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司马迁在《伯夷列传》里,对伯夷叔齐的遭遇,那是又惋惜又愤怒,写得让人隔着几百年都能感受到他们的悲壮。伯夷叔齐在战车前苦苦劝谏,可惜劝不动,没办法,只能逃到西山,唱着《采薇》歌,心里别提多难受了,难道他们真的甘心饿死吗?这还真不好说。

清朝初期,打败了明朝的叛军,顺应天意,取得了天下,这在历史上可是独一份的。天命已定,可那些明朝的忠臣和隐士,还是不顾生死,想要复兴明朝。事情失败后,他们有的逃到海外,有的躲进深山,但恢复明朝的决心始终没变。国家灭亡几十年了,他们仍然四处奔走呼号,追逐着已经落山的太阳,直到老死也不改变初衷,真是太令人敬佩了!

现在我要写一本关于明朝遗臣逸士的传记,像李清这些人,还有像李孔昭这样的隐士,都会写进去。虽然人数不多,也就几十个人,但个个都是大义凛然,值得后人学习的楷模。像黄宗羲这些人,已经在《儒林传》里写过了;魏禧这些人,已经在《文苑传》里写过了;其他的一些人,可能分散在孝友传或者艺术传里。大家可以把这些传记都看看,这样才能全面了解他们。

李清,字心水,号映碧,是兴化人。他天启辛酉年考中了举人,崇祯辛未年考中了进士,然后被任命为宁波府的推官。

工作表现很出色,升职成了刑科给事中。上任当天,他就一口气上了两道奏疏。第一道奏疏说,对付外敌应该又打又守,不能轻易跟敌人讲和;对付内乱应该又剿又抚,不能只想着安抚。第二道奏疏说,审理案件不能只抓那些证据明显的,而忽略那些证据不明显的,然后他就弹劾了尚书刘之凤不称职。

没多久,因为天旱,他又上了一道奏疏,说这是因为朝廷刑罚太严厉造成的,这话就得罪了尚书甄淑。甄淑就反过来弹劾李清专权,结果李清被降级,调到浙江布政司当个小小的照磨。没过多久,甄淑倒台了,李清又回到京城,当上了吏科给事中。

他看不惯朝中大臣互相拉帮结派,就上奏说:“国家有两个重要的门户:北方边境的防线,以三协为门户;南方陪都的防线,以两淮为门户。这些重要的门户都不管,却在朝廷内部搞派系斗争,这国家还能安宁吗?” 这奏疏上去了,却没得到回应。

后来京城沦陷了,福王在南京称帝,李清被调到工科当都给事中。他看到朝政一天天败坏,官场一片混乱,就上奏说:“国仇还没报,那些趁着国家危难之际谋取官职的人,良心应该会痛得钻到地底下,应该赶紧改变策略,努力光复中原。”

他又很生气当时很多人只想偏安一隅,就上奏说:“当年宋朝南迁,有人说他们是因为满足于现状才失败的,陛下现在的情况,又有什么可以满足的呢?如果把黄河、洛阳比作丰沛,那是恭皇的旧封地,恭皇拥有却没有利用,那是不够的;如果把金陵比作长安,那是高祖的创业之地,高祖完全占有却没有利用,那也是不够的。我希望陛下不要忘记国耻,以此为目标激励全国上下。如果陛下懈怠,那么大臣们也会懈怠,先帝的深仇大恨,又怎么能报呢?再说宋朝南迁,还抓了李成,平定了杨么的叛乱,以此来稳定国内,抵御外敌。现在呢,张献忠、李自成势力强大,四川危在旦夕,汀州、潮州、南赣地区也频频告急。北方是残破的家园,南方也没有安宁之地,我私下里为陛下担忧啊!” 这奏疏上去了,也只是被记录在案而已。

一开始,朝廷给崇祯皇帝谥号为庄烈帝,有人说这个庙号跟汉朝的献帝一样,建议改掉。他还建议追封太子、两位亲王,以及开国功臣、靖难功臣和历朝死谏的忠臣们,有人觉得他太迂腐了,叹息说:“士大夫的廉耻都丧尽了!不在这个时候彰显微小的事迹,阐明隐晦的道理,激发忠义之气,以后还指望什么呢?”他一生三次担任谏官,前后上书几十次,都被压了下来,没有得到采纳。

后来他被调到刑部大理寺当左寺丞,奉命去祭祀南方的城隍庙。刚走到杭州,南京都城就失守了。于是他改走小路,躲到松江,又渡江住到高邮,很久以后才回到家乡,闭门不出,不再过问世事。朝廷多次推荐他做官,他都没接受。就这样,他闭门谢客生活了三十八年,最终去世。他的忠义是天生的,崇祯皇帝在扬州遇难的消息传来时,他痛哭流涕,几乎昏厥过去。从那以后,每逢三月十九日,他都要设个灵位痛哭。他还常说:“我们全家世代蒙受皇恩,我不过是个小官,蒙先帝提拔重用,却连一点微薄之力都没报答。”国家灭亡后,他始终坚持自己的原则,至死不变,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

晚年他写书自娱,尤其潜心研究史学,写了好多卷史论,还删注了《南北史》,编纂了《南渡录》等书籍,都藏在家里。

李模,字子木,吴县人。天启二年考中进士,被授予东莞知县。考核优秀,被调入朝廷担任御史。因为弹劾宦官,被贬到南京国子监当典籍。福王朱由崧即位后,封四镇为侯伯,李模上书说:“陛下即位时,并没有把得到皇位看作是自己的功劳,大臣们又怎敢把辅佐您即位当成自己的功劳呢?更何况,现在轻率地把侯伯的爵位封给那些镇将。那些将领在先帝时期没有立下什么功劳,在陛下这里也没有什么显著的战功,本应该戴罪立功,哪来的什么功劳?如果那些将领真是忠义之士,就应该先去慰藉先帝的亡灵,然后才能接受陛下的赏赐。”他的奏章上报朝廷后,不久就被改任为河南道御史。马士英、阮大铖专权乱政,李模叹息说:“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于是他就请求告老还乡,再也没有出来做官。他闭门在家,三十年如一日。他年轻时和徐汧是最好的朋友,徐汧为国事而死,李模就帮助他的家人,抚养他的孤儿,始终没有忘记这份友谊。八十岁的时候,李模在家中去世。

梁以樟,字公狄,是清苑人。他和哥哥梁以棻、弟弟梁以桂,都很有名气,当时人们称他们为“三梁”。梁以樟从小就天赋异禀,八岁的时候在私塾读书,正赶上墙壁裂开,他当场就吟诵了一首诗:“壁猛裂,龙惊出。”在场的人都觉得他太不可思议了。十六岁考中了秀才,得到了左光斗的赏识。崇祯己卯年乡试考中第一名,第二年又考中了进士。考试时要进行骑射,其他进士都是书生,平时没练过,只有梁以樟一个人轻松地骑上马,弯弓射箭,三箭齐发,箭箭都射中了靶心,看得众人啧啧称奇。他被直接任命为河南太康知县。

中原地区盗匪起义已经十多年了,到处都受到荼毒,各级官员都拿他们没办法,只是表面上劝降安抚,能苟且偷安就偷安,盗匪们也是时而归顺时而叛乱。而河南又连续几年大旱灾和蝗灾,人们甚至互相残杀,老百姓更加纷纷揭竿而起,加入了盗匪的队伍。大家都觉得梁以樟这次危险了,只有佥都御史史可法认为梁以樟有治理天下的才能,极力劝他前往赴任。梁以樟到任后,查明境内共有三十六个贼窝,于是他就训练乡勇,修筑城防,加强保甲制度;招募死士,深入敌巢,侦察盗匪的活动。他曾经在半夜风雪中,带领精兵强将秘密袭击贼窝,盗匪们惊慌失措,四处逃窜,梁以樟抓住了匪首,捣毁了贼窝才返回。半年时间,境内盗匪就被他全部平定了。

