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庭式、巢谷、徐积、曾叔卿、刘永一这几位,都做到了父子情深,夫妻恩爱,朋友守信,这些都是大家公认的道理,他们却能做到超出常人的地步。徐积对父母尽孝,刘庭式对家庭忠诚,巢谷对朋友重情义,这些都是常人难以做到的事情。他们能做到这些并且感到快乐,难道不值得赞扬吗?曾叔卿从不欺骗人,刘永一从不贪图不义之财,他们都因为一件事而获得终身的美誉,可见他们确实有值得称道的地方,我们怎么能忽视他们呢?所以写了这本《卓行传》。
接下来,咱们说说刘庭式。他字叫得之,是齐州人,考中了进士。苏轼在密州做官的时候,刘庭式是他的副手。早些年,刘庭式还没考中进士时,就和乡下一个姑娘订婚了,只是还没正式下聘礼。后来刘庭式考中了,那姑娘却因为生病双目失明了。她家务农,很穷,都不敢再提婚事了。有人劝刘庭式娶她妹妹,刘庭式笑着说:“我已经答应了她,怎么能违背我的初心呢?”最后,他还是娶了那个失明的姑娘。他们生了几个孩子,后来妻子去世了,刘庭式守丧一年多,都没再娶。苏轼问他:“悲伤源于爱,爱源于美色。你现在的爱是从哪里来的,悲伤又从何而来呢?”刘庭式说:“我只是知道我的妻子去世了而已。如果我的爱是源于美色,悲伤是源于爱,那美色衰退,爱也消失了,我的悲伤也会随之消失,那岂不是街上那些抛媚眼招手的女人都可以做我的妻子了?”苏轼被他的话深深感动了。后来,刘庭式在太平观当监官,晚年在庐山隐居,绝食而终,眼睛里闪着紫光,走起路来,上下山坡像飞一样快,享了高寿。
再说说巢谷。他原名叫谷,字元修,是眉州眉山人。他继承了他父亲的学业,虽然看起来质朴,学问却很渊博。他考中了进士,去了京城。巢谷天生力气很大,看到那些参加武艺考试的人,心里很羡慕,于是放弃了原来的学业,开始练习射箭骑马,练了很久,技艺精湛,但还是没考中。他听说西部地区有很多骁勇善战的人,是全国的佼佼者,于是就去了秦凤、泾原地区游历。他走到哪里,都和当地的杰出人士交朋友,和韩存宝关系尤其好,还教韩存宝兵法。
话说北宋熙宁年间,有个叫存宝的将军,在河州打仗立下大功,被誉为“熙河名将”。后来,沪州的蛮族首领乞弟带兵骚扰边境,其他州郡都拿他没办法,朝廷就派存宝去讨伐。存宝不熟悉蛮族的作战方式,就请教了一个叫谷的人。后来,存宝犯了罪,要被抓捕,他知道自己死定了,就对谷说:“我一个泾原的粗汉子,死不足惜,只是担心妻子儿女以后会挨饿受冻,我包袱里还有几百两银子,除了你,没有人能帮我把这些钱交给她们了。”谷答应了,于是改了名字,带着银子步行去把钱交给存宝的家人,这事儿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存宝死了以后,谷就躲藏在江淮一带,等到朝廷大赦天下才出来。
苏轼被贬到黄州,他和谷是同乡,从小就认识,所以就和谷一起游玩。苏轼和他的弟弟苏辙都在朝廷做官的时候,谷却一直默默无闻,从没来拜访过他们兄弟。到了绍圣年间,苏轼和苏辙都被贬到了岭南和海南,平时的朋友都断了联系,只有谷一个人,从眉山出发,说要步行去探望苏轼和苏辙,听到的人全都觉得他疯了。
元符二年,谷真的去了,到了梅州给苏辙写信说:“我走了万里路来见您,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回来,现在已经到梅州了,十天之内就能见到您,死也瞑目了!”苏辙又惊又喜,说:“这哪里是现在的人啊,简直是古时候的人!”他们见面后,紧紧握着手痛哭,然后就聊起往事,聊了一个多月还觉得不够。当时谷已经七十三岁了,又瘦又弱,还经常生病,他打算再去海南看望苏轼,苏辙很担心,劝他说:“您的想法很好,但是从这里到儋州几千里路,还要渡海,这可不是老年人能做到的啊!”谷说:“我觉得自己还没死呢,您别拦着我!”苏辙看到谷包袱里还有很多钱,自己又正缺钱用,就勉强资助了他一些。谷坐船走到新会的时候,有个蛮族的奴隶偷了他的包袱逃跑了,后来在新州被抓住了,谷跟着官差去了新州,结果在那里病死了。苏辙听说后,哭得死去活来,后悔当初没有听自己的劝告,又觉得他虽然没听自己的劝告,却最终完成了自己的心愿,真是不可思议。
