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这上面列的都是些大人物啊!顾炎武、张尔岐,还有万斯大和他儿子、孙子,这一大家子都是学问精深的主儿。 胡渭、毛奇龄、阎若璩,这些名字一听就感觉是学术大佬。 惠周惕和他儿子、孙子,再加上陈厚耀、臧琳,这都是当时有名有姓的人物。
任启运、全祖望,以及沈彤、江永,褚寅亮、卢文弨,钱大昕和他族人,王鸣盛,戴震,段玉裁,孙志祖,刘台拱,孔广森,邵晋涵,王念孙和他儿子、孙子,还有汪中,武亿,庄述祖和他儿子,戚学标,丁杰,孙星衍,王聘珍,凌廷堪,桂馥,江声,钱大昭和他儿子…… 哎呀妈呀,这简直就是清代学术界的半壁江山啊! 一个个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家,光看这名单就让人感觉学问深厚,底蕴十足。
这上面提到的这些人,好多都是师生关系,或者同门好友,互相之间切磋学问,共同推动了当时的学术发展。 想想看,这么多学问精湛的人聚在一起,那学术氛围得多浓厚啊! 这简直就是一场学术盛宴,想想都让人兴奋! 他们的名字,就如同一个个闪亮的星辰,照亮了清代的学术天空。
顾炎武,字宁人,原名绛,是昆山人,明朝的秀才。他天生就双眼瞳孔里有一圈白色,读书的时候能一眼看十行。看到明朝末年那么多乱事,他就开始研究经世致用的学问了。
明朝南都(南京)沦陷后,他带着继母王氏逃难到常熟躲避战乱。昆山县令杨永言起兵造反,顾炎武和归庄就跟着他一起去了。后来鲁王封他当兵部司务,事情没办成,幸好逃了出来。他母亲因为这件事伤心过度,不吃东西就去世了,临终前还嘱咐顾炎武不要侍奉两个朝代。后来唐王又请他当兵部职方郎,但他母亲刚去世,还没去上任,就离开了家,再也没回去。
顾炎武觉得自己很有经世济民的策略,可是都没能实现,走到哪儿就尝试一下。他在山东长白山下开垦田地,在山西雁门北边、五台山东边养牲畜,攒下了不少钱,积累了上千金。他走遍了关隘,四次去祭拜孝陵,六次去祭拜思陵,最后才选择在陕西华阴定居。他觉得:“秦地的人很推崇经学,很尊重隐士,讲求清议,这是其他地方很少有的;而且华阴地处关河要冲,即使不出门,也能了解天下人的事,听到天下的大事。万一有战事,进山防守,也就十里路程;如果想建功立业,一出关口,就能占据有利地形。” 所以他就决定在那里定居了。
这个人精力特别好,从小到大,没一刻离开过书。他走到哪儿,都用两头骡子两匹马驮着书。路过边塞关卡,他就叫住老兵问路,如果跟平时听到的不一样,他就拿出书来对照核实;要是到了平原旷野,就在马背上默诵经书和注释。
他曾经和朋友讨论学问,说:“一百多年来的学者,常常谈论‘心’和‘性’,却茫然不知其所以然。‘命’和‘仁’,孔子很少谈;‘性’和‘天道’,子贡也没听说过。性命之理,虽然记载在《易传》里,孔子却很少跟人讲。他回答别人提出的问题,就说‘要懂得羞耻’,他学习的方法,就是‘好古敏求’。他劝诫哀公要做好事,首先就强调要博学。颜回几乎是圣人了,还说‘要广泛学习’。从曾子以后,子夏最注重实际,谈到‘仁’,就说‘要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现在的君子却不一样,聚集几十上百个宾客,跟他们谈论‘心’和‘性’;放弃广泛学习,只想着寻找一条贯通的捷径,对天下百姓的困苦视而不见,却去钻研那些细微精深的问题;这肯定是他们的学问超过了孔子,他们的弟子也比子贡更贤明了。
《孟子》一书,谈论‘心’和‘性’也很多,甚至万章、公孙丑、陈代、陈臻、周霄、彭更向孟子提出的问题,以及孟子的回答,都常常围绕着出处、去就、辞令、接受、给予这些方面。所以说‘性’啊‘命’啊‘天’啊,这些孔子很少谈,而现在的君子却总是挂在嘴边;出处、去就、辞令、接受、给予这些道理,孔子、孟子常常谈,而现在的君子却很少谈。我理解的圣人之道是什么呢?就是‘博学于文,行己有耻’。从自身到天下国家,都是学习的对象;从君臣父子兄弟朋友到出入交往、辞令接受给予之间,都应该懂得羞耻。士人如果不首先谈论羞耻,就是没有根基的人;不好古多闻,就是空洞的学问。没有根基的人,去学习空洞的学问,我看到他们表面上在学习圣人的学问,实际上却离圣人越来越远了。”
顾炎武的学术,总的来说是注重务实,不尚虚华。凡是国家制度、地方掌故、天文历法、河道漕运、兵农等方面,他都深入研究,考证其源流,分析其得失,写成了《天下郡国利病书》一百二十卷;另外还有《肇域志》一卷,是他在考证过程中,把图经资料整理汇总而成的。
他还精通音韵学,撰写了《音论》三卷。说到研究古音韵的,从明朝的陈第开始,虽然已经开辟了道路,但还不够深入细致。顾炎武就深入经传典籍,探究其根本来源。他又著有《诗本音》十卷,这本书主要是认为陈第的诗韵说有不对的地方,既不和吴棫的《诗韵本音》争论,也不采用吴棫的方法,而是根据经书里的韵部相互考证,并用其他书籍佐证,说明古音原本就是这样读的,不是后世迁就的结果,所以叫《本音》。此外还有《易音》三卷,就是用《周易》来探求古音,考证非常精确。还有《唐韵正》二十卷、《古音表》二卷、《韵补正》一卷,都能追溯到夏商周三代的音韵,按照部类整理成册,并说明其演变过程。他还撰写了《金石文字记》、《求古录》,并与经史互相对照研究。
而他的《日知录》三十卷,更是他学术造诣的巅峰之作,这是他积累了三十多年才完成的。书中论述治国之道,考订名物制度,对礼教尤其重视。他认为风俗败坏,廉耻观念崩溃,都是因为没有礼法约束,任凭权势操纵,所以他总是想用古代制度来治理天下。《杜解补正》三卷也是他的著作,因为觉得杜预的《左传集解》有些疏漏,所以做了补充和订正。
除了这些,他还写了《二十一史年表》、《历代帝王宅京记》、《营平二州地名记》、《昌平山水记》、《山东考古录》、《京东考古录》、《谲觚》、《菰中随笔》、《亭林文集》、《诗集》等等,这些著作都对学术和世道有所裨益。清朝初期,人们认为有扎实学问根底的人,顾炎武是最好的代表,学者们尊称他为亭林先生。
我啊,广交了不少厉害人物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跟他们虚心请教,讨论问题,从来不骄傲自满。 我自己也写过一篇叫《广师篇》的文章,里面这么说:“研究天道人事,坚定不移,我比不上王寅旭;为了自身学习而读书,深入探究细微之处,我比不上杨雪臣;精通三礼,成为杰出的经学大师,我比不上张稷若;超然物外,自然领悟天理,我比不上傅青主;刻苦学习,不用老师也能有所成就,我比不上李中孚;经历过许多艰难险阻,能屈能伸,适应时代变化,我比不上路安卿;博闻强记,像个活的图书馆,我比不上吴志伊;文章优雅,为人厚道,我比不上朱锡鬯;好学不倦,对朋友很真诚,我比不上王山史;精通六书,为人诚实又爱好古代文化,我比不上张力臣。” 至于那些达官显贵,值得称赞的也很多,但这可不是我一个平民百姓能评论的了的。
康熙十七年,朝廷下诏举荐博学鸿儒,同时修撰《明史》,很多大臣都极力推荐我,但我坚决推辞,甚至以死相逼。康熙二十一年,我去世了,享年七十岁。我没有儿子,我的遗作是由吴江的潘耒先生整理后流传于世的。到了宣统元年,我还被列入文庙祭祀。
张尔岐,字稷若,是济阳人,明朝的秀才。他父亲张行素做过石首县的县丞,后来遭遇战乱死了,张尔岐很想跟着父亲一起死,但是因为母亲年纪大了,所以才忍住了。顺治七年,他考中了国子监的贡生,但他也没有出来做官。
他为人谦逊,爱好学习,认真钻研程朱理学,写了《天道论》和《中庸论》,当时很受推崇。他还写了五篇《学辨》,分别是《辨志》、《辨术》、《辨业》、《辨成》、《辨徵》。另外,他还写了《立命说辨》,批评了袁黄的《功过格》和《立命说》。
三十岁的时候,他开始深入研究《仪礼》,觉得郑玄的注释过于古奥,贾公彦的解释又过于繁琐,学者们很难抓住重点。于是,他把经文和注释分开,标明句读,梳理章节,提取要点,只保留清楚明白的注释,如果遇到有疑问的地方,就根据自己的理解来解释,写在后面。最后完成了《仪礼郑注句读》十七卷,还附上了《监本正误》和《石经正误》两卷。著名学者顾炎武到山东游学时,读了他的书,赞叹道:“我顾炎武五十多岁了,才明白‘不学礼无以立’的道理。张尔岐的《仪礼郑注句读》一书,继承了先儒的学说,立论简明扼要。因为他本人不追求名利,所以没有当时的盛名,但这本书确实值得流传。如果朱熹看到这本书,一定会比仅仅称赞他监狱里的文章还要赞赏得多。”
张尔岐还著有《周易说略》八卷、《诗说略》五卷、《蒿菴集》三卷、《蒿菴閒话》二卷。他住的房子破旧不堪,也不修缮,自己种菜种果子养活母亲,还把四个弟弟都聚在一起,在母亲面前讲解三代古文,一家人其乐融融。他的妻子朱氏,温柔贤惠,非常守妇道,劝张尔岐不要出去做官。她取《诗经·蓼莪》的诗意,给他们的住所取名“蒿庵”,张尔岐就在这里教书育人,直到去世。康熙十六年,张尔岐去世,享年六十六岁。乾隆年间,按察使吴江陆燿在蒿庵建立了蒿庵书院来祭祀他,并将书院的大厅命名为“辨志”。在山东,与张尔岐同时代精通经学的还有马骕。
马骕,字宛斯,是山东邹平人。顺治十六年考中进士,被任命为淮安府推官。没多久,因为推官职位要裁撤,他又被调到灵壁县当知县。他减免赋税,整顿吏治,让流亡的百姓重新安居乐业。康熙十二年,他在任上去世,享年五十四岁。当地百姓把他供奉在名宦祠里。马骕对左传研究得很深,写了《左传事纬》十二卷,附录八卷,他的论述条理清晰,图表也考证得很仔细。他还写了《绎史》一百六十卷,记载了从开天辟地到秦朝末年的历史,广泛引用了古代典籍,对史料进行疏通辨证,比《路史》、《皇王大纪》这些书要高明得多。当时的人都称他为“马三代”。康熙四十四年,康熙皇帝命令大学士张玉书寻找马骕的著作,派人到邹平购买刻板,送进宫里收藏。
万斯大,字充宗,是浙江宁波人。他父亲万泰,明朝崇祯丙子年考中举人,和陆符齐名。宁波的文学风气,就是万泰开创的。他把经史分门别类地教给儿子们,还让他们跟黄宗羲学习,个个都成了名家。
万斯大专攻经学,他认为,如果不通晓所有经书,就无法通晓任何一本经书;如果不明白传注中的错误,就不能通晓经书;如果不以经书解释经书,就无法明白传注中的错误。他尤其精通《春秋》和《三礼》。在《春秋》方面,他对专传论世、属辞比事、原情定罪等义理都有独到的见解;在《三礼》方面,他对论社、论禘、论祖宗、论明堂泰坛、论丧服等都有深入的探讨;他对商、周改月改时、周诗周正以及兄弟同昭穆等问题,都有非常确切的论证。他关于宗法的十多篇文章,也体现了他深入的思考。他写的《答应撝谦书》和《辨治朝无堂》,更是精辟透彻。他以《三礼》为基础,来解释《三传》,这和宋元以后那些空谈经书义理的人大不一样。但是,他的经学解释,既有新颖独到的见解,也有偏颇错误的地方,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本身也是一种学派。
万斯大为人刚毅正直,乐于助人。明朝大臣张煌言死后,尸骨抛荒郊野外,万斯大把他葬在了南屏山。他的老师陆符死后没有后人,万斯大为他及其祖上两代六口人办理了丧葬。他著有《学春秋随笔》十卷、《学礼质疑》二卷、《仪礼商》三卷、《礼记偶笺》三卷、《周官辨非》二卷。康熙二十二年去世,享年六十岁。
斯选,字公择,是黄宗羲的学生。他曾经说过,学习一定要付诸实践,才能算是真正的学问。所以他一直身体力行,明白“意”是心里的主宰,不是心里的产物;道理存在于事物本身,不是先有道理后有事物。他潜心修养,活到六十岁去世。黄宗羲痛哭,说:“甬上跟我一起学习的人中,能够继承蕺山学派衣钵的,只有斯选一人,如今他也走了!”
斯大经,字授一,是斯选的弟弟。黄宗羲把证人书院迁到鄞县,宣扬刘宗周的学说,斯大经就在他身边学习。长大后,他继承了父亲、叔叔和哥哥的学业,又师从应撝谦、阎若璩。康熙四十二年,他考中进士,被选为庶吉士,散馆后授予编修一职。五十年,他担任山西乡试副考官;五十三岁,担任贵州学政。回乡后,因为修建通州城,耗尽了家财。他擅长隶书,就卖字贴来维持生计。晚年,他又增补《斯大礼记集解》数万字,虽然《春秋》里定公、哀公两篇还没完成,他又续写了几万字。他还重修了《斯同列代纪年》,又续写了他哥哥的《尚书说》、《明史举要》,这些都是前人没有完成的著作。乾隆初年,他被举荐为博学鸿词科,但他没有接受。八十二岁那年,他家遭遇大火,所有著作都被烧毁了。斯大经整天哭泣,觉得自己对不起祖先,一年后去世了。他留下了《分隶偶存》两卷。
斯言,字贞一,是斯选的弟弟斯年的儿子。他是贡生副榜。他年轻的时候就跟着他的几个叔父参加讲学活动,大家都说他学问精深广博。他著有《尚书说》、《明史举要》。他曾经参与修撰《明史》,独自完成了崇祯皇帝的年号纪事,当时很多朝中大臣的子弟都花钱托他减轻祖上罪责,但他都拒绝了。他尤其擅长古文,同县的李邺嗣曾经说过:“做事认真可靠,意志坚定不移,我比不上充宗;学问精深,造诣很高,我比不上公择;学问通晓古今,无所不通,我比不上季野;文章名扬天下,堪称大家,我比不上贞一。我们县有万氏家族,真是天下的希望啊!”他留下了《管村文集》。晚年,他出任五河知县,得罪了大官,被判处死刑,他的儿子承勋,疯狂地跑了数千里路,筹集了五千两银子把他赎了回来,当时人们都称赞他孝顺。
承勋,字开远,是个秀才。后来有人推荐他,就当上了磁州知州。他擅长写诗,还出版过一本诗集叫《冰雪集》。
胡渭,一开始叫渭生,字朏明,是德清人。他十二岁就成了孤儿,他妈妈沈氏带着他躲避战乱,住在山谷里。十五岁的时候,他考上了县学生,后来进了太学,认真学习经史子集,尤其精通地理学。他还曾在大学士冯溥家里做过家庭教师。后来,尚书徐乾学奉命修撰《一统志》,在洞庭山开始这项工作,邀请了常熟的黄仪、顾祖禹,太原的阎若璩和胡渭一起参与编纂。胡渭写了一本叫《禹贡锥指》的书,一共二十卷,配图四十七篇。他认为汉朝、唐朝的孔氏,还有宋朝的蔡氏,在解释地理方面有很多错误。比如,关于三江,他认为郑康成对《禹贡》中“达于河”的解释不对,“河”应该按照《说文解字》的解释读作“菏”;“荥波既猪”也应该按照郑康成的解释读作“播”;梁州的黑水和导川的黑水,不能混为一谈。所以他广泛查阅各种书籍资料,考证它们的异同,然后做出自己的判断。他把山川形势、郡国分合、道路远近险阻等等,都一一详细地分析清楚。另外,汉朝唐朝以来,黄河的河道经常变迁,这关系到百姓的生计和国家的经济,所以他在关于黄河的那一章,详细考证了黄河决堤、泛滥、改道的情况,非常注重实际应用,不像那些迂腐的书生那样不通世事。即使偶尔有一点疏漏,他也从不掩盖,坦诚面对。
我写了十卷《易图明辨》,专门用来辨别各种易图和易书。一开始,陈抟根据易理推演出了很多图,这些图都是根据易经产生的,所以用卦爻来反复推敲,都能对应上。后来传的人为了神秘化这些图,就说这些图是伏羲画的,说易经其实是根据这些图画出来的。他们还根据《系辞传》里“河图洛书”的记载,用大衍之数画了个五十五点的图,说是河图;又用《乾凿度》里的太乙九宫法,画了个四十五点的图,说是洛书;这些图的阴阳奇偶也和易经完全对应。传的人越传越玄乎,竟然说这是龙马和神龟背上的图,伏羲就是根据这些图画出了先天八卦图。其实,唐朝以前根本没有关于这些图的记载,这些说法直到北宋初期才突然出现,邵雍和朱熹也只是觉得这些图的数字巧合,并没有深究这些图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所以,《易学启蒙》和《易本义》前面九幅图都沿用了这种说法。
当时袁枢和薛季宣都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不过,《宋史·儒林传》记载,《易学启蒙》是朱熹嘱咐蔡元定编写的,并非朱熹自己写的。朱熹在《晦庵大全集》中给刘君房的信里说:“《易学启蒙》是想让初学者根据《易传》里讲的卦画、蓍草和数字来推敲,没必要过分迷信那些玄乎的说法。现在看来,像河图洛书这些说法,也免不了有些多余的话。”至于《易本义》卷首的九图,是他的学生们附会的,朱熹当时并没有坚持这些说法。元朝的陈应润在《爻变义蕴》里,首先指出这些图是道家借用的。吴澄、归有光等人也相继批判这些说法,毛奇龄、黄宗羲更是大力反驳。但他们都只是根据自己的理解,指出这些说法的漏洞,还没能彻底追溯这些说法的源头,一一解释它们的来历。
我的书《易图明辨》就针对河图洛书、五行九宫、参同契、先天图、太极图、龙图、易数钩隐图、《易学启蒙》里的图和书,以及先天八卦、后天八卦、卦变、象数之学流传下来的错误说法,都一一列举了以前的文献,互相印证,来堵住那些附会之人的嘴。让学习易经的人知道,河图洛书这些说法,只是修炼和术数这两家从易经里分出来的支流,并不是易经的根本。 我的书对经学研究,就像《禹贡》里的锥指一样,很有帮助。
话说这位先生又写了一部叫《洪范正论》的书,足足五卷呢!他认为汉朝那些人啊,就只会盯着书里灾祥的预兆,然后牵强附会地跟五行联系起来,搞得跟那些谶纬之书一样,把原本伦理纲常的经书都搞乱套了,这是第一个坏处;再说这《洛书》,原文本就在《洪范》里,根本不是什么龟甲上的文字,是宋朝的儒生们瞎琢磨,弄出黑白点、方圆形,九十个位置,把文字改成了图画,还整出九十多个数字,刘牧、蔡季通这些人又乱七八糟地改来改去,这是第二个坏处;更可气的是,《洪范》原本根本没啥错漏,偏偏王柏、胡一等这些人随意改动,这是第三个坏处。
他还写了七卷的《大学翼真》,大方向还是跟着朱熹走的,只是觉得《大学》里“格致”这一章没必要再加注解释,着重批判了王守仁学说改动原本的错误。他说的这些都切中要害,比起那些空泛地谈论性命理气的人,高明多了。这位先生学问深厚,根基扎实,所以他的论述都非常正统,那些汉儒牵强附会的说法,宋儒胡乱改动的观点,都被他一扫而光。康熙四十三年的時候,康熙皇帝南巡,这位先生就献上了关于《禹贡》的精辟见解,康熙皇帝很赏识他,还御笔亲书“耆年笃学”四个大字赏赐给他,当时所有的儒生都觉得这是莫大的荣耀。这位先生在五十三岁的时候去世了,享年八十二岁。
他的儿子叫彦升,字国贤。雍正八年考中了进士,被授予刑部主事,后来又调任山东定陶县知县。他还写过《春秋说》、《四书近是》、《丛书录要》等书。尤其在乐律方面很有造诣,还写了八卷的《乐律表微》。
这位先生同郡的叶佩荪,字丹颖,是归安人。他也研究古易,但他不谈图画和文字,写了一部四十卷的《易守》。他只写三圣人没有说过的内容,所以才叫“守”。
再说毛奇龄,字大可,又叫甡,是萧山人。他四岁的时候,他母亲就给他口授《大学》,他就背下来了。很小的时候,陈子龙当推官,非常喜欢他,就让他参加科举考试。明朝灭亡后,他在学宫哭泣了三天。后来山贼造反,他就躲到城南的山上,自己盖了个土屋,在里面读书。
1646年,也就是顺治三年,明朝的保定伯毛有伦带着宁波的军队到了西陵,奇龄就混进了他的队伍。那时候,马士英、方国安和毛有伦互相勾结,奇龄就直言不讳地说:“方国安、马士英都是卖国贼!您老人家在东南地区打着正义的旗号起兵,怎么可以跟这两个坏蛋同流合污呢?” 方国安听到这话,气得要死,恨不得立刻杀了奇龄,奇龄这才赶紧逃跑了。后来,仇家一直追杀他,他就改名叫王士方,四处逃亡,过着亡命天涯的生活。等事情平息下来之后,他才恢复了原来的名字,进了国子监读书。
康熙十八年,也就是1679年,他被推荐参加博学鸿儒科的考试,考了个第二名,被授予翰林院检讨的官职,还参与了《明史》的编写工作。康熙二十四年,也就是1685年,他担任会试同考官,不久就告假回家了。结果,他得了瘫痪,从此再也没出来做官。他早年写过一部《毛诗续传》,一共三十八卷。因为躲避仇家,他在江淮一带流亡的时候,书稿丢了,他就凭着记忆,重新写了《国风》的部分篇章,还有诗札和《毛诗写官记》。 在江西的时候,他还跟江西参议施闰章和湖广的杨洪才一起讨论诗歌,写了一卷《白鹭洲主客说诗》。
明朝嘉靖年间,宁波人丰坊伪造了子贡的诗传和申培的诗说,到处流传。奇龄为此写了五卷的《诗传诗说驳议》,引经据典,纠正了很多错误。等到他做了官以后,又把自己的著作《古今通韵》十二卷进献给朝廷,康熙帝很欣赏,下令把它收藏到史馆。
退休后,我在杭州租了房子住,写了一本《仲氏易》。我每天写一卦,一共花了64天才写完。这本书的前言是我哥哥锡龄写的,所以才叫《仲氏易》。我还写了《推易始末》四卷、《春秋占筮书》三卷、《易小帖》五卷、《易韵》四卷、《河图洛书原舛编》一卷和《太极图说遗议》一卷。我的易学研究,融汇了荀子、虞翻、干宝、侯氏等大家的观点,还特别讲解了卦的演变和卦的综合运用方法。
我弟弟奇龄在参加科举考试的时候,负责阅卷,发现《春秋》的解读有很多偏颇之处,心里就想着要好好研究一下。等到他考完试,就开始根据经文本身的含义进行研究,写出了《春秋毛氏传》三十六卷、《春秋简书刊误》二卷和《春秋属辞比事记》四卷。他的著作条理清晰,考据严谨,非常厉害。他还想把整个《礼经》都研究一遍,可惜因为身体不好没完成,只写了关于婚礼、丧葬、祭祀、宗法、庙制以及郊祭、社祭、禘祭、祫祭、明堂、学校等方面的问答,很多观点都是前人没有提到的。至于《论语》、《大学》、《中庸》、《孟子》,他也都做了考证,特别是《大学》的证文和《孝经》的疑问,他引经据典,驳斥了后世儒家修改经书的错误,观点非常正确。
我弟弟奇龄博览群书,最引以为傲的是他的经学造诣。但他又特别喜欢辩论,别人已经说过的东西,他总是要反驳一番。关于《尚书》古文,从宋代吴棫之后,很多人怀疑它是伪造的,后来阎若璩又写了《尚书古文疏证》,我弟弟却极力辩护说它是真的,还专门写了一篇《古文尚书冤词》。他还删改了他以前写的《尚书广听录》,把它压缩成五卷,想超过阎若璩。他还认为《周礼》和《仪礼》是战国时期的作品。他写的经学方面的文章,专门点名批评的只有顾炎武、阎若璩、胡渭这三个人。因为他觉得这三个人博学多识,名望很高,值得一驳,其他人根本不值得一提,可见他多么骄傲自负!