后来他调任商丘,这时李自成攻打开封,久攻不下,就转而攻打归德。梁以樟坚守城池,浴血奋战了三天三夜,最后城池失守,他的妻子张氏带着全家三十口人自焚而死,这件事详细记载在《明史》里。梁以樟身受重伤,倒在乱尸之中,一度死去又活了过来,商丘的百姓把他救出来,他逃到了淮河边,结果被抓起来,关进了监狱,等待审判。李自成攻破潼关,又渡过黄河东进,京师一片震动。梁以樟就在狱中上书朝廷,建议:“请皇太子到南京监国,辅以重臣,给予他们便宜行事之权,以安定人心;号召天下豪杰,组织义军,勤王救驾;挑选宗室中的贤才,分守各地要地,同时加强督抚的权力,沿用方镇的旧制,共同抗敌。”他的奏疏上去了,却被执政大臣压了下来。

他出狱后,京城已经沦陷了。福王登基,他从德州、临清南下,跟各地的文武官员和豪杰们歃血为盟,大家都非常激动,哭着答应听他指挥。

过了淮河,他见到史可法,就提建议说:“山东、河北是江南的屏障,要是没有山东、河北,就等于没有中原和江北,没有中原和江北,小小的江南怎么守得住呢?现在应该在河南、河北、山东设立三个大镇,效仿唐朝的节度使、宋朝的经制招讨使制度,让文武兼备的大臣来管。要放宽一些法令,让他们自己负责作战防守,朝廷的大臣们负责统筹全局,在中间掌控他们。”他又说:“北方老百姓心里想归顺朝廷,应该趁早安抚他们,让他们为我们所用,不然的话,忠心的人也支撑不住,那些奸诈的人就会反过来攻击我们了。”前后他上奏的奏章有上百篇。可是马士英专权,卖官鬻爵,还重用奸臣阮大铖当兵部尚书,结党营私,排斥忠直之士,朝廷上下整天吃喝玩乐。左良玉、高杰、刘泽清这些人各自拥兵自重,谁也管不住他们。梁廷樟知道事情没法做了,气得生病了,就辞官了。史可法又推荐他当兵部职方司主事,负责管理开封和归德府。

没过多久,扬州城破了,史可法战死了,南都也相继沦陷了。梁廷樟就和梁以棻一起隐居在宝应县的葭湖,买了十几亩地,自己耕种生活。清朝初期,朝廷召用南明旧臣,梁廷樟当时才三十七岁,朝中大臣给他写信劝他出来做官,他都没答应。他给自己盖了一座“忍冬轩”,每天和张履祥、孙尔静在那里讲学,各地来的读书人,比如阎尔梅、王猷定、刘纯学、崔干城、僧松隐以及他家乡的王世德父子,经常来看他,和他痛饮畅谈,慷慨激昂,然后又忍不住痛哭流涕。晚年,他又和乔出尘、陈钰、朱克生、刘中柱等人一起成立了一个文学社团。康熙四年七月十五日,他端坐在椅子上写了几百字的学术论文,然后放下笔就去世了,享年五十八岁。他儿子王世德的儿子王洁、王源,把他的理学、经济方面的著作以及诗歌、古文汇编成一本书,叫做《梁鹪林先生全书》,现在流传下来的,只有他的诗集《卬否诗集》了。

世德,字克承,自号霜皋,是北京人。年轻的时候继承了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职位。北京城破了之后,他拔出刀子准备自杀,却被仆人拦住了。他的妻子魏氏带着家里的妇女一起投井自尽了。之后,世德换上了僧人的衣服,和一个叫樟的人一起隐居了。他曾经很生气野史的记载歪曲事实,担心后世会因此误解,为此他非常难过,写了一卷《崇祯遗录》,自己写了序言。康熙年间修《明史》的时候,有关部门把他的副本呈送给了史馆。世德在八十一岁的时候去世了,他的儿子源把他的手稿殉葬了。

阎尔梅,字用卿,号古古,是沛县人。崇祯庚午年考中了举人。李自成攻破北京后,阎尔梅上书请求朝廷派兵北伐,还变卖了全部家产,招募死士,准备冲锋陷阵。李自成的手下武愫来到沛县,多次派人招降阎尔梅,阎尔梅用碎纸片写满了辱骂的话,被关进了监狱。武愫失败后,阎尔梅才被释放。他后来前往投奔史可法,担任参军事,首先建议渡过黄河收复山东,但没有被采纳。当时高杰被许定国杀害,河南大乱,阎尔梅又建议史可法西进镇压叛乱。高杰的部下愿意听从调遣,史可法便被任命为提督统领这些人马,而他自己则退守扬州。阎尔梅极力反对,请求在徐州设立幕府,号召河南、北部的义勇军,以便规划中原的战略。他还请求朝廷发放几百张空白的官职任命书,乘机分发给有功之臣,以此激励忠义之士,使那些叛军和逃兵不敢轻易瓦解,不敢轻举妄动。他的这些策略都没有被采纳,于是他写信辞别史可法离开了。

史可法殉国后,阎尔梅逃到了淮安,找到了刘泽清、田仰,向他们献上了作战防守的策略,但也没有被采纳。敌军进入淮安后,阎尔梅率领河北的壮士埋伏在城外,很多人因为害怕而阻止他,只有羽士陶万明特别支持他。巡抚赵福星派人用书信招降他,阎尔梅痛哭流涕地谢绝了。于是他解散了队伍,逃到海上,剃度为僧,自称蹈东和尚。他又跑到山东,联络各地的豪杰,计划再次起兵。他又去了河南,又到了北京附近,因为山东起兵的事情败露而被捕,被关进了济南监狱,后来逃回了沛县。官府追捕非常紧迫,他的弟弟尔羹、侄子御九都被抓捕,他的妻子、妾室一起自缢身亡了。

尔梅为了报仇,那年夜里偷偷跑掉了,改名叫翁深,字藏若,在楚、蜀、秦、晋九个省到处跑。路过关中,还跟王弘撰他们来往。一直跑到榆林,从宁夏进了兰州。跑了十年,案子才结了,他才回家。没多久,又被仇家告发,又逃跑了,龚鼎孳救了他,才没事。他北上祭拜思陵,又从山海关往东走。回到北京,遇到了顾炎武,又去塞外游玩。到了太原,拜访了傅山,结下了生死之交。尔梅东奔西跑这么多年,经历了无数的艰难险阻。后来,他看到大势已去,知道这事没戏了,就回到沛县老家。他借酒消愁,醉了就骂街。常常感慨地说:“我们家祖上没出过当官的,国家亡了,我倾家荡产去报仇,天下都震动了。虽然事情最终没成功,但风吹草低见牛羊,我一个布衣之身,也算得上是英雄好汉了!”说完就放声高歌,翩翩起舞,哭了好久。几年后,他去世了,享年七十七岁。

