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岩,字君山,是河南洛阳人。他爹叫元祯,当过魏国的敷州刺史。元岩特别喜欢读书,但不是那种死抠字句的读书人,为人刚正不阿,很有担当,从小就和渤海人高颎、太原人王韶交情很好,是好朋友。

他后来在北周当官,一开始是宣威将军、武贲给事。大丞相宇文护看中了他,觉得他是个可用之才,就让他当了中外记室。之后一路升迁,做到内史中大夫,还被封为昌国县伯。

后来宣帝继位,当政作风昏庸暴虐。京兆郡丞乐运,竟然抬着棺材跑到朝堂上,痛斥宣帝的八大罪状,说得非常尖锐。宣帝勃然大怒,要杀了他。朝臣们都吓得不敢吭声,没人敢出来救乐运。

元岩这时对大家说:“臧洪和蔡邕当年都一起死了,更何况比干呢!如果乐运必死无疑,那我跟他一起死!” 于是他跑到皇宫请求觐见,对宣帝说:“乐运知道上书肯定要死,他之所以不顾性命,是为了博取后世的赞誉。陛下如果杀了他,反而成就了他的名声,正中了他的下怀。不如就放了他,这样才能显示您的宽宏大量。” 乐运因此逃过一劫。

后来,宣帝要杀乌丸轨,元岩不肯在诏书上签字。御正颜之仪也极力劝谏,但没奏效,元岩接着又上前劝谏,他摘下帽子,重重地磕头,三次跪下三次请求。宣帝问他:“你这是想包庇乌丸轨吗?” 元岩说:“我没有包庇乌丸轨的意思,我只是担心滥杀无辜会失去天下的民心。” 宣帝大怒,派宦官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最后把他赶回家,罢免了他的官职。

高祖当丞相的时候,官职升到开府、民部中大夫。后来高祖称帝,就拜他当兵部尚书,封他为平昌郡公,食邑两千户。这位平昌郡公为人刚正不阿,非常明白世事,每次上奏意见,都理直气壮,敢于当面直言规劝,从不回避。皇上和朝廷大臣都很敬畏他。

那时候高祖刚登基,他吸取了周朝诸侯势力弱小最终导致灭亡的教训,于是把自己的几个儿子封为王,权力跟皇室差不多,想以此来巩固统治。他派晋王广去镇守并州,派蜀王秀去镇守益州。这两个儿子年纪都很小,所以高祖就精挑细选,派了一些正直有威望的人去辅佐他们。当时,平昌郡公和王韶都以刚正闻名,人们都说他们俩的才能和高颎不相上下。因此,高祖任命平昌郡公为益州总管长史,王韶为河北道行台右仆射。高祖对平昌郡公说:“你是宰相的料,现在让你辅佐我的儿子,就像当年曹参辅佐齐王一样。”

平昌郡公到益州上任后,那里法令严明,百姓都称赞他。蜀王性情奢侈,曾经想抓捕少数民族的人当宦官,还想活剖死囚取胆入药。平昌郡公都坚决反对,多次直言劝谏,蜀王每次都听从了他的劝告,不敢再做,因为他很害怕平昌郡公,所以平时都比较遵守法度。蜀地发生的案件,平昌郡公判决的,没有一个不服气的。那些犯了错的人,互相都说:“是平昌郡公判的我们的罪,我们有什么怨言呢?”皇上对此非常高兴,赏赐也很丰厚。十三年后,平昌郡公去世了,皇上很长时间都感到惋惜。益州的百姓,没有一个不哭泣的,直到现在还怀念他。

平昌郡公死后,蜀王终于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逐渐违反法度,制造浑天仪、司南车、记里鼓,穿戴的衣服也模仿天子。他还和妃子一起打猎,用弹弓打人,大量抓捕山里的少数民族充当宦官。他的僚佐们没有人敢劝谏。后来蜀王秀犯了罪,皇上说:“如果元岩还在,我的儿子怎么会这样呢!”平昌郡公的儿子弘继承了他的爵位,做过给事郎、司朝谒者、北平通守。

