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咱们来说说这帮人:吴有性(他还有几个学生:戴天章、余霖、刘奎),喻昌(学生:徐彬),张璐(学生:高斗魁、周学海),张志聪(学生:高世栻、张锡驹、陈念祖、黄元御),柯琴(学生:尤怡),叶桂(学生:薛雪、吴瑭、章楠、王士雄),徐大椿(学生:王维德),吴谦,绰尔济(学生:伊桑阿、张朝魁),陆懋修(学生:王丙、吕震、邹澍、费伯雄),蒋平阶,章攀桂,刘禄(学生:张永祚、戴尚文)。 这都是历史上有名的医家或其他技艺高手。
从司马迁开始,他的书里就记载了扁鹊、仓公这些名医,还有算命先生、看龟卜卦的那些人。后来的史书也跟着这么写,有的说是“方技”,有的说是“艺术”。总之,记载的大多是医术、占卜、阴阳五行、算命这些东西,偶尔也提到一些工艺技术。其实,“技艺”这个词包含的东西可多了去了,古时候把礼、乐、射、御、书、数叫做六艺,是读书人必学的,而各种手艺活儿也都属于技艺。近代的地方志,把书画、武术、工艺技术都归到这一类,其实跟古代的理解是一致的。
康熙皇帝,那可是个天才,好多技艺都精通,中西方的历法算术他都懂,当时真是学识渊博,堪称专家,国家正史都把他列入儒林行列。他亲自测绘地图,铸造枪炮,还开始学习西方的技术。凡是有一技之长的,他都经常召见,请到蒙养斋去。那些给他写文章、侍奉他的大臣,经常用书画来进贡皇宫。他还设立了如意馆,仿照古代的画院,也管着各种工艺技术。所以,当时皇宫里用的东西,雕刻的、纺织的、陶瓷的,没有一样不精美的,传遍了全世界,真是达到了鼎盛时期。
到了雍正皇帝时期,这种重视技艺的风气依然没有改变。《医宗金鉴》就是在这个时候钦定的,它汇集了古今的医学理论,宗旨非常正确。关于阴阳五行和算命这些东西,也有一本叫《协纪辨方》的书,被广泛发行使用。这样做,既顺应民俗,又方便实用,实际上是暗中提倡务实,摒弃虚夸的意思,这种做法虽然细微,却也体现了朝廷的意图。
明朝中后期,海禁开放,西方科技和书籍大量涌入中国。大家觉得发展工业是强国的根本,所以研究科学技术、搞发明创造的人就多了起来。有些人是基于传统学术来拓展新知识,有些人是把自己的心得用于实际应用,总之,人们越来越重视科技。 把那些值得流传的东西写成书,按照类别先后排列。那些成就显著的人,就详细记述他们的师承和发展过程;那些既有政绩又有文学成就的人,就简单介绍一下;那些荒诞不经、滑稽可笑的说法,一概不收录。希望后人阅读此书,能从中得到一些借鉴。
吴有性,字又可,是江苏苏州人。他出生于明朝末年,住在太湖洞庭山。崇祯辛巳年,也就是崇祯八年(公元1635年),南北直隶、山东、浙江发生大瘟疫,当时医生用治疗伤寒的办法来治,没效果。吴有性仔细研究疫病的病源,根据自己的临床经验,写了《瘟疫论》。书里说:“伤寒是从毛孔进入人体,侵犯经络,从表及里,所以它的传经路线有六条,从阳经到阴经,依次深入。瘟疫是从口鼻进入,潜伏在黏膜,邪气既不在表也不在里,它的传变有九种,有的在表,有的在里,各有各的病症。有的只在表不在里,有的表证反复出现,有的只在里不在表,有的里证反复出现,有的表里同时发病,有的表里同时发病而且反复发病,有的表证重于里证,有的先发表证后发里证,有的先发里证后发表证。” 书中指出了伤寒和瘟疫十一方面的不同之处,还分析了各种并发症和伴随症状,情况复杂多样。他还根据这些理论制定了相应的治疗方案,一一加以辨别。以前没有专门论述瘟疫的书籍,吴有性的书问世后,才对瘟疫有了系统的阐述。
后来,戴天章、余霖、刘奎都因为治疗瘟疫而闻名。戴天章,字麟郊,是江苏上元人,秀才出身。他好学,记忆力强,尤其精通医术。他著有《伤寒论》、《杂病论》等十多种医书,其中包括《咳论注》、《疟论注》、《广瘟疫论》。他论述瘟疫,主要继承了吴有性的观点,特别强调在疾病初期就要仔细辨别症状,辨别气色、面色、舌苔、精神状态和脉象,更加详尽。他给人治病,从不收取诊金。他的儿子戴瀚,在雍正元年(公元1723年)考中状元。
霖,字师愚,是安徽桐城人。乾隆年间,桐城闹瘟疫,霖认为病因是热邪过盛,就用石膏治疗,效果很好,病人都好了。过了几年,他到了北京,正赶上大热天,瘟疫又爆发了。当时很多医生用张介宾的方法治疗,结果很多人死了,用其他方法也不一定有效。有个鸿胪卿冯应榴的妻子,呼吸都快停止了,霖给她用了大量的石膏,立刻就好了。后来很多人效仿他的方法,救活了无数人。霖写了一本书叫《疫疹一得》,书里的观点和张介宾的有些相同,有些不同,他注重辨证论治,常用达原饮、三消丸、承气汤等方剂,还结合了表里关系的理论。
奎,字文甫,是山东诸城人。乾隆年间后期,他写了两本书,《瘟疫论类编》和《松峰说疫》,“松峰”是他的号。这两本书主要是给那些穷乡僻壤,很难找到药的人讲解治疗瘟疫的方法。张景岳的《景岳全书》里已经对瘟疫做了分类,比如大头瘟、疙瘩瘟、绞肠瘟、软脚瘟等等,奎又收集了北方民间对各种瘟疫的俗称和症状描述,一一分析。他还考虑到贫苦人家买不起药,就介绍了一些乡下常见,可以治病的草药,补充了本草书里没有记载的内容,有很多独到的见解。同时期,昌邑的黄元御治疗瘟疫,用浮萍代替麻黄,就是参考了奎的观点。奎的书传到了日本,日本医学家也参考了他的著作。
喻昌,字嘉言,是江西新建人。他从小就很有文采,性格放荡不羁,和陈际泰是朋友。明朝崇祯年间,他通过副榜考中了贡生,进京上书陈述自己的意见,后来朝廷召见他,但他没去,在靖安一带来回奔走。他还曾经剃度为僧,后来又还俗,在江南游历。清朝顺治年间,他在常熟定居,凭借精湛的医术出了名,治疗了很多疑难杂症,医术高超,辩才过人,无人能及。他写了《伤寒尚论篇》,认为林亿、成无已过分尊崇王叔和的《伤寒论》,只是拘泥于方剂,他做了条理清晰的辨析,删去了王叔和的序例,从而把握住了《伤寒论》的精髓;但他认为还有不足之处,又重新编订,虽然渊源出自方剂,但大多是他自己的见解。不过,他在温证论中,用温热药物治疗温病,后来尤怡、陆辂批评了他的这种观点。