尔梅很有学问,还会写诗,著有《白耷山人集》。

万寿祺,字介若,人称年少先生,是徐州人。他和尔梅是同乡,同年出生,一起参加乡试,志向和节操都一样,还一起参与了起义。南京都城破了,江南义军纷纷起事。沈自炳、戴之俊、钱邦芑在陈湖起兵,黄家瑞、陈子龙在泖泽起兵,吴易在笠泽起兵,他们都汇合到一起,想恢复大明。结果兵败了,寿祺被抓了,但他始终不屈服,眼看就要被杀害了,有人暗中救了他。他被关了一个多月,才逃出来。然后渡江隐居,在浦西建了个房子,妻子徐氏,儿子睿儿,种菜园子自给自足。他剃了光头,穿着僧衣,自称明志道人、沙门慧寿,但还是照样喝酒吃肉。他经常渡江到南方,拜访老朋友,凭吊旧战场。那些流落在外的明朝遗民和老人们路过淮阴,也常常来他的草堂,大家一起唱歌哭泣,有的还住上十几天。虽然隐居了,但他一天也没忘记国家大事。顺治九年,他去世了。

寿祺精通诗文书画,琴棋剑曲、雕刻刺绣样样精通,没有一样不精妙绝伦的。尔梅评价说,明朝一代书法家中,万寿祺是第一。他著有《隰西草堂集》。

一开始,尔梅和寿祺一起策划起义,一个在长江以北,一个在长江以南,互相呼应。结果起义失败了,尔梅逃跑了,想找个地方安身立命。寿祺留在江淮地区观察形势,可惜先去世了。尔梅一个人东奔西跑三十多年,最终也没能有所成就。后人称他们为“徐州二遗民”,常常为此叹息。

郑与侨,字惠人,号确菴,是济宁人。五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了,母亲张氏把祖上留下的田地让给了他的弟弟,只留给他一箱书,说:“孩子,你好好读书,就能吃饱饭!”郑与侨发愤图强,努力学习,崇祯丙子年考中了秀才。当时流寇遍布山东,郑与侨认为济宁是漕运的咽喉要道,于是挺身而出,和城守张世臣、举人孟瑄一起奋力杀敌,保住了城池。有个叫郭升的贼寇要攻打济宁州,官吏们想投降,让郑与侨起草投降书,他坚决拒绝了。等贼寇来了,郑与侨带领乡民把他们打败了,之后就搬家到了淮阳。

史可法在淮河边上当官,听说郑与侨的名声,推荐他当仪真县令,但是吏部考虑到他之前保卫济宁的功劳,就把他任命为扬州府推官。扬州是兴平伯高杰的封地,他的士兵大多骄横跋扈,稍微不如意就拔刀杀人,郑与侨都依法惩处了他们。巡按御史何纶推荐他担任江海军推官,驻扎在通州。

江南沦陷后,郑与侨带着母亲去了杭州,总督张存仁、经略洪承畴都很欣赏他的才能,想给他官做,都被他谢绝了。后来他回到济宁,创办书院教书育人,再也不谈论时事了。他还游历了秦、晋、川、蜀、荆、楚、吴、越等地的名胜古迹,著有《确菴稿》、《丹照集》、《争光集》、《济宁遗事》、《秦边记要》等书。去世时,享年八十四岁,他还给自己写了墓志铭。

曹元方,字介皇,是海盐人。他爸爸曹履泰,曾经是明朝兵部侍郎,以正直忠诚闻名。元方在崇祯癸未年考中进士,南京建号后,被任命为常熟知县。当时大学士马士英权倾朝野,有人推荐元方去署理职方司的事务,马士英也借着元方的名声,想让他来巴结自己,但是元方压根儿没去。他还上书朝廷,说应该按照以前的规定,把他外放做官,话里话外都影射了马士英,马士英因此很生气,最后还是把他派去了常熟。常熟是苏州府最麻烦的县城,正赶上南京刚建立,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百姓不得安宁。元方却能妥善处理兵饷,爱惜民力,县里一片安定,大家都说他把县治理得很好。

金陵失守后,元方辞官回家了。他父亲曹履泰之前因为得罪人被贬谪戍边,也正好回到家。父子俩商量着,觉得这样安安稳稳地待着,于良心不安。元方先改了名字,走小路去了福建,到了建宁,拜见了唐王。唐王马上任命他为吏部文选司主事,后来又升任验封司郎中。没多久,曹履泰也从海路到了福建,被任命为太常卿,后来又升任兵部右侍郎。父子俩都因为忠义而颠沛流离,最终都得到了重用,当时的人都非常敬佩他们。

那时候,郑芝龙长期以来都是个割据一方的强盗,后来归顺朝廷,朝廷还给他很高的官职,对他采取姑息养奸的政策,到了这个时候更是变本加厉,野心难测。元方上书朝廷,请求自己去江边视察军队,巡查防务,想从外部来稳定内部局势。他被召进宫里谈话,皇上还给他加了御史的衔头,赏赐白银,他哭着就去了。到了浦城,江边溃败的军队接二连三地狼狈逃窜,元方措手不及,只能先逃命,以后再想办法。曹履泰跟着唐王去赣州,路上遇到军队,他跳崖自救,差点没活过来。人们把他抬到寺庙里,辗转送到浦城,父子俩终于见上了面。

曹履泰病情很严重,先回家了,不久后就在家去世了。元方听到消息,赶紧回家,乔装打扮带着母亲和妻儿,住在旅馆里。过了一段时间,情况稍微稳定一些,他在硖石村买地盖房,建了个草堂,给自己取号耘庵。最后,他寿终正寝,享年八十二岁。

庄元辰,字起贞,晚号顽庵,是宁波人,大家尊称他为汉晓先生。他性情严谨,从不随波逐流,阿谀奉承。崇祯丁丑年考中进士,被授予南京太常博士的官职。崇祯十七年(甲申年)李自成攻破北京后,他一天之内七次跑到朝廷重臣史可法的府上,力劝史可法勤王勤王(尽忠于朝廷)。福王朱由崧即位后,朝廷要推举科道官员,总宪刘宗周和掌科章正宸都推荐庄元辰担任要职,可马士英却暗中派人去跟庄元辰说:“博士啊,您为什么不拿着门下省的介绍信去拜见相公(马士英)呢?掌科的职位非您莫属了。”庄元辰坚决拒绝了。最后,朝廷只给了他一个刑部主事的职位。不久,阮大铖想兴起“同文狱”,庄元辰说:“这祸事要爆发了!”于是赶紧离开南京,没多久南京就沦陷了。

钱肃乐起兵的时候,庄元辰倾家荡产地资助军饷。当时降清的谢三宾被王之仁胁迫,用军饷来赎罪。等到钱肃乐和王之仁去江边的时候,谢三宾暗中招兵买马,大家都很怀疑他。明经出身的王家勤对钱肃乐说:“浙江东部沿海地区,都可以用船队到达盐官,如果谢三宾乘着东风渡江,沿途的城池都会很快被攻破,必须分兵驻守才行啊!”钱肃乐说:“没有比庄元辰更合适的人选来担任城防了。”于是大家一起推举庄元辰负责城防,给他分派了一千兵力,以四明驿作为他的幕府,王家勤和林时跃协助他。庄元辰每天都披挂上阵,巡视城墙,人们都叫他“城门军”,谢三宾因此不敢轻举妄动。后来,鲁王朱以海到了天台,宁波才解除了戒严。

话说这位晋朝的吏科都给事中,后来升迁做了太常卿。他上书皇帝,直言不讳地说:“殿下您的大仇还没报,自从起兵以来,将士们在外奔波劳苦,老百姓们也竭尽全力支援,哪有时间好好休息啊!可这几个月来,朝廷却显得安逸享乐,真是让人担忧啊!就像锅里的鱼,笼里的燕子,整天提心吊胆的,哪能安心享受安逸呢?敌人就在家门口,形势危急万分,哪能有时间在深宫里享乐呢?既然如此,又怎么能把权力交给那些只会阿谀奉承的人呢?现在封赏爵位,就跟探囊取物一样容易,连当年那些辅佐开国皇帝的大功臣都得不到这样的待遇,这恩赏也太过滥发了!陛下您想想看,两京沦陷,百姓流离失所的悲惨景象,您能安心吗?想想孝陵、长陵被荒废,铜驼铁马锈蚀生锈的凄凉景象,您能安心吗?想想青宫两位王子的遭遇,您又该如何安抚其他的皇子呢?想想江边将士和各地百姓的困苦,您还能坐享其成吗?” 奏疏呈上去后,皇帝也知道了。之后他又多次上书,指出朝廷用人上的错误,多次遭到驳回,皇帝根本不听他的。