刘行本,是沛县人。他爹刘瑰,在梁朝当官,官职还挺高的。刘行本一开始在武陵国当个常侍。后来碰上萧绎把梁州献给了北周,他就跟叔父刘璠一起投奔了北周,住在京兆府的新丰县。他天天读书,特别认真,废寝忘食的,就算吃不饱穿不暖,也觉得无所谓。他性格刚烈,很有主见,谁也劝不动他。

北周的大宰相宇文护看中了他,把他招进中外府当记室。后来周武帝亲政,刘行本升了御正中士,还兼着起居注官。后来又升了好几级,做到掌朝下大夫。那时候北周有个规矩,皇帝上朝,掌朝官要拿着笔墨纸砚送到皇帝御座前,然后由承御大夫接过去呈给皇帝。有一次,刘行本当掌朝官,要给皇帝送笔,承御大夫又想抢着拿。刘行本大声对承御大夫说:“这笔,你不能拿!”

皇帝很惊讶,问他怎么回事。刘行本跟皇帝说:“我听说,设官分职,各有各的职责。我不能拿你的承御刀,你当然也不能拿我的笔!”皇帝说:“对啊!”于是就下令,让这两个官职各司其职,别再越权了。后来宣帝即位,做了不少错事,刘行本多次直言劝谏,惹恼了皇帝,就被贬到河内当太守了。

高祖当丞相的时候,尉迥造反,攻打怀州。行本带领官吏百姓抵抗,皇上封他为仪同,赐给他文安县子的爵位。 后来高祖登基当皇帝了,又召他来当谏议大夫,兼任治书侍御史。没过多久,他又升迁为黄门侍郎。

有一次,皇上因为生气,想在殿前打一个官员。行本赶紧说:“这个人平时很清廉,犯的错也不大,希望陛下能稍微宽恕他一下。”皇上根本不理他。行本就挺身而出,直接跟皇上说:“陛下既然没觉得我不行,才把我放在您身边。我说的话,您总得听听吧?如果我说得不对,就应该按照法律来处理,这样才能彰显国法,您怎么能随便不听我的话呢?我说的可不是为了私事!”说完,他就把笏板扔在地上转身走了。皇上收敛了怒气,向他道歉,最后放过了那个挨打的官员。

那时候天下太平,边疆少数民族都归顺了朝廷。行本觉得党项羌离边境很近,是最难治理的,于是上奏弹劾他们的使者,奏章里写道:“我听说南方的蛮族都遵守校尉的命令,西域都敬畏都护的威严。可是现在西羌却像老鼠偷东西、狗偷吃一样,没有父子之情,没有君臣之义,跟我们完全不一样,是最下等的民族。他们不明白朝廷的恩惠,不知道朝廷的抚养之恩,内心凶狠残暴,违背朝廷的正朔。他们的使者刚到,请求皇上把他们交给有关部门处理。”皇上对他的想法很欣赏。

雍州别驾元肇跟皇上说:“有个州里的官员,收受了别人三百文钱的贿赂,按照法律应该打一百杖。但是我刚上任的时候,跟他们约法三章,这个官员故意违反了规定,请求皇上再加判他一年苦役。”行本反驳说:“法律法规的执行,都有公开的诏令,用来约束百姓。现在元肇竟然敢加重我的命令,轻视朝廷的法令。他想让自己的话一定执行,却忘记了朝廷的信用,违反法律来显示自己的威风,这可不是做臣子的应该有的行为。”皇上赞赏行本的做法,赏赐了他一百匹绢。

刘行本在太子身边工作好几年了,官职是太子左庶子,负责掌管书籍,跟以前一样。太子对他非常尊重,很敬畏他。当时,唐令则也是太子左庶子,太子却和他很亲近,经常让他教宫女唱歌跳舞。刘行本就责备他:“你身为太子左庶子,应该帮助太子走正道,怎么能跟太子这么亲密无间呢?”唐令则很羞愧,但还是改不了。那时候,沛国的刘臻、平原的明克让、魏郡的陆爽,都因为有才学受到太子的宠爱。刘行本很生气他们不能好好辅佐太子,经常对他们说:“你们就只会读书而已!”

