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同,字子正,是四川邛州临邛人,他父亲是绍圣年间的御史常安民。常同在政和八年考中了进士。靖康初年,他被任命为大理寺司直,因为战乱没去上任,后来被调到元帅府当主管文书的官员,不久又升任太常博士。

南宋高宗南渡后,常同被召到浙西的帅府当幕僚。建炎四年,高宗下诏说:“以前的监察御史常安民和左司谏江公望,因为正直敢言,得罪了权臣,最后被排挤致死。现在他们的子孙后代却无法翻身,朕心里很同情他们。”于是召常同到行在(皇帝的行宫所在地),任命他为大宗正丞。

绍兴元年,常同请求退休,被授予柳州刺史的职位。三年后,他又被召回朝廷。他首先就提出了要解决朋党之祸的问题,他说:“自从元丰年间推行新法开始,就有了党派之争,正邪两派互相攻击,足足五十年了。章惇在绍圣年间带头搞党争,蔡京在崇宁年间又跟着起哄,元祐年间的官员们,不是被贬官就是被杀害,朝野上下都被蒙蔽了,最终酿成了金兵入侵的祸患。现在国家正处在艰难时期,可是那些结党营私、互相勾结、不顾国家利益的人,依然我行我素。他们把恩情都给了自己人,根本不顾朝廷的尊严;他们只顾报私仇,根本不管朝廷的公议。我认为,想要打破朋党,首先要明辨是非;想要明辨是非,首先要区分正邪,这样才能让公道占上风,奸邪之徒自然就消停了。”皇上说:“朋党这问题,也很难解决啊。”常同回答说:“朋党之所以形成,就是因为正邪不分,只要仔细观察他们的言行,看看他们结党营私的情况,就能区分正邪,从而打破朋党。”皇上说:“君子和小人都会有自己的党羽。”常同又说:“君子的党派,是为了共同治理国家;小人的党派,是为了谋取私利,损害国家利益。他们都结党,但结党的目的却完全不同。就比如元祐年间的那些官员,他们遭到诽谤陷害,被贬官、被杀害,最终导致了国家动乱。现在朝中还有人说元祐时期的政策不可行,元祐年间官员的后代不能重用。”皇上说:“我听说过这种说法。”常同回答说:“在祸乱没有发生之前,元祐年间的官员们当然无法自证清白。现在是非曲直已经很清楚了,可是情况还是这样,可见现在的士大夫们仍然尊崇蔡京、童贯等人的歪理邪说。朋党之争如此严重,朝廷的公论又从何而来呢?我希望陛下始终坚持支持正直的人,不要被小人蒙蔽了。”

皇上,臣奏道:自古以来,军队驻扎,都得互相牵制,才能保证安全。汉朝有南北军,周勃用南军控制北军,才保住了刘氏江山;唐朝李晟用神策军收复京城,也是同样的道理。现在国家主要依靠刘光世、韩世忠、张俊这三支军队。陛下现在还没有一支可靠的禁军,以备不时之需,前些日子苗傅、刘正彦的叛乱,就是个很好的教训啊! 臣请求罢免殿中侍御史。

韩世忠驻扎镇江,刘光世驻扎建康,两人因为私人恩怨,想要打起来。臣等奏道:刘光世等人不思朝廷的恩德,反而骄横跋扈,目中无人,一旦发生紧急情况,他们能互相合作吗?希望陛下明察是非,维护国家法纪。汉朝诸侯王犯了错,尚且要追究他们的老师责任,现在这两支军队的幕僚们如此胡作非为,请求陛下先罢免他们的官职!皇上把奏章交给两军看了。

吕颐浩再次担任宰相,我们一起讨论了他的十个问题,并且说:“陛下不愿马上罢免颐浩,是不是因为他有平定叛乱的功劳?臣认为,平定叛乱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并非颐浩一人的功劳。就算是有功劳,宰相代表天子治理天下,正如张九龄所说,不应该只论功行赏。” 结果吕颐浩被罢免了。我们又论及枢密院宣抚川陕的张浚,他打了败仗,丢了地盘,皇上就下令让他去福州居住。我们和辛炳在朝中志同道合,皇上都很重视我们。

金国的使者李永寿等人来朝见,我们说:“先振奋国威,那么战争与和平的主动权就掌握在我们手里;如果一心只想议和,那么战争与和平的主动权就在他们手里。”皇上谈到军队建设,说:“现在已经养了二十万兵。”我们奏道:“没听说过养了二十万兵还害怕别人的!”