他写了一本《医门法律》,把风、寒、暑、湿、燥、火这六种邪气,以及各种疑难杂症都分门别类地写了进去,先讲治疗方法,再讲医理。方法就是治疗的技巧和运用时机;医理呢,就是把医生行医过程中可能犯的错误都列出来,并分析其原因,就像审判案件一样。他写这本书,主要就是为了那些庸医误人,书里把各种疑难杂症都仔细区分开来,让医生们不敢轻易尝试,对医学很有贡献。
书的后面还附上了很多他亲手治疗的病案,都是他治病的经验总结。他看病时,先要仔细分析病情,然后才开药方,还会跟他的学生一起讨论病情,非常细致认真。他记载的那些治疗案例,都反复推敲,力求把用药的道理讲清楚,这跟其他医书里简单地写“某病用某药治好了”完全不一样,所以他的医案也成了后世医生的学习典范。
他很通晓禅理,所以他的医术也常常有妙悟之处。他那本《医门法律》和后面的续篇,都是七十岁以后才完成的。因为他长期住在江南,所以有很多学生跟着他学习。
徐彬,字忠可,是浙江嘉兴人,是他的学生。他写了《伤寒一百十三方发明》和《金匮要略论注》两本书,书里的观点都来自他老师。现在国家图书馆收藏的《金匮要略》,用的就是徐彬的注本。书中对原文的解释和说明,都写在注解里;一些补充说明和对各种症状的总结,则写在论述部分。徐彬说过:“其他的医书都是东拼西凑的,只摘录一些有效的方子。但《金匮要略》妙就妙在,通读全书,就能掌握全部医理。不仅要看它用了什么药,还要看它为什么不用其他药。”后世人都认为这是非常精辟的论断。
张璐,字路玉,自号石顽老人,是江南长洲人。他从小就聪明过人,博览群书,尤其专注于医学书籍。从古代的扁鹊、岐伯,到现代的各种医书,他都仔细研读过。明朝末年战乱时,他在洞庭山隐居了十多年,潜心著书,直到老年也从未停止。他模仿明代王肯堂的《证治准绳》,收集整理了古人的医方论述和近代名医的经验,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每种病症都附上治疗案例,写成了一本医学总结的书,后来改名为《医通》。
我说啊,王清璐在解读张仲景的书时,觉得张仲景的意思解释起来有很多不同的说法,有点儿糊涂。后来他看了《伤寒论》的各种注释和辩论文章,又广泛搜集了珍藏的医书,反复仔细研究琢磨,这才发现以前那些看起来互相矛盾的说法,其实都能统一起来,于是就写出了《伤寒缵论》和《伤寒绪论》。 “缵”呢,就是继承张仲景的医术;“绪”呢,就是把以前各个医家说法整理清楚,然后挑出最精华的部分,来补充完善张仲景的医术。
王清璐还注释了《本草纲目》,解释了《本经》的大义,并且把历代医家的治疗方法都整理进去,写成了《本经逢原》;他还论述了脉诊的大道理,写成了《诊宗三昧》。这些书都体现了他独特的见解。他还说唐代的孙思邈治病有很多神奇的地方,于是他就逐个方子研究药物的特性,详细地解释和论证,写成了《千金方释义》,这些书都流传于世。
王清璐写书的特点是知识渊博,观点平实,不搞标新立异。他治病呢,主要学习薛已和张介宾的医术。他活到八十多岁去世了。康熙皇帝南巡的时候,王清璐的儿子王柔把他的遗书献给了皇帝,皇帝很赏识,特意留下来看了。他的儿子王登和王倬都继承了他的事业。
王登,字诞先,写了《伤寒舌鉴》;王倬,字飞畴,写了《伤寒兼证析义》;这两本书都被收录到了《四库全书》。
高斗魁,字旦中,号鼓峰,是浙江宁波人,是个秀才。他哥哥高斗枢,在明朝末年为国捐躯了。高斗魁为人侠义,对那些在战乱中受苦的百姓,倾家荡产地去救助他们。他妻子因为牵连到这件事,被迫自杀了。高斗魁本来就精通医术,有一次他在杭州游历,看到有人抬着一口棺材,血都滴到地上了,他说:“这个人还没死!”于是打开棺材,给他服药,结果人就活过来了。这件事在江湖上广为流传,找他看病的人络绎不绝。他写了《医学心法》这本书。他还写了《吹毛编》,这是他自己的医案记录。他的医学思想也跟张介宾比较接近。
周学海,字澂之,是安徽建德人,他爸爸是总督周馥。他光绪十八年考中了进士,被授予内阁中书的职位,做到浙江候补道就差不多了。他特别喜欢医学,尤其擅长脉诊,还写了好几本书,比如《脉义简摩》、《脉简补义》、《诊家直诀》、《辨脉平脉章句》。他不是简单地重复以前的说法,而是结合自己的实验和体会,写了很多独到的见解。他读书很广,讲究实事求是,从不盲目跟风或牵强附会。他很欣赏宋代医家的那种悟性,所以对史堪、张元素、刘完素、滑寿以及近代的叶桂等人的著作,都做了详细的批注。他自己说,清朝的名医里,他最佩服张璐和叶桂两位,他的临床经验也多是参考张璐的理论,因为他们的医学思想比较接近。他在江淮地区做官的时候,经常给人治病,自己也经常生病,但遇到疑难杂症,却总能妙手回春。他还刻印了十二种古代医书,这些书大多是宋元时期珍藏的版本,他校对得非常仔细认真,所以这些刻本被认为是珍贵的善本。
张志聪,字隐庵,是浙江杭州人。明朝末年,杭州的卢之颐父子著书讲学,大力传播医学知识,张志聪继承了他们的衣钵。他建了个“侣山堂”,邀请志同道合的朋友在那里一起讨论医学,参考各种医书经典,辨析其中的对错。从顺治年间到康熙初期,差不多四十年时间里,所有学习中医的人,都把他当成学术权威。他还给《素问》和《灵枢》两部经典著作作了注释,汇集了前人的各种说法,并结合原文加以发挥,比明朝马元台的版本要好得多。