当时,那些奸佞之臣一个接一个地占据要职,马士英又来了。元辰叹息道:“如果不杀了马士英,国家大事就无法挽救!” 他还给同僚黄宗羲、林时对写信说:“我如今这副模样,好像巴不得早点死去似的,心里忧愁愤怒,没事就唉声叹气,搞得咳嗽不断,人也瘦得皮包骨头。我希望以微小的罪名,让我得以隐退山林。”于是便请求退休。

没过多久,敌军大举进攻,他便仓皇逃到深山里,每天都悲痛地哭泣。元辰以前长得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现在却形容枯槁,衣着打扮像个苦行僧,一天搬好几次家,没人知道他住在哪里,就连山里人都认不出他来了。突然,一个老妇人叫着他的小名说:“你不是念四郎吗?”他叹息道:“我隐居的时间还不够长,怎么就被认出来了?”顺治四年,他得了疽疮,拒绝治疗,说:“我死得太晚了,但现在死也还来得及。”于是就去世了。

王玉藻,字质夫,是江都人。崇祯癸未年考中进士,被任命为慈溪县令。年轻时,他的老师项煜因为参与叛乱而逃亡,王玉藻和慈溪老百姓冯元飚都曾是项煜的学生,于是王玉藻就躲藏在冯家。后来慈溪百姓把项煜杀死了,扔进了水里,王玉藻对此事并没有追究。当时读书人很看重师生情谊,有些人认为王玉藻的做法不对,王玉藻说:“我怎么可能像向雄对待钟会那样呢!君臣和师友的关系,究竟哪个更重要?”听到这话的人都吓了一跳。

金陵城破了,鲁王监国,王玉藻就和沈宸荃一起起兵抗清,被提升为御史,仍然负责慈溪县政。他又招募义勇军,请求到江边去自请处罚,大概意思是说:“现在我们能依靠的,只有钱塘江这一道防线了。等到北方的军队渡过江后再抵抗,还不如在他们渡江之前就进行抵抗!我请求先以身作则!”于是他辞去县令的职务,以兵科都给事中的身份前往军前。当时驻扎在江边的将领,有方国安、王之仁、孙嘉绩、熊汝霖、章正宸、郑道谦、钱肃乐、沈光文、陈潜夫、黄宗羲,他们各自为政,军饷分配混乱,谁也不敢先出兵。他们不仅不给王玉藻军饷,还提出要划定区域分别发放军饷,王玉藻的建议也不被采纳,于是他只好竭力请求回朝。

回到朝廷后,他上书十多次,大概意思是说:“北方军队可怕之处在于他们的勇猛,而我们军队令人担忧之处在于他们的怯懦,怯懦是因为骄横,军队骄横是因为将领骄横。现在的统兵将领,没有立下汗马功劳,就轻易获得五等爵位,怎么能不滋生骄横之心呢?骄横就会畏战,如果不加以适当的约束,恐怕难以抑制他们的嚣张气焰。”他又说:“应该派水师去窥探吴淞,以分散驻扎在杭州的北兵的兵力。另外,应该对刘宗周、祁彪佳等忠臣进行褒奖。”因为这些建议不被其他大臣喜欢,所以他竭力请求辞官。当时元辰担任太常寺卿,极力请求朝廷留下王玉藻,说:“古人折断车辕来表彰正直的人,现在让正直的大臣离开朝廷,岂是国家之福!”王玉藻被他的话感动,继续留在朝廷任职。

浙江那边战事又吃紧了,玉藻追着鲁王的车驾跑,没追上,就自己跳到池塘里想自杀。结果池塘水干了,没死成,只好戴着黄帽子跑到剡溪隐居去了。 粮食都吃光了,就采摘野葛充饥。他的妻子李氏,是辽东巡抚李植的女儿,很有文化,大义凛然。在浙江的时候,她多次脱下头上的装饰品,资助军队作战;跟着玉藻一起到了剡溪,就让两个儿子方岐、方嶷捡拾柴火,一点也不因为穷困而改变自己的操守。

恰好四明山那边闹起义军,就写信给玉藻,玉藻想趁机进舟山,结果被侦察兵拦住了,没去成。他经常在河边读自己写的诗,每次都激动慷慨,仰天跳舞,有时也会日夜悲歌,和他的学生熊亦方互相唱和。后来熊亦方也疯死了,玉藻就回到北湖隐居,发誓不再换衣服,也不再剪头发,写了一首绝命词后就去世了。临终遗言是不戴帽子下葬。

李长祥,字研斋,是达州人。崇祯癸未年的进士。一开始只是个普通读书人,就训练乡勇帮助守城,后来被选为庶吉士,吏部还推荐他担任将帅。有人问他:“皇上要是真用您,您打算怎么办?”他叹气说:“没见过孙白谷的往事吗?现在只有请求便宜行事,就算有圣旨,我也不接受命令。平定叛乱后,我就把叛贼的首级送到京城,接受朝廷的处罚!” 听到这话的人都吓了一跳。 叛军一天天逼近,他上书请求赶紧让大臣辅佐太子到天津镇守,统领勤王军队。 但这个建议没被采纳,京城就沦陷了,他被叛军抓走,后来趁机逃到南方去了。

福王登基后,我被任命为监察御史,负责巡视浙江的盐务。后来鲁王监国,我又升任右佥都御史,奉命带兵西征,可惜江上的军队又溃败了。鲁王出海后,我率领剩下的士兵在上虞东山扎营。当时浙江各地到处都是义军营寨,四处征收钱粮,百姓苦不堪言。只有我和张煌言、王翊三支军队,一边驻扎一边耕种,没有扰乱百姓的生活。“井邑不扰”啊! 监军,鄞县人华夏,帮我联络部署,建议调动舟山军队,联合大兰等地的义军,平定鄞县、慈溪等五县,然后进军姚江,在曹娥江与偁山等地的义军会合,一直打到西陵。大家推举我当盟主,约定日期集结,结果却被降官谢三宾出兵袭击。前军将领张有功被俘杀害了。中军和十二个百夫长约定第二天绑了我献给谢三宾。第二天早晨,这十二个人却突然之间互相说道:“怎么能杀害忠臣呢?”他们折断箭矢,收起兵器,一起发誓逃走了。

我躲藏在一艘丐帮的船上,逃进了绍兴城。住了几天,情况越来越危急,我又逃到奉化,投奔平西伯朝先。朝先也是四川人,在他的帮助下,我又在夏盖山聚集了一批人马,后来我被提升为兵部左侍郎。我请求联合朝先的军队,联络沿海各地的力量,以舟山为根据地。但是张名振嫉妒我,袭击杀害了朝先,我侥幸逃脱。舟山失守后,我逃亡到长江淮河一带,总督陈锦把我抓获,安置在江宁。没过多久,我趁守卫松懈的机会逃跑了。我从苏州渡过秦淮河,奔向河北,走遍了宣府、大同,又南下广东。晚年,我才回到毗陵老家,建造了“读易堂”安度晚年。

王正中,字仲撝,保定人,崇祯丁丑科进士。鲁王监国时,他担任兵部职方司主事,代理余姚县令。当时义军突然兴起,市井头目、里正只要接到一个通知,就闯入百姓家中搜刮金银财物,县里官员也不敢管。王正中上任后,规定各支军队征收钱粮必须经过县里批准,否则就按盗贼论处。