他从小就懂音律,家里还珍藏着明代宗室传下来的唐代笛谱。他做过史馆的官员,利用这些资料写成了《竟山乐录》四卷。后来回到家乡,听说圣祖皇帝在谈论音乐时,告诉大臣们音乐的规律是“径一围三隔八相生”,他就深入研究考证,写出了《圣谕乐本解说》两卷和《皇言定声录》八卷。
三十八岁那年,圣祖皇帝南巡,他特意赶到嘉兴迎接,并献上了《圣谕乐本解说》两卷,圣祖皇帝很高兴,还赏赐了他。圣祖皇帝三次南巡到浙江,他又去拜见,圣祖皇帝还赐给他一幅亲笔书写的字画。五十二岁那年,他去世了,享年九十一岁。他的学生蒋枢整理了他的遗稿,分为经集和文集两部分,经集从《仲氏易》开始,一共五十多种著作;文集包括诗歌、赋、序、记和其他杂著,一共二百三十四卷。《四库全书》收录了他的著作,多达四十多种。他擅长辨别图籍,驳斥异端邪说,对经学研究贡献很大。他的学生李塨、陆邦烈、盛唐、王锡、章大来、邵廷寀等,著述很多,其中李塨和邵廷寀都有传记。
陆邦烈,字又超,平湖人。他曾经把毛奇龄经学著作中的一些内容整理成《圣门释非录》五卷,认为圣人的话语也不能完全否定。
阎若璩,字百诗,太原人。他家世代经商卖盐,后来迁居淮安。他父亲阎修龄以诗歌闻名。阎若璩从小体弱多病,读书时都是默记,不发出声音。十五岁时,他通过经商的资格补任山阳县学生员。他刻苦钻研经史,学问造诣很深。他曾经在柱子上写下陶弘景和皇甫谧的话:“一物不知,以为深耻;遭人而问,少有暇日。” 这充分体现了他的远大志向。当时很多名人都到淮安,都会拜访他。二十岁时,他读《尚书》到古文二十五篇时,就怀疑其中有错误。他潜心研究三十多年,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写成了《古文尚书疏证》八卷。他引经据典,逐一指出其中的矛盾之处,证明了古文《尚书》是伪造的。他列举了一百二十八条证据,毛奇龄虽然极力辩解,试图反驳,但最终无法战胜阎若璩有理有据的论证,真理是不可战胜的。
康熙第一年,我去了趟北京,转眼又回老家太原,当了个廪膳生(相当于公费生)。十八年的时候,我参加了博学鸿儒科的考试,结果没考上。昆山的顾炎武先生拿他写的《日知录》来和我讨论,我根据他的意见修改了几处,顾先生也虚心接受了我的建议。编修汪琬写了《五服考异》这本书,我指出了他书中的一些错误,尚书徐乾学为此非常佩服。后来徐乾学奉命修撰《一统志》,在洞庭山开工,我也参与了这项工作。我对地理特别精通,山川地势、州郡沿革,都了如指掌。我还写了五卷本的《四书释地》,以及其他关于人名、器物、训诂、典章制度方面的著作。我做学问讲究扎实,说话有理有据,经常旁征博引,融会贯通。我还根据《孟子》七篇,参考史记等书籍,写了一卷本的《孟子生卒年月考》。此外,我还写了六卷本的《潜丘劄记》、一卷本的《毛朱诗说》,并且校勘了二十卷本的《困学纪闻》,对浚仪旧说进行了考证和修正,并加以推广。另外,我还写了《日知录补正》、《丧服异注》、《宋刘攽、李焘、马端临、王应麟《四家逸事》》、《博湖掌录》等书。
雍正皇帝在当皇子的时候就听说过我的名声,把我请到府上,要看我的著作。每当我呈上一篇文章,他都赞赏有加。我病重的时候,请求搬到城外,用大床做成简易的担架,上面挂着青纱帐,二十个人抬着我出去,感觉就像躺在家里一样舒服。康熙四十三年的,我去世了,享年六十九岁。雍正皇帝派人料理我的丧事,还亲自写了四首诗祭奠我,并撰写祭文。祭文中写道:“读书等身,一字无假,孔思周情,旨深言大。”大家一致认为,只有我才能担得起这样的评价。
我的儿子叫咏,康熙四十八年考中了进士,当上了中书舍人,也很有文采。同时代山阳的学者,还有李铠和吴玉搢。
李铠,字公凯。顺治十八年考中进士,被任命为奉天盖平县知县。康熙十八年,被推荐参加博学鸿儒科考试,授予翰林院编修的官职,参与修撰《明史》,后来官至内阁学士。他的著作有《读书杂述》、《史断》,王士祯称赞他的学问有根有据。
玉搢,字藉五。他当过凤阳府的训导。写过《山阳志遗》《金石存》《说文引经考》《六书述部叙考》这些书,还写了五卷本的《别雅》,专门研究六书的假借用法,贡献很大,可不是那些普通的读书人抄抄写写就能比得上的。
惠周惕,字元龙,原名叫惠恕,是苏州吴县人。他爸爸很有名,在乡里教九经,跟徐枋关系很好。周惕年轻的时候就跟着徐枋学习,还曾经拜汪琬为师。康熙十八年,他考中了博学鸿儒科,但是因为父亲去世,没参加考试。康熙三十年,他考中了进士,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从翰林院出来后,他当了密云县的知县,政绩很好,最后死在了任上。
周惕对经学研究很深,写文章很有章法,写过《易传》、《春秋三礼问》以及《砚溪诗文集》。他的《诗说》两卷,里面说《诗经》的大雅和小雅是用音律来区分的,不是用政治来区分的;说正雅和变雅的美刺讽谏,不必非得把六月以上的时间定为正雅,六月以下的时间定为变雅;说文王以后的诗歌是正雅,百姓劳苦的诗歌是变雅;说《诗经》里的《二南》二十六篇,都是描写房中之乐的,不必拘泥于说它指的具体是谁;说天子诸侯都可以有颂诗,鲁颂不是僭越,他的这些说法都有根据。清朝两百多年来研究汉儒学问的人,都把东吴惠氏家族放在第一位,而惠氏家族三代传承经学,周惕就是这个家族的开创者。
子士奇,字天牧,康熙五十年考中了进士,被选进翰林院当庶吉士,后来当上了编修。他还两次当过会试的考官。康熙皇帝曾经问大臣们,谁擅长写赋,内阁学士蒋廷锡推荐了王顼龄、汤右曾和子士奇这三个人。康熙五十七年,孝惠章皇后要入祀太庙,皇上特地派人祭告炎帝陵和舜陵。按照规矩,只有学士以上级别的人才能担任祭告使臣,而子士奇只是个编修,破例让他去了,这可是件稀罕事。康熙五十九年,他当了湖广乡试的主考官,接着又去广东当学政,他提倡学习经学,三年后,学习经学的人多了起来。他还说:“校官就相当于古代的博士,如果校官都没有博士的水平,学生们还能学到什么?”他发现海阳进士翁廷资很有才华,就推荐他当韶州府学的教授,但是户部觉得不符合规定,没批准。康熙皇帝说:“子士奇推荐的人,肯定不是徇私舞弊,就按照他的推荐办吧,以后别再这样破例了。”
雍正初年,皇上又让他继续留在广东任职。后来把他召回京城,结果上朝的时候回答皇帝的问题,皇帝不满意,就罚他去修镇江城。因为工程进度太慢,最后被革职了。到了乾隆元年,他又被重新起用,当上了侍读,免除了他修城欠下的钱,还让他负责修订《三礼》。四年后,他告老还乡,在家中去世。
子士奇年轻的时候就同时学习经史子集,晚年尤其精通经学,写了《易说》六卷、《礼说》十四卷、《春秋说》十五卷。在《易经》的解释上,他综合了各种说法,以卦爻的象征意义为主,努力纠正王弼以来空洞疏泛的解释经书的弊端。在《礼记》的解释上,他考证了古代的音韵和文字,力求准确无误,他还引用了诸子百家的文章,有的用来证明周朝的制度,有的用来参考郑玄引用的汉朝制度,通过比较周朝和汉朝的制度,阐明其深层含义。在《春秋》的解释上,他以《左传》为基础,论断多参考公羊学派和穀梁学派的观点,总体上继承了宋代张大亨《春秋五礼例宗》和沈棐《春秋比事》的学说,但比他们更加严谨细致。《大学说》一卷是他的晚年作品,他认为“亲民”不能读作“新民”。在论述“格物”时,他认为不外乎本末、终始、先后,就像用矩尺测量一样,不外乎上下、前后、左右,都能把握事物的根本和规律。他还著有《交食举隅》三卷、《琴笛理数考》四卷。他有七个儿子,其中栋最为有名。
这位叫栋的先生,字叫定宇,是元和年的秀才。从小就特别认真学习,家里藏书很多,他每天晚上都读读书,念念书。经史子集,各种野史杂记,还有七经的各种注解,他都学得很精通。小学的《尔雅》、六书的《说文解字》、还有《急就章》、《经典释文》、汉魏时期的碑刻,从《玉篇》、《广韵》这些字典往下数,他都非常熟悉。
乾隆十五年,朝廷下诏要选拔那些品德高尚、学识渊博的人才。陕西甘肃总督尹继善和两江总督黄廷桂两位大人一起上奏,极力推荐他。正好当时大学士和九卿们要他上交自己的著作,可还没等他把书送上去呢,这事儿就黄了,他只好回家了。
惠栋对经学非常精通,可以说是把各种经书都融会贯通了。他说,解释古代文字和语音,如果不是专业的经学大师,根本就搞不定。他写了《九经古义》二十二卷,专门研究古代经书的含义。
他尤其擅长研究《易经》,写了《易汉学》八卷,收集整理了孟喜、虞翻、荀爽等人的研究成果,概括了他们研究的要点。书的最后几篇,是他自己的一些想法,阐述了汉代易学理论,并对河图、洛书、先天、太极这些学说进行了辨析。他还写了《易例》两卷,总结了前人对《易经》的解释,可以说是对前人研究《易经》的总结和提升。他写的《周易述》二十三卷,主要参考了荀爽、虞翻的观点,同时也参考了郑康成、宋咸、干宝等人的说法,把他们的主要观点写成注释,把他们的详细解释写成疏解。这本书快要写完的时候,他生病去世了,所以《周易》里从革卦到未济卦十五卦以及序卦传、杂卦传都没写完。虽然这本书没完成,但自汉代以来,一千五百多年间,汉学几乎中断,惠栋的这本书让汉学又重新焕发了光彩。他还写了《明堂大道录》八卷、《禘说》两卷,认为禘礼在明堂举行,而明堂的制度来源于《易经》。他写的《古文尚书考》两卷,辨别了郑康成传下来的二十四篇《尚书》是孔壁的真古文,而东晋后期出现的二十五篇是伪造的。此外,他还写了《后汉书补注》二十四卷、《王士祯精华录训纂》二十四卷、《九曜斋笔记》、《松崖文钞》等书。
嘉定时期,钱大昕评价说:“宋元以来,讲解经书的著作多如牛毛,多得堆满了屋子,那些自诩学问高深的,都轻视古代的训诂,只顾炫耀自己的心得;那些学问浅薄的,就抄袭别人的话当作自己的成果。只有惠氏家族世代传承古学,而惠栋的研究成果尤其精湛。如果把他和以前的儒学家相比,应该和何休、服虔差不多,马融、赵岐这些人比不上他。”惠栋六十二岁去世。他的弟子中比较有名的,余萧客、江声最为踏实可靠。
萧客,字古农,长洲人。他写了《古经解钩沉》三十卷,收集了唐朝以前各种经学解释中引用的说法,还包括史书和类书里零星的片语只字,都详细记录下来。清代经学兴盛,著书立说的人很多,都致力于研究古代经学,萧客的这本书就是其中之一。萧客还写了《文章选纪闻》三十卷、《文选音义》八卷。他的学术成就也得到了传承。
陈厚耀,字泗源,是江苏泰州人。康熙四十五年考中了进士,后来做了苏州府学的教授。大学士李光地觉得他天文、数学都很厉害,就推荐他去见皇上,然后调到内阁当了中书舍人。皇上让他考考数学,画了个三角形,让他算出中线和弧的长度,陈厚耀写了份报告呈上去,答案都完全正确。之后,他就当上了翰林院的编修,经常在内廷当值。陈厚耀学问很广,在内廷当值后,几何和算法方面更是进步神速。后来他升了国子监司业,又升了左春坊左谕德,最后年纪大了就请求退休回家,最终在家去世了。
陈厚耀用天文学的算法研究《春秋》,曾经对杜预的《春秋长历》进行补充,写成了《春秋长历》十卷,主要内容分四个部分:第一部分叫《历证》,详细引用了《汉书》、《后汉书》、《晋书》、《隋书》、《唐书》、《宋史》、《元史》、《左传》注疏、《春秋》相关的文章以及天元历的理论等等,来证明推算历法的不同说法。其中,他引用的《春秋》相关文献中杜预关于日月误差的论述,在以前的注疏里都没有;他还引用的《大衍历》关于《春秋》历法的考证,也是《唐志》里没有记载的。第二部分叫《古历》,用古代十九年为一章的算法,从每一章的开头,推算出周历正月初一和冬至的日期,前面列出计算方法,后面用《春秋》十二公的纪年,横向列成四章,纵向列出十二公,最后形成表格,用来求历法的起始时间。第三部分叫《历编》,把《春秋》二百四十二年的朔日、闰月以及每个月的大小都推算出来了,并且用经文和传文的干支来验证,同时对杜预的说法进行考证和辨析。第四部分叫《历存》,古代历法推算隐公元年正月是庚戌朔,而杜预的《长历》说是辛巳朔,其实是古历推算的上一年十二月的朔日,也就是说隐公元年之前少了一个闰月,这是根据经文和传文的干支排列顺序知道的。但是陈厚耀认为,按照杜预的说法,虽然隐公元年到七年中记载的日食很多都没错,但是和二年八月庚辰、四年二月戊申这两次日食却对不上。而且隐公三年二月己巳朔日食,桓公三年七月壬辰朔日食,也都推算错了。所以隐公元年之前不是少了一个闰月,而是多了一个闰月,因此他确定隐公元年正月是庚辰朔,比《长历》推迟了两个月,一直推算到僖公五年为止。之后朔日和闰月都和杜预的《长历》一致了,所以就没再继续推算下去了。
他呀,又写了《春秋战国异辞》五十四卷、《通表》二卷、《摭遗》一卷,还有《春秋世族谱》一卷。马骕帮他整理史料,还参考了《左传》、《公羊传》、《穀梁传》、《国语》、《战国策》,这工作量可大了,资料都比那“五经”还多,难度可想而知! 他写的《春秋世族谱》跟顾栋高的《大事表》可以互相印证,春秋时期家族的研究,几乎被他做全了。他还写过《礼记分类》、《十七史正讹》之类的书,可惜现在都没了。
臧琳,字玉林,是江苏武进人,是个秀才。他研究经书,主要参考汉代的注释和唐代的疏解,教学生先学《尔雅》和《说文解字》,他说:“不认识字,怎么读书?不懂训诂,怎么理解经书?”他闭门苦读,写了很多书,可惜当时没多少人知道。他写了《尚书集解》一百二十卷、《经义杂记》三十卷。阎若璩夸他精通两汉的学术,钱大昕校对他的书后说:“他实事求是,考证细致严谨,从不随意批评前人,这才是真正务实而不求名的人啊!”