他呀,还注释了《伤寒论》和《金匮要略》,尤其对《伤寒论》下足了功夫,整整花了二十年,改了又改才完成。他用的底本是王叔和的版本,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章节顺序。先讲六经病,然后是霍乱、易复、并痓湿、中暑、吐泻,最后是辨脉和调理脉象。他把王叔和原来的序言删掉了,因为觉得那序言和书里的内容有矛盾,删掉它省得以后再有人争论不休。他还反驳了一些以前注释里不对的地方,他说:“风邪伤的是卫气,寒邪伤的是营气,脉搏缓慢是中风,脉搏紧促是伤寒。伤寒,怕冷没汗,应该用麻黄汤;中风,怕风有汗,应该用桂枝汤。以前的那些说法都不完全对。而风寒两种邪气一起入侵,营卫都受损了,就用大青龙汤,这更是大错特错! ”他的注释,每章都点明主旨,逐句解释,还把阴阳、血气是怎么产生的、怎么运行的,经脉、脏腑是怎么互相联系、怎么运行的,都解释得清清楚楚,让读《伤寒论》的人能找到根本,能灵活运用,不会只学到一些糟粕,免得一辈子都学不会其中的道理。
他还注释了《本草》,解释了《本经》的内容,阐明了药物的药性,以及五运六气的道理。后人那些不靠谱的臆测,他一概不收录。
他自己写的书有《侣山堂类辨》和《针灸秘传》。他的学术成就,主要体现在对《素问》、《灵枢》、《金匮要略》的研究上。他一生著书,都严格遵循经典的理论方法,他的著作流传于世,可惜的是《针灸秘传》失传了。
高世栻,字士宗,和志聪是老乡。他小时候家里穷,就读一些通俗易懂的医学书籍。23岁就开始给人看病,还小有名气。后来他自己也生病了,请当时的名医治疗,病情反而加重了,好长时间都没吃药,才侥幸痊愈。他这才猛地醒悟过来,说:“我给人看病,大概也是这样吧,这简直是在草菅人命啊!”于是他就跟着志聪学习轩辕黄帝、岐伯、张仲景的医学理论,花了十年时间,终于把这些医学精髓都掌握了。他遇到病人,一定会追究病根,开的药方也和那些庸医不一样。志聪写《本草崇原》没写完,高世栻帮他完成了。他还给《伤寒论》做了注释。晚年,他又写了《医学真传》,传授给他的学生。他自己说:“医理就像剥香蕉,剥到再也剥不掉皮了,才是真正的道理。用这个道理来分析病情,就能做到公正无私,判断准确,不会改变。现在流行的分门别类的医书,都是医学界的糟粕,像薛已、赵献可这些人,虽然有些聪明,能灵活变通,但都不是轩辕黄帝、岐伯、张仲景一脉相传的正统医道。古人说:‘不知十二经络,开口举手便错;不明五运六气,读尽方书无济。’ 病有表面症状也有根本原因,只治表面症状,不去找根本原因,那是不行的。要治好病,就要找到病根。这样治疗上千人,也不会出现一个差错。所以我才想把正确的医道告诉大家,批判那些旁门左道,让学习医学的人知道应该谨慎小心。”
接下来说张锡驹,字令韶,也是杭州人,他写了《伤寒论直解》和《胃气论》,他的医学理论主要来源于志聪。
陈念祖,字修园,福建长乐人,乾隆五十七年考中了举人。他写了《伤寒金匮浅注》,这本书是基于志聪和张锡驹的理论写成的,有很多独到的见解,被认为是医学经典。嘉庆年间,他当上了直隶威县的知县,政绩很好。当地发生水灾,又爆发了瘟疫,他亲自开方抓药,救活了无数人。晚年回到家乡,教人学医,学生很多,他写了十多种医学书籍,都流传于世。
黄元御,字坤载,山东昌邑人,是个秀才。因为他被庸医误诊用药,眼睛受损,所以发愤图强学习医学,他给《素问》、《灵枢》、《难经》、《伤寒论》、《金匮玉函经》都做了注释,总共写了数十万字。他自视甚高,喜欢修改古书,来表达自己的观点。他治疗疾病,主要方法是扶阳抑阴。
柯琴,字韵伯,是浙江慈溪人。他学问渊博,能写诗,也擅长写古文。后来放弃了科举考试,一心扑在医学上。他家里很穷,就跑到苏州一带,住在虞山附近。他为人低调,从不四处宣扬自己的医术,所以当时知道他的人很少。他写过一本《内经合璧》,对书中的内容做了很多校正,可惜这本书后来失传了。
他还注释过《伤寒论》,取名《来苏集》。以前像方有执、喻昌这些人,都根据自己的理解修改《伤寒论》,结果偏离了张仲景的原意。所以柯琴就根据《伤寒论》里提到的“太阳证”、“桂枝证”、“柴胡证”等等,来给各个章节命名,把《伤寒论》六经的各种论述,按照类别整理归纳。他在书的自序里大概这么写道:“《伤寒论》经过王叔和整理编排后,已经不是张仲景原来的样子了。读者一定要仔细辨别哪些是张仲景说的,哪些是王叔和写的。书里有很多地方有缺漏、语句颠倒、错别字、多余的文字,我都一一指出来,让大家看到《伤寒论》的本来面目。而且书中文字的详略不同,有的地方用互文见意的写法,有的地方用比类相形的写法,只有理解了这些,才能由表及里,深入了解张仲景的医理,才能真正继承张仲景的衣钵。以前的注释者,都没有通读全书,前后结合起来思考,只是跟着原文随便解释,结果前后矛盾,是非不分。书中提到的三百九十七个方剂,在张仲景和王叔和的序言里都没有提到,林氏和成氏以前提过,但他们的说法不可信,王安道已经指出来了。后来的人,还在纠结于方剂的数量,这对于古人有什么帮助呢?对后世学医的人又有什么益处呢?比如大青龙汤,张仲景是用来治疗伤寒中风、无汗又烦躁的病人,其实就是加味麻黄汤。可是有些人却说它能治伤寒见风、伤风见寒,还说麻黄汤治寒伤营卫,桂枝汤治风伤卫,大青龙汤治风寒两伤营卫,硬是弄出个三纲鼎立的说法,这简直是郑声扰乱雅乐啊!还有人只保留了原文的二三成,就说这是全篇,把‘手足厥冷’的‘厥’,和‘两阴交尽’的‘厥’混为一谈,书中错误的地方太多了,根本数不清!所以,我拿着书读着读着,就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心里实在难受!”