陈梧那个总兵,跑到海那边去抢劫余姚,结果被正中派出的民兵给杀了。其他营里的兵都炸锅了,指责正中擅自杀了大将。黄宗羲就跟监国说了:“陈梧趁着乱世捞好处,还惹得民怨沸腾,他就是个贼!正中守卫地方,为了国家保护百姓,有什么罪呢?” 这事儿才算完。

张国柱、田仰、荆本彻他们分别带着自己的部队过了姚江,船只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地往下游开。因为正中准备充分,他们不敢轻举妄动,都老老实实地过去了。张国柱后来从定海进军,放纵士兵烧杀抢掠,正中一个人骑着马冲进他们的军队,大声制止,张国柱最终也没得逞。没多久,正中就升了监察御史,那些从浙江西部来的军队,都听他的指挥,大家都很依赖他,把他当成坚固的城墙一样。

后来因为牵连被抓进监狱,判了死刑。监狱里有个福建人叫柯仲蜅,特别懂天文星象,正中想跟他学习。他用黄霸向夏侯胜学习经书的故事来说服柯仲蜅。几年下来,他一直认真学习,对天文学、音律、数学等书籍都非常精通,还跟黄宗羲学习壬遁、孤虚之类的术数。黄宗羲感叹道:“能继承我学问的,只有柯仲蜅一人啊!” 后来正中还编撰了《鲁元年丙戌大统历》献给监国。浙江东部沦陷后,他躲到山里,穷困潦倒,只能在鉴湖边租了五亩地种田,靠给人看病算命维持生计。康熙六年去世,享年六十九岁,著有《周易注》《律书详注》。

董守谕,字次公,是宁波鄞县人,是个举人。鲁王监国的时候,把他召来当户部贵州司的主事。当时熊汝霖、孙嘉绩带头起兵造反,但他们都是些书生,不懂军事指挥。于是他们就请来了方国安、王之仁,把军事和行政都交给了他们。原来设置的营兵、卫军都归他们管辖。孙嘉绩和熊汝霖自己统领的兵,也就招募了几百人而已。

方孝孺和王景他们兵力强大,又看不惯当权者的一些做法,所以就提出了分饷分地的建议。分饷的意思是,正规军吃正规饷,这是田赋的支出,方孝孺和王景负责;义军吃义饷,这是募捐来的钱,熊槩、孙镗等将领负责。分地呢,就是说,某支正规军,就从某地支取正规军饷;某支义军,就从某地支取义军饷。鲁王让廷臣们一起商议,方孝孺和王景这些负责军饷的人,都跑到殿前吵吵嚷嚷,鲁王训斥他们说:“你们都起兵响应朝廷,就在天子眼皮底下,怎么就不遵守朝廷的规矩呢?”于是他们才稍微安静了一些。鲁王又接着说:“义饷有名无实,拿它来供给义军,肯定坚持不了多久。就算能坚持,谁来管钱库?现在我建议把所有的税收都交给户部,先统计兵力再发放军饷,根据地界的远近,再决定先发放给谁后发放给谁,这样军队就不会缺粮,军饷也能按时发放。”方孝孺和王景虽然不同意,但是鲁王说的也有道理,他们也无法反驳。

后来,一个叫张之仁的官员建议征收渔船税,鲁王说:“现在我们能依靠的只有民心啊,渔民已经交了渔丁税了,如果再苛刻地征税,老百姓受不了,民心一旦动摇,国家还怎么立足?”过了一段时间,张之仁又建议实行税人法,建议填平金钱湖改成田地,官府卖掉大户人家祭祀用的田地来供养军队,这三条建议都送到了户部讨论,兵士们都磨刀霍霍等着看结果,鲁王却坚决不同意。张之仁非常生气,说:“朝廷的大臣都不敢管幕府的事,户部一个小小的官员竟然敢阻挠这么大的事!”于是下令召见鲁王,要杀了他,鲁王都拦不住,只好让鲁王先躲起来。鲁王慷慨激昂地说:“我负责军饷,尽职尽责,这是我的本分。生杀大权在皇上手里,张之仁虽然是悍将,但他凭什么?我宁愿死在皇上面前,让他用我的血溅红宫殿的台阶!”这时,朝中一片愤怒,大家都说:“张之仁反了,他怎么敢不经过皇上的命令就杀害负责军饷的官员!”张之仁这才罢手。

第二年,庄烈帝大丧,鲁王去朝堂哭丧,三军都穿孝服一天,鲁王被任命为经筵日讲官,同时兼管军饷的事。后来鲁王出海航行,鲁王没去,就隐居在郊外,不久就去世了,留下《揽兰集》一书。

陆宇鼎,字周明,是宁波鄞县人,是个读书人,为人豪爽,重气节。那时候,他有个学生告他老师,老师却没办法为自己辩解。陆宇鼎跑到孔庙,放声痛哭,还敲起鼓来,直到为老师讨回了公道才罢休。

明朝灭亡后,他曾经和黄宗羲一起商量起兵反抗清朝,和他一起策划的人,都是全国各地有名的读书人。他在城西的农舍里,经常摆上酒菜,和朋友故交聚会。计划失败后,他反而更加快乐,经常和朋友们聚会。江湖上很多人知道他的名字,都觉得他是个奇人。

南都(南京)失守后,宁波东边义军兴起,陆宇鼎倾家荡产支援军队。翁洲(今浙江宁海县)又失守了,陆宇鼎又拿出钱给探子,让他们去打听战死的消息。张肯堂的孙子被俘虏了,陆宇鼎赶紧准备干粮,到监狱里去看他,还嘱咐他弟弟陆巇想办法把他救出来。董志宁死在了海上,陆宇鼎还亲自把他安葬了。后来,他被一些投降的士兵诬陷,被抓进了省城的大牢。到了要处决的时候,陆宇鼎丝毫不畏惧,坦坦荡荡,结果解开枷锁放他出来后,还没走到住处就死了。

宇文鼎为了做好事,把家产都花光了,家里只剩下草席、破棉絮和几百本书。他去世后,家人收拾他的屋子,在乱书下面发现了一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颗人头!宇文鼎认出了这颗人头,抱着它哭了起来,说:“这是以前少司马笃庵王公的头啊!” 早些时候,司马兵败,城门上悬挂着人头,宇文鼎一直想着要收殓安葬他,经常在城下徘徊。有一天,他看到黑暗中有人叩头后离开,就悄悄跟了过去,发现那人走进了一间破屋。宇文鼎问:“你是谁?”那人说:“我叫毛明山,以前是司马手下的士兵,现在实在忍不住对故主思念之情啊!” 宇文鼎和毛明山抱头痛哭,然后去请教江子云,商量怎么把人头取下来。

江子云,字汉,是钱肃乐部下的将领。他失势后就回家了。端午节赛龙舟的时候,游人很多,江子云戴着红色的斗笠,拿着刀,和十多个人一起到城墙上玩。到了悬挂人头的地方,他问守城的士兵:“是谁把这个人头挂在这里的?”士兵说是司马的。江子云假装生气地说:“哎呀!这是我的仇人,居然还有今天!”说着就拔刀砍断了绳子,人头掉了下来。宇文鼎和毛明山早就埋伏在城下等着呢。当时,龙舟的喧闹声很大,大家都没空回头看,宇文鼎挡住其他人视线,毛明山趁机捡起人头混在人群中离开了。宇文鼎把人头供奉在书房里,已经十二年了,家人谁都不知道。直到现在,宇文鼎的弟弟才把他埋葬。

宇燝,是宇文鼎的第五个弟弟,字春明。他很有才华,也很自负,看不起所有人。宇文鼎性格刚正,不好相处,而宇燝则比较温和,所以世人都很喜欢他,就像人们更喜欢冬日暖阳胜过夏日酷暑一样。但是他为人处世非常认真,即使是皱眉还是微笑,都为了维护自己的名节,始终如一。丙戌年之后,他放弃了科举考试,和一些遗民一起游荡,在荒凉的亭子、树林边,经常听到野外的哭声。

同里有个秀才叫杜懋俊,是个仗义的人,后来不幸遇难了,留下个孤儿。桐城人方宇巇,当时也躲避战乱来到宁波,住在湖楼里。杜懋俊去世后,方宇巇帮他料理后事,还把他的遗稿整理好送回家里。方宇巇这个人特别喜欢收集一些奇奇怪怪的书,晚年家境贫寒,没钱刻印出版,就自己动手抄写,临到生病了还坚持不懈。他的儿子在山东做官,方宇巇还让他去山东找东莱人赵士喆的遗书,临死前还一直惦记着书还没到呢!