他的玄孙臧庸,原名叫臧镛堂,字在东。他和弟弟臧礼堂一起在杭州给卢文弨当过学徒。他为人沉默寡言,踏实厚道,学术造诣很深。他继承了他高祖臧琳几乎失传的学问,把《经义杂记》改写成《拜经日记》八卷,高邮的王念孙对他赞赏有加。他写的《孟子年谱》,纠正了齐宣王、齐湣王的一些错误记载,福建的陈寿祺都感叹他的见识非凡!他还写了《拜经文集》四卷、《月令杂说》一卷、《乐记二十三篇注》一卷、《孝经考异》一卷、《子夏易传》一卷、《诗考异》四卷、《韩诗遗说》二卷、《订讹》一卷、《校郑康成易注》二卷。他整理的《子夏易传》,考证出这本书是汉代韩婴写的,不是子夏写的。他的《诗考异》,大体上和王伯厚的想法差不多,但他每一项考证都亲自查证,不盲目跟从王伯厚的观点。臧庸一开始因为认识宝应的刘台拱而结识了仪征的阮元,后来长期在阮元家里做学问。阮元把他的书抄了一遍留作副本,把原本还给了他。嘉庆十六年,臧庸去世,享年四十五岁。
礼堂,字和贵。这哥们儿叫礼堂,字和贵,为人孝顺。他爹叫继宏,长期受疟疾折磨,冬天还怕火,礼堂就偷偷地用自己的身体给他暖被窝。他爹去世后,他守丧期间非常规矩,连笑都不露齿。他娘得重病的时候,他竟然割下自己的大腿肉熬药,还私下里祈祷上天,甚至削减自己的牙齿来祈求父母长寿。他娶了个媳妇叫胡氏,新婚之夜就教导她要孝顺公婆、友爱兄弟姐妹,反复强调让她好好听,然后才喝交杯酒。他这一家子都被他的孝心感动了,家风也变得很好。
礼堂特别擅长小学方面的知识,而且很会校对书籍,所以受到了很多地方贤士的敬重。他拜钱大昕为师,学业更是突飞猛进。他特别喜欢许慎的《说文解字》,还自己写了《说文经考》十三卷。他特别崇拜古代的孝子、孝女、孝妇,还写了《孝传》一百多卷。此外,他还著有《尚书集解案》六卷、《三礼注校字》六卷、《春秋注疏校正》六卷。可惜啊,他三十岁就去世了。
任启运,字翼圣,是宜兴人。这任启运,字翼圣,是宜兴人。他年轻的时候读孟子,读到最后一段总是哽咽,特别害怕道统失传。他家境贫寒,没啥书,只能到处借书来看。晚上没油灯,他就借着月光看书,甚至能做到搬动墙都不停歇。他对父母孝顺,名声远扬。五十四岁的时候,他考中了乡试。雍正十一年,他和妻子一起进京赶考,正巧皇上世宗皇帝问起有没有精通性理的学者,尚书张照就推荐了任启运。皇上就特别下旨让他参加廷试,考题是“太极似何物”,他写了答案呈给皇上过目,皇上还特别嘉奖了他。他考中了进士,在放榜的前一天就被皇上召见,直接被授予翰林院检讨的职位,在阿哥的书房当差。
皇上曾经问他“朝闻夕死”的道理,任启运回答说“生死本是一理,连生都不了解,又怎能了解死呢?”皇上说:“这是贤人才能领悟的道理,还没达到圣人的境界。你以后好好琢磨,时间长了自然就明白了。”一年后,任启运生病了,皇上赐给他药和医生,一个月后他谢恩,皇上特别允许他绕过廊道进宫。皇上还当面说:“我知道你不是尧舜那样的人,所以不敢把你的想法摆在朕面前。”皇上还特别嘱咐他要爱惜自己的身体,让侍臣搀扶着他出去,还一直目送他离开。
高宗皇帝登基后,他还在书房里当差,担任日讲起居注官,没多久就升职了,当上了中允。乾隆四年,他又升任侍讲,后来又晋升为侍讲学士。七年后,他被提升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八年,他又担任了三礼馆副总裁官,没过多久就升任宗人府府丞。九年的时候,他在赐给他的府邸去世了,享年七十五岁。朝廷还拨款给他治丧,并举行了祭葬仪式。
启运先生学习朱熹的理学,曾经说过,诸子百家的经典都有朱熹的传注,唯独《仪礼》没有,于是他就写了《肆献祼馈食礼》三卷。因为《仪礼》里关于特性、少牢、馈食的礼仪都是士大夫的礼仪,所以他就根据《三礼》和其他相关的史书资料,推演古代帝王的礼仪。经书上找不到的,就参考注疏来补充,总共写了五篇,分别是《祭统》、《吉蠲》、《朝践》、《正祭》、《绎祭》。书名取自《周礼》“以肆献祼享先王”、“以馈食享先王”的语句。比起黄干续写的祭礼,他的更为精密。他还写了《宫室考》十三卷,在李如圭对宫室解释的基础上,另行分类,分为门、观、朝、庙、寝、塾、宁、等威、名物、门大小广狭、明堂、方明、辟雍等章节,考据非常精细准确。《仪礼》这门学问,很久以前就失传了,启运先生潜心研究,把它们整理得井井有条,真不愧是精通经学的大家。
他还写了《礼记章句》十卷,因为朱熹已经对《大学》、《中庸》作了章句解释,所以他就对《礼记》里从《曲礼》以下的四十七篇,也做了章句解释。但是流传下来的篇章顺序很混乱,所以他就仿照郑康成整理《仪礼》的办法,重新排列顺序,一共整理成四十二篇。对于那些被秦汉、元明等朝代随意更改,关系到伦理纲常的大事,他都详细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留待后世研究礼仪的人参考。此外,他还写了《周易洗心》九卷,《四书约指》十九卷,《孝经章句》十卷,《夏小正注》、《竹书纪年考》、《逸书补》、《孟子时事考》、《清芬楼文集》等等著作。《周易洗心》是他六十岁的时候写的,通过观测天象、玩味辞章,阐述了其中精妙的道理。
任启运先生从小就刻苦学习,钻研学问,得到了贵人的赏识提拔后,更是想着要好好报答知遇之恩。七十二岁高龄的时候,他还写下自责的话:“孔夫子、曾子、思孟学派,才是你的真正老师啊!他们天天教诲你,你却顽固不知,真是痛心疾首,悔恨交加,泪流满面啊!唉,我老了,快要闭眼了。” 后来,他被任命为总裁三礼馆,高兴极了,于是把平时珍藏的学问和心得都拿出来,认真地校对、修订,亲自动手抄写,常常一天工作到深夜两点钟还不休息。他写文章,一定遵循天道,又兼顾人情世故,力求符合朱熹先生的思想,结果因为太过劳累,最终因此去世。
十四年的时候,朝廷下诏举荐经学人才,皇上还特意提到任启运先生:“任启运先生潜心研究经学,为人敦厚朴实,值得嘉奖。” 三十七年,朝廷下令搜集古今各种书籍,高宗皇帝还特意下旨说:“历代名臣,以及本朝学界德高望重的学者,都有诗文集或经史著作,这些作品都文雅高尚,比如顾栋高、陈祖范、任启运、沈德潜等人,他们的著作都成体系,不像那些空洞无物的文章可比。所有这些著作都要全面查明,市面上卖的,就出钱买下来;家里收藏的,就由官府负责印刷。那些没有刻印,只有手抄本留存的,就抄录副本,然后把原本还给人家。这样一来,就能把这些珍贵的书籍都收藏起来,方便查阅。” 于是,任启运先生的四种著作被收入《四库全书》。
全祖望,字绍衣,是宁波鄞县人。十六岁就能写出很好的古文了,而且对经史典籍的研究非常深入,对历史掌故也特别了解。后来他考中了秀才。雍正七年,督学王兰生看中了他,让他参加了贡举考试,进了京城。没多久,他又在顺天府乡试中考中了。户部侍郎李绂看过他的文章后,赞叹道:“这是继深宁、东发之后又一位人才啊!”
乾隆元年,有人推荐他为博学鸿词科的举人。那年春天参加会试,他先考中了进士,被选入翰林院当庶吉士,不用再参加考试了。当时张廷玉权倾朝野,他和李绂关系不好,而且都讨厌全祖望。全祖望也不去巴结他们。两年后,他从翰林院散馆,被排在了最低等,只能做个知县,从此再也没能升官。当时词科的其他人还没正式上任,李绂就问全祖望对这些人的了解,全祖望就写了一篇文章,记述了四十多人的情况,并分别列举了他们的优点。
全祖望为人正直,回家后生活很贫困,还经常生病,有时连饭都吃不上,有人送给他食物,他都不接受。他曾在蕺山书院和端溪书院担任讲席,深受士林敬重。他五十一岁的时候,在家中去世了。
全祖望的学问渊博精深,无所不通。他在翰林院的时候,和李绂一起借阅《永乐大典》,每天两个人都能看完二十卷。当时朝廷要修《明史》,他又写了六篇奏疏,建议先修撰艺文志,然后是表,再修撰忠义、隐逸两列传,他的建议都被采纳了。他一生都很敬佩黄宗羲,黄宗羲曾表彰明末清初的忠义之士,全祖望就更加广泛地搜集整理枌社的掌故和历史遗闻来补充黄宗羲的著述,他的考证详尽而准确,可以作为续史的资料。黄宗羲的《宋元学案》刚开始编写草稿,全祖望就广泛收集各种书籍资料来补充完善,最终编成了百卷本。他还七次校订《水经注》,三次为《困学纪闻》作笺注,这些都足以看出他博览群书,钻研古籍的功力之深。他还将他回答弟子董秉纯、张炳、蒋学镛、卢镐等人提出的经史疑难问题的记录整理成《经史问答》十卷。仪征人阮元曾说,精通经学、史学和词赋,能有一样就足以流芳百世,而全祖望却三者兼备。他的《经史问答》确实可以与古贤相媲美,对后世学人有很大的启迪作用,可以与顾炎武的《日知录》相提并论。晚年,他整理自己的文稿,删去了十七卷,最终编成《鮚埼亭文集》五十卷。
蒋学镛,我们老乡,字叫声始,乾隆三十六年考中了举人。他跟着祖望先生学习黄宗羲和万斯同那一派的学问,尤其擅长史学。
董秉纯,字小钝,乾隆十八年考中了拔贡,后来当上了广西那地州的州判,之后又升迁到秦安县当知县。祖望先生的全部著作,都是他一手整理编排的,叫《全祖望文内外集》。
沈彤,字果堂,是吴江人。从小就刻苦学习,专心研究经书。他能够把前人的不同观点融会贯通,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判断非常准确。乾隆元年,他被推荐为博学鸿词科,虽然最后没考上,但他参与了《三礼》和《一统志》的修纂工作。书写完后,朝廷授予他九品官职,但他因为父母年迈,就辞官回家了。
果堂先生对《三礼》非常精通。欧阳修曾经怀疑周朝的礼官田地多而俸禄少,生活难以维持,后世很多人沿用他的说法,即使有人反驳,也仅仅是拿官职的额外收入来解释。沈彤先生仔细研究了周朝的制度,撰写了《周官禄田考》来反驳欧阳修的观点。这篇著作分官爵数量、公田数量、禄田数量三部分,计算非常精密,自郑玄注疏和贾公彦疏之后,可以说是独树一帜了。他还撰写了《仪礼小疏》一卷,对士冠礼、士昏礼、公食大夫礼、丧服、士丧礼等内容做了详细的注释,纠正了不少以往注释中的错误。他的《果堂集》十二卷,大多是考订经学的文章,比如《周官颁田异同说》、《五沟异同说》、《井田军赋说》、《释周官地征》等篇章,都非常严谨地考证了典籍。此外,他还撰写了《春秋左氏传小疏》、《尚书小疏》、《气穴考略》、《内经本论》。
沈彤先生为人非常孝顺,父母去世后,三年内不吃肉,也不睡在床上。平时总是思考经世致用的问题,他写的《保甲论》,后来吴德旋看到后,称赞它是最好的文章。他六十五岁去世。
蔡德晋,字仁锡,是无锡人,雍正四年考中了举人。乾隆二年,礼部尚书杨名时推荐他经学精通、品德高尚,于是他被授予国子监学正的职位,后来又升迁到工部任司务。蔡德晋先生曾经说过,张载以礼来教化人,最符合孔子的博大精深和简明扼要的思想,所以他律己非常严格。他对《三礼》的论述,有很多都是前人没有提出的新见解。他著有《礼经本义》十七卷、《礼传本义》二十卷、《通礼》五十卷。
盛世佐,字庸三,是浙江秀水人,曾经做过贵州龙里县的知县。他写了一部《仪礼集编》,一共四十卷,收集了各种解释,仔细研究辨析,论述非常严谨。以前杨复的《仪礼图》流传很广,但是它的一些说法是根据注疏来的,有时候注疏本身就有错误,盛世佐把这些错误都一一纠正,对其他学者的错误之处,更是详细地辨析。
江永,字慎修,是江西婺源人。他做了几十年的秀才,学问渊博,精通古今,专心研究十三经的注疏,对三礼的研究尤其深入。他想要完成朱熹晚年未完成的《仪礼经传通解》,但书还没写完,黄氏、杨氏就相继接手续写,结果也不是完整的书。于是江永广泛收集资料,仔细考证,按照吉、凶、军、嘉、宾五礼的顺序,写了一部《礼经纲目》,一共八十八卷。书中引用了很多书籍,对一些说法进行整理和阐明,真正完成了朱熹没有完成的工作。他曾经去过北京,桐城派大师方苞和荆溪才子吴绂都向他请教礼经上的疑难问题,都被他精彩的解答折服了。
江永读书爱思考,擅长比对考证,对推步、钟律、声韵都非常精通。历年来关于岁实消长的说法很多,前人梅文鼎也略微谈到过授时,但还有疑问。江永对此作了解释,认为应该以恒气为准,根据当时的太阳高度来计算气,至于岁实消长的问题不必考虑,他的说法非常精当。他论述黄钟宫调,用《管子》、《吕氏春秋》来纠正《淮南子》的错误;他论述古代韵文的平、上、去三声,都应该分为十三部,入声应该分为八部,并且对三代以上的音韵,也做出了条理清晰的解释。他晚年读书有所心得,就随手写下一些笔记。比如,他说《周易》的次序是按照相反的顺序排列的,卦的变易应该从相反的卦中寻找。否卦反过来就是泰卦,泰卦反过来就是否卦,所以“小往大来”、“大往小来”就是这个道理。凡是说“来”、“下”、“反”,都是指反卦的外卦来到内卦。凡是说“往”、“上”、“进”、“升”,都是指反卦的内卦走到外卦。他又说,兵农的分工,在春秋时期就已经存在了,并非起源于秦汉。他用《管子》和《左传》作证,说军队通常驻扎在都城附近,而住在野外务农的人,本来就不属于军队。他考证经传的精细严谨,还有很多类似的例子。
他写过好多书呢,比如《周礼疑义举要》七卷、《礼记训义择言》六卷、《深衣考误》一卷、《律吕阐微》十卷、《律吕新论》二卷、《春秋地理考实》四卷、《乡党图考》十一卷、《读书随笔》十二卷、《古韵标准》四卷、《四声切韵表》四卷、《音学辨微》一卷、《河洛精蕴》九卷、《推步法解》五卷,还有《七政衍》、《金水二星发微》、《冬至权度》、《恒气注历辨》、《岁实消长辨》、《历学补论》、《中西合法拟草》这七本书,每本都是一卷;另外还有《近思录集注》十四卷和《考订朱子世家》一卷。乾隆二十七年,他去世了,享年八十二岁。
他有很多学生,其中戴震、程瑶田、金榜这三个尤其厉害,继承了他的衣钵。戴震和金榜的事迹,史书上都有记载。程瑶田,字易畴,是歙县人。他读书特别认真,爱思考,是江永的弟子。乾隆三十五年,他考中了举人,被选拔到太仓当州学正。他为人正直,廉洁奉公,以身作则教导学生。
他告老还乡的时候,钱大昕和王鸣盛都写诗称赞他,人们甚至把他和陆陇其并称为当时的三大才俊。嘉庆元年,他又考中了孝廉方正。当时和他一起考中的还有钱大昭、江声、陈鳣这三个人,但是阮元却认为程瑶田是他们之中最优秀的。他一生著述颇丰,善于从各个方面搜集证据,考证史实,从不盲目依赖前人的注释。他的著作有《丧服足徵记》、《宗法小记》、《沟洫疆里小记》、《禹贡三江考》、《九谷考》、《磬折古义》、《水地小记》、《解字小记》、《声律小记》、《考工创物小记》、《释草释蟲小记》等等。
即使到了年老眼瞎的时候,他还口述指导孙辈完成了《琴音记》的编写。就连戴震自己也说,在考据的精密程度上,他还不如程瑶田呢。
褚寅亮,字搢升,是苏州人。乾隆十六年参加考试,考中了举人,被授予内阁中书的职位,后来官至刑部员外郎。褚寅亮年轻的时候就以学识渊博出名,心思敏捷,对史书里的错误,一看就能指出来。中年以后,他专心研究经学,把注疏经书作为自己的主要工作。他研究礼经差不多三十年,坚持家学,专门研究郑玄的学说。郑玄对《周礼》和《礼记》的注释,很多人批评指责,唯独对《仪礼》的注释,因为精深独到,很少有人能深入研究,更少有人批评。只有敖继公的集注,很多地方巧妙地窜改经文,暗中附会自己的说法。后来的学者觉得经注难读,喜欢敖继公的注释比较通俗易懂,也没人指出它的错误。万斯大、沈彤对郑玄的注释也提出了很多异议,张尔岐、马駉也只是粗略地解释,他们都没能纠正敖氏注释中似是而非的错误。褚寅亮写了《仪礼管见》三卷,彻底揭示了敖氏注释的错误,拨开了迷雾。
那时,公羊学派何氏的学说已经很久没有人学习了,所谓的“五始”、“三科”、“九旨”、“七等”、“六辅”、“二类”这些概念,已经失传了。只有武进的庄存默契地理解了这些内容,而褚寅亮能够详细解释这些内容,撰写了《公羊释例》三十篇。他说,三传(《公羊传》、《左传》、《穀梁传》)只有《公羊传》是汉学,孔子作《春秋》,是为了给后世帝王提供治国方略,批评《公羊传》的人,实际上违背了经书的本意。《周礼公羊异义》二卷,世称绝业。他又擅长算术,著有《句股广问》三卷,校正了《三统历》的刊本中很多错误的字,其中“月相求六扐之数句,六扐当作七扐;推闰余所在加十得一句,加十当作加七”,这些都是褚寅亮的考证成果。
他还著有《十三经笔记》十卷,《诸史笔记》八卷,《诸子笔记》二卷,《名家文集笔记》七卷,这些书都珍藏在家中。乾隆四十六年,他因为生病告老还乡,在常州龙城书院担任主讲八年。乾隆五十五年去世,享年七十六岁。
卢文弨,字召弓,是余姚人。他父亲卢存心,在乾隆初年考中了博学鸿词科。卢文弨本人呢,乾隆十七年考中了状元,被授予翰林院编修,并在上书房当差。后来,他官至左春坊左中允、翰林院侍读学士。乾隆三十年,他担任了广东乡试的主考官;三十一年,他又被提拔为湖南学政,因为上书陈述学政方面的建议,被部里降了三级使用。乾隆三十三年,他请求退休回家养老了。
卢文弨为人孝顺谨慎,为人厚道,潜心研究汉学,和戴震、段玉裁是好朋友。他特别喜欢校对书籍,曾经校对过《逸周书》、《孟子音义》、《荀子》、《吕氏春秋》、《贾谊新书》、《韩诗外传》、《春秋繁露》、《方言》、《白虎通》、《独断》、《经典释文》等许多善本,然后刻成印板惠及学者。因为觉得单单刻印板太费力,又不容易刻印很多,所以他又把经、史、子、集三十八种书籍合在一起,取名为《群书拾补》。他自己写的书有《抱经堂集》三十四卷、《仪礼注疏详校》十七卷、《钟山劄记》四卷、《龙城劄记》三卷、《广雅释天以下注》二卷,这些书都帮助学者纠正错误,解决疑惑。他曾经说过:“唐代的义疏,原本是单独成书的,不和经注合在一起。唐代以后,单独的经注善本还很多,宋代以后才把义疏附在经注后面,而附上去的经注,未必就是孔颖达、贾公彦他们所依据的版本,这样就前后矛盾了。南宋以后,又把《经典释文》附在注疏中间,而陆德明所依据的经注,也不是孔颖达、贾公彦他们所依据的,那就更加矛盾了。一些学识浅薄的人,就简单地把它们混为一谈,互相改动,结果很多都失真了。幸好改动得并不彻底,还留下了些许矛盾之处,让人可以考证。所以,注疏、释文合刻在一起,看起来方便,却不是古法。”他这种独特的见解还有很多。
卢文弨曾经在江浙各书院担任讲席,用经学知识来教导学生,江浙一带的读书人很多都信服他,学术界因此也发生了变化。乾隆六十年,他去世了,享年七十九岁。
文弨校对书籍的时候,参考了各种版本,选择最好的内容,还经常引用其他书籍的内容来补充修改这本书,并没有固执地只采用一种说法。所以严元照批评他《仪礼》校勘不够细致,顾广圻也批评他文字训诂考证不够到位。后来黄丕烈影印宋刻本,把各个版本的异同另编在后面,两家各有自己的见解,也互相补充弥补。
顾广圻,字千里,是元和人,秀才出身。从惠氏父子之后,吴地就涌现出一批热爱古籍、钻研经史的学者,江声就是其中之一,后来更是人才辈出。顾广圻读过惠氏的书,完全理解其义理。他在谈论经学时说:“汉代学者治经,最重视师承。古文经和今文经,说法各不相同。如果混杂在一起,就会混乱不堪。” 谈到小学(文字学)时,他又说:“《说文解字》这本书,只是对六书作了一个总的阐述,并非字义都包含在其中。”
顾广圻天资聪颖,经史、训诂、天文历算、地理,样样精通,尤其擅长目录学,当时的人把他比作王仲宝、阮孝绪。他还擅长校勘书籍,当时孙星衍、张敦仁、黄丕烈、胡克家等人校勘宋本《说文解字》、《礼记》、《仪礼》、《国语》、《国策》、《文选》等书,顾广圻都为他们做了笔记,考订文字,对后世学人很有帮助。 乾隆、嘉庆年间,以校勘闻名的学者,文弨和顾广圻最为著名。而且,当时很多汉代经学学者批评宋代儒家,顾广圻却独辟蹊径,摘录前代儒者的语录,选取其中切合实际的部分,编成《遯翁苦口》一卷,用来教导学生。他著有《思适斋文集》十八卷。道光十九年去世,享年七十岁。
钱大昕,字晓徵,是嘉定人。乾隆十六年参加考试被录取为举人,授予内阁中书舍人。十九年考中进士,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散馆后授予编修。大考中获得二等第一名,升任右春坊右赞善。多次担任山东乡试、湖南乡试正考官,浙江乡试副考官。大考中获得一等第三名,升任翰林院侍讲学士。三十二年,请求休假回家。三十四年,补回原职。进入上书房当值,升任詹事府少詹事,担任河南乡试正考官。随后又担任广东学政。四十年,父亲去世,服丧期满后,母亲又去世,因病未再出仕。嘉庆九年去世,享年七十七岁。
大昕从小就聪明,特别爱读书。那时候,元和的惠栋和吴江的沈彤因为精通经学而有名气,他们的学问都来自于对十三经注疏的研究,而且还深入研究唐朝以前各种子书、史书和小学方面的书籍。大昕在这基础上更进一步,把这些知识融会贯通,甚至能发现古人没发现的东西。
他在中书省任职的时候,跟吴烺、褚寅亮一起学习梅氏算术。后来进了翰林院,礼部尚书何国宗,他家世代研究天文,年纪也大了,听说大昕擅长算术,就主动登门拜访,说:“现在咱们翰林院里,能谈论这些的人可真少啊!”