我啊,又写了一本书,叫《伤寒论翼》,自己写了个前言,大概意思是这样的:张仲景写的《伤寒论》和《杂病论》,一共十六卷,医理都讲得很全面了。书里讲的那些常态和异常情况,变化和不变的规律,都分析得非常透彻。要是这十六卷书都还在,就能完全明白他医术的来龙去脉。可是后来,王叔和把《伤寒论》和《杂病论》分成了两本书,但《伤寒论》里其实还留着不少杂病的内容,虽然叫《伤寒论》,但骨子里还是杂病和伤寒一起讲的。名字和内容对不上号,搞得大家都很糊涂,各种旁门左道层出不穷,都不知道该怎么学了,这难道不是王叔和搞的错吗?张仲景说,六经辨证法可以治疗各种疾病,不是专门针对伤寒这一种病的,治疗伤寒和杂病的道理都是一样的,都得遵循六经的规律。现在有些人治伤寒只盯着伤寒,不去研究里面有没有杂病的道理;治杂病的人,又觉得《伤寒论》跟杂病没关系,根本不看它。这样一来,就把张仲景这本造福百姓的书,搞得大家疑神疑鬼的,我真是为中医的未来感到担忧啊!有人说,我的这两本书,对张仲景的学说很有贡献。
尤怡,字在泾,是江苏吴县人。他家以前有上千亩地,到他这代就败落了。家里非常穷,他曾在佛寺里卖字为生。他学医,一开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喜欢写诗,和同乡顾嗣立、沈德潜一起玩。晚年,他的医术越来越高明,治病常常很准,这才出了名。他为人淡泊名利,隐居在花溪,自号饲鹤山人,自己写书,乐在其中。他注释《伤寒论》,取名《贯珠集》。书中说,后人因为王叔和编排的次序混乱,所以对《伤寒论》的解释五花八门,说法越多,道理反而越模糊。于是,他根据六经辨证,抓住每经的要点,除了常规的治疗方法外,还总结了太阳经的权变法、斡旋法、救逆法、类病法;阳明经的明辨法、杂治法;少阳经的权变法;太阴经的藏病法、经病法、经藏俱病法;少阴、厥阴经的温法、清法。各种病症的病机发展变化,都有相应的治疗方法来辨别,让读者先掌握方法,才能运用方剂。他把各种证候分析得非常清楚,尤其在少阴、厥阴、温清两法上,更是能解开世人的疑惑。《贯珠集》和柯琴的《来苏集》齐名,被世人看作是同等重要的医学著作。他还注释了《金匮要略》,取名《心典》。另外,他还收集整理了历代医家方书和杂病治疗要旨,补充完善仲景的理论,写成《金匮翼》。他还写了《医学读书记》,对从扁鹊、岐伯以来的各家医家理论,都做了比较和分析,徐大椿称赞他抓住了古人的精髓。尤怡的著作都文笔优美,深受人们喜爱。
叶桂,字天士,也是江苏吴县人。他祖上是从歙州迁到吴县的,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是精通医术的医生。叶桂十四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了,他就跟父亲的学生学习医术。他学习能力很强,一听就懂,很快就出师了,当时就小有名气。他切脉望色,就像能看到人的五脏六腑一样。他治病用药,从不墨守成规,曾经说过:“药的寒热温凉要根据病情来决定,前人的医方,有的偏寒凉,有的偏温热,学习的人都没有明确的认识,往往是靠运气碰巧治好,或者用平和的方法掩盖自己的不足。早上用一个方子,晚上又改一个方子,怎么能治好病呢?治病一定要根据病症的现况和变化来决定用药,心里要有数,才能开出合适的药方。”
这位医生治病很神奇,遇到疑难杂症,他会根据病人平时的喜好找到治疗方法;有时他会稍微修改其他医生的处方和服药方法;有时甚至不用药,只通过调整病人的起居、饮食和信息来治疗;有时候还能在病人没生病的时候就预知他未来会得什么病,甚至能预言几十年后的事情,这些预言都应验了。当时他的名气很大,传闻很多,有些甚至夸大其词,就不一一记录了。他去世时八十岁。临终前,他告诫儿子说:“行医可以做,也可以不做。必须天赋聪颖,博览群书,才能救济世人。否则,很少有不杀人的,因为药饵就像刀刃一样啊。我死后,子孙后代千万不要轻易谈论行医!”