方宇巇本来是读书人,后来就穿粗布衣服吃素菜,山里的人以为他要去当和尚,都劝他剃度出家,但他只是笑笑不说话。等到他去世前立下遗嘱,说不要为他做佛事,大家这才恍然大悟。他六十六岁去世,留下了一部八卷本的《观日堂集》。

再说一个人,姓钱,是钱塘人。他很受肃乐的器重,被任命为都督佥事总兵官。当时军队打到福建,差点攻下福州,钱汉的功劳很大。后来侍郎冯景第请求派兵去日本,想让他一起去,等回来后,钱汉说:“这支东征的军队肯定不会出兵的!”结果还真被他言中了。肃乐死后,钱汉在宁波侍奉母亲,种菜自给自足,家里很简朴,只有肃乐送给他的一把宝刀。每当谈起肃乐,他就泪流满面,心里郁郁寡欢,最终忧郁而终。

桐城人方以智,字密之。他父亲方孔炤是明朝湖广巡抚,被杨嗣昌弹劾下狱,方以智怀着满腔怒火上书为父亲申冤,最后父亲才被释放,这事儿《明史》上都有记载。方以智是崇祯庚辰年的进士,被授予检讨的官职。后来李自成攻破潼关,范景文推荐方以智,他被召到德政殿面圣,谈话中展现出他的才干和见识,皇上还抚摸着桌子称赞他。但是因为触犯了当权者的利益,最终没有被重用。京城沦陷后,方以智哭着去皇宫送殡,走到东华门就被抓了,遭受酷刑,两条腿的骨头都露出来了,但他始终没有屈服。

贼兵战败后,往南逃窜,正赶上马、阮二人弄权专政,他们怀恨在心想要杀了他,于是他就流亡到岭南偏远地区。他自己写了一篇序言,上边追述祖上的功德,下边表达隐居的志向。他改了名字,在集市上卖药为生。桂王在肇庆称王,因为他的拥戴之功,被提升为右中允。皇上到梧州,他又被提升为侍讲学士,后来又升任礼部侍郎、东阁大学士,不久后被罢免了相位。他坚决称病,多次诏令都不出来。他曾经说过:“我回去就对不起皇上,出来就对不起父母,我真是左右为难啊!”

走到平乐的时候,他被抓了起来。当地的军官想要招降他,左边摆着官服,右边是白刃,让他自己选择。他凭借智慧选择了右边,那个军官更加尊重他,这才允许他出家为僧。他改名为弘智,字无可,号药地。康熙十年,他前往吉安,去拜祭文信国(文天祥)的墓,在路上去世了,那时他正闭关静修呢。他的朋友钱澄之,也在金陵做客,遇到一个以前是宫中官员现在出家为僧的人,就问起弘智的情况。钱澄之说:“您认识他吗?”那人说:“不认识。我以前侍奉先皇,有一天早朝结束后,皇上突然叹息说:‘要寻找忠臣,一定要从孝子中寻找!’说了两遍。我跪下请教原因,皇上说:‘早朝时在经筵上,有位讲官的父亲是河南巡抚,因为失职被判死刑,而那位讲官却衣冠整齐,神色如常。如此不孝,怎么能忠于朝廷呢?我听说新进士方以智,他父亲也坐牢了,他每天哭泣,上书求救,这才是人子啊!’说完又叹息,不久就赦免了孔炤(孔炤之父),并任命他为河南巡抚。朝中大臣也都知道这件事的缘由啊!”钱澄之把这些话告诉了方以智,方以智一听,伏地痛哭失声。

方以智从小就有过人的天赋,十五岁的时候,经书、诸子百家著作、史书,都能大致背诵下来。他学识渊博,天文地理、礼乐制度、律法数学、音律文字、书画医药、武艺技巧等等,都能考究其源流,分析其精髓。他写书数十万字,只有《通雅》《物理小识》两本书流传至今。

子中德,字田伯,写过一本叫《古事比》的书。他很聪明,还参与解决了马阮之难。子中德十三岁的时候,就敢去敲登闻鼓,为父亲申冤。他父亲逃亡后,他和兄弟们一起徒步追赶父亲。他弟弟子中通,字位伯,擅长算术,写过一本叫《数度衍》的书,在《畴人传》里有记载。另一个弟弟子中屦,字素伯,从小就跟着父亲云游四方,经历了很多危险,写了本叫《古今释疑》的书。

钱澄之,字饮光,原名叫钱秉镫,是桐城人。他年轻的时候就以高尚的名节激励自己。有一次,御史巡按到安徽,排场很大,去孔庙祭拜,很多学生在门外迎接。钱澄之突然冲上去拦住御史的轿子,御史吓了一跳,停下了轿子。钱澄之就大声斥责御史的污秽行为。这个御史是阉党的余孽,正因为逃脱了“逆案”而庆幸,心里害怕,不敢追究钱澄之的事。这件事让钱澄之名声大噪。那时候,复社、几社刚刚兴起,各地社团的主要人物有宣城的沈寿民,池阳的吴应箕,桐城的钱澄之和方以智,而钱澄之还和陈子龙、夏允彝等人一起创建了云龙社,继承东林党的衣钵。钱澄之身材高大,喜欢喝酒,喜欢谈论经世济国的策略,一直想着要冒着危险,建立功勋。

阮大铖当权后,大肆捕杀东林党人,钱澄之先躲到了吴中,他的妻子投水自尽了,这件事在《明史》上有记载。之后,他逃亡到浙江、福建,又到了广东,一路颠沛流离,非常危险,但他始终坚持自己的理想,没有屈服。黄道周向唐王推荐了他,他被授予吉安府推官,后调任延平府。桂王时期,他被提升为礼部主事,经过特试,被授予翰林院庶吉士,兼管撰写诰敕。他上奏的章疏都直指时弊,得罪了不少人,于是他就请求休假,偷偷地回到了家乡。他在祖先的墓旁盖了一间小屋,周围都是田地,他给自己取号田间,写了《田间诗学》和关于易学的著作。

澄之这个人啊,曾经问过易经方面的学问,他跟着京房和邵雍的解释去研究,深入钻研了数理方面的知识,后来又开始研究义理。他研究诗歌,遵循小序的第一句话,对名物、训诂、山川、地理这些都研究得很仔细。他自己觉得《易经》和《诗经》的著作完成了,想着要补充这两部经典的不足,就又研究了庄子和屈原,然后写了《庄屈合诂》。澄之生活的时代比较动荡,心里有很多忧愁和郁闷无处发泄,就都寄托在著书立说上,所以用庄子来补充《易经》,用屈原来补充《诗经》。他还写了一本《藏山阁诗文集》。最后,他活到八十二岁去世了。