伪齐的宿迁县令张泽率领两千人投降,泗州守将徐宗诚接受了他们。韩世忠把这件事报告了朝廷。朝中有人建议让韩世忠把张泽等人送回去,并且要逮捕徐宗诚押解到行在。我们奏道:敌人虽然在议和,但是两地百姓往来并没有禁止,伪齐还能设置馆舍接待投降者,并给予赏赐来招揽我方百姓,现在却要把张泽等人送回去,这样会寒了百姓的心啊!何况徐宗诚是地方豪杰,不用县里的钱粮,自己招兵买马,为国家守卫边疆,现在因为接受了张泽而被逮捕,打击了士气,这不是好办法!皇上于是下令把投降的人安置在淮南,释放了徐宗诚。

四年里,我当上了起居郎、中书舍人、史馆修撰。之前,我和同事一起上书,论述《神宗实录》和《哲宗实录》的问题,说:“章惇、蔡京、蔡卞那些人,坏事做尽,造谣诽谤,颠倒黑白,把国家搞得乱七八糟,险象环生。绍圣年间,章惇私自修改王安石的《日录》,篡改了《神宗实录》;崇宁年间,蔡京干脆把《时政记》、《日历》全烧了,然后按照自己的想法修改了《哲宗实录》。这些史书里记载的内容,全是当时那些奸臣的片面之词,根本不能让后世相信。先帝宣仁皇太后保佑社稷的大功,岂容他人歪曲?蔡确却贪天之功为己有,厚颜无耻地诬蔑圣后,把功劳都揽到自己和亲戚门上。陛下登基之初,曾下诏书表彰宣仁皇太后的功劳,命令国史院查实情况,重新修订史书,可这件事却一直拖着。我们希望陛下精挑细选史官,先修订《哲宗实录》,等书修好后,再参考《神宗朱墨史》进行考证和修订,这样才能让历史上的功过是非都得到真实的反映。”皇上非常赞赏我们的意见。后来,皇上任命我担任修撰,还特意告诉我:“之所以任命你,是因为你家世代相传,有很多可靠的历史资料。”

有一天我上朝奏事,皇上神情忧郁地说:“先帝昭慈皇后曾经说过,宣仁皇太后有保佑社稷的大功,哲宗皇帝本人也能证明这一点。之所以出现诬蔑之词,是因为宫中有些人对宣仁皇太后不满,所以才造谣中伤。要澄清事实,必须重新修订《实录》,详细记载宣仁皇太后的功劳,昭告后世,这就是我选择你的原因。”我请求把皇上的这些话转告史馆,并且记录在《实录》的卷末。

张俊请求恢复他的田产和免除税役,派了一个士兵拿着他的文书去瑞昌县,结果那个士兵违抗命令,欺辱了县令郭彦参。郭彦参把他抓了起来。张俊向朝廷告状,朝廷下令罢免了郭彦参,并且把张俊的两个任命书都退还给了他。不久,我又被任命为集英殿修撰、衢州知州,因为生病我辞去了衢州知州的职务,然后被任命为徽猷阁待制、提举江州太平观。

那年秋天,我被朝廷召回,担任礼部侍郎。没过几天,又升任御史中丞。皇上从建康回临安的路上,我跟他一起上奏说:“皇上刚回京,淮河地区离首都更远了,应该派位高权重的官员去淮河两岸巡视,了解一下民情,看看官吏有没有什么扰民行为,鼓励老百姓开垦荒地,暂时别收租税。过几年,田地多了,百姓富裕了,国家自然也就富裕了。” 皇上就派枢密使王庶去视察,我还请求把我的奏章交给王庶,让他好好调查研究后再执行。我还说:“江浙地区因为‘月桩钱’(一种赋税)搞得民不聊生啊!”皇上听了之后,就减免了几千贯的税款。