当时,左卫率长史夏侯福也得到太子的宠信,有一次在宫殿里和太子开玩笑。夏侯福哈哈大笑,声音传到了外面。刘行本当时就在殿阁下,听到后,等夏侯福出来,就责备他说:“太子殿下宽容你,给你恩宠,你是什么小人,竟然敢这么放肆!”然后就把夏侯福交给执法人员处置。过了几天,太子为夏侯福求情,才把他放了。还有一次,太子得到一匹好马,让夏侯福骑着炫耀。太子很高兴,就想让刘行本也骑一下。刘行本不肯,正色说道:“皇上让我当太子左庶子,是想让我帮助殿下走正道,不是让我给殿下当小丑的!”太子很羞愧,只好作罢。

后来,刘行本又兼任大兴县令,权贵们都害怕他的正直,没人敢登门求他办事。因此,求官托关系的路子断了,法令也变得简明公正,百姓都很拥戴他。没过多久,他就去世了,皇上非常惋惜。等到太子被废黜后,皇上感叹道:“唉!如果刘行本还在,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刘行本没有儿子。

梁毗,字景和,是安定乌氏人。他爷爷梁越,做过魏国的泾州、豫州、洛州刺史,还封了郃阳县公。他爸爸梁茂,做过周朝的沧州、兖州刺史。梁毗为人刚正不阿,说话很直率,而且学问也挺好。

周武帝的时候,梁毗通过明经考试当了官,后来一步步升迁到布宪下大夫。平定齐国的战争中,他被任命为行军总管长史,在攻克并州的战役中立下了汗马功劳。之后,他被任命为别驾,还被加封为仪同三司。宣政年间,他被封为易阳县子,食邑四百户,后来又升迁为武藏大夫。高祖杨坚称帝后,梁毗的爵位被提升为侯爵。

开皇初年,朝廷设立御史官,因为梁毗为人正直,说话耿直,所以被任命为治书侍御史,大家都觉得他这个职位当得很称职。没多久,他又调任大兴令,后来又升迁为雍州赞治。梁毗离开监察部门后,又主管京城的行政事务,他坚持正直的品行,从不徇私枉法,因此得罪了不少权贵。结果,他被外放到西宁州做刺史,爵位也改封为邯郸县侯。他在西宁州做了十一年刺史。

早些时候,那里的蛮夷酋长都戴金冠,谁的金冠越多,谁就越被认为是首领,因此他们互相争夺,经常发生战争,边境地区就没安宁过。梁毗对此很担忧。后来,那些蛮夷酋长纷纷送金子给梁毗行贿。梁毗就把金子摆在旁边,对着金子痛哭流涕地说:“这些东西,饿了不能吃,冷了不能穿。你们为了这些东西互相残杀,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了!现在你们把这些东西送给我,是想害死我吗?”他什么也没收,全部都退还给了他们。

于是,那些蛮夷首领深受感动,从此不再互相攻打了。高祖杨坚听说这件事后非常高兴,把梁毗召回朝廷,任命他为散骑常侍、大理卿。他处理案件公平公正,当时的人都称赞他。一年多以后,他又被提升为上开府。

我看到左仆射杨素权势熏天,受皇帝宠信,朝中官员都吓得不敢吭声,我担心他会危害国家,所以就上书给皇帝。我写道:“臣听说,臣子不应该专权。臣子如果专权,就会祸害自己的家族,也会危害国家。我私下观察左仆射、越国公杨素,他越来越受宠信,权力越来越大,达官贵人们都对他唯命是从。那些不讨他喜欢的人,立刻就会遭到严厉的打击;那些顺着他意的人,就会得到丰厚的赏赐。官员的升迁荣辱,全凭他一句话;国家的兴衰成败,都取决于他的指挥。他提拔的都是些不忠诚正直的人,都是他的亲戚朋友,他的子侄遍布各地,把持着州郡县邑。现在国家太平无事,他可能暗中图谋不轨;一旦天下稍有动乱,他一定会兴风作浪。奸臣篡权夺位,都是逐渐形成的。王莽靠着多年的积累,桓玄凭借着易代的机会,最终灭亡了汉朝,覆灭了晋朝。季孙专权鲁国,田氏篡夺齐国,这些都记载在史书上,不是我凭空捏造的。陛下如果重用杨素,我担心他未必有伊尹那样的忠诚。恳请陛下仔细衡量古今事例,将他调离朝廷要职,这样才能使国家基业稳固,天下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如果我的话冒犯了陛下,请陛下责罚我。”