戴震啊,对中西方的历法都研究得特别透彻,分析得一点儿不剩。他用这些知识来研究历史上的历法,从最古老的《太初历》、《三统历》、《四分历》,到《大衍历》,再到后来的《授时历》,包括朔望、日食、月食,以及历法中星宿的进退变化,他都研究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汉代的三统历法,是后来七十多种历法的开端,可是历法中的错误和深奥的含义,以前都没人能纠正过来。戴震深入研究了三统历,根据《汉书·律历志》来解释刘歆的观点,纠正了志书里历法记载的错误,把已经失传两千多年的学问,重新阐明出来,就像拨开云雾见青天一样。
戴震还说:“古代的岁阴和太岁不一样,《淮南子·天文训》里说的摄提格等等十二个名称,都是指岁阴所在的时间。史记里说太初元年是‘焉逢’、‘摄提格’,指的是岁阴,不是太岁。东汉以后不用岁阴纪年了,也不懂太岁超辰的法则,所以把太初元年当成丁丑年,这和史书上的记载都矛盾了。”他还说:“《尚书纬》里说的四游升降的理论,其实就是西方历法里说的太阳运行到最高点和最低点的理论。宋朝杨忠辅的《统天历》用日行差乘以躔差,再减去气汎积来计算定积,梅文鼎说郭守敬的加减岁余法就是从这里来的。但是《统天历》计算汎积,必须先减去十九天多一点的气差,这和郭守敬的方法又不一样,梅文鼎也没能解释清楚。戴震推算后发现两者其实是相同的,凡是推算气朔,都必须从甲子日开始计算。而《统天历》上元冬至是戊子日,不是甲子日,按照《授时历》的方法应该加上二十多天,才能从甲子日开始算。现在减去气差,是从上元冬至后的甲子日开始计算。既然这样,应该减去三十五天多一点的气差,现在只减去十九天多一点,是因为没有计算躔差。计算天正经朔还要减去闰差,经朔应该从合朔开始计算。现在推算出来,《统天历》上元冬至后的第一个朔是乙丑年的戌初二刻左右,所以必须减去闰差,然后用朔实除以它,这才符合《授时历》的朔日。”
一开始啊,戴震就因为写文章好而出名,沈德潜选的《吴中七子诗》里,戴震排第一。后来他又认真钻研经史子集,那些经书里争论不休、难以决定的问题,他都能分析清楚来龙去脉。文字、音韵、训诂、天文计算、地理、宗族、金石学,还有古人的爵位、生平事迹、年龄等等,他都非常了解。那些古人贤与奸、是与非,疑点重重的事件,以及以前的人搞不明白的典章制度,他都能给出确切的见解。 但他不喜欢佛教和道教的书,曾经说过:“立德、立功、立言,这是儒家学者追求的不朽之道啊。以前的儒家学者说佛教接近墨家,我认为佛教最终也和杨朱学派一样,都是为了自己。他们抛弃父母去学道,这是把自己的利益看得比父母还重啊!”
戴震在翰林院工作的时候,经常参与修订《音韵述微》、《续文献通考》、《续通志》、《一统志》、《天球图》等书。他自己也写了很多书,比如《唐石经考异》一卷、《经典文字考异》一卷、《声类》四卷、《廿二史考异》一百卷、《唐书史臣表》一卷、《唐五代学士年表》二卷、《宋学士年表》一卷、《元史氏族表》三卷、《元史艺文志》四卷、《三史拾遗》五卷、《诸史拾遗》五卷、《通鉴注辨证》三卷、《四史朔闰考》四卷、《吴兴旧德录》四卷、《先德录》四卷,还有洪文惠、洪文敏、王伯厚、王弇州四位先生的《年谱》各一卷,《疑年录》三卷,《潜揅堂文集》五十卷,《诗集》二十卷,《潜揅堂金石文跋尾》二十五卷,《养新录》二十三卷,《恒言录》六卷,《竹汀日记钞》三卷。他的族子戴塘、戴坫,都能继承他的学问。
学渊,字塘,乾隆四十五年考中了进士,后来改行做了教书先生,被选到江宁府学当教授。他比戴震小七岁,两人一起学习,还和戴震的弟弟戴昭、戴坫兄弟几个经常互相交流切磋,他们都主张实事求是的治学方法,对音韵、文字、音律推算方面尤其擅长。
他写了《律吕古义》六卷,根据他找到的汉代律吕铜尺来纠正荀勖把刘歆的铜斛尺当成周尺的错误说法。他认为周代的尺子是八寸的,不能用来定音律,定音律必须用十寸的尺子,也就是古人说的夏尺。周朝沿用夏、商的制度,夏、商又沿用唐、虞的制度,所以古代的音律应该度量一致。他还写了《史记三书释疑》三卷,对律历、天文、历法等方面的记载都追根溯源,用其他的书籍来解释说明。律书上“上九、商八、羽七、角六、宫五、徵九”这几个数字,注家们都没能解释清楚,小司马还怀疑这些数字是错的。学渊根据《淮南子》、《太玄经》来证明,最终证明这些数字是对的。他还写了《泮宫雅乐释律》四卷,《说文声系》二十卷,《淮南天文训补注》三卷。他写的古文集叫《述古编》,一共四卷。他去世的时候,五十六岁。
坫,字献之,考中了贡生,但不是正榜。他去北京玩儿,朱筠特别欣赏他,把他当上宾看待。后来他当了陕西一个州的州判官,跟洪亮吉、孙星衍一起讨论训诂和地理学。大家说,坫的学问深度不如戴震(大昕),但准确性比戴震强。
嘉庆二年,陕西闹匪乱,坫当时在华州代理知州,他带领大家守城,死死抵挡住匪徒的进攻。城里没有弓箭,他就仿照古法,用竹子做成强弓,用厚纸做成箭羽,两个人一起拉弓射箭,射程能达到一百五十步;他还想出一种用石头当弹丸的投射方法,十斤重的石头都能射出三百步远!前后打死了无数匪徒,保住了城池。因为长期劳累,他得了重病,就辞官回家了。
他写了一部《史记补注》,一百三十卷,对音韵训诂、郡县沿革、山川地理位置的考证都非常详细。陕西甘肃总督松筠很看重他的品德和学问,亲自到他家里去看望他,还向他要他没出版的著作。坫把书给了他,说:“我三十年的心血都花在这本书上了!”嘉庆十一年,坫去世了,享年六十六岁。他还有其他著作,比如《诗音表》一卷,《车制考》一卷,《论语后录》五卷,《尔雅释义》十卷,释地以下四篇注四卷,《十经文字通正书》十四卷,《说文斠铨》十四卷,《新斠注地理志》十六卷,《汉书十表注》十卷,《圣贤冢墓志》十二卷。
王鸣盛,字凤喈,是嘉定人。他小时候跟着长洲的沈德潜学诗,后来又跟着惠栋学习经义,于是精通了汉学。乾隆十九年,他考中了状元,被授予翰林院编修的官职,大考的时候在翰林院和詹事府名列第一,升任侍读学士。他还当过福建乡试的主考官,后来又升任内阁学士,兼任礼部侍郎。因为滥用驿站的马匹,被降职为光禄寺卿。他父亲去世后,他就辞官不做了。
鸣盛这个人生活简朴,没有声色犬马的享乐,整天安静地坐在屋里,就像个寒酸的读书人一样。他曾经说过:“汉朝人讲经学,都遵循家法,可是从唐朝贞观年间开始编撰各种经书的义疏之后,汉朝的家法就失传了;宋朝元丰年间用新的经学取士,汉学更是几乎断绝了。现在那些喜欢研究古代学问的儒生,都知道重视注疏,但是注疏里,只有诗经、三礼和公羊传还保留着汉朝的家法,其他经书的注疏都是魏晋人的作品,算不上完善。”
他写了《尚书后案》三十卷,专门阐述郑康成的学说。郑康成的注疏如果缺失了,他就用马融、王肃的注疏来补充。虽然孔颖达的传注是东晋时期的,但它的训诂方面仍然有可取之处,鸣盛也会偶尔参考。他还认为东晋献上的《太誓》是伪造的,而唐朝人批评为伪造的《太誓》才是真的,所以他又另外写了一篇今文《太誓》,以保存古代的文献,自认为不比惠栋的《周易述》差。他还写了《周礼军赋说》四卷,解释郑玄的观点。此外,他还写了《十七史商榷》一百卷,对一部史书中的纪、志、表、传进行互相考证,从而找出它们之间的异同,又参考各种野史杂说来证明史书中的错误,对地理、官职、典章制度、名物等方面都做了详细的考证。他还另外撰写了《蛾术编》一百卷,分为十个部分:说录、说字、说地、说制、说人、说物、说集、说刻、说通、说系,这大概模仿了王应麟和顾炎武的做法,但是他引用的资料更加广泛。他的诗歌,是用才华来辅助学问,用韵律来表达情感;他的古文,则采用欧、曾二家的风格,阐述许慎、郑玄的义理。他留下了诗文集四十卷。嘉庆二年去世,享年七十六岁。
他的学生,同县人金曰追,字对扬,是个秀才,精通九经的正义,每当遇到疑难或错误的地方,就立刻记录下来,先完成了《仪礼注疏正伪》十七卷。阮元奉诏校勘仪礼石经时,就多次采用了金曰追的观点。
咱先说说吴凌云,字得青,是当时县里有名的经学大家,嘉庆五年考中了岁贡。他读书特别认真,那些老师留下的说法,他都能融会贯通。他还曾经在钱大昕家借住,把钱大昕家里的书都看遍了,学问更是突飞猛进。他写的《十三经考异》考证精准,很多观点都是前人没提到的。此外,他还写了《经说》三卷、《小学说》一卷和《广韵说》一卷,后来海盐的陈其幹把这些书一起出版,书名叫《吴氏遗著》。
接下来说说戴震,字东原,是休宁人。他读书特别爱深入思考,小时候塾师教他《说文解字》,三年就掌握了全部内容。十六七岁的时候,他就开始深入研究注疏,实事求是,不盲目跟从一家之言。他跟郡里的郑牧、汪肇龙、方矩、程瑶田、金榜一起去婺源拜访江永,戴震把自己的学问拿出来跟江永探讨,江永当时就惊叹不已。江永精通礼经和推步、钟律、音声、文字这些学问,只有戴震能完全理解他。
戴震为人特别耿介。二十八岁考中了秀才,家里经常没钱,但他学习却越来越进步。他和吴县的惠栋、吴江的沈彤是忘年交。为了躲避仇家,他去了京城,北方的学者像献县的纪昀、大兴的朱筠,南方的学者像嘉定的钱大昕、王鸣盛,余姚的卢文弨,青浦的王昶,都对他非常敬重,和他交往。秦蕙田修撰《五礼通考》的时候,戴震就参与了这项工作。
乾隆二十七年,他考中了乡试,三十八年,朝廷开设四库全书馆,招募全国有学问的人来编校书籍,总纂推荐戴震来参与修撰。乾隆四十年,皇帝特地让他和会试中的人一起参加殿试,赐给他同进士出身,让他当了翰林院庶吉士。戴震因为文学方面的才能得到皇帝赏识,经常出入朝廷的著作机构。馆里遇到一些奇怪的文章或疑难问题,就来请教他。戴震也很认真负责,每天早晚都埋头工作,不管刮风下雨。他校对书籍,条理清晰,非常认真仔细。他校对的《大戴礼记》、《水经注》尤其精细准确。他还从《永乐大典》里找到了《九章算术》、《五曹算经》等七种书,这些书连王锡阐、梅文鼎都没见过。戴震校正了错误,补充了缺漏,呈报给皇帝,皇帝下旨刊印出版。乾隆四十二年,戴震在任上去世,享年五十五岁。
震的治学方法,是从声音和文字入手,去研究训诂,再从训诂中探寻义理。他认为:“义理不能凭空臆断,必须从古代经典中寻找。如果经典中的文字已经失传,古今隔绝,就必须从古代的训诂中寻找。古代训诂明白了,古代经典也就明白了;古代经典明白了,贤人圣人的义理也就明白了,而我们心中与之相同的东西,也就因此明白了。义理并非其他什么东西,它存在于典章制度之中。那些曲解古代训诂、把义理割裂开来的人,是因为古代训诂没有用来阐明义理,而义理又不寓于典章制度,所以必然会流入旁门左道而不自知。”
震治学非常认真,每确立一个义理,起初好像自己创造出来似的,然后再去参考各种资料,如果确实无法推翻,才最终确定下来。他大约精通三个方面:小学、测算和典章制度。
他的小学著作有《六书论》三卷、《声韵考》四卷、《声类表》九卷、《方言疏证》十卷。汉代以后,转注的学问失传了,就连像顾炎武那样好古的人,也没有深入研究。震说:“指事、象形、谐声、会意这四种是文字的构成方式,假借、转注这两种是文字的运用方法。一个字兼具几种用法的是假借,几个字共同表达一个意思的是转注。比如‘初’、‘哉’、‘首’、‘基’都表示开始,‘工’、‘卩’、‘吾’、‘台’、‘予’都表示我,它们的意义是相互转注的。”又说,自汉代以来,古音逐渐模糊,学者们对六书的道理,没有途径可以深入了解。顾炎武的古音表,入声和《广韵》相反。震说:“有入声和没有入声的韵,应该两两对应,以入声作为枢纽。真至仙十四韵,与脂、微、齐、皆、灰五韵同属入声;东至江四韵及阳至登八韵,与支、之、佳、咍、萧、宵、肴、豪、尤、侯、幽十一韵同属入声;浸至凡九韵的入声,则按照《广韵》,没有与之对应的。鱼、虞、模、歌、戈、麻六韵,《广韵》没有入声,现在都用铎作入声,与唐音不符。而古音的演变和六书谐声的道理,都可以由此推导出来。”这些都是前人没有发现的。
戴震先生留下了不少著作,比如《测算书原象》一卷,《迎日推策记》一卷,《句股割圜记》三卷,《历问》一卷,《古历考》二卷,《续天文略》三卷,《策算》一卷。这些书里,他纠正了一个误解。以前汉朝以来的学者都不知道“黄极”是什么,直到西方人来了,才说除了赤道极,还有个黄道极,说是七政(日月五星)和恒星绕着它旋转的枢纽,说这是六经里都没提到的东西。戴震就说:“西方人说的赤极,就是《周髀算经》里的正北极;他们说的黄极,就是《周髀算经》里说的北极璿玑。你看《虞书》‘在璿玑玉衡,以齐七政’,就是用璿玑来比喻黄道极的。黄极在柱史星的东南,上弼、少弼之间,永远不会因为岁差而改变位置。赤极在中间,黄极环绕在外面,《周髀算经》早就说过了,这可不是西方人首先发现的!”