他的医术造诣很高,贯通古今,却很少著书立说。世上传世的那些注本草书,大多是他独到的心得体会。还有许叔微的《本事方释义》、张景岳的《景岳全书》等。他死后,门人将他的医案汇集成《临证指南》,并非他自己所著。书中还附有一卷《幼科心法》,相传是他的手稿,徐大椿称赞它独具特色,后来章楠把它改名为《三时伏气外感篇》;又附有一卷《温证证治》,相传是他口授给门人顾景文,楠又把它改名为《外感温证篇》。这两本书最受后世学者推崇和学习。
他同乡薛雪的医术名气虽然略逊于他,但在长江以南以北,人们谈论医术时,总是以他为宗师,一百多年来,私下学习他医术的人很多。其中最著名的有吴瑭、章楠、王士雄。
薛雪,字生白,自号一瓢。年轻时在同郡叶燮那里学习诗歌。乾隆初年,参加鸿博考试,但没有得到重用。他擅长画兰花,武艺高强,博学多才,在医学方面也有独到的见解。他判断人的生死从不失误,治疗疾病也多有奇效。他一生和那位名医关系不好,给自己住的地方取名为“扫叶庄”,但是每当看到那位名医的处方很有效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拍案叫绝。他著有《医经原旨》,对《黄帝内经灵枢》、《素问》的精髓,都有独到的发挥。世上传世的《湿温篇》,也是学者们推崇的经典,但有人说这不是薛雪写的。他的医案和那位名医以及缪遵义的医案一起刻印出版。
缪遵义也是吴县人。乾隆二年考中进士,做过知县。因为母亲生病,他通读医书,辞官学医,用药总是独具匠心,吴中地区称他们三人为吴中三大家。
瑭,字鞠通,是江苏淮阴人。在乾隆、嘉庆年间,他在北京很有名气。他学习的是叶天士的医学理论,主要阐述叶天士的学说,虽然简洁,但他的医案散落在各种病例中,很多人没注意到。后来他写了《温病条辨》这本书,详细解释了叶天士的思想,这本书很受欢迎。
与此同时,归安的吴贞也写了《伤寒指掌》这本书,同样阐明了叶天士医案的精髓,跟瑭的观点一致。
楠,字虚谷,是浙江绍兴人,写了《医门棒喝》这本书。他说叶天士和薛雪最能继承张仲景的医术精髓,其他人都不如他们。
士雄,字孟英,是浙江海宁人,住在杭州,祖上都是医生。士雄认真学习,刻苦钻研,虽然家境贫寒,但他一直靠行医维持生计。咸丰年间,杭州沦陷,他辗转逃到上海。当时,很多吴越地区的百姓为了躲避战乱逃到上海,导致瘟疫流行,士雄积极救治病人,救活了很多人的性命。他以前写过一篇关于霍乱的论文,非常重视温补的方法,后来他重新修订并出版了这篇论文,很多医生都把它奉为经典。他还写了《温热经纬》这本书,以张仲景、轩辕黄帝、岐伯的医书为经,以叶天士、薛雪等人的论述为纬,大意和章楠的注释差不多。这本书还吸收了前代医家的各种说法,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比章楠的书更好。他写了很多书,但这两本最为精详。
同时,浙江西部的很多医生,比如平湖的陆以湉、嘉善的汪震、乌程的汪曰桢,他们的学术观点都差不多。
阳湖的张琦父子都是通晓经史的儒士,也以精通医术而闻名,他们推崇黄元御的扶阳理论,比较偏向于温补。张曜孙到了上海后,有人劝士雄去拜访他,但士雄谢绝了。人们都说叶天士的学派,以士雄为最杰出的人物,但他喜欢用辛凉的药物,有人认为这也略微有些偏颇。
徐大椿,原名大业,字灵胎,晚号洄溪,是江苏吴江人,翰林检讨的孙子。他从小就天赋异禀,身材高大,额头宽广,聪明才智超过常人。年轻的时候,他没把科举考试当回事儿,而是专心致志地钻研经书,探索易经的奥妙,还喜欢读黄老之学和《阴符经》之类的书。天文、地理、八卦、音律、武术、兵法、诸子百家学说,他几乎无所不通,尤其精通医术,民间流传着很多关于他神奇医术的故事。不过,徐大椿自己整理的医案,只注重分析疾病的虚实寒热,阐明治疗方法,都写得很实在,关于那些神乎其神的事儿,只记载了一两件。他写的书很多,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
乾隆二十四年,大学士蒋溥生病了,皇帝下令征召全国的名医,于是有人推荐徐大椿进京。徐大椿给蒋溥诊脉后,奏报说蒋溥的病治不好了。皇上很欣赏他实事求是的态度,就让他到太医院当供奉,没多久,徐大椿就请求回家了。二十年后,皇上又下诏征召他,这时他已经七十九岁了,最后在京城去世,朝廷还赐予钱财料理后事。
徐大椿学识渊博,通晓各种学问,他还注释了《神农本草经》一百多种。他说以前的注释只讲“是什么”,没讲“为什么”,所以他收集整理了常用的药材,列出经文,详细解释药材的主治功效,对后世医家来说,他的注释很有启发意义。
他注释《难经》,书名叫做《经释》,并比较了《难经》与《灵枢》、《素问》之间异同之处。他注释《伤寒杂病论》,书名叫做《类方》,他说:“医家们对《伤寒论》的解释,就像研究《尚书》的人争论《洪范》、《武成》一样,就像注释《大学》的人争论古本、今本一样,最终都没有定论。他们不明白,仲景的《伤寒论》本来就是一本救急的书,当时是根据病情临时开方,根本没有固定的顺序。”于是,他取消了阴阳六经的分类,而是按照药物的类别来归类,根据病情选择处方,让人们可以根据病情查找处方,而不用按照经络来寻找处方。所有繁琐复杂的理论,都被他删减掉了。他编写的《兰台轨范》,收集的病症和医案,只选取了《灵枢》、《素问》、《难经》、《金匮要略》、《伤寒论》、《诸病源候论》、《千金方》、《外台秘要》这几本书。书中收录的方剂也多取自这些书,宋代以后的方剂,只选取那些道理可以推究、屡试不爽的,取舍非常谨慎。对于那些疑难杂症,他都能准确地辨别。
话说这位先生写过一本叫《医学源流论》的医学著作,一共分了九十三目,内容可丰富了。书里说啊,疾病的名称虽然多如牛毛,但脉象也就那么几十种,所以啊,必须得结合望、闻、问三者来综合判断。比如,要区分同病异症和兼证兼病,还要分辨阴阳虚损的情况。有些病呢,是不治也能活,有些病呢,虽然治好了,但也难逃一死,还有些病是误用药物虽然当时不死,但后果也很严重。书里还提到,药物的药性会随着时代变迁而有所改变,《内经》里关于司天运气的说法,不能完全照搬,针灸的方法也失传了不少。总之,他书里的各种说法都挺有道理的。
他还写过一本叫《慎疾刍言》的书,专门批判那些迷信邪说、墨守成规的医生,书里好多话都让人听得心惊肉跳的。另外,他还写了《医贯砭》,专门批评赵献可温补疗法的弊端。这些书啊,都在当时流传很广。
大椿和叶桂两位都是吴中地区有名的医生,不过他们的医术宗旨却不一样。这位先生还写过一篇评论叶桂医案的文章,里面对叶桂的医案做了不少纠正。他本人还擅长外科,虽然没专门写外科的书,但他对当时流传的《外科正宗》这本书进行了批评,说这本书轻率地使用刀针和毒药,经常会害人,他详细地分析了这本书的不足之处,所以这本书也被后世奉为经典之作,这真是讽刺啊!
