼兵告诉了他这件事。子翊不相信,杀了那个告诉他的人。贼兵又想请他当他们的首领,子翊不肯。一群贼兵押着子翊到了临川城下,让他向城里的人宣告“皇帝死了”。子翊却反过来说了相反的话,于是被杀害,当时他七十岁。
尧君素是魏郡汤阴人。隋炀帝当晋王的时候,君素就在他身边当差。炀帝当上皇帝后,君素一路升迁,做到鹰击郎将。隋朝末年,盗贼四起,百姓纷纷逃亡,只有君素的部队完整无缺。后来,他跟着骁卫大将军屈突通在河东抵抗义军。没过多久,屈突通就带兵南逃了,因为看重君素的胆识,就让他暂时代理河东太守。义军派吕绍宗、韦义节等将领去攻打,都没能攻下来。等到屈突通的军队战败,来到城下求见君素。君素见到屈突通,不禁悲从中来,痛哭流涕,身边的人都哽咽不已,屈突通也哭得泪流满面,他对君素说:“我的军队已经失败了,义军所到之处,没有不响应的。现在这情况,你应该早点投降,才能保住富贵。”
君素回答说:“您是皇帝的亲信,是国家的重臣,皇上把关中托付给您,代王把社稷托付给您,国家的兴衰成败,都系于您一身。您怎么不想着报效国家,却落到这个地步?就算我不能让皇上不失望,您骑的这匹马,也是代王赏赐给您的,您还有什么脸面骑它呢!”屈突通说:“唉!君素,我是因为力量不足才来的。”君素说:“现在您的力量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何必再说这些?”屈突通羞愧地退走了。当时城池被围困得很紧,粮草供应断绝了,君素就做了个木鹅,把写好的奏章绑在木鹅脖子上,详细地说明了当时的局势,然后把木鹅放到黄河里,让它顺流而下。河阳的守将得到了奏章,立刻送到了东都。越王杨侗看到奏章后叹息不已,于是下令任命君素为金紫光禄大夫,还秘密派人去慰问他。监门直阁庞玉、武卫将军皇甫无逸先后从东都投降义军,都来到城下,劝说君素投降,大唐还许诺给他金券,保证他性命无忧。但是君素始终没有投降的意思。
他的妻子也来到城下劝他说:“隋朝已经灭亡了,天命已归属他人,你何必如此苦苦坚持,让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呢?”君素说:“天下大事,不是妇人所能理解的。”说完,他拉弓射向妻子,妻子应声倒地。君素也知道事情肯定不会成功,但他坚持要守节而死,每当谈到国家大事,他总是悲从中来,叹息不已。他曾经对将士们说:“我是皇宫旧臣,多次受到皇帝的提拔重用,如今到了大义凛然的时候,我不得不死。现在我们还有几年的粮食储备,等粮食吃完的时候,天下大事也就尘埃落定了。如果隋朝真的灭亡了,天命归属他人了,我将提头来见诸位!”当时百姓饱受隋朝统治之苦,遇到义军起事,大家都看到了希望。但是因为君素善于统领,城里的人没有叛变。一年多以后,城外偶尔有一些人逃进来,城里的人稍微知道了一些江都(隋朝首都)覆灭的消息。
然而粮食已经完全断绝,百姓们活不下去,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惨剧,人心惶惶。府门上出现了白虹,兵器尖端,夜里都闪闪发光。一个月后,君素被自己的部下杀害了。
河东人陈孝意,从小就有远大的志向,年轻的时候就因为为人正直而闻名。隋炀帝大业年间,他当上了鲁郡的司法小官,在当地以清廉公正而著称。郡守苏威曾经想杀一个犯人,陈孝意极力劝谏,说了好几次,苏威都不听。陈孝意干脆脱了衣服,请求先被处死。过了很久,苏威才改变主意,向陈孝意道歉并把他放了,之后对他更加尊重。后来苏威当了纳言,就推荐陈孝意做了侍御史。
陈孝意后来因为父亲去世而辞官,守孝期间非常尽心,甚至有白鹿在他家附近温顺地游荡,当时的人都认为这是孝顺的表现。没过多久,他又被任命为雁门郡丞。他在郡里吃素食,住简陋的房子,每天早晚都到父亲坟前哭祭,每次哭泣都悲痛欲绝,以至于头发都白了,身体也消瘦了,看到的人都为他感到悲伤。那时候政治混乱,刑法也紊乱不堪,很多地方官贪污腐败,而陈孝意却更加清廉正直,揭发坏人,抓捕罪犯,就像神一样,百姓们都称赞他。
隋炀帝到江都游玩的时候,马邑的刘武周杀了太守王仁恭,起兵造反。陈孝意带领军队和武贲郎将王智辩一起讨伐刘武周,在下馆城与刘武周交战,结果战败了。刘武周接着攻打附近的郡县,百姓人心惶惶,快要叛变了。之前的郡丞杨长仁、雁门县令王确等人,都很狡猾,是无赖们的头头,他们密谋响应刘武周。陈孝意暗中知道了他们的阴谋,就灭了他们的全家,郡里的人吓得不敢再有二心。