戴先生还写了很多关于典章制度的书,可惜没写完。他留下的著作还有《诗经二南补注》二卷,《毛郑诗考》四卷,《尚书义考》一卷,《仪经考正》一卷,《考工记图》二卷,《春秋即位改元考》一卷,《大学补注》一卷,《中庸补注》一卷,《孟子字义疏证》三卷,《尔雅文字考》十卷,《经说》四卷,《水地记》一卷,《水经注》四十卷,《九章补图》一卷,《屈原赋注》七卷,《通释》三卷,《原善》三卷,《绪言》三卷,《直隶河渠书》一百零二卷,《气穴记》一卷,《藏府算经论》四卷,《葬法赘言》四卷,以及文集十卷。
戴震先生去世后,他的学问由他的学生们传承下去。小学方面,由高邮的王念孙和金坛的段玉裁继承;测算方面,由曲阜的孔广森继承;典章制度方面,由兴化的任大椿继承。过了十几年,高宗皇帝问南书房的官员:“戴震还在吗?”官员回答说:“已经去世了。”皇帝为此惋惜了好久。王念孙、段玉裁、孔广森、任大椿他们后来也都各有成就,流芳百世。
金榜,字辅之,是歙县人。乾隆二十九年,他参加考试被录取为举人,后来被任命为内阁中书,并在军机处办事。乾隆三十七年,他考中了一甲第一名进士,被授予翰林院修撰的职位。散馆后,他因为生病就一直在家养病读书,再也没有出来做官,最后在家去世了。他的老师是江永,朋友是戴震,他著有《礼笺》十卷,还从中挑选出最重要的几十件事,写成三卷,寄给了朱珪,朱珪还为此写了序言,认为他的文章精辟,义理精深。金榜在礼学方面最推崇郑玄,但他博览群书,又善于思考,谨慎求证,能够做出判断。他曾经引用郑玄答赵商的话说:“不信亦非,悉信亦非。”并说:“这句话,我认为是治经的最高法则。所以,对于郑玄的观点中不完善的地方,一定要纠正,但也不能歪曲郑玄的本意。”
段玉裁,字若膺,是金坛人。他从小就聪明过人,读书能力超过常人。乾隆二十五年,他考中了举人,到京城后拜见了休宁人戴震,非常欣赏戴震的学问,于是就拜戴震为师。后来他因为教学的缘故,被任命为贵州玉屏县知县,不久又调到四川,先后代理富顺和南溪县的县令,还负责化林坪站的业务。当时正值大军征讨金川,运输车辆川流不息,段玉裁处理完公务后,总是挑灯夜战,坚持著述,从不间断。他著有《六书音韵表》五卷。古韵,顾炎武把它分为十部,后来江永又把它分为十三部,段玉裁认为支、佳是一部,脂、微、齐、皆、灰是一部,之、咍是一部,汉朝人还从来没有混淆通用。直到晋宋以后,才略有出入。到了唐朝的法令中,支注“脂、之同用”,佳注“皆同用”,灰注“咍同用”,于是古时截然不同的三部,很少有人知道了。他又认为真、臻、先与谆、文、殷、魂、痕为两部,尤、幽与侯为两部,这样就得到了十七部。他的书最初叫做《诗经韵谱》、《群经韵谱》。嘉定人钱大昕看到后,认为他这是开天辟地的大事,后来又修改了它的体例,增加了新的内容,但十七部还是沿用的原来的划分。戴震非常赞赏他学问的精深,说从唐朝以来研究韵律的学者都没有发现这些。后来他担任巫山县令,四十六岁时,因为父亲年老,以疾病为由请求退休,闭门谢客,不问世事三十多年。
话说清代有个大学问家叫段玉裁,他博览群书,什么周秦两汉的书籍,他都读过,各种训诂学方面的著作,他也都仔细研究过,辨别其中的对错。他花了数十年时间,专门研究《说文解字》,写出了《说文解字注》三十卷。他说:“《尔雅》以下的书,是解释词义的;《声类》以下的书,是研究语音的;而《说文解字》,是研究字形的。解释一个篆书字,先解释它的意思,然后解释它的字形,再解释它的读音,把这三者结合起来才能完整地解释一个篆书字,所以说它是研究字形的书。”
他还说:“许慎(《说文解字》作者)是以字形为主,根据字形来解释读音和词义。他解释的词义,跟其他书有很多不同的地方,其他书多用假借,字义往往不是本义,许慎只根据字本身解释它的本义。知道哪个是本义,才能知道哪个是假借,所以本义是判断假借的标准。《说文解字》和《尔雅》互相补充说明,《说文解字》研究好了,才能更好地理解《尔雅》以及其他的经传注疏。” 他又说:“从仓颉造字到唐虞三代、秦汉,一直到许叔重(许慎)作《说文解字》,凡是说‘某声’、‘读若某’的,都是条理清晰,没有紊乱的。所以,我既用了徐铉的切音,又标注了每个字的古音属于哪一部,后面还附上了六书音均表,使字形和读音互相补充说明。最初我写的是长编本,叫做《说文解字读》,一共五百四十卷。后来才把它浓缩成现在的这个注本。”
段玉裁还说:“《说文解字》是解释字的书,所以有‘读如’、没有‘读为’。解释经传的书,必须兼用这两种说法。汉代人作注,对字的读音有疑问时,纠正读音的方法有三种:‘读如’、‘读若’,是比拟读音,是比喻的说法;‘读为’‘读曰’,是改变字形,是变化的说法;‘当为’,是确定字或音的错误,而改掉这个字,是纠正的说法。这三种方法区分开来,汉代的注疏才能读懂,经书才能读懂。”他以此阐述汉代的读法,先完成了《周礼》六卷的注释,又撰写了《礼经汉读考》一卷,其他十六卷没有完成。
扬州的阮元说段玉裁的著作对后世有三大贡献:一是研究古音,二是研究《说文解字》,三是研究汉代的读法。此外,他还注释经书,分别撰写了《汉志》、《毛诗经》、《毛诗古训传本》,整理了传文的次序,恢复了旧著,重新校订了《毛诗古训传》三十卷。因为《尚书》中以古文保存下来的部分最为残缺,古文几乎失传,贾逵、刘陶曾分别考订古今文,但他们的著作都已不存。于是,段玉裁广泛搜集资料,补充缺失,纠正晋唐时期的错误改动,保存周汉时期的古文,著成《古文尚书撰异》三十二卷。他又录了《左传》的经文,参考郑玄注《礼记》和《周礼》,保存了古文今文旧书的例证,并附录了《公羊传》和《谷梁传》的异同,著成《春秋左氏古经》十二卷,并附上《左传》五十卷。此外,他还著有《毛诗小学》三十卷、《汲古阁说文订》六卷、《经韵楼集》十二卷。嘉庆二十年(1815年)去世,享年八十一岁。
一开始啊,段玉裁和王念孙都是戴震的学生,所以他们俩都继承了戴氏的学术。段玉裁比戴震小四岁,为人很谦虚,一直对戴震非常尊敬。就算戴震年纪大了,他见到戴震也总是低着头双手抱拳站着,而且每逢初一十五,他都会恭敬地朗读戴震的手札一篇。戴震去世后,王念孙对他的学生陈奂说:“段玉裁死了,这天下就没有读书人了!”段玉裁的学生里,苏州的徐颋、嘉兴的沈涛,还有他的女婿龚丽正都很有名,但陈奂尤其继承了他的衣钵,陈奂的事迹以后再说。
钮树玉,字匪石,是苏州吴县人。他特别热爱古代文化,根本没想过参加科举考试,一心钻研文字、语音、训诂学。他认为《说文解字》是如同日月一样值得永远遵循的典籍,后人却随意添加注释,把许慎先生给误导了。所以他广泛查阅典籍,写了《说文新附考》六卷和《续考》一卷,还写了《说文解字校录》三十卷。后来钮树玉看到了段玉裁的书,又写了《段氏说文注订》八卷,他那些批评和纠正的地方,都有依据可循。
徐承庆,字梦祥,是元和人。乾隆五十一年的举人,后来当上了山西汾州府知府。他写了《段注匡谬》十五卷,他挑剔段玉裁注疏的错误,比钮树玉的书还要厉害,他们都是为了追求真理,而不是故意找茬。
孙志祖,字诒谷,是杭州人。乾隆三十一年考中进士,后来在刑部当差,一路升迁,做到江南道监察御史,之后就因为要照顾父母而回家了。他为人清高,读书特别认真,一定要弄明白才肯罢休。他写过《读书脞录》七卷,考证经史子集,分析得很精细透彻,从不武断。他还写了《家语疏证》六卷,认为王肃为了攻击郑玄,伪造了《家语》来蒙骗世人。他广泛阅读,把王肃剽窃的内容都一一证明出来。他还说《孔丛子》也是王肃伪造的,《小尔雅》也是王肃借用古书来充数的,他还写了《疏证》来揭穿他的谎言。他从小就熟读精通《文选》,后来又仿照《韩文考异》的模式,参考各种说法,纠正了旧本的错误,写成了《文选考异》四卷;又收集前人和同辈的论述,写成《文选注补正》四卷;还写了《文选理学权舆补》一卷;此外还辑录了《风俗通逸文》一卷,补充完善了姚之骃辑录的谢承《后汉书》五卷。嘉庆六年去世,享年六十五岁。
翟灏,字大川,也是杭州人。乾隆十九年考中进士,做过金华和衢州府学的教授。翟灏见闻广博,还能搜集奇闻轶事,曾经和杭州的梁玉绳一起讨论王肃伪造《家语》的问题,想找出证据来证明王肃的错误。他们俩就拿起笔来,互相写下自己的看法,一会儿工夫就列举出几十条。当时他们正喝着酒,酒过三巡后就散了,还没来得及整理记录,可见他们的精力非同一般。他写了《尔雅补郭》两卷,因为郭璞注《尔雅》有很多地方不详或者没有记载,共计一百四十二类,邢疏只补充了十类,其余都还是空白,于是他参考各家说法,一一做了解释。他还说:“古时候的《尔雅》应该有《释礼》篇,和《释乐》篇放在一起。祭祀名称和讲武、旌旗三章,是《释礼》篇残缺不全的部分。”他还写了《四书考异》七十二卷,都分析得非常精细透彻,受到世人的推崇。他其他的著作还有《家语发覆》、《通俗篇》、《湖山便览》、《无不宜斋诗文藁》。他五十三岁去世了。
梁玉绳,字曜北,是杭州人,是个增贡生。他家世显赫,但他本人并不看重富贵,给自己起了个“清白士”的雅号。他曾经跟弟弟梁履绳说:“你看汉朝襄阳的樊氏家族,当时多显赫啊!虽然他们后代没出什么大名臣,但世代都是读书人,咱们兄弟俩也要好好努力啊!”所以,梁玉绳不到四十岁就放弃了科举考试,专心致志地写作。他写了《瞥记》七卷,大部分是解释经书的文章,对理解古代经典很有帮助。梁玉绳尤其擅长研究古代典籍,写了《史记志疑》三十六卷,他根据经书和传记来纠正史书中的错误,并参考班固、荀悦等人的著作来研究史书中记载内容的异同。钱大昕夸他的这本书是“龙门功臣”级别的杰作。他还写了《人表考》九卷,认为班固借用了《禹贡》中关于田赋九等的分类方法,而这个方法的开创者其实是司马迁。《史记·李将军传》里说“李蔡为人在下中”,他的这个说法还挺有道理的。
梁履绳,字处素,乾隆五十三年的举人。他和哥哥梁玉绳关系非常好,就像元方和季方一样。他尤其精通《左传》,他说隋朝的史书上记载贾逵的《解诂》和服虔的《解义》各有几十卷,但现在都失传了。杜预的注疏虽然参考了贾逵和服虔的著作,但只是零星引用,并没有完整地保留他们的内容。这就像马融等儒家学者的著作一样,现在也只剩下一些零碎的片段。唐朝以后注释《左传》的人,只有张洽和赵汸比较清晰明了,他们大多注重解释文字,而忽略了史实的考证。梁履绳广泛阅读前人的著作,参考各种书籍,补充了杜预注疏中不足的地方,写成了《左通补释》三十二卷。他还有一些未完成的作品,一共五种:分别是《广传》、《考异》、《驳证》、《古音》、《臆说》。钱大昕看到他的书,赞叹不已。他精通《说文解字》,写文章从不用俗字。四十六岁的时候,他就去世了。
汪家禧,字汉郊,是杭州人,是个秀才。他聪明过人,精通《汉书》和《易经》,还写了《易消息解》。他写了数十卷的书,可惜后来都被烧毁了。他的朋友秀水人庄仲方和他的学生仁和人许乃谷收集了他的遗作,编辑成《东里生烬余集》三卷。他的文章大多是解释经书的,很有自己的风格。
刘台拱,字端临,是宝应人。他从小就特别孝顺,六岁的时候,母亲朱氏去世了,他悲伤的样子就像个大人一样。对待继母钟氏,他也像对待亲生母亲一样孝顺。九岁的时候,他写了一篇《颜子颂》,文采斐然,文章写得非常好,大家都说他是个神童。乾隆三十五年,他考中了举人,但是后来几次参加礼部考试都没考上。
那时候朝廷正在开办四库全书馆,全国各地很多有学问的人都聚集到这里来工作学习。刘台拱当时也在京城,他和大学士朱筠、编修程晋芳、庶吉士戴震、学士邵晋涵,还有老乡御史任大椿、给事中王念孙他们来往密切,经常一起研究经史典籍,每天都讨论学术问题。从天文、律吕到音韵、文字,就没有他不精通的。对于汉代和宋代儒家的各种说法,他不偏向任何一家,而是只追求真理。他深入思考问题的时候,感觉就像和古代的作者在同一个房间里谈话,一下子就能明白他们的意思,和阎若璩相比,不相上下。段玉裁经常说:“潜心研究《三礼》,我比不上他。”
他被选为丹徒县的训导。他把《仪礼》十七篇(除了丧服部分)都画成了图,让学生们学习礼仪,以此来阐明先王制度的精妙之处。他把父母接到学署,精心侍奉,虽然年过五十,却依然像个孩子一样孝顺父母。有一次,他在外地做客,突然心痛难忍,赶紧回家,原来是母亲病危了,他就尽心尽力地照顾母亲,端汤送药,好几天不脱衣服,母亲的病终于好了。等到他父母去世后,他好几天不吃不喝。父母下葬后,他睡在草席上,只吃点粥,哭得非常伤心,连邻居都被他的哭声震动了。他穿孝服吃素五年,出孝后住在外屋,因为过度悲伤而去世,享年五十五岁。
他和老乡汪中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汪中去世后,他还抚养汪中的孤儿寡妇,直到他们长大成人。武进人臧庸经常拿着自己写的经义文章来请教他,刘台拱很乐意帮助他。他怜悯臧庸的贫困,帮助他解决困难,在生活和学习上都给予他指导,十七年如一日,臧庸非常感激他。刘台拱很敬佩黄叔度为人,王昶称赞他有曾参、闵损那样的孝心。他著有《论语骈枝》《经传小记》《国语补校》《荀子补注》《方言补校》《淮南子补校》《汉学拾遗》《文集》,这些著作合称《端临遗书》,一共八卷。
朱彬,字武曹,咱们同县人,乾隆六十年考中了举人。他从小就品行高洁,十一岁就没了母亲,悲伤的样子跟大人一样。父亲去世后,他料理后事非常周到,守孝三年,吃素菜,住在外面。从年轻到老,他都特别好学,从不厌倦。他师从乡里的王懋竑学习经学,还和他的外甥刘台拱互相交流学习。每当有什么新的理解,他们就互相写信讨论,一定要弄清楚了才罢休。他在训诂、音韵、文字这些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他写了《经传考证》八卷、《礼记训纂》四十九卷,这些书里,他把虎观派儒者的论述、郑玄弟子的问答,以及魏晋以后历代儒者的解释,还有各种史书、通典、御览里关于这些书的内容,都整理了一遍,主要以注释疏解为主,摘取精华,并结合古今各种说法。他自己补充的意见,都引经据典,论证严谨,提出了前人没有发现的观点。他还写了《游道堂诗文集》四卷。道光十四年去世,享年八十二岁。他的儿子朱士彦,当上了吏部尚书,也有记载。
孔广森,字众仲,曲阜人,是孔子的六十八代孙,袭封衍圣公传铎的孙子,户部主事孔继汾的儿子。乾隆三十六年考中了进士,被选入翰林院当庶吉士,散馆后授予检讨官。他年纪轻轻就当了官,为人淡泊名利,喜欢著书立说,不跟达官贵人交往。后来告老还乡,就再也没有出来做官了。他母亲和父亲相继去世后,悲痛过度去世了,那是在乾隆五十年,他才三十五岁。
孔广森聪明过人,曾经师从戴震和姚鼐学习经学,对经史和小学方面都研究得很深,理解也很透彻。他主要研究的是《公羊春秋》,他认为左氏春秋的旧学在征南时期就衰落了,谷梁传的本义在武子时期就混乱了。王祖游说何休的注释虽然通晓公羊,但往往也为公羊学说带来一些问题。其他的啖助、赵匡等人,又胡乱添加解释,跟经文不相符,只有赵汸比较接近正道。何休的学问宏大,思想精深,但也不免有些错误和臆断。于是孔广森广泛学习各家学说,兼采左传和谷梁传的优点,取其精华,写成了《春秋公羊通义》十一卷,《序》一卷。凡是其他经籍里义理可以跟公羊传相通的,他都做了记录。
我跟那些只解释字句意思的人不一样,主要有几个方面:首先,古代诸侯各自拥有领地和人民,拥有独立的臣属关系,所以每个诸侯国都能自己纪年。但是何劭认为只有天子才能改元立号,经书上记载鲁国元年是为鲁国国君托付王位,这明显是违反了他自己说的“反传违戾”的原则。这就是我们第一个不同点。
其次,春秋时期把十二个诸侯国分成三个时代。旧的说法是:“所传闻之世”指的是隐、桓、庄、闵、僖五公;“所闻之世”指的是文、宣、成、襄四公;“所见之世”指的是昭、定、哀三公。颜安乐认为:襄公二十三年记载“邾娄鼻我来奔”,书中说“邾娄无大夫,此何以书?以近书也”;又昭公二十七年记载“邾娄快来奔”,传中也说“邾娄无大夫,此何以书?以近书也”。这两件事记载差不多,应该属于同一个时代,所以他认为从孔子出生以后就属于“所见之世”。这就是我们的第二个不同点。
再者,桓公十七年经文中没有记载“夏”这个字,而其他两种经书里都有,只有公羊传省略了。何氏解释说:“夏是阳,月是阴,去掉‘夏’字,意思是说夫人不受公室的约束。”他不敢明说。这就是我们的第三个不同点。
最后,春秋经书的解读,上承天道,中用王法,下合人情。天道包括:时间、月亮、太阳;王法包括:批评、贬低、废除;人情包括:尊、亲、贤。这就是所谓的“三科九旨”。但是何氏在《文谥例》中说:“三科九旨,指的是新周故宋,用春秋来比照新王,这是一科三旨。”他又说:“所见异辞,所闻异辞,所传闻又异辞”,这是三科六旨。他还说:“内其国而外诸夏,内诸夏而外夷狄,这是三科九旨。”这就是我们的第四个不同点。
其他人对何氏的观点有些地方有误,所以做了很多增删改动,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说法。有人说左传注重叙事,公羊传注重义理,春秋更注重义理而不注重事件。他们都非常刻苦学习,深入思考,才能真正理解春秋的含义。他们的解释能够融会贯通,不会偏离圣人的大旨,这在他们的自序中都有体现。仪徵的阮元说,读了他们的书,才知道圣人的意图所在。
他呀,还写过好多书呢!《大戴礼记补注》十四卷,《诗声类》十三卷,《礼学卮言》六卷,《经学卮言》六卷,《少广正负术内外篇》六卷。他的文章,那种骈体文,集汉朝、魏晋、六朝、初唐的优点于一身,厉害得很!江都的汪中看过他的文章后,都惊叹他的文采绝妙!但是,他自己还不满足,在家专门建了个书房,叫“仪郑”,想效仿郑玄那样成为大学问家呢。桐城姚鼐都说,他这是要继承孔子的衣钵,把孔子的学问发扬光大,就连郑玄,在他面前都显得不够格了!可惜啊,他家境不好,又操劳过度,英年早逝,没完成自己的理想,真是学术界的一大损失!
邵晋涵,字二云,是余姚人。乾隆三十六年考中了进士,然后回到家乡等候朝廷的任命。正赶上朝廷要开设四库全书馆,皇上特地召他、历城的周永年、休宁的戴震、仁和的余集他们一起进馆编书,还提升他当了翰林院庶吉士,授予他编修的官职。乾隆四十五年,他当上了广西乡试的正考官。乾隆五十六年,大考后升任左中允。后来又升任侍讲学士,还兼任文渊阁直阁事、日讲官和起居注官。
邵晋涵左眼有点毛病,身体也比较瘦弱。但他特别爱读书,四部书、七录,他都认真研究过。他还说过,《尔雅》是六艺的桥梁,但是邢昺的注释太粗浅,配不上它的地位;于是他就另写了一部《尔雅》正义二十卷,以郭璞的注释为基础,同时还参考了舍人、樊、刘、李、孙等大家的注释,郭璞注释里没讲清楚的地方,他就从其他书里补充进去。从那以后,很多学习《尔雅》的人都放弃了邢昺的注释,改用邵晋涵的注释了。
他特别擅长史学,因为从小生长在浙江东部,耳濡目染了刘宗周、黄宗羲等人的学术思想,所以对明末清初的历史,往往能说出正史里没有记载的事情。他在史馆工作的时候,发现《永乐大典》里收录了薛居正的《五代史》,于是他就把这些资料汇集整理,差不多找到了全部内容的八九成。他还参考了《册府元龟》、《太平御览》等书籍,来补充缺漏的部分。并且,他还参考了《资治通鉴长编》等史书,以及宋代的小说、碑刻等资料,进行辨析考证,最终整理出来的内容,跟原本一百五十卷的《五代史》完全一致。书写完成后,他呈给皇帝过目,史馆的官员们建议效仿《旧唐书》的模式,把这本书列入二十四史,并且在学宫里刊刻发行,皇帝也批准了。从此,薛居正的《五代史》和欧阳修的《新五代史》一样,都流传于世了。
他曾经说过,宋史自南宋迁都之后,很多地方都记载有误,特别是庆元年间,褒贬失实,还不如东京王偁的《王偁事略》写得好。他想先编写一部《南都事略》,把事情的脉络大致理清楚,用简洁的文字,补充更多的事实;他还想写一部总结赵宋一代历史的志书,但这些都还没完成。后来,镇洋的毕沅编写《续宋元通鉴》的时候,请他来删改补充和考订,所以他的一些研究成果,在《审正续通鉴》里有所体现。
他为人耿介,不肯向权贵低头。有一次,他和会稽的章学诚讨论修撰宋史的宗旨,他说:“宋人的党派之争,以及他们那些庸俗的语录,确实很可鄙。但是,他们立身处世,为人处事,都是符合伦常的,这又怎么能否定呢?宋代的士大夫,大多博学多才,文章写得好,在当时都是很杰出的人物,但在接受馈赠、进退取舍方面,又不能免俗,总要考虑利害得失。既然本心都丢了,其他的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这就是我写宋史的宗旨。”章学诚听了之后,非常震惊。他还著有《孟子述义》、《谷梁正义》、《韩诗内传考》等书,这些著作都纠正了赵岐、范宁和王应麟等人的错误,并补充了他们没有写到的内容。此外,他还著有《皇朝大臣谥迹录》、《方舆金石编目》、《輶轩日记》、《南江诗文藁》等书。嘉庆元年去世,享年五十四岁。
周永年,字书昌,是济南人。他学识渊博,见识广阔,当时的人都非常认可他。乾隆三十六年,他考中了进士,和晋涵一起被征召去修《四库全书》,之后成为翰林院庶吉士,被授予编修的官职。乾隆四十四年,他还担任了贵州乡试的副考官。
周永年在书馆里特别喜欢深入思考,对兵法、农业、天文历法、数学等各种学问都钻研得很深,对各种观点的评价也都很到位,馆里的同事都很敬重他。他发现宋元时期很多遗留下来的书籍都被埋没了,只有《永乐大典》里收录了一些,于是他就开始收集整理这些散佚的书籍。从刘氏兄弟的《是公非公集》开始,他一共整理了十多家的书籍,这些都是前人没见过的,他都记录了下来。他还觉得佛教和道教都有自己的典籍保存,唯独儒家典籍散失严重,于是他就创建了一个“借书园”,收集了十万卷古今书籍,供大家阅读和抄录,以此来推广这些典籍。可惜的是,周永年去世后,这些书籍逐渐散失了,没能找到一个长久保存的方法。
王念孙,字怀祖,是高邮人。他父亲王安国曾做过吏部尚书,死后被追赠谥号“文肃”,他的事迹也有记载。王念孙八岁的时候就读完了十三经,还广泛阅读了史书。高宗皇帝南巡的时候,因为他是大臣的儿子,被选中迎接皇帝,并献上了自己写的文章,皇帝赏赐他举人的身份。乾隆四十年,他考中了进士,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散馆后,被任命为工部主事。之后升迁为郎中,又升任陕西道御史,再升任吏科给事中。
嘉庆四年,仁宗皇帝亲政,当时四川和湖北的教匪非常猖獗,王念孙上奏朝廷,提出了六条剿灭匪贼的策略,并且首先弹劾了大学士和珅。他在奏疏中引经据典,非常符合皇帝的心意。同年,他被任命为直隶永定河道。嘉庆六年,因为河堤决口,他被免职,但皇帝特旨让他继续督办河工。工程完成后,他获得了主事的官衔。后来,河南衡家楼河决堤,他又被派去查勘,之后又被派去台庄治理河务。接着,他又被任命为山东运河道,在任六年后,调任永定河道。
当时,东河总督和山东巡抚对引黄河水灌溉的利弊有不同的意见,朝廷召他进京解决这个问题。王念孙上奏说,引黄河水灌溉虽然会造成淤积,但暂时不会造成什么危害,朝廷批准了他的建议。不久后,永定河水再次暴涨,情况和六年前一样严重,王念孙主动承担责任,请求退休,皇帝批准了他的请求。道光五年,朝廷举行鹿鸣宴,宴请退休官员,王念孙参加了宴会,不久后去世,享年八十九岁。
孙念孙啊,他特别精通水利方面的书,后来当上了工部官员,还写了《导河议》上下两篇。 后来皇上还让他负责编写《河源纪略》,当时有些人弄错了黄河源头的记载,孙念孙据理力争,纠正了这个错误,最终定稿的《河源纪略》里,关于纠正这个错误的那一部分,就是孙念孙写的。 他辞官后,就整天埋头写作,自得其乐,写了一本叫《读书杂志》的书,里面包括了《逸周书》、《战国策》、《管子》、《荀子》、《晏子春秋》、《墨子》、《淮南子》、《史记》、《汉书》、《汉隶拾遗》等等,总共八十二卷。 书里那些古义比较难懂的地方,抄写时弄错的字,以及胡乱改动的地方,他都一一纠正过来。 他考证一个字,都要查阅上万卷书,他的校对功夫真是厉害啊!
