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镇,字景仁,是成都华阳人。薛奎当蜀州刺史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他,把他接到官府里住,让他给自己的孩子们讲学。范镇为人非常谦虚谨慎,每天都步行去官府,一年多过去了,大家根本不知道他是刺史的座上宾。薛奎回朝的时候,把他带上了。有人问薛奎入蜀有什么收获,薛奎说:“我得到了一位杰出的人才,将来一定会在文学上名扬天下。”宋庠兄弟看过他的文章后,自愧不如,和他成了平民朋友。

他考中了进士,礼部考试排名第一。按照惯例,殿试前三名,如果礼部推荐的人不在前三,就会越过次序大声为自己争取靠前排名,大家都这么做。吴育、欧阳修这样有名的耿直的人也一样。但范镇不一样,同榜的很多人多次催促他,他都不为所动。等到念到第七十九名的时候,他才应声出来,然后退回自己的位置,一句话也没说,朝堂上的人都觉得很奇怪。从此以后,这种旧的规矩就改掉了。

他被任命为新安县主簿,后来西京留守宋绶把他调到国子监,推荐他担任东监直讲。朝廷召他到学士院考试,按理说应该得到馆阁校理的职位,但是主考官却故意说他的文章不押韵,只给了他一个校勘的职位。别人为此愤愤不平,但他却很平静。四年后,按资历应该升迁了,宰相庞籍说:“范镇是个不同寻常的人才,他不急于求进。”于是破格提拔他为直秘阁,判吏部南曹、开封府推官。后来又升任起居舍人、知谏院。

他上书皇帝,说:“现在老百姓负担很重,希望减少祖宗以来沿袭下来的官吏和兵员数量,根据祖宗制度制定一个标准,把现在的赋税收入的七成作为日常开支,剩下的三成留作应对水旱等非常情况的储备。”他还说:“周朝用卿相来管理国家财政,唐朝用宰相来管理盐铁和度支。现在中书省管老百姓,枢密院管军队,三司管钱粮,他们之间互不相通。钱粮已经不足了,枢密院却不断增加兵力;老百姓已经很苦了,三司却不停地收税。希望让中书省和枢密院了解兵民的大事,和三司一起管理国家财政。”

契丹使者来了,故意摆出强大的姿态,大臣们就更加积极地招兵买马应付,一年要花掉上千万钱。范镇说:“对付契丹最好的办法是安抚三晋地区的老百姓,对付西夏最好的办法是安抚秦地老百姓,对付西南少数民族最好的办法是安抚越地和蜀地老百姓,对付天下所有敌人最好的办法是安抚天下所有老百姓。军队是为了保护老百姓,而不是残害老百姓,我担心将来的危险不在于外敌,而在于军队太多和老百姓太穷。”

有个商人把粮食运到河北,想在京城把钱收回来。结果官府收了粮食却不马上给他钱,拖了很久才给,十成只给了他六成。有人建议动用国库的钱,稍微抬高点价钱买下这些粮食,每年能多赚五十万。寇准说:“国库和府库的钱,都是国家的钱。现在让府库故意拖着商人,而国库却趁机赚钱,这太伤国家体面了!”仁宗皇帝一听,马上就阻止了。

温成皇后下葬的时候,太常寺(掌管祭祀礼仪的部门)在礼仪上意见不统一,一会儿说叫“园”,一会儿说叫“陵”。宰相刘沆,先是监护使,后来又成了园陵使。寇准说:“我听说过官吏玩弄法律,还没听说过礼官玩弄礼仪呢!咱们得好好问问他们,前后礼仪安排到底哪里不一样。” 集贤院(负责修撰书籍、参与政事的机构)的官员刁约,认为皇后的墓葬物品过于奢华;吴充和鞠真卿因为在礼仪问题上争论,都被外放了,但他们都上书请求留在京城。石全斌负责护送皇后下葬,后来升官做了观察使,其他参与的官员也都升了至少两级。寇准说:“章献、章懿、章惠三位皇后的葬礼,论恩赏都没有这么大。请求收回对石全斌等人的升迁诏令。” 副都知任守忠和邓保吉同一天被罢官,宫里没有理由改官的内臣也有五六个。当时有规定,凡是宫里下达的命令,如果不符合法律法规的,都可以上奏弹劾。可是不到一个月,大臣们就都不执行这个规定了。寇准请求追究中书省和枢密院的责任,以此警示天下。