很快,刘武周就带兵来攻打雁门郡,陈孝意坚决抵抗,屡次取得胜利。但是雁门郡孤城一座,外面没有援兵,陈孝意下定决心,誓死保卫城池。他多次派人去江都送信求援,但是道路被切断了,始终没有得到回复。陈孝意也知道皇帝肯定不会派兵来救了,每天早晚都在朝堂上对着诏书哭泣,悲伤的样子感动了周围的人。城池被围困了一百多天,粮食吃光了,最后被校尉张伦杀害,雁门郡城也落入了刘武周手中。
京兆人张季珣他爹叫张祥,年轻的时候就被高祖皇帝看重,后来被提拔做了丞相的参军事。开皇年间,张祥升迁到并州司马。到了仁寿年间快结束的时候,汉王谅造反,派他的将领刘建去攻打燕赵地区。刘建打到井陉,张祥带兵抵抗,刘建猛攻,还放火烧城墙下面。张祥看到老百姓吓得要死,城边上有个西王母庙,他就登上城墙,对着庙拜了两拜,哭着喊着说:“老百姓犯了什么错,要遭受这种火烧?神仙要是真的有灵,就降下雨来救救我们吧!”话刚说完,庙上就乌云密布,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大雨,火就被扑灭了。士兵们都被他这种真诚感动,都听他的指挥。城被围了一个多月,李雄的援军到了,叛军就撤退了。张祥因为立功被封为开府,后来又当了汝州刺史、灵武太守,最后在京城当了都水监,死在了任上。
张季珣年轻的时候就很有气节,很有抱负。大业年间快结束的时候,他当上了鹰击郎将,他驻守的府邸依托箕山作为防御,和洛口连接在一起。后来李密和翟让攻破了仓城,派人来喊他投降。张季珣对着李密破口大骂,李密很生气,就派兵攻打他,连续好几年都没攻下来。当时李密有几十万大军在他城下,张季珣四面被敌人包围,他手下只有几百人,但他意志坚定,誓死不降。三年过去了,军需物资用完了,柴火都找不到,他们拆了房子烧火做饭,人都住在地洞里,张季珣还四处巡视,没有一个人背叛他。粮食吃光了,士兵们又累又病,没法打仗了,最后城池被攻破了。张季珣坐在官署里,脸色平静,李密派兵把他抓了起来。
一群贼兵拉着张季珣要他向李密下跪,张季珣说:“我虽然是败军之将,但我还是天子的臣子,怎么能向你们这些贼寇下跪呢!”李密被他的气概震住了,就放了他。翟让跟着李密要钱没要到,就把张季珣杀了,当时他才28岁。
他弟弟张仲琰,大业年间末期当了上洛令。义军起来的时候,他带领官吏百姓守城,部下把他杀了投降了义军。张季珣的另一个弟弟张琮,是千牛左右,在宇文化及造反的时候被杀害了。张季珣一家向来忠贞刚烈,兄弟都为国捐躯,人们都称赞他们。
北海人松赟,性格刚烈,看重名义,在石门府当队正。隋炀帝大业年间快结束的时候,有个贼寇叫杨厚,拉拢了一帮人造反,攻打北海县。松赟跟着郡里的军队去讨伐他。松赟轻骑去侦察敌情,结果被杨厚抓住了。杨厚想利用松赟劝降城里的人,就让他对城里喊话,说郡里的军队被打败了,赶紧投降吧。松赟假装答应了。
到了城下,松赟突然大声喊:“我是松赟,是奉命侦察敌情的,不小心被抓了,不是因为我打不过他们!现在官军的大部队已经到了,贼兵人少势弱,很快就要被剿灭了,根本不用担心!”杨厚气急败坏,用刀砍伤了松赟的嘴,把他拖走,边走边打。松赟一边骂杨厚:“你这老贼,竟敢羞辱忠良之士,你很快就会自食恶果!”话还没说完,杨厚就砍掉了松赟的腰。城里的人看见了,没有一个不流泪捶胸顿足的,士气反而更加高涨了。北海县最终保住了。
隋炀帝派户曹郎郭子贱去讨伐杨厚,结果打败了杨厚。隋炀帝对松赟为国捐躯的行为非常惋惜和哀悼,上表奏报朝廷。朝廷下达了褒奖的诏书,追赠松赟为朝散大夫、本郡通守。
史书上说:古人认为天下是最大的,个人就显得渺小了,活着是很重要的,但是跟道义相比,生命就轻如鸿毛了。所以说,有的死比泰山还重,因为是为正义而死;有的生比鸿毛还轻,因为是苟且偷生。然而,死是无法挽回的,生也只有一次,所以,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失节操,这才是最难的。杨谅、玄感、李密反叛的规模已经形成了,凶狠的气势正盛,皇甫诞、游元、冯慈明在危急关头毫不畏惧,视死如归,可以说是勇敢地为了道义而死。独孤盛、元文都、卢楚、尧君素难道不知道天命已定,人力无法改变吗?他们甘愿接受被杀戮的惩罚,来维护忠贞的节操。虽然他们的功劳没有保全国家社稷,力量也无法挽救危难,但是跟那些苟且偷生的人相比,他们的精神却能光照千秋万代。须陀、善会有温良恭俭让的美德,子翊、松赟有着舍生取义的壮举。国家混乱的时候还有忠臣,真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