我又上奏说:“吴玠将军在兴州、利州驻军,但西川的人力资源已经快耗尽了。吴玠以前曾经尝试过屯田,我想知道他屯积了多少粮食,减少了多少军需运输;赵开、李迨先后担任都漕运使,他们分别运输了多少军需,请让有关部门把这些情况详细地报上来,然后我们再仔细研究,减轻百姓的负担。” 我还说:“国家养兵,数量多少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兵力分散,不能形成合力;各军队各自为政,不能同心协力。现在韩世忠在楚州,张俊在建康,岳飞在江州,吴玠在蜀地,他们驻地相隔遥远,彼此之间缺乏沟通。皇上现在派枢密使王庶负责边防事务,应该让他召集这些将领们开会,向他们讲解国家大义,让他们齐心协力,共同商讨御敌之策。要让各路军队像常山蛇一样首尾相连,一心为国,不分彼此,遇有紧急情况,都能互相支援,做到有预案,有章法。” 皇上就下令让王庶把我的奏章拿去给各位将领看。

后来我请求辞官回乡,朝廷任命我为显谟阁直学士、湖州知州。 之后我又被朝廷召回,我请求退休,皇上就让我担任江州太平观的提举。绍兴二十年,我逝世了。

张致远,字子猷,是福建沙县人。宣和三年,他考中了进士。宰相范宗尹看重他的才能,召见了他,然后提拔他做了枢密院计议官。当时,建州的贼寇范汝为虽然投降了,但心里还想着造反,而负责招安的官员谢向和陆棠收了范汝为的贿赂,暗中和他勾结。张致远告假回家,知道了这件事,回来后就向执政大臣汇报,请求彻底铲除这些奸邪,于是谢向、陆棠以及制置司属官施宜生都被抓了起来,关进了监狱。朝廷下令让参知政事孟庾担任福州宣抚使去讨伐贼寇,韩世忠担任副将,并任命张致远为随军处理文书事务的官员。贼寇平定后,张致远被任命为两浙转运判官,后来又调任广东转运判官。他还成功招抚了曾兖等大盗,贼寇们都投降了。

绍兴四年,张致远被朝廷召为监察御史。还没等他上任,就被提升为殿中侍御史。当时,江西的安抚使胡世将请求增加和买绢折纳钱的数量,张致远上书皇帝说:“折纳绢钱原本是为了减轻百姓的负担,现在却比以前增加了将近一半,这是想趁百姓困难的时候加重他们的赋税啊!”皇帝采纳了他的意见。

金人和刘豫分别从不同的路线入侵,宰相赵鼎建议高宗皇帝御驾亲征,朝中大臣对此还有疑虑,于是赵鼎就向皇帝详细解释。张致远上朝时,却坚定地支持赵鼎的决定。他被提升为侍御史,上书说:“积蓄钱财,养兵练武,都是靠百姓的赋税,善于理财的人,应该重视国家的根本。我请求停止福建的盐税专卖,认真挑选三司使和副使,把常平茶盐合并成一个部门,让这个部门认真核算收支,量入为出,首先要节约开支,其次再考虑如何管理。”皇帝下令户部认真研究此事。

绍兴五年,张致远被任命为户部侍郎,后来升任吏部侍郎,不久又回到户部担任侍郎。他又上书说:“陛下想要富国强兵,为天下做一番大事业,我希望诏令大臣们努力节约,严禁奢侈浪费,要从宫廷开始,从朝廷开始。可以减少的官员名额就减少,可以合并的部门就合并。让州县没有不必要的开支,把剩余的钱交给监司;监司没有不必要的开支,把剩余的钱交给朝廷;朝廷没有浪费的钱财,日积月累,只有军费才需要考虑,这样中兴的大业就能实现了。”之后,他被任命为给事中。

他带着老母亲四处乞讨,后来被任命为显谟阁待制,主管台州。朝廷因为海盗郑广还没平定,就把他调到福州做知州。六年八月,郑广等人投降了,朝廷挑选留下四百人,在城外驻扎,其余的都遣散回家务农。然后又派郑广去讨伐其他各郡的盗贼,几个月就全部平定了。

过了两年,正月里,他又被朝廷召回,任命为给事中。之后被外放,去广州做知州。不久,以显谟阁待制的身份告老退休。十七年去世,享年五十八岁。

这位张致远为人正直,说话坦率,很有学问,在台省和侍从的岗位上都干过,他的言论和作风都非常值得称道。赵鼎曾经对他的客人说:“自从我第二次当宰相以来,除了政府要员外,像张致远、常同、胡寅、张九成、潘良贵、吕本中、魏矼这些做官的,都有很高的名望,将来他们所坚持的,一定不会改变。”大家认为赵鼎很会识人。