皇帝仁宗生性宽厚仁慈,那些进谏的人就都开始激烈地攻击别人,甚至用一些捕风捉影、难以查证的事情来污蔑别人。寇准却总是注重大局,如果不是关系到朝廷安危、百姓疾苦的大事,他通常都不会多说。陈执中当宰相的时候,寇准批评他学问浅薄,不是当宰相的材料。后来陈执中宠妾打死了婢女,御史就弹劾他,想把他赶走。寇准说:“现在天灾人祸不断,国库空虚,百姓困苦,盗贼横行,监狱里关满了犯人,陈执中应该为此负责。御史却舍弃大的责任去追究小的过错,大肆宣扬陈执中的私事,如果以此来决定官员的去留,那就是因为一个婢女就罢免宰相,这不是用来明确等级制度、维护朝廷尊严的做法。” 很多有识之士都赞同他的观点。

文彦博和富弼两位大人当了宰相,皇上就下令让百官到郊外迎接他们。王安石说:“搞那些隆重的虚礼,还不如用真心实意对待他们。皇上用这两个人当宰相,朝中上下都觉得选对了人。可是,按照现在的制度,中书门下省的官员不能去宰相家里拜访,百官也不能随便去见他们,这不是真心实意吗?我希望取消郊外迎接的仪式,也取消拜见的限制,这样对朝廷官员来说就是两全其美了。”

关于减少恩荫授官的名额和每年录取的进士人数,这些建议都是王安石提出来的。他还请求允许皇室宗亲和他们的亲属到外地做官。皇上说:“你的话是对的,但是我担心天下人会说我不能团结宗族。”王安石说:“皇上您只要选拔其中有才能的人任用,不埋没他们的才能,这就是团结宗族的方法。”虽然当时这个建议没有被采纳,但是到了熙宁年间初期,最终还是按照王安石说的那样做了。

皇帝在位三十五年了,还没立个继承人。到了嘉祐年间初期,皇帝突然得了重病,朝中大小官员个个心里发慌,谁也不敢第一个站出来说话。只有王安石挺身而出,大声说道:“天下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吗?” 他立刻上奏章说:“设立谏官是为了国家社稷着想。谏官如果不为国家社稷考虑,只顾着自己活命和谋私利,我可做不到。现在皇上您身体抱恙,全国上下都惶恐不安,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您却还想着祖宗后代,这份为社稷着想的深明大义,令人敬佩啊!以前太祖皇帝放弃了自己的儿子而立太宗皇帝,那是天下的大公无私;真宗皇帝因为周王去世,就把宗室子弟养在宫里,那是天下的大事。我希望您能效仿太祖皇帝的胸襟,学习真宗皇帝的做法,从皇室宗亲中挑选最优秀的人,给予优厚的待遇,让他们侍奉在您身边,一起处理国家大事,以安定百姓民心。”