他一开始跟着休宁的戴震学习音韵训诂,对经书很熟,对汉学也很精通,自己还编排了《诗经三百篇》、《九经》和《楚辞》的韵部,把古音分成了二十一部。 在支、脂、之这三个韵部的划分上,段玉裁的《六书音均表》也提到了,但是孙念孙把至、祭、盍、辑分成了四部,这可是段玉裁的书里没有的。 因为段玉裁的书先出版了,所以孙念孙就停止了这方面的写作。
他还因为邵晋涵先写了《尔雅正义》,所以就写了《广雅疏证》。他每天写三个字,坚持了十年才完成,一共三十二卷。 这本书是根据古音来解释古义的,引申触类,比《尔雅》和《说文解字》的内容都更加丰富全面。 但是他对于音韵文字部分的考究非常严谨,一丝不苟。 虽然他借鉴了张揖的书,吸收了很多说法,但实际上,很多内容都是张揖不知道的,就连同时代的惠栋、戴震也都没做到。
我曾经跟子引说过:“解释经书的关键,在于理解字词的读音。很多时候,经书和传记里,字的读音相同或相近的字,会互相借用。学习的人要通过读音来理解意思,把借用的字还原成本来的字来读,这样就能豁然开朗了。如果硬要按照借用的字去解释,那就会不通顺,理解不了了。毛公的诗传,很多地方都把借用的字改成本字来解释,这就开了改读的先河。到了郑玄(康成)注诗解释礼仪的时候,更是多次说明‘某字读作某字’,借用字的例子非常清楚。后人有些人批评郑玄乱改字,却不知道古代很多字都是互相借用的。”我还说过:“解释经书,目的就是理解经书的意思,没必要死守某一家学说的说法。”
子引因此把家里的讲学内容整理成书,写成了《经义述闻》十五卷、《经传释辞》十卷,还有《周秦古字解诂》、《字典考证》。人们都说他的经学造诣在清朝独一无二,堪称千古绝学,高邮王氏家族的经学,三代人传承下来,跟长洲惠氏家族不相上下。
子引,字伯申,嘉庆四年考中状元,被授予编修的官职。大考成绩一等,升任侍讲。后来官至工部尚书。福建龙溪县令朱履中诬告布政使李赓芸受贿,总督汪志伊和巡抚王绍兰也弹劾他。对簿公堂时,没有证据,但他们却越发坚持指控。李赓芸受不了,就自杀了。皇上让子引来审理此案,最终为李赓芸平反昭雪,并且罢免了总督和巡抚的官职。
子引当礼部侍郎的时候,有人提议,为生母的祖母守孝要三年,子引坚决反对。他出差的时候,那些提议的人就赶紧上奏朝廷,把这个提议给通过了。子引回来后,上疏陈述说,庶祖母并非祖父母,不能用承重孝的标准来对待。从人情角度来说,终身服丧都不足以报答养育之恩;从礼仪制度上来说,承重的礼仪不能用在旁支庶属身上。他请求恢复以前为庶祖母守孝一年的旧例,最终朝廷也采纳了他的建议,纠正了错误。道光十四年,子引去世,谥号文简。
李惇,字成裕,是同州人,乾隆四十五年考中了进士。他和老乡王念孙、贾田祖一起刻苦学习。刚开始是秀才的时候,就被学使谢墉赏识。正准备选拔贡生,贾田祖却在旅馆里去世了,李惇一手操办了他的后事,放弃了考试。谢墉为此感叹他真是古人啊!江藩这个人喜欢批评前人,李惇就对他说:“如果王子雍不写《圣证论》来反驳康成,岂不是个老好人?”他当面指出别人的错误就是这样直接。李惇著有《群经识小》八卷,考证了二百二十多条经书的古义,很多都是前人没有发现的。乾隆四十九年去世,享年五十一岁。
贾田祖,字稻孙,也是个秀才,精通《左传》,写过《春秋左氏通解》。
宋绵初,字守端,也是高邮人,乾隆四十二年考中拔贡生,当过五河、清河的训导。他精通经学,擅长讲解诗经,著有《韩诗内传徵》四卷和《释服》二卷。
汪中,字容甫,江都人。七岁就成了孤儿,家里穷,请不起老师。他母亲邹氏就教他读四书。长大一些后,他帮人抄书卖书,因此读遍了经史百家,过目不忘,成了个通才。二十岁补为秀才,乾隆四十二年考中拔贡生。提学使谢墉每次考试都另立一榜,在秀才的名字前面署上他的名字。谢墉曾经说过:“论官位,我比汪中高;论学问,我得给他磕头。”他如此尊敬汪中。因为母亲年老,汪中最终没有参加朝考。乾隆五十一年的江南乡试,主考官侍郎朱珪对人说:“这次考试我一定要选汪中为第一名。”他不知道汪中根本没参加考试。
汪中一心钻研经学,和高邮的王念孙、宝应的刘台拱交朋友,一起讨论学问。他研究《尚书》,写了《尚书考异》;研究礼仪,写了《仪礼校本》、《大戴礼记校本》;研究春秋,写了《春秋述义》;研究小学,写了《尔雅校本》和《小学说文求端》。汪中曾经说过,清朝古学的兴起,是顾炎武开创的先河;河洛学说的谬误,到胡渭才被驳倒;中西历法的推算,到梅文鼎才达到精确;专攻古文的是阎若璩;专攻汉易的是惠栋。这些都是千年失传的绝学,直到戴震才集其大成。汪中还打算写一篇《六儒颂》,可惜没完成。
他曾经广泛研究先秦到三代以上的教育制度兴衰,想了解古人学习的方法。他认为,学习的演变可以分为五个阶段:虞夏时期为第一阶段,周礼制度为第二阶段,周朝衰落列国时期为第三阶段,孔子及其弟子为第四阶段,七十子之后的学者为第五阶段。他还列举了通论、释经、旧闻、典籍、数典、世官六个方面来进行分类,并自己写了引言,说:“看看《周礼》里太史的记载,以前,每做一件事就写一本书,后来人们根据书上的记载办事,再后来,事情废除了,书却保留了下来。到了宋儒之后,就把书和事情都扔掉了。”
他又说:“有官府的典籍,有学士大夫的典籍,还有老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每做一件事就写一本书,传给后世,奉为成规,这就是官府的典籍。先王的礼乐政事,虽然经历了时代的衰败却没有丢失,有司徒守护着典籍,老人们还能讲述这些事情。爱好古代文化的君子,担心这些东西时间久了会彻底消失,于是就把它们记录下来,这就是学士大夫的典籍。”
他还说:“古代的学士,是官府老师的头头,只教学生做事,学生诵读的只有诗书而已。其他的典籍,都藏在官府里,世世代代保管着,民间根本没有。如果不是官府的,官府里也没有。所谓的士,如果不是王侯公卿大夫的儿子,就是一命之官,除此之外,就只有乡学、小学了。自从辟雍的制度消失,太史的官职失守,于是平民百姓中出现了授业的老师,民间也多了很多记录文字的人。教学的官职,记载的职责,不在上面而在下面。等到衰败的时候,诸子百家都用自己的学说来标榜自己,而先王之道就荒废了。等到诸侯们把典籍都扔掉,秦朝实行焚书坑儒,官府收藏的典籍,荡然无存。幸好学士们互相传抄,保留了一部分,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他又说:“孔子所说的,是学士能够做到的,留给后世作为教诲。至于那些涉及国家政治教育的大事,圣人没有地位,就不再教导弟子了。”他又说:“古人学习都在官府,人世袭官职,所以官职世袭其业务。官职失守了,所以专门的学问就荒废了。”他的书稿草稿写得比较粗略,也没有完成。后来,他根据自己考证的三代典礼以及文字训诂、名物象数,又增加了论述的文章,写成了《述学》内外篇,一共六卷。
话说这个人啊,在经义方面很有研究,比如他解释《三礼》中的疑难问题,像妇女回答问题时的礼仪、女子许配人家后丈夫死了她要殉葬还是守节的问题,以及丧服制度的解释,他都说得头头是道。 他还精通经传和前代儒家的著作,比如对《周官》中的典章制度、《左传》中的疑难之处、《荀子》的整体思想、《贾谊新书》的序言,他都能进行深入的阐释,其他的考证文章也都有依据。
他熟读各种史书和地理书籍,对山川形势、险要之地都了如指掌,还自己写了《广陵通典》十卷、《秦蚕食六国表》、《金陵地图考》这些书。他诗文书画样样精通,写的《广陵对》、《黄鹤楼铭》、《汉上琴台铭》当时都很有名。他还著有《经义知新记》一卷,《大戴礼正误》一卷,以及遗诗一卷。他五十一岁的时候,在道光十一年去世,享年五十一岁。
他为人孝顺,侍奉母亲非常尽心,任劳任怨,从不觉得辛苦。母亲去世后,他悲痛欲绝,比一般人还要伤心。对朋友故旧,即使他们去世后家道中落,他依然比以前更关心他们,问候更勤。道光十一年,他还被朝廷表彰为孝子呢。他的儿子孙子,也都有自己的成就。
他同郡的汉学大家还有江德量、徐复、汪光爔这几位。江德量,字量殊,是江都人。他父亲江恂喜欢金石文字,伯父江昱精通音韵训诂。江德量从小就受到良好的家学熏陶,长大后和汪中成为好友,一起努力学习经书,学问进步很快。乾隆四十四年,他考中了一甲进士,被授予翰林院编修,后来又改任江西道御史。他在朝中认识很多有学问的人,对掌故典籍也十分了解。下了班,他就关起门来,用读书来消遣。他还著有《古泉志》三十卷。他在乾隆五十八年去世,享年四十二岁。
徐复,字心仲,也是江都人,精通《九章算术》。
汪光爔,字晋蕃,是仪徵人,是个廪生。他精通经史,曾经指出惠氏《易》爻辰图的错误,还写了《荑稗释》,当时的人都佩服他的学问精深。
武亿,字虚谷,是偃师人。他爹武绍周是进士出身,当过吏部郎中,官儿不小呢。武亿他爹娘去世的时候,他特别伤心难过,瘦得不成样子,就靠读书来激励自己。那时候伊洛河发大水,他家房子都塌了,就搭了个简陋的窝棚住着,砍些烂木头烧火取暖,可是一直没放弃读书。后来,他又跟着大兴的朱筠先生学习,学问变得更加渊博了。乾隆四十五年他考中了进士,乾隆五十六年,被任命为山东博山县知县。
博山县的山多地少,土地又贫瘠,老百姓都不怎么种地。不过那儿盛产煤炭和石矾,用来烧制玻璃器皿,所以生意人很多。武亿了解了当地的风俗习惯和一些问题之后,就免除了向朝廷进贡玻璃的制度,还取消了强制供应煤炭的规定,不再让老百姓为官府养马和提供草料豆子这些琐事了。他还创办了范泉书院,挑选那些聪明的学生来教他们为人处世的道理,学习一些实用的知识。更厉害的是,他当官期间竟然没有一个犯人被关在监狱里,而且他祈祷求雨,雨就真的下了!
有人想行贿,但还没来得及呢,武亿就知道了。正好打了个响雷,武亿就说:“你没听见打雷吗?我祈雨已经很久了!”那个想行贿的人吓得赶紧住了手。老百姓对他的评价都很高。
公元1787年,大学士和珅管着步军统领的事务,听说有人胡说八道,说山东的匪徒王伦还没死,就偷偷派了几个差役四处打探消息。结果这十一个差役,头头是杜成德,在山东各县横冲直撞,到了博山,拿着铁尺喝酒,谁也不敢管他们。后来知县李亿把他们都抓了起来,杜成德特别倔强,李亿按照法律狠狠地打了他的板子。有人到处说李亿这事儿办得不对:“李知县滥用私刑,打无辜的人,以后会连累上级的!”山东巡抚吉庆就因为李亿擅自责罚老百姓,弹劾罢免了他,但奏折里没详细写这件事。李亿到任才七个月就被撤职了,走的时候,老百姓带着几千号人,哭着求他别走,喊着“我好官”,可惜留不住他。于是,老百姓天天给他送米送柴,李亿家门口跟菜市场似的。吉庆也被感动了。后来吉庆进京述职,还带着李亿一起,想办法为他恢复官职。大学士阿桂问吉庆:“朝廷规定,差役不能出京畿地区,你为什么责备县令按法办事不对,还隐瞒实情弹劾那个强硬的差役呢?”吉庆这才后悔不已,但事情已经报到朝廷了,最后只好回家了。
嘉庆四年十月,皇帝下旨让朝臣秘密推荐京官和外官中那些品行端正、才能出众、在平时为官有政绩可循的人,让他们到吏部等候皇帝的任命。李亿也在被推荐的名单里。十一月,朝廷的任命文书送到李亿家门口,可李亿却在十月就去世了,享年五十五岁。李亿学问渊博,七经注疏、三史、还有《资治通鉴》,都能背诵。他被罢官后,很穷,回不了家,就到处教书,用经史训诂教学生。他还特别喜欢著书立说,写过《群经义证》七卷、《经读考异》九卷、《金石三跋》十卷、《金石文字续跋》十四卷、《偃师金石记》四卷、《安阳金石录》十三卷,还有《三礼义证》、《授堂劄记》、《诗文集》等等,这些书都旁征博引,遇到一点儿疑难之处,就仔细考证,直到把道理讲清楚,做到文字精炼,意思明确,成为典范。大兴人朱珪称赞李亿不愧是好古正直的人。
庄述祖,字葆琛,是江苏武进人。他爷爷庄存与做过礼部侍郎,有单独的传记记载。庄述祖在乾隆四十五年考中了进士,后来当上了山东潍县的知县。他治理地方很清明,处理案件也很公正,那些欺压百姓的豪强地痞都老实多了。
有一次,他去勘察碱地,大家都觉得这地太荒凉了,肯定种不了庄稼。庄述祖指着路边的一种草问大家这是什么草,有人说是“马帚”。庄述祖笑着说:“这可是《诗经》里记载的‘荓’,《夏小正》里‘荓秀’是用来记时间的,凡是生长在沙土地上的荓草的地方,都适合种庄稼,怎么会是碱地呢?” 大家都被他精通经史的学识折服了。
嘉庆甲寅年(嘉庆三年),因为政绩突出被朝廷召见,回来后,他被任命为桃源县同知。然而不到一个月,他就请求回家养老了。他花了十六年时间照顾年迈的父母,一天都没离开过他们身边。二十一年后,他去世了。
我爷爷留下的学问,我认真钻研,反复推敲,那些世上的儒生们都忽略的地方,我却能深入思考,另辟蹊径,彻底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我的著作,都阐述了宏大的义理,是前人从未做到的。我觉得,连山易经虽然失传了,但夏小正还在;归藏易经虽然失传了,但仓颉古文还在,我们可以通过这些来推测它们的义理。所以我写了《夏小正经传考释》,用斗柄、南门、织女星来解释天象不变的道理,用参宿来解释日影长度的变化,用二月丁卯来确定夏至,用正月甲寅来确定立春,用岁祭来解释郊祭,用万民入学来解释禘祭。我还写了《古文甲乙篇》,认为许慎的《说文解字》从“一”到“亥”的部首排列是有规律的,日、辰、干支是黄帝时期大挠发明的,沮诵、仓颉用它来代替结绳记事,伏羲画八卦、创造十言之教之后,这三十二类部首就成了给所有事物命名的基础。所以说,归藏易是黄帝时代的易经,我根据许慎的部首排列和干支顺序来整理这些文字,凡是许慎书里记载的,以及在金石文字中看到的,我都一一分类整理。虽然书还没写完,但框架已经基本搭建好了。其他的五经,我也都写了相关的著作。此外,我还研究过《逸周书》、《尚书大传》、《史记》、《白虎通》,对于其中错漏的句子、错误的字词、残缺的篇章、脱落的简策、颠倒的次序,我都一一考证,并进行了补充和修订,最终都理清了头绪。感觉就像面对古人,跟他们仔细地对照核实一样。我写了《夏小正经传考释》十卷,《尚书今古文考证》七卷,《毛诗考证》四卷,《毛诗周颂口义》三卷,《五经小学述》二卷,《历代载籍足徵录》一卷,《弟子职集解》一卷,《汉铙歌句解》一卷,《石鼓然疑》一卷,文钞七卷,诗钞二卷。
我的孙子孙绶甲,字卿珊,完全继承了家学,尤其是我最器重的。他写了《尚书考异》三卷,《释书名》一卷。
我的族兄庄有可,字大久,他勤奋好学,并且越老越努力。他广泛参考各种注疏和传记,深入研究义理,仔细推敲每一个字句,将各种儒家学者的著作进行比较,辨别其是非,并形成自己独特的见解。他对易经、尚书、诗经、礼记、春秋都写了著作,总共四十二种,四百三十多卷。
戚学标,字鹤泉,是太平人。他年轻的时候跟着天台的齐召南先生学习,考取了很高的功名。高宗皇帝巡视江浙的时候,戚学标还献上了《南巡颂》。乾隆四十五年,他考中了进士,当上了河南涉县的知县。
涉县当时赋税很重,百姓苦不堪言,戚学标就向上面请求减轻赋税,成功地减少了征收额。后来他调到林县任职,碰到两兄弟争夺家产的事,他就用李白的诗句编了一首歌谣来讽刺他们,结果两兄弟都悔悟了。戚学标为人刚正不阿,经常和上司发生冲突,最后因此被罢官。
之后,他改任宁波的教授,没多久就辞官回家,专心从事著述。他特别擅长考证,写了一部《汉学谐声》二十三卷,加上总论一卷。他用《说文解字》来解释古代的语音,认为六书的学习中,“形声”很重要,声音离不开字形,字形是声音的基础。而声音又受到气流的影响,气流有阴有阳,所以同一个字的读音,有时是阴声,有时是阳声,或者阴阳混合,或者阴阳各占一部分。古人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只用某种声音来解释字音的来源,抓住根本。他们用“读若某某”之类的说法来举例说明,让人们可以根据类别去寻找。即使字音变化很大,也能通过追溯本来的读音来研究它的变化,不会弄错。比如《说文解字》里说某个字“从某某声”、“从某某亦声”、“从某某省声”、“从读若某”、“从读与某某同”,这两种方法都用上了。研究声音,没有比这更全面的了。
后人被徐锴在《说文解字》里加注的孙愐音切所迷惑,不去研究字的本来的读音,一些著名的学者,像吴棫、陈第、顾炎武、江永这些人,也只是根据韵书来辨析。他们不明白,《说文解字》是形声相结合的,《韵书》是就声音解释声音;《说文解字》是根据气流来研究声音,《韵书》只是讨论同音字的关系。韵书的部首排列错综复杂,分类粗略,学者们为了方便,只选择一种读音,而且习惯了平上去入的四声,不能改变,所以《汉学谐声》的方法被废弃了,《说文解字》的研究也因此衰落了。他的书论述声音,都以许慎的《说文解字》为基础,从本来的读音推测变化后的读音,既列举了本来的注释,又广泛搜集古代的读音作为证据。书的最后还附有两卷《说文补考》,大多是辨正徐锴和徐铉的错误。
他还著有《毛诗证读》若干卷、《诗声辨定阴阳谱》四卷、《四书偶谈》四卷、《内外篇》二卷、《字易》二卷、《鹤泉文钞》二卷。
江有诰,字晋三,是歙县人。他精通音韵学,得到了顾炎武和江永两位大家的研究成果,特别喜欢,甚至废寝忘食。他觉得江永的书能补充顾炎武书中不足的地方,但是江永的分类仍然有很多疏漏,于是他就把江永的十三部韵书扩充到二十一部,这和戴震、孔广森的研究有很多暗合之处。书写完后,他把书寄给了段玉裁。段玉裁非常重视,说:“我和顾炎武、孔广森都致力于考古,而江永和戴震则兼顾考证音韵。晋三在前辈的学说中选择好的观点来遵循,没有任何偏袒,而且他精通呼等字母,不仅使古代音韵更加清晰,也使现在把韵书分为二百六部的人能够明白其分析的道理,韵学因此而完善了。”他著有《诗经韵读》、《群经韵读》、《楚辞韵读》、《先秦韵读》、《汉魏韵读》、《唐韵四声正》、《谐声表》、《入声表》、《二十一部韵谱》、《唐韵再正》、《唐韵更定部分》,总共十本书,被称为“江氏音学十书”,王念孙父子都佩服他的精湛学识。他晚年又著有《说文六书录》、《说文分韵谱》。道光年间末期,他家失火了,很多手稿都被烧毁了。江有诰老年时双目失明,郁郁寡欢,最终去世了。
陈熙晋,原名陈津,字析木,是浙江义乌人,是个优贡生。他做过贵州开泰、龙里、普定三县的知县,还做过仁怀的同知,最后升迁到湖北宜昌府知府。