薛徽言,字德老,温州人。考中了进士,做了枢密院计议官。绍兴二年,朝廷派使者分头前往各地宣谕,薛徽言被选中,以权监察御史的身份前往湖南宣谕。当时郴州、道州、桂阳地区闹旱灾,饿死了很多人,薛徽言向朝廷请求救济,不等朝廷回信,他就直接通知漕运官员,从衡州、永州调运粮食救济灾民,并且用经制银购买粮食来偿还。他还弹劾了二十个人。出使回来,其他使者都得到了提升,但是宰相吕颐浩却因为薛徽言擅自调动守臣的粮食,又挪用了经制银,就把他外放到兴国军做知州。后来薛徽言回到朝廷,做了郎官,又升迁为右司员外郎,最后升任起居舍人。当时秦桧跟金人议和,薛徽言和吏部侍郎晏敦复等七个人一起上书反对。有一天,秦桧在皇上面前主张议和,薛徽言挺身而出,据理力争,反反复复争论了好几刻钟。后来,他因为受寒生病去世了。高宗皇帝很怀念他,赏赐给他一百匹绢,并且特别批准了他的遗表。

陈渊,字知默,福建南剑州沙县人。绍兴五年,给事中廖刚、中书舍人胡寅、朱震、权户部侍郎张致远上奏说:“陈渊是陈瓘的孙子,既有文采又有学问,陈瓘在世的时候,非常器重他,现在陈渊年纪大了,却一直没有得到重用,真是埋没了人才啊!”于是,陈渊被任命为枢密院编修官。适逢李纲以前宰相的身份被任命为江南西路安抚制置大使,就把他招募到幕府,担任制置司的文案工作。

七年前,皇上诏令举荐敢于直言极谏的官员,胡安国因为学识渊博被选中了。他被召见后,皇上很赏识他,于是给他升了官,还赐予了他进士出身。九年后,他又被任命为监察御史,没多久就升迁为右正言。一次上朝的时候,他直言进谏说:“这几年来,皇上的恩赏太过泛滥,赏赐太过丰厚,各种赏赐和支出费用太多了。国家支出巨大,而收入却很少,我对此非常担忧啊!《周官》里说‘只有天子、皇后和太子可以不受限制’,有人说这是指不能用一般的官吏的规章制度来约束他们,认为这不是周公制定的制度,而是后世君主奢侈浪费的开端。我认为,国家财政应该由冢宰(主管财政的官员)根据九式(财政管理的九种制度)来平均调节,即使有司(下级官员)不受限制,冢宰也可以越过这些制度来进行调整。如果事事都按照制度来办,即使不受限制,实际上也是受限制的。我希望陛下以后赏赐东西的时候,凡是制度里没有规定,或者有疑问的地方,都能够由三省共同商议,户部负责上奏,这样以前那种弊端就能避免了。”

胡安国在皇上面前,又谈到了程颐和王安石学术上的异同。皇上说:“杨时的学问能够继承孔孟的思想,他的《三经义辨》非常有道理。”胡安国回答说:“杨时最初是追随王安石的,后来得到了程颢的指点,才明白王安石的学说不对。”皇上说:“从《三经义解》来看,就能看出王安石的学问是牵强附会,穿凿附会。”胡安国说:“牵强附会只是小问题,王安石在道义的根本问题上,没有一点是对的。推行他的学说,最终会造成很大的危害。”皇上问:“哪里不对呢?”胡安国说:“圣贤传下来的学问只有《论语》、《孟子》、《中庸》三部书,《论语》的核心是仁,《中庸》的核心是诚,《孟子》的核心是性,王安石都搞不明白这些根本道理。《论语》里仁的道理非常深奥,它是一问一答的形式,只有樊迟问到仁的时候,孔子才回答说:‘爱人。’爱只是仁的一个方面,而王安石却把爱等同于仁。他解释《中庸》时,说中庸是用来待人接物的,高明是用来修养自己的。《孟子》七篇,专门阐述人的本性是善良的,而王安石却引用扬雄‘善恶混杂’的说法,认为人既没有善也没有恶,他还沉迷于佛教,他对人性的理解已经偏离得很远了。”