皇帝高祖非常生气,命令有关部门禁止议论此事,并亲自询问我。我据理力争说:“杨素专权跋扈,为非作歹,在军队里滥杀无辜。太子和蜀王被废黜的时候,朝中官员都吓得瑟瑟发抖,只有杨素眉飞色舞,幸灾乐祸,巴不得国家多出些事端,好让他从中渔利。”我说话直言不讳,态度坚决,皇帝拿我没有办法,只好把我放了。从那以后,杨素的恩宠逐渐衰退。但是,杨素当时权势很大,很多人被他打压,朝中官员都对他畏惧三分,没有人敢和他争论是非。敢于和他针锋相对的,只有我和柳彧、尚书右丞李纲。后来,皇帝不再完全信任杨素,这都是因为听了我的话。

炀帝即位后,我被提升为刑部尚书,兼任御史大夫。我上奏弹劾宇文述私用部下兵力,皇帝想免除宇文述的罪责,我坚决反对,因此触怒了皇帝,皇帝就让张衡代替我担任御史大夫。我忧愤成疾,几个月后就去世了。皇帝命令吏部尚书牛弘去吊唁我,并赠送我五百匹绢。

子敬真,在北周大业年间,担任大理司直(相当于审判官)。当时皇帝想治光禄大夫鱼俱罗的罪,就让子敬真审理这个案子。结果子敬真为了讨好皇帝,故意陷害鱼俱罗,判了他死刑。没过多久,子敬真自己生病了,据说鱼俱罗的冤魂来索命,他没几天就死了。

柳彧,字幼文,是河东解县人。他家祖上七代前,跟随晋朝南迁,定居襄阳。他父亲柳仲礼是梁朝的将领,梁朝灭亡后投奔了北周,又回到了家乡。柳彧从小好学,读了不少经史书籍。北周大冢宰宇文护看中了他的才能,让他担任中外府记室(相当于秘书)。过了一段时间,他又被外派到宁州担任总管掾(相当于幕僚)。后来北周武帝亲政,柳彧上书请求朝廷考核他的能力。武帝对他很欣赏,任命他为司武中士(相当于武官)。之后他又升任郑县县令。平定齐国之后,朝廷大规模奖赏参与平齐的官员,但是留在京城的官员没有被列入奖赏名单。柳彧就上了一份奏章,说:“现在天下太平刚刚开始,奖赏应该明确,酬谢功劳,应该先考虑那些真正有功劳的人。攻城略地,都是出自圣明的决策,斩将夺旗,都是因为神勇的策略。如果说那些拿着武器,披坚执锐,辛辛苦苦征战,一直到镇守国家,守护皇室安全,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功劳。这些功劳都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不是某一个人的功劳。那些留在京城工作的官员,他们的功劳也应该被平等对待。太子以下的官员,实际上也为守护宗庙社稷做出了贡献。就像萧何留守后方,在平阳修建工事,比那些冲锋陷阵的将士更早做出了贡献;穆之居中辅助,死后还受到优厚的待遇。以上只是我个人的一些浅见,特此上奏。” 皇帝听了他的奏章后,就留他在京城,并且提升了他的官职。

高祖(杨坚)即位后,柳彧多次升迁,最后当上了尚书虞部侍郎(相当于财政部官员),后来因为母亲去世而离职。不久之后,他又被任命为屯田侍郎(相当于农业部官员),但他坚决推辞,皇帝也不勉强他。当时朝廷规定,三品以上官员府邸门口可以列戟(古代的一种仪仗)。左仆射高颎的儿子弘德被封为应国公,就上书请求在府邸门口列戟。柳彧批复说:“仆射的儿子,住的地方也不应该和其他人家有什么不同,他父亲的戟已经列在门外了。尊卑有别,儿子应该避让父亲,怎么能父亲门口已经列戟了,儿子家门口还要再列戟呢!” 这件事最终没有办成,高颎听说后,非常佩服柳彧。后来,柳彧升任治书侍御史(相当于监察官员),他在朝中刚正不阿,非常受百官敬畏。皇帝很欣赏他的正直,对他说:“大丈夫应该在世上留下自己的名声,不要默默无闻。” 并且赏赐给他十万钱和一百石米。