同郡吴县有个叫王维德的先生,字洪绪,自号林屋山人。他曾祖字若谷,是位精通外科的医生,王维德继承了他曾祖的衣钵,写了一本叫《外科全生集》的书。书里说:“痈疽其实并没有必死的症状,痈是阳实,表现为气血热盛、毒邪滞留;疽是阴虚,表现为气血寒凝、毒邪凝滞。治疗痈疽的关键在于疏通肌肤腠理,医生只需要根据阴阳虚实的不同来治疗就可以了。初期,颜色发红的是痈,颜色发白的是疽,两者截然不同。世人常常把痈疽混为一谈,一起治疗,这是错误的。”他的这些论述,是前人从未提出的观点。他认为,治疗初期,以消肿为贵,以托毒为忌,尤其要避免使用刀针和毒药,这跟大椿的观点大致相同,所以很多医生都奉为圭臬。王维德先生还通晓阴阳家学说,还著有《永宁通书》、《卜筮正宗》等书。
吴谦,字六吉,是安徽歙县人。他在太医院当官,是皇帝身边的御医,经常受到皇帝的赏赐。乾隆年间,皇帝下令编纂医书,太医院的钱斗保就请求开放宫里的藏书,还四处搜集民间珍藏的医书和祖传的有效药方。他们把这些资料分门别类,去掉重复和错误的内容,选择精华部分,补充不足之处,最后编成了两套书。一套薄一点,适合初学者学习;一套厚一点,内容更全面,适合学有所成的医生参考。
后来,皇帝下令停止编纂多套医书,决定只编一套,而且要尽快完成。于是,就让吴谦和他的同事刘裕铎担任总编。吴谦认为,古代的医书很多只有理论没有具体的治疗方法,只有《伤寒论》、《金匮要略》、《杂病论》这三本书既有理论又有方法。《黄帝内经·灵枢》、《黄帝内经·素问》之后,很多医书都继承了这三本书的思想,但这些书的道理很深奥,方法也很精妙,不容易理解,所以出现很多错误和误解。以前的注释也常常牵强附会,不可靠。吴谦自己就对这些书进行了删减和整理,差不多完成了八九成。后来,大家又根据吴谦没完成的部分,进行增减修改。对于《伤寒论》和《金匮要略》里错误的地方,都进行了订正,逐条添加注释,还收集了以前各个医家注释中真正能解释清楚书中精妙之处的内容,作为参考,放在全书的开头,作为学习的正确方向。接下来是《删补名医方论》、《四诊要诀》、《诸病心法要诀》、《正骨心法要旨》。书编好后,皇帝赐名《医宗金鉴》。虽然这本书是很多人一起编的,但是对《伤寒论》和《金匮要略》的订正,主要还是吴谦自己的工作。
这本书里引用了清朝乾隆年间以前二十多位医家的观点,比如张璐、喻昌、徐彬、张志聪、高世栻、张锡驹、柯琴、尤怡等等,他们的具体事迹都记载在他们的传记里。
接下来这几位,也都是医术高明的大夫:林澜写过《伤寒折衷》和《灵素合钞》,他还懂天文星象和风水堪舆;汪琥写了《伤寒论辨注》;魏荔彤写了《伤寒金匮本义》;沈明宗写了《伤寒金匮编注》;程应旄写了《伤寒后条辨》;郑重光写了《伤寒论条辨续注》;周扬俊写了《伤寒三注》和《金匮二注》;程林写了《金匮直解》和《圣济总录纂要》;闵芝庆写了《伤寒阐要编》。 据说,还有好几家医家的著作失传了,现在已经找不到资料了。
再说绰尔济,他是蒙古人,姓墨尔根氏。在清朝天顺年间,他率先归顺了朝廷。他特别擅长治疗外伤。有一次,白旗的先锋鄂硕将军在战斗中中箭,差点儿没命了,是绰尔济给他拔箭、上药,没多久伤就好了。还有一次,都统武拜将军身上中了三十多箭,昏迷不醒,绰尔济竟然让人剖开一只骆驼的肚子,把武拜将军放进去,结果将军竟然活过来了! 还有人胳膊弯曲伸不直,绰尔济就先用热锅熏蒸,然后用斧头敲打骨头,边揉边听骨头响,这样病就好了。
乾隆年间,有个叫觉罗伊桑阿的,他靠着高超的正骨技术发家致富,成了大富翁。他教徒弟的方法很有意思,他把笔杆削成几段,用纸包起来,然后反复摩擦,让每一节都连接起来,就像没断过一样,然后他就用同样的方法接骨,效果都很好。所以,清廷就从上三旗挑选了三十个擅长接骨的士兵,每旗十人,编入上驷院,称为蒙古医士。皇宫里的人要是摔伤了,就让他们治疗,必须当天见效,不然就要受罚。有一次,侍郎齐召南从马上摔下来,头受伤了,脑浆都出来了,蒙古医士用牛膀胱盖住他的伤口,没多久就痊愈了。当时,蒙古医士们有很多秘方,都能很快见效,伊桑阿的名气最大。那时候湖南有个叫张朝魁的,也是有名的骨科医生。
朝魁,是辰溪人,大家也叫他毛矮子。二十多岁的时候,他遇到一个远道而来的乞丐,热情地招待了他。那个乞丐就传授给他一套奇特的医术,能治痈疽、瘰疬,还有跌打损伤、危急重症。他甚至可以用刀剖开皮肉,去除脏腑里的淤血,还能接骨续筋。有一次,有个叫刘某的人肚子疼得厉害,倒在地上快要死了,朝魁去看他,说:“病在大小肠。”然后就剖开了他肚子大概两寸,把手伸进去治疗,没几天就好了。辰州知府大人一次坐轿子翻越银壶山的时候,突然从山崖上摔下来,锁骨断了,朝魁用刀给他划开伤口,把骨头拨正,敷上药,没多久就能像平常人一样活动了。
陆懋修,字九芝,是江苏苏州人。他祖上都是有名的儒生,而且都懂医术。陆懋修自己也是个秀才,继承了家里的学问。咸丰年间,太平天国起义扰乱了江南,他辗转到了上海,靠行医出了名。他深入研究《素问》,还写了《内经运气病释》。后来,他又广泛学习了汉代以后的医书,严格遵守张仲景的医术,对清朝历代医家的医术都做了评价,指出了他们的优缺点。他的医术主要师承柯琴和尤怡,认为自己更接近张仲景的医术精髓。苏州的叶桂医术名气很大,流传也很广,但是陆懋修认为叶桂医案里,学生们记录的内容,不完全可靠,叶桂传下来的温病治疗方法,也是学生们记录下来的,书里一开始就写着“温邪上受,首先犯肺,逆传心包”这句话,这不符合经方理论,把胃热误认为肺热,这是因为他不懂阳明病,所以陆懋修写了《阳明病释》来解释这个问题。他还根据《难经》里“伤寒有五”这句话,认为:“张仲景写《伤寒论》的时候参考了《难经》,温病其实就包含在伤寒里,治疗温病的方法,也都在《伤寒论》里。”他还说:“瘟疫有温热型的,也有寒凉型的,跟温病不一样,很多医生都混淆了。吴有性、戴天章是治疗瘟疫的专家,他们也犯过这个错误。”陆懋修写文章来辨析这些问题,他的论述很精确,对医学界很有贡献。