他在开泰县当官的时候,土匪蒋昌华在黎平县闹事,准备搞个大屠杀。陈熙晋抓住了蒋昌华这个首领,但是却放过了那些被胁迫的参与者,救活了无数人。
到了龙里县,当地发生了一起用钉鞋杀人案,凶手已经招供了,但是现场勘验的结果却对不上,陈熙晋心里很疑惑。有一天,他正在审理这个案子,发现人群中有个家伙穿着钉鞋,偷偷地瞄着这边,他就让人把这个人抓起来审问,结果发现鞋底的痕迹跟案发现场完全吻合,凶手最终也承认了罪行。
普定县有个恶习,就是大家互相勾结,形成帮派,老大被称为“牛丛”。这些帮派成员要是犯了盗窃罪,根本不去衙门自首,而是直接堆柴火烧死受害者。之前就发生过有人因为私人恩怨烧死了三个人,官府却不敢抓人。陈熙晋决心一定要把这个恶习整治好,他严格执法,一下子就改变了当地的风气。
他在宜昌当知府的时候,长江发大水,很多流民涌入宜昌,他全力以赴安抚百姓,加固城墙,还用修建工程来救济灾民。等到他的任期满了要离开的时候,大家请求他多留六个月,把事情处理完再走。送他的人有几千个,个个都哭着送别。后来他请求告老还乡,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熙晋这哥们儿特别爱学习,家里堆了好多书,足足几万卷!他特别认真,遇到有疑问的地方,就反复琢磨,一定要搞清楚来龙去脉,对书里的内容也特别挑剔。他曾经说过,杜预对《左传》的解释有三个地方不对,刘光伯批评了杜预,但是刘光伯的书后来失传了。只有《正义》里引用了刘光伯批评杜预的一百七十三条,孔颖达都觉得不对,于是熙晋就翻遍了经史子集和当时学者的著作,来证明刘光伯是对的。那些杜预错而刘光伯对的地方,他就详细解释;杜预对而刘光伯错的地方,他就说明原因;如果杜预和刘光伯的解释都不太靠谱,他就参考很多人的说法,最后给出自己的结论。最后,他写成了九卷本的《春秋规过考信》。他还说,《隋经籍志》里记载刘光伯的《左氏述义》有四十卷,但是没提到《规过》,根据孔颖达序言里说刘光伯学习杜预的解释,然后批评杜预,所以他怀疑《规过》其实就包含在《述义》里。《旧唐书经籍志》里记载《述义》只有三十七卷,比《隋志》少三卷,但是多了三卷《规过》,这就是证据。除了那一百七十三条,熙晋又找到了另外一百四十三条刘光伯批评杜预的观点,这些都来自《述义》。其中只有三十条跟杜预的观点不一样,驳斥的很少。大概是因为唐朝初年,朝廷下令要整理典籍,搞得跟政治斗争似的,所以很多不同的意见都被删掉了。最后,熙晋综合考虑了各种说法,写成了八卷本的《春秋述义拾遗》。
他写的书还有五卷本的《古文孝经述义疏证》、二卷本的《帝王世纪》、三十二卷本的《贵州风土记》、四卷本的《黔中水道记》、三卷本的《宋大夫集笺注》、十卷本的《骆临海集笺注》、一卷本的《日损斋笔记考证》、八卷本的文集和四卷本的《征帆集》。
李诚,字静轩,是黄岩人。嘉庆十八年考中了拔贡生,后来当上了云南姚州的州判,最后做到顺宁知县。他写了二百六十卷的《十三经集解》,先整理了汉魏时期学者的观点,然后又参考了近代学者的精辟见解,同时也没有忽略唐宋时期学者的考证成果。他曾经说过,关于水的书,从郦道元之后,代代都有,但是关于山的书,却没有完整的著作,于是他就写了六十卷的《万山纲目》。他还写了二十八卷的《水道提纲补订》、一卷的《宦游日记》、三十六卷的《微言管窥》和一卷的《医家指迷》。
丁杰,原名锦鸿,字升衢,是浙江湖州人。乾隆四十六年考中了进士,后来当上了宁波府学教授。他特别孝顺,为人也很诚实可靠,曾经千里迢迢跑到云南,把父亲的棺材迎回老家安葬。他小时候家里很穷,只能在书店里看书学习。他刻苦钻研经史子集,还学习了《说文解字》、音韵学和算术。
刚到京城的时候,正赶上四库全书馆开始编纂,馆里负责的人请他去帮忙校对,所以他就跟朱筠、戴震、卢文弨、金榜、程瑶田这些大学问家一起学习讨论。
丁杰在学术上最擅长的是校勘书籍,这方面跟卢文弨最像。他拿到一本书,一定会仔细检查句读,广泛查阅其他版本,看看有什么不同。他对《大戴礼记》的研究尤其深入,还写了一本《大戴礼记绎》。 另外,《周易》郑玄的注疏,很多都失传了,宋朝的王应麟曾经收集整理过,惠栋又做了增补。丁杰仔细研究了这两个版本,发现里面有很多是掺杂了郑玄《易乾凿度》的注疏,而且《汉书》里提到的郑玄,指的是给《汉书》作注的人,不是郑玄本人(郑康成)。于是,他纠正了这些错误,补充了不完整的地方,最终整理出了《周易郑注后定》十二卷。胡渭的《禹贡锥指》被认为是绝世奇书,但丁杰指出里面有很多错误。他还曾经说过,那些纬书上说“移河为界,在齐吕填阏八流以自广”,其实黄河水患的严重,是因为九河淤塞,而这祸患始于齐国。管仲是位贤臣,肯定不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班固在《沟洫志》里写道:“商竭周移,秦决南涯,自兹距汉,北亡八支。”可见,九河的淤塞应该是在秦楚时期。
惠栋整理的《尚书大传》版本,丁杰认为有很多错误,比如“鲜度作荆,以诘四方”这句话,就是误读了《困学纪闻》,这是非常大的错误。 《五行传》的文字也不对,他查阅了《后汉书》的注疏后,才知道是误把《皇览》里的内容连在一起了。丁杰还曾经和翁方纲一起校订朱彝尊《经义考》的序言年月,他们广泛收集资料,互相印证。他还和许言彦一起研究探讨墨子的上下两篇,取得了很大的进展。戴震整理的《方言》善本,丁杰从中获益良多,卢文弨认为丁杰的成就甚至超过了戴震。钱塘(杭州)人认为丁杰的《汉隶字原考正》掌握了汉隶书法的规律。
杰还说,这三十六个字母,一个都不能多,一个都不能少,顺序也不能变。你看,“见、端、知、邦、非、精、照”这几个字,都是清音,不能加浊音进去;“疑、泥、孃、明、微、来、日”这几个字,都是浊音,也不能加清音进去。“非”和“邦”都是轻唇音,不能混在一起;“微”和“明”也是轻唇音,也不能混在一起;“影”是深喉音,“喻”也是深喉音,“晓”和“匣”也是深喉音,这四个字的顺序不能变,不能变成“影、晓、喻、匣”这样的顺序。他写过一本叫《小酉山房文集》的书,嘉庆十二年去世,享年七十岁。
他儿子呢,嘉庆三年考中了优贡,后来又传经,六年又考中了优贡。父子俩都继承了家里的学业,所以人们都称他们为“双丁”。他儿子还帮他朋友严可均编纂《甲乙丙丁长编》,用来校对《说文解字》。
周春,字松霭,是海宁人。乾隆十九年考中了进士,当上了广西岑溪县的知县。他改革陋规,处处为百姓着想,一点小事都不扰民,真是个像古代好官一样的清官。后来因为忧心国事辞官了,岑溪的老百姓还给他建了祠堂祭祀他呢。嘉庆十五年,他又参加了鹿鸣宴。嘉庆二十年去世,享年八十七岁。周春博学好古,父母去世后守孝三年,五十岁之前都没去参加科举考试。他写过《十三经音略》十三卷,专门研究经书的读音,以陆德明的《释文》为基础,又参考了《玉篇》、《广韵》、《五经文字》等书的读音,每个字的读音都反复考证,每个音都归纳到相应的韵母里,非常严谨细致,一丝不苟。他还写过《中文孝经》一卷、《尔雅补注》四卷、《小学余论》二卷、《代北姓谱》二卷、《辽金元姓谱》一卷、《辽诗话》一卷、《选材录》一卷、《杜诗双声叠韵谱括略》八卷。
孙星衍,字渊如,是江苏阳湖人。年轻的时候,他和老乡杨芳灿、洪亮吉、黄景仁的文学水平不相上下。袁枚评价他的诗歌说:“天下奇才”,还和他结成了忘年之交。不过,孙星衍本人其实不太想靠写诗出名,他更专注于经史子集、文字音韵的研究,什么诸子百家,他都得弄明白意思才行。
乾隆五十二年,他考中了状元,被授予翰林院编修的官职,还担任了《三通》馆的校理。乾隆五十四年,散馆考试的时候,他写的赋引用了《史记》里“躬躬如畏”这句话。大学士和珅觉得这是个错别字,把他排在了三等,结果就调到别的部门去了。按理说,状元一般都能留在翰林院,或者通过编修、改官的途径升任员外郎,之前吴文焕就有这样的先例。和珅想让他去见自己,好说服他留下,但孙星衍不肯低头,他说:“主事(官职)将来也能升到员外郎,干嘛这么着急巴结人呢?”从那以后,状元出身的编修改任主事就成了惯例。
他后来在刑部任职,为人宽厚仁慈,大学士阿桂和刑部尚书胡季堂都很欣赏他。遇到疑难的案件,他总是根据古代法律的含义来公平审理,平反冤假错案,救活了不少人。下了班,他就继续钻研他的老本行。后来,他升任郎中。乾隆六十年,他又被任命为山东兖州、沂州、曹州、济州四府的巡抚。
嘉庆元年七月,曹县发生大水,河堤决口,洪水淹没了单县。星衍和按察使康基田一起组织民工抢修,连续奋战了五天五夜,想从上游筑堤阻止洪水,但最终没能成功。康基田说,这次行动为国家节省了数百万两白银。后来,星衍代理按察使,七个月里,他平反了几十甚至上百件冤假错案,救活了十几个被冤枉判死刑或被迫认罪的人。
潍县有个武官犯了法,竟然贿赂和珅,托关系找大官帮忙。星衍查访,把和珅门下的人抓了个正着,直接在街上把他们拷起来了。等星衍回到原来的岗位,正赶上曹县河工又出问题,河水漫溢。星衍因为在河工方面没有疏忽防范,皇上特旨让他继续留任。曹县的河工工程分成了三段,星衍负责中间一段。工程完工后,跟济东道、登莱道上下两段相比,节省了三十多万两银子。以前河工的承包商,常常从中克扣费用,叫做“扣费”,星衍一分钱都没拿,全部用来支付河工的费用。当时曹县的河工还没完全完工,河督和巡抚就急着上奏说工程完工了,想把星衍调走。后来又上奏说,工程完工后又决堤了。决堤后,修补两次坝工要花九万两银子,其中一半应该由继任者负责,但相关官员却都把责任推到星衍身上。星衍也承担了责任,他说:“我既然兼管河务,就不能不替别人承担责任啊!”
四年后,星衍母亲去世,他回家丁忧。浙江巡抚阮元邀请他主持诂经精舍。星衍给学生们讲授经史疑义,以及小学、天文、地理、算学、词赋等课程。不到十年,精舍里的学生都成了有名的学者。守孝期满后,星衍回到京城,又被派回山东,十年后升任督粮道,十二年后代理布政使。当时侍郎广兴在山东省,按照规定需要星衍提供各种供给,弄得很麻烦,星衍不肯乱花钱。后来广兴因为受贿被查办,豫省和东省很多官员因为贪污库银被治罪,而星衍却毫发无损。十六年,星衍以疾病为由告老还乡。
星衍这个人啊,特别爱读书,什么书都看,还特别勤奋写作。而且他特别喜欢收集书籍,一听说谁家藏着好书,就赶紧去借抄,天天如此,一点也不马虎。那些金石文字啊,他都要仔细研究它的来龙去脉。他觉得古文《尚书》被东晋的梅赜给弄乱了,所以,当他在刑部做官的时候,就自己整理编纂了《集古文尚书》马郑注十卷和逸文二卷。
退休回家后,他又花了二十二年时间,完成了《尚书今古文注疏》三十九卷。他在书的序里写道:“《尚书》的古注大多散失了,我现在收集了五个学派的三个类别的说法作为注释:一是司马迁沿袭孔氏安国问故,这是古文说;二是《尚书大传》伏生所传欧阳高、大夏侯胜、小夏侯建,这是今文说;三是马融、郑康成虽然说法略有不同,但大多源于卫宏、贾逵,这是孔壁古文说;这些我都一一注明了出处。书中还收录了先秦诸子引用的古书说法,以及纬书、白虎通等,还有汉魏儒家今文说、许慎《说文解字》中记载的孔壁古文,书中保留了不同的文字和说法,这些说法都附在疏中。”他的目的是想把那些丢失的旧闻都找回来,所以收录了很多汉魏时期佚失的说法,还参考了近代王鸣盛、江声、段玉裁等人的著作。但是,他没用赵宋以后的人的注,因为他觉得那个时候的书籍散失严重,跟现在没啥区别,而且也没有师承,怕会产生很多臆测。
总之,他花了二十二年才完成这部巨著。除了这部书,他还写了好多书,比如《周易集解》十卷、《夏小正传校正》三卷、《明堂考》三卷、《考注春秋别典》十五卷、《尔雅广雅诂训韵编》五卷、《魏三体石经残字考》一卷、《孔子集语》十七卷、《晏子春秋音义》二卷、《史记天官书考证》十卷、《建立伏博士始末》二卷、《寰宇访碑录》十二卷、《金石萃编》二十卷、《续古文苑》二十卷、《诗文集》二十五卷。他六十六岁去世,去世前二十三年,他的很多著作都是托付给文登的毕亨和嘉兴的李贻德来完成的。
亨,原名叫以田,字恬溪。一开始跟着休宁的戴震先生学习,精通古代汉学,尤其擅长书法。星衍先生撰写《尚书今古文注疏》的时候,多次引用亨先生的观点,并且经常称赞他是经学方面无与伦比的人才。嘉庆十二年考中了举人,道光六年,通过大挑考试被任命为知县,派往江西,担任安义县知县。当时发生了一起哥哥杀害弟弟的案件,亨先生坚持“不念及兄弟手足之情,泯灭人伦道德,这样的罪行不可赦免”的原则,没有允许使用赦免令。上级官员很生气,想要弹劾他,幸好歙县的程恩泽先生力保亨先生,这件事才得以解决。后来亨先生补任崇义县知县,因为积劳成疾,去世了,享年将近八十岁。他著有《九水山房文存》两卷。
贻德,字次白。嘉庆二十三年考中了举人。在星衍先生家里做幕僚,两人相处得非常融洽。他著有《春秋左氏解贾服注辑述》二十卷。这本书引用资料非常广泛,文字精炼,但有些观点并不完全准确,他也进行了驳斥。即使是春秋时期的著名学者冲远先生复活了,也不敢贸然抛弃旧有的观点,完全推翻他的说法。他还写过《诗考异》《诗经名物考》《周礼賸义》《十七史考异》《揽青阁诗钞》《梦春庐词》等著作。
王聘珍,字贞吾,是南城人。从小就以勤奋好学而闻名。乾隆五十四年,学使翁方纲先生将他推荐为拔贡,进入国子监学习,并协助谢启昆、阮元两位先生校订古籍。曾经在浙江西部做客,与歙县的凌廷堪先生一起讨论学术,凌廷堪先生对他非常赞赏。他为人厚道诚实,清廉正直,严于律己。
王聘珍先生在经学方面,坚持后郑学的观点,著有《大戴礼记解诂》十三卷、《目录》一卷。他的观点是:“大戴礼记和小戴礼记都师承于后仓,各自阐述孔壁古文的说法,并非小戴礼记删减了大戴礼记,也不是马融补充了小戴礼记。礼察、保傅这两篇,提到秦朝灭亡,是孔襄等人合起来收藏的。所以贾谊是从古记中取材,并非古记采用了《新书》的内容。《三朝记》《曾子》是刘歆把它们归入九流,并非大戴礼记收集的。”
话说,有人批评现在的校对工作,说他们不懂古籍的校勘方法。王肃那个版本乱改经文,还私自编了《孔子家语》,结果反过来,人家就拿着王肃的版本去改动原来的经文。还有的,就根据唐宋时期的类书,比如《艺文类聚》、《太平御览》之类的书,增删字句,甚至说根据《永乐大典》把某个字改成另一个字。这些做法,都是用现在的意思去衡量古代的意思,用现在的读音去考证古代的读音,用现代的文字去替换古代的文字。这样一来,孔府藏书里那些深奥难懂的经书,就变得通俗易懂了,可经书的本来含义也因此就丢掉了。
所以,他写书的基本原则,就是关于礼仪典章制度和器物数量的解释,都遵循郑玄的观点;解释字词,都依据《尔雅》、《说文解字》以及两汉时期经学大师的训诂。有不确定的就空着,绝对没有自己杜撰的内容。比如“五义”里的“义”字,他根据《周礼注》读作“仪”;“五凿”里的“五”字,他解释为“忤”;《青史子》引用《汉书》的“君子养之”,他解释为像“中心养养”里的“养”字一样的读音。他都能根据经史典籍,来解答疑惑。江都的焦循称赞他从来不增删原文,完全保留原貌,还把他列入了他编写的《三十二读书赞》里。他还著有《经义考补》、《九经学》这两本书。
凌廷堪,字次仲,是歙县人。六岁就成了孤儿,长大成人后才开始读书,他很仰慕家乡的江永、戴震两位学者的学问。乾隆五十五年考中了进士,后来改任教职,被选为宁国府学的教授。他侍奉母亲在任上,一心一意地著述十多年。嘉庆十四年去世,享年五十三岁。
廷堪这小子,什么都爱学,从六书、历算到古代各个朝代的疆域变化、官职的异同,没有一样他不通晓的。他尤其擅长礼学,自己还这么说:“古时候圣人教人恢复本性的学问,就是礼学。颜渊问仁,孔子告诉他的就是礼啊,颜子感叹这道理的高深和坚定。等到‘博学而约之以礼’,才能‘如有所立’,这就是‘立于礼’的‘立’啊。礼有它的章法、规范和度数,可不是那些空谈道理的人能随便掌握的。” 他还写了十三卷《礼经释例》,里面说:“礼仪繁琐复杂,必须弄明白其中的规律。比如乡饮酒礼、乡射礼、燕礼、大射礼都不一样,但它们在献酒、敬酒、酬答这些方面却有共同之处;聘礼、觐礼也不一样,但在进献玉器、行礼这些方面却有共同之处;特牲馈食礼、少牢馈食礼不一样,但在祭祀时主人、主妇、宾客献祭和祭祀完毕饮酒这些方面却有共同之处。” 于是他就把这些礼仪归纳成八个类别,来解释相同之处中的不同,不同之处中的相同:通例、饮食例、宾客例、射例、变例、祭例、器服例、杂例。
《礼经》第十一篇,从汉朝以来虽然很多人研究过,但因为不明白尊卑有序的根本道理,所以很少有人能真正理解经文的含义。廷堪就写了一篇《封建尊尊服制考》,放在变例之后。大兴人朱珪读了他的书,还写诗赞扬他呢。
廷堪除了熟读经书,还特别钻研音乐,他说现在世俗的音乐和古代雅乐之间,隔着唐代燕乐这一道关口,像蔡季通、郑世子这样的人都没搞明白。所以他就以隋朝沛公郑译的五旦、七调理论为燕乐的基础,又参考了段安节的《琵琶录》、张叔夏的《词源》、以及《辽史·乐志》等书,写成了六卷本的《燕乐考原》。江都的江藩惊叹道:“他的想法简直通达鬼神!”他还写了《元遗山年谱》两卷、《校礼堂文集》三十六卷、诗集十四卷。
仪征的阮元经常让自己的儿子阮常生向廷堪学习士礼,还夸赞廷堪关于乡射五物考、九拜解、九祭解、释牲、诗楚茨考等经学文章,很多都是古人没发现过的观点。其中最突出的,就是那篇关于复礼的三篇文章。
同县的洪榜,字汝登。乾隆二十三年考中举人。乾隆四十一年前往天津参加会试,考中了第一名,被授予内阁中书的职位。不幸英年早逝,年仅三十五岁。他精通经学,著有《明象》一书未完成,只写到了益卦。他以郑康成的《易赞》为基础,撰写了《述赞》两卷。他还精通音韵学,撰写了《四声韵和表》五卷、《示儿切语》一卷。江永的《切韵》收录了六百零六个字,洪榜的这本书增加了139个字,还在《广韵》每个字的条目上用字母标注了见、溪等字,以确定喉、吻、舌、齿、唇五音,他的这本书大体上继承了江永和戴震的学说,并且做了更详细的阐述。他为人严于律己,待人真诚,一生都非常敬佩戴震。戴震所著《孟子字义疏证》,当时很多人读不懂,只有洪榜认为它的功劳不亚于大禹治水。洪榜还写了戴震的传记,并将其收录在写给彭绍升的信中,朱筠看到后说:“没必要写这个,戴震值得流传的东西不在于此。”洪榜于是上书辩论。江藩在苏州看到他的书后,感叹道:“洪君真是卫道之儒啊!”