话说当时很多州刺史都是武将出身,大多不称职。柳彧就上奏说:“现在天下太平,四海安宁,治理百姓,一定要任用有才能的人。以前汉光武帝,聪明睿智,从平民百姓起家,善于辨别真伪,和他的二十八位将领一起披荆斩棘,平定天下。等到功成之后,他却什么官职也不担任。《诗经》有云:“老禾不早杀,余种秽良田。” 这说明要根据情况办事,各尽所能嘛!现在诏书任命和干子做杞州刺史,这老人家都快八十了,都快不行了。他以前在赵州当官,办事不利索,政务都交给小人们处理,贿赂成风,百姓怨声载道,到处都是骂他的歌谣。和干子擅长骑射武功,这是他的长处,治理百姓、做官,那可真不是他擅长的。皇上您一心想治理好国家,日理万机,如果只是想优待这位老人,赏赐些金银财宝就行了,让他去当刺史,损失可就大了。我死而后已,不敢不尽忠竭力。”皇上听了很高兴,和干子最终免去了刺史的职务。

后来,应州刺史唐君明他母亲去世,居然娶了雍州长史库狄士文的堂妹。柳彧弹劾他说:“我听说天地之间,各有其位,夫妻之间,各有其礼,君臣父子之间,各有其义,尊卑之间,各有其教。所以孝道是行为的根本,礼仪是立身的基石,国家和家庭,都应该遵循这些道理。我认为,爱戴和尊敬父母,是发自内心的,丧事的重要性,是人伦之首。唐君明虽然改换了丧服,但内心毫无改变,忘记了丧母的痛苦,却急着成婚,穿着粗麻孝服,却娶了穿着华丽的妻子。这违背了伦理道德,《春秋》记载这种人将要灭亡;这没有礼仪,诗人希望这种人早点死。库狄士文在神州担任要职,地位显赫,整顿风化,四方效法,却放弃了两个家族的重大婚事,违背了六礼的规范。请求皇上将其终身监禁,以惩治风俗。”结果这两个人都因此获罪。隋朝经历了战乱之后,风俗败坏,柳彧做了很多纠正措施,皇上非常赞赏。

皇上勤于听政,百官奏请的事务很多,琐碎繁杂。柳彧又上书劝谏说:“我听说自古以来圣明的皇帝,没有超过唐尧虞舜的,他们效法天地,施政教化,从不琐碎繁杂,这叫做圣明。《易经》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所以知道人君发布命令,要避免繁琐。因此舜任用五位大臣,尧咨询四岳,设置官职,分工明确,各有专职,自己垂拱而治,天下就太平了。这叫做在选贤任能上费力,在任用人上轻松。又说:‘天子穆穆,诸侯皇皇。’这是说君臣上下,仪态举止各有不同。现在四海一家,政务繁多,事情不论大小,都必须经过皇上的批准。陛下您用心治理国家,不辞辛劳,也是因为群臣害怕犯错,不敢自己做决定,都要等皇上的旨意。奏章太多,甚至连建造小工程,发放少量物资这样的小事,一天之内,要回复百官,以至于到了晚上忘记吃饭,深夜还不能睡觉,总是处理文书,劳累圣躬。希望陛下能够考虑臣下的忠言,减少一些繁琐的事务,以修养身心为重,想想武王安乐的道理,想想文王勤政忧民的道理。那些关系到国家大事,不是臣下能够决定的,希望陛下能够仔细裁决;其余的细小事务,就交给有关部门负责,这样圣体就能享有无疆的寿命,臣下也能蒙受陛下的恩泽。”皇上看了很高兴。后来因为触怒了皇上而被免职。不久之后,又让他复职,皇上对他说:“不要改变你的心意。”因为柳彧家境贫寒,皇上还命令有关部门为他建造房屋,并说:“柳彧是正直的官员,是国家的宝贵财富啊!”他受到的重视就是这样。