陆懋修放弃了科举考试,不追求做官,直到他儿子陆润庠考中了进士,他才去京城养老,一直到老了还在不停地著书立说。光绪年间,他去世了。他的儿子陆润庠也懂医术,后来官至大学士,他的医术也有人传承。
王丙,字朴庄,是吴县人,也是懋修的曾祖父。他写了《伤寒论注》这本书,认为唐代孙思邈的《千金方》只引用了王叔和的《伤寒论序例》,而《翼方》里收录的《伤寒论》版本是顺序最古老的,所以他认为那是标准版本。他还说:“像方中行、喻昌这些人删改序例,是想表达自己的观点,并不是最终的结论。” 他坚持自己的观点,为此争论得很厉害。他还写了《古今权量考》这本书,里面记载着古代的一两相当于现在的六分七厘,一升相当于现在的七勺七秒,后来的学者都把这本书当作标准来参考。
吕震,字木茶村,是浙江钱塘人。道光五年考中了举人,后来做了湖北荆门州的知州。晚年住在苏州,特别喜欢医学,给人看病总是很有效。他说:“学习《伤寒论》要踏踏实实地动手实践,不能仅仅为了伤寒病的治疗方法。如果能掌握六经辨证的理论,即使像伤寒这样复杂的病,也不会被各种不同的说法迷惑,各种杂症都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来治疗。” 他写了《内经要论》和《伤寒寻源》这两本书。懋修的很多观点都来自于王丙和吕震。
邹澍,字润安,是江苏武进人。他很孝顺,家里穷,但他刻苦学习,隐居行医。道光年间,朝廷要选拔隐居山林的贤才,乡里的人想推荐邹澍,但他坚决拒绝了。邹澍精通天文历法、地理变迁,诗词古文也写得很好,但他从不夸耀自己。他写了很多书,大部分是关于医学的。像《伤寒通解》、《伤寒金匮方解》、《医理摘要》、《医经书目》这些书都没流传下来。他出版的书有《本经疏证》、《续疏证》、《本经序疏要》。他认为明朝潜江刘氏的本草书,虽然综合了金元各家的说法,但有很多地方牵强附会,所以他注释《伤寒论》和《金匮要略》的时候,都只参考《伤寒论》和《金匮要略》,解释清楚并加以证明,再用《千金方》和《外台秘要》来补充。他深入研究了张仲景制定药方的精妙之处,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见解。
费伯雄,字晋卿,和王澍是老乡,住在孟河,紧挨着长江。咸丰、同治年间,他的医术名声远扬,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他住的地方也因此变得热闹繁华起来。他只要一摸脉就能知道是什么病,根本不用病人多说。谈到医术,他告诫大家要避免偏激和杂乱。他说古代医学用“和缓”来命名,就能概括它的精髓。他写了一本书叫《医醇》,可惜后来被战乱毁掉了。后来他把书里最重要的内容整理出来,写成了《医醇賸义》,还附上了药方和论述。他的主要观点是:常见的病多,奇特的病少,医生要掌握简单的治疗方法,才能应对各种复杂的病情,千万别追求那些稀奇古怪的疗法。他享誉医界几十年,家境也因此变得富裕,他的子孙也都继承了他的衣钵。费伯雄的著作,对各种杂病的论述比较详细,而对伤寒的论述比较简略,这和他同时代的王懋修、王澍的学术观点都不太一样。清朝末年,江南一带的医生,都认为费伯雄是最厉害的,所以才把他写在这里。
清朝的医学,大多注重研究古代医书,到了道光年间,才开始翻译西方的医书。王清任写了《医林改错》这本书。因为中国以前没有解剖学,宋元以后流传下来的脏腑图谱,他觉得不太准确,所以就利用处决犯人的机会,进行观察研究,还参考了动物的解剖结构。他还没看到西方的医书,他的说法就已经和西医的观点相符了。到了光绪年间,唐宗海大力推广王清任的学说,并用《内经》的理论来印证,对经脉、奇经八脉的穴位,以及营卫经气,都做了深入的研究,这是西医所没有达到的。他写了《中西汇通医经精义》这本书,想要沟通中西医的差异,并弥补各自的不足。这两位医家的开创性见解,都足以启迪后人。
蒋平阶,字大鸿,是江南华亭人。小时候就没了爹娘,他爷爷让他学习堪舆之术,学了十年才算入门。之后他又花了十年时间,走遍大江南北,考察了无数古墓,才算搞懂了其中的精髓;又过了十年,才彻底掌握了堪舆变化的规律。他自己都说,天下山川土壤在他眼里,就跟自家后院一样熟悉。后来,他写了一本《地理辨正》,把当时流传的堪舆书籍都仔细检查了一遍,挑出错误,分析是非,只推崇唐朝的杨筠松,认为曾文辿也只是继承了杨筠松的衣钵。至于廖瑀、赖文俊、何溥这些人,他压根儿看不上。他尤其痛恨《平砂玉尺》这本书,认为它全是假的,狠狠地批判了一番。他还说,这门手艺最重要的是心领神会,不是光靠说就能明白的,市面上那些堪舆书籍,一大半都是伪造的。他认为自己毕生心血都在《地理辨正》这本书里了。后来他又写了《天元五歌》,说是之前的那些东西都是糟粕,真正的精髓不在那些书里,自己也没有什么秘籍。江浙一带,有些人自称是蒋平阶的真传弟子,还伪造书籍说是蒋平阶的秘本,都是假的。
他的学生有丹阳的张仲馨,丹徒的骆士鹏,山阴的吕相烈,会稽的姜尧,武陵的胡泰徵,淄川的毕世持,除此之外就没再收过徒弟了。姜尧注解的《青囊奥语》和《平砂玉尺辨伪》,以及总括歌,都收录在《地理辨正》里。