奏章上去了,文彦博派人去问王安石说了些什么,王安石把实情都告诉了他。那人说:“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和执政大臣商量呢?”王安石回答说:“我料到自己肯定会死,所以才敢这样说。如果先和执政大臣商量,他们要是觉得不行,岂不是半途而废了吗?” 王安石的奏章一而再再而三地上交,但都没有得到回复。执政大臣劝告他说:“你干嘛要像那些为了出名而冒险的人一样?” 王安石给他回了一封信说:“最近天象异变,恐怕会有紧急战事,我理应为国捐躯,不能死在乱兵之下。这是我选择赴死的时候,还顾得上什么出名冒险的嫌疑吗?”他又说:“皇上您收到我的奏章后,没有把它压下来,而是交给中书省,这是想让大臣们执行我的建议啊。我两次去中书省,大臣们都找借口拒绝我,这就说明皇上您想为国家社稷考虑,而大臣们却不想。我私下揣测大臣们躲避我的原因,恐怕是担心执行我的建议后,皇上病情会加重。病情加重,顶多就是一死;但国本不立,万一真的像天象预示的那样发生紧急战事,死了还会被追究罪责,这算盘打得也太差了。我希望您把我的奏章给大臣们看看,让他们自己选择怎么死!” 听到这些话的人,都吓得浑身发抖。

范仲淹担任侍御史,兼管杂事,因为直言不讳,屡屡遭到反对,就坚决辞官。执政大臣劝他说:“现在说这些话已经很危险了,很难办成。”范仲淹回信给执政大臣说:“事情应该根据是非曲直来判断,不应该只看难易程度。诸位大臣说今天比以前更难,谁又能保证以后不会比今天更难呢?”他一共三次上书朝廷,言辞越来越恳切。范仲淹哭着上书,皇帝也哭了,说:“我知道你忠心耿耿,你说得对,那就再等三两年吧。”他一共上书十九次,等待旨意一百多天,头发都白了。朝廷知道无法阻止他,就免去他的谏院知院职务,改任集贤殿修撰,负责纠察京城刑狱,同时参与修撰起居注,最后担任知制诰。

虽然范仲淹离开了言官的职位,但他每年都会再次提出之前的建议。他看到皇帝年纪越来越大,每当遇到相关的事情,都会以此劝谏,希望感动皇帝。后来,范仲淹入宫谢恩,首先说:“陛下答应我的事情,到现在已经三年了,希望您早日做出决定。”他又借着祭祀的机会,献上赋文来委婉劝谏。后来韩琦最终制定了立英宗为储君的策略。

范仲淹升迁为翰林学士。中书省商议追尊濮王为帝,两制(指翰林学士和中书舍人)、台谏(指御史台)都不同意,皇帝就下令礼官详细查考典礼。范仲淹当时主管太常寺,带领属下说:“汉宣帝是汉昭帝的孙子,光武帝是汉平帝的祖父,他们的父亲都可以称作皇考,但当时议论的人仍然反对,说这是以小宗来统合大宗的宗法制度。现在陛下已经尊仁宗为皇考,又要追尊濮王,那错误就比汉朝这两位皇帝的错误更大了。凡是称帝、称考、称寝庙,都不对。”执政大臣很生气,召见范仲淹责问他:“正要查考典礼,你为什么这么急着上奏?”范仲淹说:“下属接到圣旨,不敢耽搁,马上上报,这是我的职责啊。为什么还要因此惩罚我呢?”

后来起草诏书时,误将宰相的官职写在了范仲淹的名字上,于是改任侍读学士。

第二年,范仲淹回到翰林院,出任陈州知州。陈州正闹饥荒,范仲淹上任三天,就擅自发放钱粮救济百姓。监察官员严格追究他的责任,范仲淹就主动自劾,皇帝下令赦免了他。那一年丰收,借出去的钱粮都收回来了。神宗皇帝即位后,范仲淹再次担任翰林学士兼侍读,知通进银台司。按照旧例,门下省要封驳皇帝的旨意,审查奏章,纠正违反法纪的事情,这些都写在授予的敕令上,后来这些内容被取消了。范仲淹首先请求恢复这个制度,让官员知道应该遵守什么。

王安石把常平仓的法子改成了青苗法,他跟皇帝据理力争说:“常平仓的办法,是从汉朝盛世就有的,根据粮食价格高低来收取赋税,方便农民,这是很贴近古代的好办法,不能改。青苗法是唐朝衰败的时候才出现的,不值得效仿。再说,陛下您老人家总是担心富人赚得多,想办法让他们少赚点,这其实就是五十步笑百步嘛!现在要是两个人在集市上做买卖,一个人故意压低价格来欺骗对方,大家都会觉得这人太坏了,朝廷怎么能做这种大家都不齿的事呢?”