杨素那个时候权势滔天,大家都怕他,没人敢得罪他。有一次,他犯了点小错,被皇上派去南台受罚。杨素仗着自己有权有势,大大咧咧地坐在南台尚书苏威的床上。苏威从外面回来,看见杨素这副样子,就在台阶下站好,端正笏板,理了理衣冠,然后对杨素说:“奉皇上的命令,来处理你的罪过。”杨素一听,赶紧从床上下来。苏威坐在办公桌后面,让杨素站在院子里,然后详细地盘问事情的经过。杨素从此就记恨上了苏威。当时苏威很受皇上信任,所以杨素也没办法报复他。

苏威看到近些年来,京城百姓每到正月十五都要搞角抵戏,互相攀比,浪费钱财,于是上奏皇上请求禁止这种活动。奏章里写道:“我听说古代明君治理国家教化百姓,都遵循法度,一切行动都符合礼仪规范。不符合法度的事情不做,不符合道理的事情不干。道路不同,男女有别,要防止邪恶和不正之风,把一切纳入规范之中。我私下观察到,京城,甚至外州,每到正月十五晚上,街上巷子里都挤满了人,聚众玩乐。锣鼓喧天,火把通明,人们戴着兽面,男人穿女人的衣服,戏子杂耍,各种奇形怪状。他们把粗俗下流当作快乐,把低级庸俗当作乐趣,无论男女老少,都一起观看,毫不避讳。高高的戏台横跨道路,巨大的幕布遮天蔽日,华丽的衣服,漂亮的妆容,车辆拥挤不堪,酒席丰盛,丝竹齐鸣,很多人为此倾家荡产,只图一时痛快。家家户户,无论贫富贵贱,男女混杂,不分彼此。因此滋生了许多淫秽行为,盗贼也由此而起。这种风气已经形成很久了,积习难改,无人警醒。这不仅对教化百姓没有好处,反而损害了百姓利益。请求颁布天下,立即禁止。你看《诗经》里的《雅》、《颂》,足以赞美美好的品德,百姓安居乐业,自得其乐,才是最高的享受。如有违反者,请按照违反圣旨论处。”皇上批准了他的奏章。

那一年,苏威奉命巡视河北五十二州,奏请免除二百多位贪污腐败、不称职的长官,各州县都因此而变得整肃,人人自危。皇上很高兴,赏赐给他绢布二百匹、毡子三十领,并授予他仪同三司的官职。一年后,又加封他为员外散骑常侍,仍然负责治书的工作。仁寿初年,他又奉命巡视太原道十九州。回来后,皇上赏赐给他绢布一百五十匹。

话说啊,苏威曾经得到博陵人李文博写的《治道集》十卷,蜀王杨秀派人来要。苏威就把书送给了杨秀,杨秀又赏了他十个奴婢。结果呢,杨秀后来犯了事儿,杨素就告苏威跟朝廷内臣勾结诸侯,把他革职为民,发配到怀远镇去戍边。

走到高阳的时候,朝廷又下诏把他召回。到了晋阳,正赶上汉王杨谅造反,杨谅派人快马加鞭地把苏威请去,想跟他商量事情。苏威被使者逼着去了,一开始根本不知道杨谅造反,正要进城,杨谅造反的事儿就露馅儿了。苏威觉得肯定跑不了了,就装肚子疼,说自己病得很重,不吃东西。杨谅一听,气坏了,把他抓了起来。

等杨谅败了,杨素又说苏威两边讨好,等着看情况再行动,虽然表面上没造反,心里其实跟叛贼是一伙的,就把他发配到敦煌去了。“墙倒众人推”啊,这真是。杨素死后,苏威才为自己申诉,朝廷又下诏让他回京城,结果在半路上就死了。他有个儿子叫苏绍,当过介休县令。