恽日初,字仲升,号逊庵,是武进人。崇祯癸酉年考中副榜。他在京城待了很久,应朝廷号召上交了五篇关于边防的策略,但没被采纳。他觉得时局不好,就回到天台山隐居了。两京沦陷后,唐王在福州称王,鲁王也在绍兴监国,吏部侍郎姜垓推荐恽日初去当兵,鲁王还派人来邀请他,但他坚决拒绝了。后来大军打到浙江,他就逃到福州;福州失守,他又逃到广州;广州也沦陷了,他就剃度出家当了和尚,最后到了建阳。

话说当时唐王被俘处死,鲁王也逃到了海外,湖广的何腾蛟、江西的杨廷麟等等,也都先后失败覆灭了。可是明朝的旧臣们还带着残兵败将,远远地拥戴永历皇帝。金坛人王祈聚集起队伍进入建宁府,属下的许多县都响应他。王祈一开始就说:“建宁府是进入福建的门户,要是能守住,那么其他各郡都能安定。但是,如果不控制住仙霞关,建宁府最终还是守不住的。想要拿下仙霞关,就应该先拿下蒲城。”于是他派长子王桢跟着副将谢南云先去攻打蒲城,结果打了败仗,父子俩都战死了。

这时候,御史徐云的军队接连攻占了好几个州县,气势很猛。王祈就打算趁夜攻打蒲城,亲自督军继续前进。偏偏赶上了一场大雷雨,人和马都陷在泥泞里,走得非常慢,军队最终溃败了。建宁府被围困,王祈派兵部尚书揭重熙去救援。王祈上书请求直接攻打蒲城,切断仙霞岭的粮道,然后让徐云和城里的将领里应外合夹击敌人。揭重熙走到邵武就进不去了,建宁府最终被攻破,王祈力战而死。王祈的残兵败将由王祈部下收拢,逃到了广信,后来又躲进了深山老林。过了几天,粮食吃完了,王祈长叹一声说:“天下大乱已经几十年了,根本无法挽救。但是庄烈帝为了国家社稷而殉国,天下人都悲痛不已,我这个小臣愚昧无知,以为能够延续天命,现在到了这个地步,只会害了百姓,还有什么益处呢?”于是他就解散了队伍,独自一人回了常州。

过了很久,张煌言和郑成功军队攻打江宁,打了败仗。有人谣传张煌言的弟弟张凤翼是王祈的学生,躲在王祈家里,县官要来抓捕。王祈脸色如常,说:“我早就应该死了。”后来事情弄清楚了。王祈最终去世,享年七十八岁。

他年轻的时候和杨廷枢等人交往,广泛涉猎各种书籍,尤其喜欢宋代儒家的书籍。后来跟随刘宗周学习,学问更加精进,曾经上书为国家伸冤,他的义举名扬天下。丙戌年以后,他多次到山阴去祭奠哭悼,还为他们写了传记,将近十万字。晚年他穿起了佛教僧人的衣服,很多学者都尊崇他。无锡人高世泰重修了东林书院,王祈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们在那里学习礼仪。常州知府骆钟泰多次想见他,他都没答应。王祈辞官后,才接见了他一次,跟他说了一些《中庸》的要领,骆钟泰高兴地离开了,说:“没想到今天能听到大儒的精辟论述!”

他二儿子桓,在建宁府被抓走了,后来怎么样就不知道了;小儿子格,字寿平,他的事迹记载在《艺术传》里。

郭金台,字幼隗,湖南湘潭人,本来姓陈,名叫陈湜。十五岁那年,家里遭了难,多亏了舅舅家的郭家人保护才活了下来,后来就改姓郭了。年轻的时候,在学校里就很有名气,万历年间,两次考中副榜。崇祯朝,好几次都被推荐做官,他都不去;朝廷例行授予的官职,他也都不接受。南明政权建立后,他在隆武年间的乡试考中了,督师何腾蛟也极力推荐他,于是他被任命为职方郎中。后来他又被任命为监军佥事,但是上司催得很紧,他就以母亲年老多病为由推辞了。他就躲到山里去了,但是对当时的时事有很多评论。当时那些一心想抗清复明的义士们,都在崎岖的山岭和海边奔波,为抗清大业四处奔走,竭尽全力。那时候,溃散的军队到处作乱,尸体遍地,方圆百里都没有人烟。金台就请求督师,让他指挥军队进行地方团练,他带领乡勇,打造兵器,储备粮草,使得当地活下来的人有几万人。

清朝建立后,朝廷特意上奏推荐他,极力请求赦免他。晚年,他在衡山教书,穿着深衣,戴着巾帽,很少出门,绝对不谈论世事。只有谈到当时殉难的人,才会悲伤地哭泣。康熙十五年,他因病去世,享年六十七岁。他给自己墓碑上写的墓志铭是“遗民郭某之墓”。他著有《石村诗文集》、《五经骈语》、《博物汇编》。

朱之瑜,字鲁玙,号舜水,浙江余姚人,户籍在松江府。他从小就有远大的志向,九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他悲伤过度,超过了礼仪的要求。长大后,他精通六经,尤其擅长《毛诗》。崇祯朝末年,他两次被朝廷征召做官,他都没去。福王在江南称帝后,召他做江西按察使副使,兼任兵部职方司郎中,让他监督方国安军队,朱之瑜坚决推辞。朝廷官员弹劾他傲慢不尊朝廷诏令,要逮捕他,他就逃到舟山,和经略王翊秘密联系,密谋恢复大明。他渡海去日本,想请求日本出兵帮助。鲁王监国后,多次征召他做官,他都拒绝了。他又去了安南(越南),去见安南国王,国王强迫他下跪,他都没屈服,反而赢得了国王的尊重。

我第二次去日本的时候,舟山已经丢了,之前跟我一起抗清的兄弟们,比如朱永祐、吴钟峦他们,都壮烈牺牲了。 我下定决心要以死殉国,就先在长崎住下了。 那里的日本人安东守约他们都很尊敬我,供给我吃穿,一直都没变。

后来,日本水户藩主源光国用很高的礼仪邀请我去做老师,把我当成贵宾一样对待。我爽快地答应了。 每次觐见谈话,我都坚持自己的原则,尽力劝导他们走正道,教导学生的时候也特别耐心。

日本人非常尊重我,对我的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 我生日的时候,他们还专门摆上寿宴,送给我拐杖表示祝贺。 他们还想为我建造住宅,让我住得舒服些, 但我拒绝了,说:“承蒙各位的厚爱,让我这个孤身在海外的人,得以保全气节,还能穿着明朝的衣冠,我已经非常感激了!可是我的祖坟早就被挖了,每每想起这件事,心里就难受得厉害。要是住上漂亮的房子,安安逸稳地过日子,那可不是我的志向啊!” 所以,我就没答应他们建房子。

黄之瑜给日本人设计学宫,他认真研究古今建筑,仔细推敲每一个细节,然后让木匠按照图纸做木制模型。从屋顶的栋梁到细小的椽子,没有一样不齐全。那些木匠不明白殿堂的结构,他就亲自指导,精确测量尺寸,讲解各种巧妙的机关,手把手地教,整整教了一年才完成。文庙、启圣宫、明伦堂、尊经阁、学舍、进贤楼,还有走廊、射圃、门窗、围墙,都做得非常精巧。他还制作古代祭祀用的器物,先按照古制制作了古代的升和尺,仔细推敲器物的比例和重量,然后制作了簠、簋、笾、豆、登、铏等等。