汪龙,字辰叔,也是廷堪老家的人。乾隆五十一年的举人考试,他考中了。他特别喜欢研究古代典籍,学问很广博,尤其擅长写诗。他曾经读过《诗经》里的《生民》和《玄鸟》这两篇,觉得郑玄的注释里说“人是从卵里孵出来的”这种说法不对,不如毛亨、毛苌注疏里说的姜嫄和简狄在帝喾时期祭祀郊外神灵后怀孕生子更靠谱。于是他就仔细考证了各种传注和注释的不同之处,花了几十年的功夫研究《诗经》,最终完成了《毛诗异义》四卷和《毛诗申成》十卷。他去世的时候,八十二岁。
桂馥,字冬卉,是曲阜人。乾隆五十五年考中了进士,被选派到云南永平县当知县,后来在任上去世了。桂馥博览群书,尤其潜心研究古代文字训诂学,对语音和词义都非常精通。他常说:“读书人不懂经书,就没什么实际用处;而如果训诂学不明白,就无法理解经书。”所以,从他还是个秀才到后来考中进士,四十年间,他每天都研究许慎的《说文解字》以及各种经书的含义,相互印证,最终完成了《说文义证》五十卷。他穷尽毕生精力,深入研究文字的根本来源。
桂馥和段玉裁是同时代的人,都研究《说文解字》,后世学者把他们并称为“桂、段”。但两个人从未见过面,书信往来也没有,真是件奇事。大体上说,段玉裁的书,语音和词义都讲得很清楚,尤其精通语音;桂馥的书,语音也涉及到,但更注重词义的广泛解释。段玉裁的书,像抽丝剥茧一样,他认为自己能够完全理解许慎的本意,很有自信,自成一家之言,所以他有很多地方推翻旧说,另立新义;桂馥则专门注释许慎的观点,并加以发挥和旁征博引,让读者通过引申和贯通,自己领悟词义的归宿。所以段玉裁的书比较简洁,但一下子很难理解透彻;桂馥的书比较繁琐,但仔细研究就很容易明白。要说他们对《说文解字》理解的深入程度,段玉裁更胜一筹;要说对后人的帮助,段玉裁可能不如桂馥。桂馥在书中列举大量古代典籍,从不随意发表个人意见,他的目的在于广泛考证,寻求通解,层层递进,触类旁通,这就像王念孙的《广雅疏证》、阮元《经籍纂诂》一样,都不是以个人观点为最终结论的。
桂馥去云南做官,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就随手写了十卷笔记。因为这些笔记内容琐碎,就像木匠堆放的木材一样,所以他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札朴》。不过,桂馥曾经引用徐干的观点说:“那些见识浅陋的读书人,只顾钻研名物,考究器械,解释训诂,只会摘抄章节文句,却不能理解文章的大义,领会先王的心意。所以,让学习的人费尽心思却一无所知,耗费时间却毫无成就。” 他认为现在那些读书人,动不动就讲究六书,成了习惯性的做法,稍微涉及到名物,就自以为很了不起,懂仓颉、欧阳修,略微讲解一下点画,就妄议孔子的《春秋》和《诗经》,你要是问他们经典的大义是什么,他们就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 桂馥能说出这些话,是当时那些专门研究小学的学者们做不到的,他的话足以让人醍醐灌顶,重新振作起来。他还著有《晚学集》十二卷。
许瀚,字印林,是山东日照人。道光十五年考中了举人,后来做了峄县的教谕。他博览经史和金石文字,对训诂的研究尤其深入。他校勘宋、元、明时期的书籍,精细严谨的程度不亚于黄丕烈和顾广圻。晚年,他为山西灵石杨氏校刊桂馥的《说文解字义证》,书稿刚刚完成,就因为捻军起义而被毁于战火,他收藏的经籍和金石文物也都损失殆尽,因此郁郁寡欢而死,享年七十岁。他著有《韩诗外传勘误》和一些散文集,总称《攀古小庐文》。
江声,字叔沄,是元和人。七岁就开始读书,他问老师读书是为了什么,老师说为了考取功名。江声就问老师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二十九岁那年,他父亲生病了,他日夜侍奉在床前,不脱衣带,甚至亲自为父亲清洗身体,观察排泄物来判断病情的好坏。父亲去世后,他守孝三年,神情悲伤,就像刚失去父亲一样。母亲生病和去世时,他也像侍奉父亲一样尽心尽力。族人都称赞他孝顺。因为父亲去世,他从此不再追求功名利禄。
我读《尚书》的时候,觉得古文和今文差别太大了,还觉得孔子的传注不是安国所作。三十五岁那年,我拜同郡的著名学者惠栋为师,读了他的《古文尚书考》和阎若璩的《古文疏证》,这才明白古文和孔传都是晋朝人伪造的。 于是,我收集汉代儒者的说法,为《尚书》二十九篇作注。汉代的注疏不完整,我就参考其他书籍,深入研究古代训诂,完成了《尚书集注音疏》十二卷,还附上了补义九条、识伪字一条,以及《尚书集注音疏前后述外编》一卷和《尚书经师系表》。经文和注疏,我都用古篆书写。
怀疑古文是伪作的,最早是从宋朝的吴才老开始的,朱熹以后,吴草庐、郝京山、梅鷟这些人,都没能抓住问题的关键。直到我们这个朝代,阎若璩和惠栋两位先生著书,才揭露了伪造的痕迹和剽窃的来源。但是,他们都没能校正经文,说明古注的意思。我的研究成果,才算是集大成之作。
我后来又生病了,生病期间,我深入研究了古代训诂学家“考老转注”的理论。他们甚至从篆文里寻找依据,用六书的理论来解释。比如,他们说“建类一首”指的是“始一终亥”五百四十部中的第一部,意思是说同义词都从同一个字派生出来。 阳湖的孙星衍也赞同这个说法,认为《尔雅》里“肇、祖、元、胎”这些字,都是“始”的意思。“始”也是“建类一首”, “肇、祖、元、胎”都是“始”,也是同义词。 《说文解字》里类似的例子很多。比如,他们解释“考老转注”的方法是:像“口”部里的“咽”和“嗌”, “嗌”就是“咽”,“咽”也是“嗌”;“走”部里的“走”和“趋”,“趋”就是“走”,“走”也是“趋”。这就跟“考老转注”一样,“老”转注“考”。它们都在“口”部和“走”部,就是“建类一首”。我也同意这个说法,但是戴震认为这个解释太广泛了。我反驳他说:“如果只把‘考老’解释为转注,是不是太狭隘了?而且‘谐声’这一义项,难道不贯穿全部吗?”我和戴震互相尊重对方的学问,但意见却不完全一致。
我一辈子都不写楷书,即使跟人通信,也用古篆书写。那些俗儒经常嘲笑我,但我并不理会。我写《尚书》时,写到“瀍水”这个字,这个字不在《说文解字》里。“瀍”字,《淮南子》里写作“廛”,《尔雅》里解释为“孟”。一开始有人觉得奇怪,后来都承认我的解释不是凭空臆想。但是,由于我的书是用古篆写的,一般人难以辨认,所以流传不广。
这位先生为人耿直,不追求名利。跟王鸣盛、王昶、毕沅这些人都来往,他们都很看重他的品德学问,但他从不利用这些关系谋私利,所以大家更敬重他。嘉庆元年,他考中了孝廉方正。四年后去世,享年七十九岁。晚年因为他不太合群,经常跟时代潮流对着干,就取《周易》里“艮”卦背负的含义,给自己取号“艮庭”,人们都叫他艮庭先生。
他的儿子叫镠,是吴县的学生;孙子叫沅,是优贡生。他们家世代都以学问闻名。
他孙子沅,字子兰。金坛的段玉裁先生在苏州居住,沅出入他的门下好几十年。沅先写了一本《说文释例》,后来应段玉裁先生的嘱托,以段玉裁十七部谐声表中“某声某声”的分类为纲,把它们串联起来;如果一个声母又生出其他的声母,就按照顺序排列,最终完成了《说文解字音均表》十七卷。沅在书中对段玉裁的一些错误之处做了些批注,他说:“‘支、脂、之’这三个音,‘真、臻、先’和‘谆、文、欣、魂、痕’这两个音,都是陆德明以前的旧说,而段玉裁却把它当成自己独到的秘诀,严格区分界限,以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凡是许慎的《说文解字》里合韵的地方,他都千方百计地把它拆开,一部跟十二部也不让它们相通。所以,把‘皕’的读音‘秘’改成‘逼’;‘肊’字的乙声,把声母删掉;‘必’字的弋亦声,改成八亦声。而对于开篇第一个篆文解释中一个东西用三个字来解释,其实就是一部、十二部、十五部合韵的道理,他却不敢谈到韵,直到‘亥’字下面才又重新解释。十二部和十三部之间相通的字,只有‘民’、‘昬’两个字是障碍,所以他硬是把‘昬’字去掉,以符合他的说法。‘畀’字是田声,属于十五部,‘綥’字从‘畀’字得声,而‘翏’字是古代的‘綦’字,属于一部,所以他把‘畀’字改成凷声,以避免十五部和一部的音相合。这些都是段玉裁的死结啊!”他还说:“段玉裁论音说古代没有去声,所以把各种书的读音都标注为平声和上声入声。我的看法是,古代是有去声而没有入声的,平声轻而去声重,平声延长就成了上声,去声短促就成了入声。上声入声的字比平声去声少,就是这个原因。北方人把入声都读成去声,这是古代语音的延续,到现在还保留着旧习惯,并不是故意不同,这只是我的推测而已。”沅当时当面跟段玉裁辩论,段玉裁也认可了他的不同意见,所以才会有这些不同的说法。沅去世时,七十二岁。
钱大昭,字晦之,是嘉定人,他弟弟是钱大昕。钱大昕对经史研究很深,他们家兄弟姐妹,还有亲戚朋友,都学习古代典籍,能写文章,在江南地区很有名望。钱大昭比钱大昕小二十岁,他对待哥哥就像对待严厉的老师一样,得到了哥哥很多指导,当时人们说他们兄弟俩的学问可以比得上苏轼和苏辙。
年轻的时候,钱大昭去北京,曾经参与校对《四库全书》,那些世人没见过的珍贵书籍,他都看过,所以他的学问越来越渊博。他还很擅长分析和判断,他讲解经书和小学(古代的语言文字学)方面的书籍,能够直接深入到汉代儒家的精髓。他曾经想研究《尔雅》,钱大昕给他写信说:“六经都是用来阐明道理的,没有不理解训诂就能明白道理的。想要彻底了解六经的含义,一定要从《尔雅》开始。” 于是钱大昭就写出了《尔雅释文补》三卷和《广雅疏义》二十卷。
我啊,又写了一本书,叫《说文统释》,足足六十卷呢!这书的编写原则,我总结了十条:
第一,就是用各种证据来解释古代字词的本义。凡是经典里记载的古义,只要跟许慎《说文解字》里说的相符的,我都会收录进去。第二,要恢复古代的读音。像徐铉、徐锴这些人,他们不懂古音,读音经常出错。而许慎有时会说某个字读起来像另一个字,那就说明它确实有那个读音,我都会把这些都补正过来。而且,《说文解字》本身就有一些旧读音,《隋书·经籍志》里记载的《说文音隐》,还有颜之推《颜氏家训》里引用的,唐朝以前的注疏里很多都提到《说文》里某个字的读音,这些我都收集起来,放在字的下面。
第三,要考证不同版本,恢复原本的面貌。各种古本和古书里引用的字,只要有不同的地方,我都拿来综合比较,取其精髓。第四,要辨别通俗的写法,纠正错误的字。那些经典里沿用下来的俗字,还有徐铉新补充、新添加的字,我都仔细地考证说明,单独编了一卷放在后面。第五,要解释通假字,弄清楚它们之间的联系。经典里那些意思相同、读音相同的字,在古书里是通用的,我都会用经文来证明。第六,要说明字的来源和演变,比如“完”、“刓”、“髡”、“軏”这些字,我都在下面注上它们是从哪个字演变来的。
第七,要区分不同的字体,拓宽字义的范围。那些在重要文献中出现的籀文、篆文、古文、以及一些奇特的字,我都说明它们的来源。即使许慎没解释的,我也会简单地解释一下;如果经典里两种写法都用到了,我就用经文来证明。第八,要纠正错误,订正印刷的错误。有些字许慎没收录,注释里却出现了,或者字的笔画有脱漏错误,我都一一校正。第九,要重视古代的写法,了解古字的用法。比如“鷐”、“鴠”、“渠鸟”、“母鸟”这些字,经典里有些字不从“鸟”字旁,这是古今字的区别,我会在注释里说明古代用的是哪个字。第十,要补充遗漏的字,避免疏忽。像“由”、“希”、“免”、“畾”等等,这三十九个字,有很多字都是从这些字演变来的,但是书里却漏掉了,有子字却没有母字,这和许慎的原则不符,所以我酌情补充了一些,也单独编了一卷放在后面。
这位学者啊,对两汉史的研究特别深入,他曾经说过,给经书做注解和给史书做注解是不一样的。给经书做注解,主要是为了弄明白道理,道理蕴含在训诂里,训诂解释清楚了,道理自然就明白了。而给史书做注解,主要是为了把事情搞清楚,事情没搞清楚,就算训诂解释得再好也没用。他总是觉得奇怪,像服虔、应劭注解《汉书》,裴骃、徐广注解《史记》,他们那个时候离古代没多久,各种野史、记载、碑刻还很多,却不能把这些东西综合起来理解,考证异同,质疑真伪,只是在训诂上做些细枝末节的工作。于是,他就自己写了《两汉书辨疑》四十卷,在地方志和官制方面都有新的发现。他还照着这个样子,又写了《三国志辨疑》三卷。
他还看到宋朝熊方补的《后汉书》年表,只参考了正史和陈寿的《三国志》,于是他除了正史,还参考了《山海经》、《地志》、《金石录》和诸子集,基本沿用班固的旧例,但又稍作修改,写成了《后汉书补表》八卷。他补充的王侯将相人数,比熊方的书多一百三十多人,大家说,这比万斯同的《历代史表》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其他的著作还有《诗古训》十二卷、《经说》十卷、《补续汉书艺文志》二卷、《后汉郡国令长考》一卷、《迩言》二卷。
他一生不追求名利,把自己的书房叫做“可庐”,想要达到古代那种随遇而安、自得其乐的境界。嘉庆元年,他考中了孝廉方正。他的儿子,叫东垣,字既勤。嘉庆三年考中了举人,当上了浙江松阳县知县,因为家里有丧事就辞职回家了。守孝期满后,他又补任了上虞县知县。东垣和他的弟弟绎、侗,都潜心研究经史和金石学,当时人们称他们为“三凤”。他曾经和弟弟绎、侗以及同县的秦鉴一起校勘郑樵的《通志》,又和弟弟绎、侗、秦鉴以及桐乡的金锡鬯一起整理注释《崇文总目》,世人都说他们做的版本非常精良。东垣治学严谨,又能抓住重点,他发现世上传抄的孟子注疏错误很多,于是他收集了刘熙、綦毋邃、陆善经等古代儒学家的注解,以及顾炎武、阎若璩以及同时代老师朋友的意见,加上自己的看法,校正了孟子的音读,考证了不同版本之间的异同,写成了《孟子解谊》十四卷。他的其他著作还有《小尔雅校证》二卷、《补经义考》四十卷、《列代建元表》《勤有堂文集》。
侗先生,字同人,对历法算学研究很深,很有心得。钱大昕先生著有《宋辽金元四史朔闰考》,还没完成就去世了,侗先生凭借各种书籍和金石文字的记载,补充整理了一千三百多条内容。他日夜不停地查阅资料、推算数据,几乎忘记了吃饭睡觉,最后因为过度劳累而生病去世了。
朱骏声先生,字丰芑,是吴县人。十三岁的时候,学习许慎的《说文解字》,一遍就读懂了。后来他拜访钱大昕先生,钱先生一眼就看出他的天赋,感叹道:“我的衣钵,就要传给他了!”嘉庆二十三年,他考中了举人,做了黟县的训导。咸丰元年,他因为截取知县的公文进京,并上呈了自己撰写的《说文通训定声》以及《古今韵准》、《柬韵》、《说雅》,总共四十卷。文宗皇帝看过之后,非常欣赏他的学问,赏赐他国子监博士的职位。之后他又被调任扬州府学教授,但他以生病为由,没有赴任。八年后去世,享年七十一岁。
朱骏声先生的著作非常多,但他并不追求名利,而且还擅长推算历法,精通天文象数之学。他曾经论述过《尔雅》中关于太岁在寅的说法,并根据钱大昕先生的观点进行推演,认为当时实际观测到的岁星在亥,而确定太岁在寅,并称之为摄提格纪年法。岁星每144年会超出一个星次,在秦汉时期,甲寅年岁星在丑,太岁应该在子。汉代诏书中将太初元年定为摄提格,是因为沿用了六十甲子的纪年方法,逐年排列,无法一下子跳过一个星次,所以仍然称之为摄提格。因此,后人便将寅、卯等作为太岁,并强加解释摄提格等为岁阴。其实,《尔雅》中所说的岁阳、岁阴,并非后人所解释的那样。他还著有《左传旁通》十卷,《左传识小录》三卷,《夏小正补传》一卷,《离骚补注》一卷。
子孔彰先生,字仲我,能够继承父亲的学业,著有《说文粹》三编、《十三经汉注》、《中兴将帅别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