赵绰是河东人,为人正直刚毅。一开始在周朝的天官府做个小吏,因为做事认真负责,被提拔到夏官府做下士。后来因为办事能力强,被多次升迁,做到内史中士。他父亲去世的时候,他悲痛欲绝,瘦得脱了形,世人都称赞他的孝心。守孝期满后,他又被任命为掌教中士。高祖当上丞相后,知道赵绰为人清正廉洁,就把他招来当录事参军。没多久,他又升任掌朝大夫,跟随军总管宇文晖讨伐叛乱的蛮族,因为立功被封为仪同三司,赏赐布匹一千段。高祖称帝后,任命他为大理丞。赵绰审理案件公平公正,考核总是名列前茅,后来升任大理正。不久又升任尚书都官侍郎,没多久又转任刑部侍郎。在审理梁士彦等人的案件中,因为办案出色,他又获得赏赐:布匹三百段,奴婢十个,马二十匹。每次赵绰上奏判决结果,总是态度严肃认真,皇帝很欣赏他,对他越来越信任。

皇帝觉得盗贼猖獗,想加重刑罚。赵绰进谏说:“陛下您施行的是尧舜的仁政,应该多加宽容。况且法律是天下最大的信用,怎么能轻易违背呢!”皇帝高兴地接受了他的建议,并对他说:“以后你有什么想法,要经常向朕提出来。”于是赵绰升任大理少卿。以前陈朝的将军萧摩诃,他的儿子萧世略在江南作乱,萧摩诃应该因此被治罪。皇帝说:“萧世略年纪不到二十,又能做什么呢!他只是名将之子,被人逼迫罢了。”于是想赦免萧摩诃。赵绰坚决反对,皇帝无法改变他的主意,想让赵绰先吃饭,再赦免萧摩诃,就命令赵绰退朝吃饭。赵绰说:“臣奏报的案件还没判决,不敢退朝。”皇帝说:“大理寺就替朕特赦萧摩诃吧!”于是命令左右侍卫释放萧摩诃。

刑部侍郎辛亶,曾经穿着红色的裤子,民间传说这预示着会发财当官,皇帝认为这是妖术,想杀了他。赵绰说:“按照法律,他不应该处死,臣不敢奉诏。”皇帝非常生气,对赵绰说:“你怜惜辛亶,却不怜惜你自己吗?”命令左仆射高颎把赵绰斩首。赵绰说:“陛下宁可杀了我,也不能杀辛亶!”到了朝堂,他脱下衣服准备受斩,皇帝派人问赵绰:“你到底怎么说?”赵绰回答说:“执法一心,不敢惜死。”皇帝拂袖而去,很久才赦免了他。第二天,皇帝向赵绰道歉,鼓励他,并赏赐他布匹三百段。当时皇帝禁止使用劣质钱币,有两个人在市场上用劣质钱币换取好钱币,武候抓到他们后报告了皇帝,皇帝下令将他们全部斩首。赵绰进谏说:“这两个人应该杖责,杀他们违反了法律。”皇帝说:“这不关你的事。”赵绰说:“陛下您不认为臣愚笨无知,才把我放在法司,您想随意杀人,怎么可以说这不关我的事?”皇帝说:“撼动大树不动的人,应该退却。”赵绰回答说:“臣希望感动您的圣心,何必谈论撼动大树!”皇帝又说:“喝汤太烫了,就放下它。天子的威严,你想挑战吗?”赵绰拜伏在地,更加坚持,不肯退却。皇帝最终进宫去了。治书侍御史柳彧也上奏章强烈劝谏,皇帝这才作罢。

皇帝因为赵绰正直诚恳,经常把他召进宫中,有时皇帝和皇后同榻而卧,也会叫赵绰进来坐下,一起评论朝政得失。前后赏赐无数。后来赵绰升任开府,皇帝追赠他的父亲为蔡州刺史。当时河东人薛胄是大理卿,两人都以公正廉明著称。但是薛胄断案比较灵活,而赵绰严格遵守法律,两人都称职。皇帝经常对赵绰说:“我对你不吝啬赏赐,只是你的相貌不适合做高官啊!”仁寿年间,赵绰去世,享年六十三岁。皇帝为他流泪,派使者吊唁,鸿胪寺负责办理丧事。赵绰有两个儿子,叫元方、元袭。