蒋平阶出生在明朝末年,还擅长写诗,清朝初年的很多诗人都和他互相唱和。他在堪舆方面造诣极深,他制作的罗盘,后人一直沿用,叫做“蒋盘”。
章攀桂,字淮树,是安徽桐城人。乾隆年间,他当上了甘肃知县,后来升迁到江苏松太兵备道。他很有做官的才能,也懂很多技艺,尤其精通堪舆。他认为,近现代的堪舆书籍里,写得最清楚明白的,要数明朝张宗道的《地理全书》,于是他就给这本书做了注解,并纠正了一些错误。这本书主要是沿袭元朝山阳先生的《指迷赋》的观点,注重的是地势形势。章攀桂当了大官之后,并没有把堪舆作为职业,但他自己很喜欢这门技艺,经常帮亲戚朋友选墓地,如果对方是穷人,他还帮忙出钱安葬。他妻子是普通农家出身,章攀桂很遗憾妻子的出身,于是就买了一块好墓地安葬妻子的父母,还挑选那些聪慧的孩子抚养教育,后来这些孩子都考中了进士,成了望族。
高宗皇帝好几次南巡,从镇江到江宁,水路险峻,每次都走陆路。后来他下令开通水道,有人提议凿开句容旧有的破损河道。攀桂去勘察地形,说茅山石头又大又高,就算挖通了河道,不设闸门也行不通,储水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他建议从上元东北的摄山脚下,凿开金乌珠刀枪河的旧河道,一直通到丹徒,这样工程量小,容易施工。于是高宗就让他监工,河道修通了,叫做新河,一百多年来都受益于它的便利,攀桂也因此得到了提升。
大学士于敏中在金坛的宅子里修建园林,攀桂帮他设计规划。于敏中死后,这件事才被揭露出来,高宗皇帝很生气,夺了他的官职,让他住在江宁。晚年于敏中沉迷于禅理,临终前预知了自己的死期。他还精通占卜之术,把历法、天文、地理的精要汇集成一本书,叫做《选择正宗》,流传于世。
刘禄是河南人,擅长观测星象和预测吉凶。康熙皇帝召他到蒙养斋侍奉,想给他官职,但他多次推辞。后来跟着皇帝北征,恰逢军粮供应不足,皇帝就让他占卜,他说:“三天之内一定会有粮草运到。”结果正如他所说。后来跟着皇帝去热河,有一天,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宫门口,请求皇帝赶紧搬到高地上去躲避水灾。当时天气晴朗,晚上却山洪暴发,果然冲毁了行宫。他还擅长相面,说张廷玉、史贻直将来都是能治理天下的宰相。六十一岁冬天,他请求告假回家,十一月十五那天,突然叫家人准备丧服,朝北痛哭,没多久,皇帝驾崩的诏书就到了,正好是康熙皇帝死后的第二天。后来他在家中去世。
张永祚,字景韶,浙江钱塘人。从小就喜欢观察日月星辰,长大后精通天文星象,对天象变化非常了解。三十岁左右,督学王兰生赏识他的学问,把他录为诸生。闽浙总督嵇曾筠需要懂天文星象的人,就考问张永祚,他立刻写出了几千字的文章。于是被推荐到朝廷,授予钦天监博士的职位。多次被皇帝召见,他所占卜的吉凶都应验了。朝廷要编辑《二十二史》,张永祚负责校对天文、历法两志。书成之后,他就告老还乡了。晚年著书,书名叫做《天象原委》。死后,他的女儿继承了他的学业。女婿沈度也擅长推算星象,保管着他的书。
戴尚文,湖南溆浦人,是个秀才。他跟着鸿胪卿罗典学习,天文、星象、占卜之类的书,没有一本他不仔细研读的。他还说过:“我的经学是跟罗先生学的,但我的术数,还不知道谁能做我的老师呢?”听说江南有个和尚精通六壬、奇门遁甲,他就跑去拜师学艺,把和尚的全部秘诀都学到了手。
回到家乡后,他参加长沙府的乡试,有个同舍生丢了金子,戴尚文就给他占卜说:“你的金子有多少多少,小偷穿着青色的衣服,手里拿着鱼肉,往前走,后面跟着个穿白衣的人,肩膀上扛着重物。在某个时候,你去驿站门口等着,就能找回来了。”那个同舍生按照他说的去做,果然找回了金子。还有一次,他晚上陪母亲坐着,突然心里一动,知道有小偷进了家。他就取来井里的泥巴涂在灶门口,写了符咒贴上,小偷就偷不走了。
嘉庆初年,福康安征讨苗族,想招揽一些有才能的人,罗典就推荐了溆浦的两个秀才,一个是严如煜,另一个就是戴尚文。罗典说:“严生有经世济民的才能,适合做官;你性情比较散漫,适合做幕僚,千万别自己去追求官职啊!”
戴尚文见到福康安,只是长揖为礼,并没有下跪。福康安想试试他的本事,就握着丝带问他:“你号称神算,知道我手里握着什么东西吗?”戴尚文就请福康安写下一个字,然后根据这个字的笔画数,运用五行八卦推算,说:“是丝线啊。”福康安大吃一惊,非常赏识他,凡事都必先征求他的意见。当时苗族叛乱非常猖獗,经常半夜袭击营地,戴尚文总是能事先占卜出来。
五月间,大军要进攻旗鼓寨,戴尚文占卜说:“会有很大的冰雹,敌人会躲在树林里,这次出兵不利。”但福康安没听他的。到了中午,大军就要到达寨子了,突然刮起了大风,紧接着就是雷雨冰雹,冰雹像鸡蛋一样大,砸伤了很多士兵,苗族趁机反扑,结果军队打了败仗。军中的人都称戴尚文为“神仙”。还有一次,大军驻扎在乾州,营地被苗族包围,水源被切断,士兵们没水喝,没吃的。戴尚文就设坛凿池,用道术祈雨,挖得很深,清澈的泉水就涌了出来。
四年后,大军驻扎在天心寨,戴尚文夜观天象,知道会有灾祸发生,就写了一封信放在幕府,辞官回家了。过了几天,福康安就突然去世了。戴尚文回家没多久也病了,他知道自己哪天会死。死后,他母亲非常伤心,把戴尚文留下的所有书籍都烧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