郑亿年升职后,被召进内殿。有个叫渊的人当着皇帝的面说:“郑亿年是前宰相的儿子,虽然现在只是个小官,但他父亲可是叛贼,请求皇上降他的官职。”皇上没理他。郑亿年是秦桧的亲信,秦桧因此很生气,就把他调到秘书少监兼崇政殿说书,让他用祖上的功劳来辞官。后来又改任宗正少卿,但因为何铸的弹劾被罢官了,最后去台州崇道观当主管,十五年后去世了。

魏矼,字邦达,是和州历阳人,唐朝宰相知古的后代。他从小就聪明过人。当时流行王安石的新学说,但他坚持自己的学习方向。宣和三年,他考中了进士。建炎四年,朝廷召他进京,改任宣教郎,后来又担任详定一司敕令所删定官。

绍兴元年,他升任枢密院计议官,之后又升任考功郎。碰上天象异变,魏矼趁着向皇帝汇报的机会说:“治平年间,彗星出现在东方,英宗皇帝问大臣怎么才能消除灾祸,韩琦回答说要明察奖惩。可是这几年,朝廷的赏赐,有些人没经过考核就升官了,有些人没经过任命就当上了正郎;处罚方面,有些人还没上任就被撤职了,犯了同样罪过的人,处罚的轻重也不一样。”他强烈地指责朝廷大臣升降官员不公正,所以才会出现这种异象。皇上认可了他的忠诚,提拔他做了监察御史,后来又升任殿中侍御史。

临安城发生大火,烧毁了几千户人家,一些阿谀奉承的人说这不是什么灾异。魏矼却说:“《春秋》里记载,在鲁国的定公和哀公时期,多次发生火灾,人们解释说,孔子有德行,但鲁国却不用他,季孙有恶行,却不能把他罢免,所以上天降下灾祸。现在朝廷上是不是还有奸邪小人没有清除?各部门是不是还有互相勾结、争权夺利的人没有淘汰?那些有才能、有操守、有抱负的正直人士是不是还没被重用?在位的官员害怕别人超过自己,反而压制贤才,根本没有诚心诚意地为国家选拔人才。我们应该吸取定公、哀公时期的教训,分辨清楚邪正,赶紧提拔有才能的人。”

话说有个内侍叫李廙,在韩世忠家里喝酒,竟然因为一点小事就拿刀伤了人家一个弓匠,这事儿闹到了大理寺。有个叫李矼的官员就上奏说:“内侍出入皇宫,竟然因为喝酒就动刀伤人,这也太过分了!想想都后怕!当初建炎年间,朝廷就下令禁止内侍跟掌握兵权的官员来往,也不许参与朝政,违反者要按军法处置。现在这事儿,恳请皇上再次严厉禁止这种行为,引以为戒啊!” 结果,李廙被杖责后发配到琼州。后来,李矼升任侍御史,皇上还赏赐了他五品官服。

那时候,朱胜非一人独揽相权,李矼又上奏说:“朱胜非没什么政绩,就知道一天到晚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帮衬一些自己的朋友,国家大事却迟迟不决,军队建设也荒废了,任命官员徇私舞弊,有才能的人都灰心丧气。”他还列举了朱胜非的五条罪状,结果皇上就让朱胜非辞官了。李矼还说:“国家发布命令,一定要先登记备案。如果命令经过两省,给事中就可以提出异议;如果命令下发到各部门,台谏官员就可以进行评论。这是历代沿袭下来的好制度啊!我听说最近三省和枢密院,有时不经过备案直接下达命令,有时虽然备案了,却不下发到六部,希望恢复以前的制度。”

金国的傀儡皇帝刘豫勾结金兵入侵,宰相赵鼎决定亲自带兵抗敌,李矼请求跟随出征,于是被任命为督促江上各军的官员。当时刘光世、韩世忠、张俊这三大将,实力相当,而且彼此之间还有私怨,谁也不肯好好合作。李矼首先来到刘光世军中,劝他说:“敌军人数众多,我们人少,就算齐心协力也未必能抵挡,更何况各军队各自为政,这还怎么打仗?诸位将军应该想想为国家雪耻,放下私怨,这不仅对国家有利,对你们自己也有好处!”刘光世答应了,于是李矼又劝他给另外两位将军写信,表示自己没有恶意,结果另外两位将军也回信表示愿意和好。刘光世把信呈报朝廷,从此以后,多次战斗都取得了胜利,军队的士气也大涨。