吕惠卿也凑热闹,跟皇帝说:“现在预先收购丝绸布匹,跟青苗法也差不多。”王安石说:“预先收购也是个不好的办法。如果国库有钱,就应该把这些坏办法都取消了,怎么能拿它跟青苗法相比呢?”韩琦极力批评新法带来的坏处,写了奏章给条例司,反对青苗法;李常也请求取消青苗钱,皇帝下旨让相关部门分析讨论,但王安石把这些奏章都压了下来。皇帝一共下了五道圣旨,王安石还是坚持己见,一点也不让步。司马光辞去枢密副使的职务,皇帝准了,可王安石又把圣旨给压了回去。皇帝直接把圣旨交给司马光,绕过了中书门下省。王安石就上奏说:“都是因为我能力不行,才让陛下您废除不了法令,让有关部门失职,请您让我辞去银台司的职务吧!”

苏轼被推荐当谏官,结果御史谢景温上奏把他给罢免了;孔文仲被推荐参加制科考试,他写策论的时候,批评新法不好,结果也被打发回原先的官职。当时好多人都为他俩据理力争,但都没用。

然后,他就直接上书皇帝说:“我的意见没人采纳,我实在没脸继续在朝廷待下去了,请求辞官。我提的关于青苗法的建议没被采纳,这是我应该离开的第一个理由;推荐苏轼和孔文仲也没被重用,这是我应该离开的第二个理由。李定为了逃避服丧,竟然不认自己的母亲,这简直是违背人伦,逆天而行,居然还想让他当御史!结果御史台因此罢免了推荐他的人,舍人院因此罢免了宋敏求、吕大临、苏颂,谏院因此罢免了胡宗愈。王韶上书胡说八道,欺骗皇上,大搞边境建设,事情失败了,却没人追究他的责任,反而还让他去惩罚主帅李师中。可是,只要御史随便说一句苏轼的坏话,朝廷就派七路官员去搜集他的罪证;孔文仲就被直接打发回原先的岗位。拿这两个人和那两个人相比,事情的道理究竟哪个对哪个错,哪个得哪个失,皇上您难道看不出来吗?那些说青苗法有成效的人,不过就是说每年能多收个几百万钱而已,这几百万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地上长出来的,更不是那些建议实行青苗法的人自己掏腰包,它完全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啊!老百姓就像鱼,钱财就像水,养活老百姓却把他们的钱财都榨干,这就好比养鱼却把水都抽干一样!”

五代那个老苏,他上书给皇上,后来指着王安石说:“皇上您本来是想听取意见的,可大臣们却想方设法阻止您听取意见;您本来是爱民如子的,可大臣们却用残害百姓的手段来办事。我知道,我说这些话会惹怒大臣,搞不好还会丢了性命。但是,我身为臣子,如果连一句劝谏的话都不说,那就是对不起您啊!” 皇上把奏章递给了王安石,王安石一看,气得浑身发抖,手都哆嗦了,当场就写了一份狠狠批驳他的文章。然后就让苏老五告老还乡,之前皇上给他的所有恩赏,全部收回。苏老五写了一封谢恩的奏章,大概意思是:“希望皇上您能多听听大家的意见,去除那些蒙蔽您的奸臣,重用那些老成持重的大臣,这样才能天下太平。” 全国人民听到这事儿都觉得苏老五真牛!虽然王安石骂得很难听,但大家反而更敬佩苏老五了。苏老五退休后,苏轼去给他道贺,说:“您虽然退休了,但名声却更大了!”苏老五叹了口气说:“君子应该做到言听计从,把祸患消灭在萌芽状态,让天下百姓默默地受益,这样既没有显赫的名声,也没有什么功劳;我偏偏做不到这样,反而让天下百姓受苦,而我却落了个好名声,我心里怎么过得去呢!” 他每天都跟朋友们一起吟诗作赋,喝酒聊天。有人劝他装病闭门不出,他说:“生死祸福,都是天意,我能拿天怎么办呢?” 等到皇帝过生日,苏老五还主动要求参加朝贺,皇上也同意了,真是个倔老头。后来苏轼因为得罪了人被关进大牢,急得四处找苏老五帮忙,还上书请求皇上开恩。过了很久,苏轼被贬到许州去了。