裴肃,字神封,是河东闻喜人。他爸爸裴侠,是周朝的民部大夫。裴肃年轻的时候就为人正直,有担当,跟安定人梁毗关系特别好,是好朋友。他做了官,一开始是给事中,后来一步步升迁到御正下大夫。后来跟着韦孝宽去淮南打仗。隋文帝当了丞相的时候,裴肃感叹说:“武帝凭借雄才大略平定了天下,坟墓的土还没干呢,就一下子改朝换代了,这是天意吗?”隋文帝听说后,很不高兴,所以裴肃就赋闲在家了。

开皇五年,他被任命为膳部侍郎。两年后,升迁为朔州总管长史,后来又调到贝州做长史,这两个地方他都干得很出色。仁寿年间,裴肃看到太子杨勇、蜀王杨秀、左仆射高颎都被废黜了,就写信给皇帝说:“我听说侍奉君主,该说的就要说,不该隐瞒,我心里想的,就大胆地奏报给您。我私下里觉得高颎很有才能,是开国功臣,陛下对他的恩宠也够隆重的了。但是,人一旦显赫,就会招来嫉妒,总有人盯着他的缺点找茬,这还用说吗!希望陛下能看重他的大功,忘记他的一些小过错。我还听说,古代圣明的皇帝,都是教导人而不是杀害人,陛下仁慈,超过了以前的圣君。太子和蜀王犯错已经很久了,难道没有悔过之心吗?希望陛下能发挥君父的慈爱,顾及人性的道理,给他们封个小国,看看他们的表现。如果他们能改过自新,逐步进步,如果还是不悔改,再贬斥他们也不晚。现在这条自新的路彻底断了,他们也看不到悔恨的机会,这难道不令人悲伤吗!”

信送到了皇帝手里,皇帝对杨素说:“裴肃替我家操心,这真是太忠诚了!”于是把裴肃召回朝廷。太子杨勇听说后,对左庶子张衡说:“让我自新,想让我怎么样?”张衡说:“看裴肃的意思,是想让您像吴国的太伯、汉朝的东海王那样。”太子听了很不高兴。过了一段时间,裴肃到了京城,在含章殿见了皇帝,皇帝对裴肃说:“我贵为天子,拥有整个天下,后宫受宠的妃子也就那么几个,杨勇以下,都是同母兄弟,并不是因为憎恨或喜爱,才轻易废立他们。”然后,皇帝又说了杨勇不可挽回的意思。之后,皇帝就打发裴肃走了。没多久,皇帝就死了。

隋炀帝继位后,裴肃很久都没得到任用,他干脆闭门不出。后来,当权者觉得岭南地区比较荒凉偏远,就暗中指使,让裴肃去永平郡做郡丞,他深受当地百姓和少数民族的喜爱。一年多后,裴肃去世了,享年六十二岁。当地少数民族都很怀念他,在鄣江边为他立了庙。他有个儿子叫裴尚贤。

史学家说啊,猛兽待在山林里,周围的草木就不会被人采摘;正直的大臣在朝廷上,奸邪之徒就会被压制住,不敢妄动。这都是因为他们心中装着国家,正义之气表露无遗。这不仅关系到朝廷纲纪的兴衰,更关系到国家的存亡啊!晋王和蜀王,都是皇帝的宝贝儿子,仗着皇帝的宠爱,胡作非为,根本不遵守法令,想让他们恭敬谨慎,那可太难了!

元岩和王韶,担任宰相的时候,大家都非常敬畏他们,没有人敢做坏事,他们刚正不阿的风气,确实值得称赞。房玄龄在房陵做官时,秉公执法,刚正不阿;梁毗敢于直言劝谏杨素,他们的正直和刚毅,令人敬佩。赵绰担任大理寺卿时,监狱里没有冤假错案;柳彧担任御史台官员时,奸邪之辈都自觉收敛。这些人都不畏强权,梁毗尤其如此,而房玄龄、柳彧也与他们相近。裴肃上朝从不迟到,也不参加宴会,忠诚慷慨,即使冒犯了皇帝,也在所不惜。所以说,那些寡妇担心周朝的灭亡,那些年轻女子为太子年纪轻轻就去世而悲伤,可不是空穴来风啊!这就像以前记载的阎纂那样,都是忠贞正直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