皇上到了平江,魏良臣、王绘从金国回来,说金国答应再派使者来,还有一些恐吓的话。李矼建议取消“讲和”这两个字,激励将士们,努力争取主动进攻。结果金兵屡战屡败,逃跑了,金国的使者也没再派来。李矼升任秘书少监。

李矼在任职的七个月里,上奏章一百二十多件。后来他请求外放,被任命为直龙图阁、泉州知州,因为父母年迈,他又请求改任建州知州。不久又被召回朝廷,请求退休,但没被批准,被任命为吏部侍郎。

八年过去了,金国的使者来到我国境内。朝廷让李矼陪同金使,李矼说:“我以前当御史的时候,就批评过议和的不对,现在我很难改变之前的观点。” 秦桧把李矼叫到朝廷大堂,问他为什么不赞成议和,李矼详细地陈述了敌情难以保证,秦桧开导他说:“你用智慧来估计敌人,我用诚意对待敌人。”李矼回答说:“相公您固然用诚意对待敌人,只是恐怕敌人不会用诚意对待相公啊!”秦桧没能说服李矼,就改派吴表臣去了。

朝廷召见金使,想委屈自己求和,命令侍从和台谏官员写奏章上报。李矼说:“我平时不了解敌情,不知道使者需要什么礼仪,陛下您委屈求全是为了什么事?这贼人本来就是金人扶持起来的,我们得向他们北面朝拜,陛下您继承了祖宗的基业,是天命所归,还需要依靠金国吗?听说奉使回国的人说,金人会完全按照我们的意思来,一定不会有什么为难的礼仪,以此来重重地为难我们,陛下您为什么要自取其辱呢?如果有些事情不能答应,万一轻易答应了,以后反而会被他们控制,号令废除启用都将由他们说了算,一有不从,就会发生战争。主动权在他们手里,失信的是我们,这不是一个好办法。即使他们把丢掉的地盘还给我们,又怎么能保证安全呢?即使想停止战争,又怎么能停止呢?即使想让百姓安居乐业,又怎么能做到呢?这不是一个好办法。陛下既然想为了亲近他们而稍微委屈一下,更应该仔细考虑一下天下治乱的关键,衡量一下民情,选择那些长久可行的事情去做,那些不能答应的事情,就用全国人民的意愿去拒绝,这样就不会后悔了。所谓的全国人民,不过就是百姓和军队而已。士大夫和百姓是一体的,大将和军队是一体的,现在陛下询问士大夫,民情就能大致了解了。希望陛下尽快召见大将,让他们各自带着几个亲近的上级官员一起来,详细地询问一下,以避免将来意外的忧虑。大将们认为不可行,那么他们的意志就会更加坚定,又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不久,李矼的父亲去世了。守孝期满后,朝廷任命他为集英殿修撰、宣州知州,但他没有就任。后来改任提举太平兴国宫,从此就奉祠养老,一共做了四任。最后因丁忧而死。

潘良贵,字子贱,是浙江金华人。他通过考试当上了辟雍博士,后来又升迁为秘书郎。当时宰相蔡京和他的儿子蔡攸,用爵位和俸禄拉拢有名望的读书人,潘良贵却始终保持独立的立场,不为所动。虽然很多朋友替蔡京向他表达了好意,想让他和蔡家结交,但他都正色拒绝了。后来,他被任命为主客郎中,不久又调任淮南东路常平提举。

靖康元年,朝廷召他回京。皇上赐给他机会上奏,钦宗皇帝问他谁可以担当重任,潘良贵直言不讳地说:“何、唐恪等四人绝对不能用,将来一定会误了国家大事。陛下如果想要找到能扶危济困的大臣,就必须广泛征求下层官员的意见,重视那些默默无闻的人,否则很难找到合适的人选。” 他的话传到了外面,当权者认为他狂妄轻率,把他贬官到信州汭口排岸做监官。

高宗皇帝即位后,召他回朝担任左司谏。潘良贵一见到皇帝就请求诛杀伪党,让那些背叛朝廷的人在国门前受死,这样敌人就不会轻易挑衅宋朝了。他还请求在山东、河北封赏宗室中的贤能之士,以壮大国家声威,并且建议皇帝巡幸扬州,加强军队力量,以图恢复中原。黄潜善、汪伯彦讨厌他的这些建议,就把他调到工部去了。潘良贵因为自己的意见不被采纳,请求离开朝廷,去主管明道宫。