像周朝庙里的欹器,从唐宋以来,虽然图纸还在,但是做法却失传了。他就根据图纸考证古法,仔细研究,巧妙地设计,精确地描绘。他把图纸交给工匠,工匠们有的还不完全明白,他又反复讲解器物的轻重、尺寸,以及机关的运作,教了他们好几年,从不厌烦,最后终于完成了。然后,他带领学生练习释奠礼,修改完善仪注,详细讲解礼仪,学生们都明白了大概。日本人文教因此兴盛起来,呈现出一派兴旺景象。黄之瑜在日本住了二十多年,八十三岁去世,葬在日本长崎瑞龙山脚下。日本人追谥他为“文恭先生”,为他建立祠堂祭祀,并且一直守护着他的墓地,直到现在。

黄之瑜为人严厉刚正,做事总是循规蹈矩。平时不苟言笑,只有谈到国家危难的时候,才会激动得咬牙切齿,泪流满面。鲁王给他的敕书,他一直贴身珍藏,从不向别人展示,直到他死后才被发现,大家都佩服他为人谨慎、忠厚。他留下了二十五卷文集,《释奠仪注》一卷,《阳九述略》一卷,《安南供役纪事》一卷。

沈光文,字文开,又叫斯菴,是宁波人。年轻时考中明经,被选送到国子监学习,后来福王把他任命为太常博士。他乘船出海,到了长垣,升任工部郎中。福建军队战败北撤,他没能及时跟随。听说广东那边建立了政权,他就逃到了肇庆,后来官职一直做到太仆卿。他从潮阳乘船出海到金门,福建巡抚李率泰正招揽故明朝的官员,暗中派人送来书信和钱财邀请他,沈光文却把书信烧了,把钱财退了回去。

他知道广东的局势难以维持,就在泉州海口定居下来,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突然一场大飓风刮起来,船夫失去了控制,船只飘到了台湾。那时候郑成功还没来台湾,台湾被荷兰人占领着,沈光文得到了一间房子住下,和大陆完全失去了联系。郑成功攻下台湾后,听说沈光文在这里,非常高兴,用宾客的礼节接待了他。当时很多明朝的旧臣都跟随郑成功到了台湾,沈光文和他们互相慰问彼此的遭遇。郑成功给他提供粮食,还给他田地和房屋让他生活。

郑成功去世后,他的儿子郑经继位,改变了他父亲的政策,军队也一天天衰弱。沈光文写赋讽刺他,差点招来杀身之祸。于是他换上僧人的衣服,逃到台北郊外,在罗汉门山里盖了一间茅屋居住,山旁边有个伽溜湾,是当地土著部落。沈光文教书育人自食其力,不够生活,就用医术来补贴。他叹息道:“我漂泊在这个孤岛二十年,不顾祖坟,只是想留着头发去见先帝于地下,可是最终也没能做到,这是命啊!”后来郑经死了,郑氏家族又像以前一样尊重他。

康熙癸丑年,清朝军队攻打台湾,福建巡抚姚启圣邀请他,沈光文拒绝了。姚启圣写信问候他,说:“管宁先生安好么?”并且答应派人送他回宁波,可惜姚启圣后来去世了,这件事就没办成。而诸罗县令李麟光,是个贤德的人,经常给他送去粮食和肉食,每隔十天就来拜访他。当时老一辈的人都去世得差不多了,而新来的寓居官员却越来越多,于是他和宛陵的韩文琦,关中的赵行可,无锡的华衮、郑廷桂,福州的林奕丹,淮安的宗城,螺阳的王际慧等人一起成立了一个诗社,叫做“福台新咏”。后来,他在诸罗去世了。

陈士京,字佛庄,祖上原本是奉化朱家,后来迁到宁波,改姓陈。熊汝霖推荐他做了职方司郎中,去监视三衢总兵陈谦的军队。陈谦去福建办事,陈士京跟着去了。结果唐王和鲁王那边为了颁布诏书的事起了冲突,陈谦死了,陈士京就跑到海上隐居了。

郑芝龙听说他的名声,就让他跟自己的儿子郑成功交往。后来郑芝龙投降了清朝,郑成功不肯,自己另起兵马,陈士京实际上是帮着郑成功的。后来熊汝霖辅佐鲁王,又用大义劝说郑成功,郑成功这才开始尊敬陈士京,把他当作长辈看待。鲁王要上表给广东,郑成功也打算向广东朝廷表明态度,就派陈士京去,还给他加官,封为都御史,后来陈士京就回来了。

鲁王进入浙江后,特地留在福建,和郑成功结盟,为以后做打算。郑成功觉得自己肩负着恢复大明的重任,对那些投降大明的旧臣非常客气,其中最受尊敬的,就是尚书卢若腾、侍郎王忠孝、都御史章朝荐,还有徐孚远、沈光文,以及陈士京这几个人。过了很久,看到海上的战事没有进展,广东的情况也一天比一天糟糕,陈士京就在鼓浪屿上建了个叫鹿石山房的房子,写诗作赋来排解忧愁。不久后他就去世了。

吴祖锡,字佩远,是吴江人。崇祯壬午年考中副贡生。当时中原大乱,他料到京城肯定要出事,就提前计划着勤王。他想自己负责浙江西部,再把浙江东部交给许都,这个约定还没谈妥,情况就变了。所以镇守大臣陈洪范跟着王师南下江南,他和陈洪范以前认识,陈洪范就说自己投降是不得已的,然后把自己的遗产四万两金子给了吴祖锡。

后来剃发令下来了,吴祖锡赶紧离开,改名叫吴鉏,字稽田。他和陈子龙、徐孚远一起谋划恢复大明。他去杭州侦察情况,结果被仇家抓起来送到南京,关进了监狱,还被剃了头发,后来才被放了出来。鲁王任命他做职方郎中,桂王也给了他同样的官职,他就在吴越之间来回奔走。

冯源淮将军驻扎在嘉兴,他和祖可法关系不错,希望能有所作为。冯将军手下的董某负责侦察,是冯将军的耳目,和祖可法也交情深厚。后来祖可法从海外回来,有些计划,就偷偷地住下。冯将军稍微听到点风声,就派董某去打探。祖可法立刻上前握住董某的手说:“徐先生在这儿,你想见他吗?”董某吃惊地说:“徐先生真的在这儿?他肯让我见吗?”于是祖可法就引见董某,董某跪下哭着,表达了对家乡的思念,并保证不会背叛祖可法。然后董某就向冯将军谎报情况,暗地里却派船护送祖可法出海。

海师进入长江,祖可法实际上是带路的,而且连续几年在南京暗中帮助朝廷。后来又因为一些奏章被弹劾,事情解决了,他的志向却没有丝毫动摇。他打算去云南,却先去了郧阳。当时郧阳的十三营军队,还在坚守残破的营寨,祖可法就建议出兵攻击楚地,以解救云南。但是十三营已经疲惫不堪,无法采纳他的策略。

桂王进入缅甸后,祖可法想追随他,但是路途阻隔,没能到达。又回到江南。他游历中原,又从陕西进入湖北,最终也没能找到机会施展抱负。康熙己未年,他在胶州大竹山隐居,郁郁不得志。正赶上怀宗忌日,他悲痛欲绝,哭吐鲜血而死,遗命草草埋葬在山中,享年六十二岁。距离明朝灭亡已经三十五年了。

明末那些遗臣和隐士,当初有的起义,有的上书言事,各有各的打算,后来有的投海自尽,有的流亡海外,志向都没有丝毫减弱,都先后去世了。等到祖可法去世,徐枋为他写传记说:“自从吴王去世后,天下就断绝了救援和复兴的希望。”这真是令人悲痛啊!所以把他列入明末遗臣的传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