徐积,字仲车,是楚州山阳人。他的孝顺是天生的。三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他每天都哭着找父亲,非常伤心,母亲让他读《孝经》,他读着读着就哭个不停。他侍奉母亲非常孝顺,每天早晚都要穿戴整齐去问候母亲。他跟随胡翼学习,住在一个小屋子里,冬天只穿一件破旧的棉袄,吃的是粗茶淡饭,胡翼给他送吃的,他都不接受。
考中进士进京,他舍不得父母,就一个人往西去了。考上进士后,许安国带着同科进士去拜见他,还送给他一百两黄金祝寿,被他谢绝了。他父亲的名字里有个“石”字,他就一辈子不用石器,路上遇到石头也绕着走,不踩上去。有人问他为什么,他就说:“我看到石头就心里难受,想起我父亲,所以不忍心把脚踩在上面。”母亲去世后,他七天不吃不喝,悲痛得吐血。他在母亲坟前守孝三年,睡在草席上,枕着土块,穿戴孝服,从不脱下,即使是雪夜也伏在坟墓旁哭泣,声音一直不断。翰林学士吕溱路过他的墓庐,正好听到他的哭声,也跟着哭了起来,说:“如果鬼神有知,也会流泪的。”那年甘露降下,他家杏树的两枝合二为一。母亲下葬后,他也不收拾灵堂,生活起居和祭祀都跟以前一样。
中年的时候,他得了耳聋的毛病,就住在偏僻的乡下,但是天下大事他都知道。有客人从南越来,他就跟客人讨论岭南的山川险要、边防的疏密情况,他口述手画,就像数数一样清楚。客人感叹道:“不出门就能知道天下事,徐积就是这样的啊!”他从年轻到老,每天都作一首诗,写文章一般都先在心里打好腹稿,然后口述给儿子写下来。他曾经向别人借书,第二天就还了,借书的人骗他说书里夹着金叶子,徐积谢绝了,也不辩解,就卖了衣服赔给人家。乡里有人打官司,都来请他评理。州里把这件事上报朝廷,朝廷就赏赐给他粮食和布匹。
元祐年间初期,朝廷大臣们一起上奏说:“徐积侍奉父母非常孝顺,在乡里以清廉著称,他的道德文章在东南地区非常有名。今年他已过五十岁,因为耳疾不能出仕。朝廷正要征召全国的学官,像徐积这样贤能的人,应该推荐他。”于是朝廷就任命他为扬州司户参军,兼任楚州教授。他每次上讲堂,就教导学生们说:“诸位想成为君子,就要付出自己的努力,花自己的钱财,如果这样都不去做,那也罢了;如果不付出自己的努力,不花自己的钱财,又怎么能成为君子呢?乡里人瞧不起你,父母也讨厌你,如果这样都不去做,那也罢了;如果乡里人尊敬你,父母也喜欢你,又怎么能不去做君子呢?”他还说:“说自己擅长什么,就去做,就想着它,这样还不能成为君子,那是不可能的。说自己不擅长什么,就去做,就想着它,这样还不能成为小人,那也是不可能的。”听到他讲课的人,都恭敬地听着。
过了几年,朝廷又派使者推荐他,升任和州防御推官,后来又改任宣德郎,主管中岳庙。他去世的时候,七十六岁。政和六年,朝廷赐谥号“节孝处士”,并给他的一个儿子授予官职。
曾叔卿,江西南丰人,是巩氏的族兄。他家境贫寒,但内心始终坚持不欺骗别人。曾经买了一批西江的陶器,想拿到北方去买卖,后来却没去成。有个跟他一起买陶器的人想转手卖掉,就问曾叔卿能不能把陶器卖给他。曾叔卿把陶器卖给他之后,就问那人打算去哪儿卖,那人说:“想照着您之前的计划去做。”曾叔卿说:“不行啊!我听说北方现在闹饥荒,这些东西这时候卖出去肯定不合适,所以我才没去。我怎么能不告诉你,害了你呢?”那人就拿着钱走了。曾叔卿在乡里为人正直清廉,不该拿的东西,一文钱都不拿。他和妻子孩子常常因为饥寒交迫而受苦,却依然尽力帮助孤儿寡母,生怕辜负了他们。他通过进士考试入仕,做到著作佐郎。熙宁年间去世。
刘永一,陕西夏县人,为人孝顺友爱,廉洁谨慎。熙宁初年,巫咸河水泛滥,淹进了县城,很多老百姓都被淹死了。刘永一拿着根竹竿站在自家门口,看到有人被水冲过来,就赶紧把他们捞出来。曾经有个和尚在他家里寄存了几万钱,没多久和尚就死了,刘永一就主动到县衙报告,请求把钱交给和尚的徒弟。乡里有人欠他钱不肯还,他就把欠条烧掉了。他做的这些事都是类似的。他哥哥刘大为,是当医助教的。刘永一守孝期间,三年不吃肉不喝酒。司马光把这些事记载下来,认为这是现在士大夫很难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