过了几年,他被任命为荆湖南路提点刑狱,后来又主管江州太平观,之后升任考功郎,再升迁为左司谏。宰相吕颐浩私下跟潘良贵说:“明天我会把你推荐到两省任职。”潘良贵正色回答说:“我父母年迈,正想请求外放,两省的官职不是我潘良贵能胜任的。” 事后他对别人说:“宰相应该根据才能选拔人才,认为谁贤能就应该提拔谁,怎么能私下密谈,先显示私恩呢?如果士大夫都受他们的笼络,又怎么能正直地侍奉朝廷呢?” 当天他就请求外放,被任命为直龙图阁知严州。到任两个月,他就请求告老还乡,主管亳州明道宫。后来他又被起用,担任中书舍人。

户部侍郎向子諲去见皇上,说话啰嗦又没营养,皇上身边的良贵,因为和子諲关系好,那天正好负责皇帝起居,就站在殿上,直接走到皇帝床前大声说:“子諲说了半天废话,烦扰圣听!”子諲想退下,高宗皇帝却对良贵说:“是我问他的。”然后又温和地对子諲说:“继续说吧。”子諲又说了很久,没完没了,良贵又呵斥他两次让他退下。高宗皇帝脸色都变了,把他们俩都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于是两人都被罚。后来皇上赦免了良贵的罪责,而子諲本来就没啥罪过。

良贵请求离开朝廷,被任命为集英殿修撰,提举江州太平观。后来又升任明州知州。一年后,升任徽猷阁待制,提举亳州明道宫。回家后,十年都没再出仕。后来李光犯了罪,良贵因为曾经和他有书信往来,也被降了三级官职。最后,良贵去世,享年五十七岁。良贵为人刚正不阿,清廉俭朴,无论年轻还是年老都保持着这种品格。当博士的时候,王黼和张邦昌都想把女儿嫁给他,都被他拒绝了。晚年在家境况很穷,秦桧暗示他请求外放做官,良贵说:“我当初辞官是因为合情合理,现在去向宰相请求外放,岂不是向君父撒谎?我良贵不敢这么做!”他写了很多谏言,后来大多都烧掉了,只留下十五卷杂著,新安的朱熹还为他写了序。

吕本中,字居仁,是元祐年间宰相吕公著的曾孙,吕好问的儿子。他从小就聪明过人,吕公著对他非常喜爱。吕公著去世后,宣仁太后和哲宗皇帝都去祭奠,一些小孩子都站在院子里,宣仁太后却单独把吕本中叫到跟前,摸着他的头说:“孝顺父母,忠于君主,孩子你要记住啊!”吕本中师从程颐,对程颐的学说非常熟悉。长大后,又跟杨时、游酢、尹焞学习,这三家学说有时会有不同之处,但他从不盲目跟从。因为吕公著的遗表,他被授予承务郎的官职。绍圣年间,党争开始,吕公著被追贬,吕本中也因此受牵连。

元符年间,他做过济阴县簿、秦州士曹掾,还被辟为大名府帅司干官。宣和六年,被任命为枢密院编修官。靖康改元,升任职方员外郎,因为父亲的缘故,他请求告老还乡。父亲去世后,服丧期满,他又被召回朝廷,任命为祠部员外郎,不久因为生病请求离职。后来他又回到朝廷任职,主管崇道观。

绍兴六年,皇上召我进京,破格赐我进士出身,还让我担任起居舍人兼权中书舍人。内侍李琮犯了错,皇上念他是以前在潜邸时就跟着自己的老人,想破格给他免罪。我上奏说:“如果这样特殊对待,那就不符合‘宫中府中应该一体对待’的原则了。”皇上看到我的奏章后很高兴,就让宰相转告我说:“以后有什么意见,尽管直言不讳地说出来。”

监察御史苗亘因为贪污受贿被查处,皇上要把他脸上刺字。我上奏说:“近几年来,犯贪污罪的官员很多都被刺字,但边远地区的情况我们不可能完全了解,万一有冤枉的怎么办?将来即使发现冤枉了,想改正也来不及了。如果祖宗以来一直沿用这种刑罚,那么绍圣年间那些当权的奸臣,早就把天下士大夫都杀光了。我希望皇上能考虑一下,用其他的常规处罚,不要让奸臣以后拿这个当借口。”皇上采纳了我的建议。

绍兴七年,皇上到建康巡视。我上奏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着手恢复中原的事业,要广纳人才,体恤百姓疾苦,明确法度,认真审理案件,让大家都能畅所欲言。然后才能训练军队,选拔将领,增加驻守长江上游的兵力,巩固淮河以南的防线,让江南地区先稳固下来,等敌人露出破绽,才能一举拿下。如果只是空有恢复中原的愿望,却没有具体的策略,国家基础不稳固,反而会产生其他问题。现在江南、两浙地区赋税繁重,百姓纷纷告病,万一遇到水旱灾害,或者发生盗贼作乱,朝廷又该如何应对呢?最近有很多臣民建议兴兵讨伐金国,人数数不胜数,表面上看他们的建议很顺耳,但实际上根本行不通。大部分献计献策的人,和朝廷的利益根本不相符,他们的建议不被采纳,事情也办不成,就拍拍屁股走人了。朝廷的政策如果失误,谁来承担责任呢?猛禽要发起攻击,一定会先隐藏自己的身形,现在朝廷在北伐方面还没有任何实际行动,下达的诏令却已经传到了敌人的地盘,让他们有所准备,这不是好办法。”我又上奏说:“江左地区像九江、鄂州、荆南这些地方,应该驻扎重兵,并派重臣镇守。吴国时期的西陵、建平,是国家的屏障,希望皇上能精挑细选守将,以备不时之需,这样江南的防御就万无一失了。”

内侍郑谌退休后,居然得到一个兵官的职位。有人在朝廷上说:“皇上您现在要亲临长江边,准备有所作为,可是现在那些有才能的官员和隐居的贤士都没能被重用,却提拔郑谌去统领军队,这是怎么回事呢?”皇上听了这话,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郑谌也借口生病请求退休,朝廷授予他龙图阁直学士、台州知州的职位,但他都没接受,最后主管太平观。后来他又被召回朝廷,担任太常少卿。

八年二月,他升任中书舍人。三月,又兼任侍讲。六月,又兼任权直学士院。金国使者来议和,有关部门讨论使者的供奉问题,有人在朝廷上说:“金国使者来了,我们应该向他们展示我们的节俭,如果在饮食住行上过于讲究,反而会刺激他们的野心。再说,成败的关键不在这些小事上,而在于我们国家的治理好坏,以及军队的实力强弱,我希望皇上能下令,该有的供奉不能缺少。”

起初,郑谌和秦桧都在朝廷做官,两人关系非常好。秦桧当了宰相后,私下想提拔郑谌,但郑谌把任命文书退回去了,秦桧再三劝说,郑谌还是没答应。赵鼎一向推崇元祐年间的学术,认为郑谌的学问很高,而且范冲也推荐过他,所以赵鼎很欣赏郑谌。后来《哲宗实录》修撰完成,赵鼎升任仆射,郑谌负责起草,其中写道:“晋国和楚国的兴衰,不如尊崇正统而贬低霸权;瓦解牛党和李党,不如以明确的标准来区分是非。”秦桧对此非常生气,在皇上面前说:“郑谌接受了赵鼎的指示,因为和议不成,所以想找个借口脱身。”御史萧振也弹劾郑谌,最终郑谌被罢官,提举太平观,不久去世。后人称他为东莱先生,朝廷赐谥号文清。

他留下了二十卷诗集,诗风受到黄庭坚和陈师道的风格影响;还有十卷《春秋解》、三卷《童蒙训》、五卷《师友渊源录》流传于世。

书中评论说:《春秋》里说:“没有君子,国家怎么能治理好呢?”绍兴年间,吕颐浩、秦桧当政,虽然有君子,但他们也不能完全实现自己的理想,南宋不能收复中原,虽然说是天命,难道不是人事造成的吗?像常同、张致远、薛徽言、陈渊、魏矼、潘良贵、吕本中这些人,他们的才能都足以治理国家,他们的品德都足以教化世人,但是因为他们的意见和当权者不合,都请求退休离开朝廷,真是令人惋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