哲宗皇帝继位后,韩维跟皇上说:“苏老五在仁宗皇帝的时候,第一个提出要立储君,但他从没跟别人说过这事儿,别人也不知道。”然后就把苏老五以前上过的十九道奏章都拿了出来给皇上看。皇上就封苏老五为端明殿学士,让他去中太一宫当提举,还兼任侍读,还想让他当门下侍郎。苏老五压根儿不想出来做官,他的孙子祖禹也劝他别出来,他就坚决拒绝了,改任崇福宫提举。祖禹告假回家,皇上还赏了他龙茶,可见皇上对苏老五还是很看重的。后来苏老五再次告老还乡,被封为银青光禄大夫,还被追封为蜀郡公,也算是善终了。

乐律学家吕大防特别重视乐律的古法,他认为自己掌握了古代乐律的精髓,坚持用“律生尺”的理论来制定乐律。司马光却不同意他的观点,两人为此展开多次激烈的辩论,论述文字多达数万字。

一开始,仁宗皇帝让李照修改大乐,并下发王朴乐的三种律法。到了皇祐年间,又下诏让胡瑗等人考证乐律。到了神宗时期,皇帝下诏让吕大防和刘几一起制定乐律。吕大防说:“制定乐律首先要校正律管。”神宗皇帝说:“对,即使像师旷那样聪明的人,如果不懂得六律,也无法校正五音。” 吕大防制作了律管、龠、升斗、豆区、斛等乐器,想把图样呈献给皇帝,还请求寻找真正的黍子来确定黄钟的音高。而刘几却直接采用了李照的乐律,又增加了四清声,很快就完成了乐律的制定并奏乐。皇帝下令解散了乐律局,并对参与者给予了丰厚的赏赐。吕大防说:“这是刘几的乐律,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后来,吕大防自己用太府的铜铸造乐器,一年多后才完成,比李照的乐律低了一律还多一点。皇帝和太皇太后在延和殿召见执政大臣一起观看,并下诏嘉奖。之后,乐器被送到太常寺,皇帝还下令三省、侍从、台阁的官员都去观看。吕大防当时已经生病了,乐器演奏了三天后他就去世了,享年八十一岁。朝廷追赠他金紫光禄大夫的官职,并谥号为“忠文”。

吕大防生前和司马光关系非常好,两人意见非常一致,还约定活着的时候互相传记,死后互相写墓志铭。司马光为吕大防写了传记,称赞他勇敢果决;吕大防也为司马光写了墓志铭,其中写道:“熙宁年间奸邪小人放肆,险恶狡诈之徒横行,幸好神宗皇帝能够洞察一切。” 这墓志铭的文字非常犀利。司马光的儿子司马康请苏轼书写墓志铭,苏轼说:“我不敢写,怕有损于三家的声誉。”于是换了其他的墓志铭。

这个人啊,为人清白坦荡,待人真诚,为人谦恭俭朴,谨慎沉默,从不说别人的坏话。遇到大是大非、重大决策的时候,脸色平静,言语却很有力量,总是想着为了正义而死,即使在皇帝面前,也绝不低头。他特别重视道义,先为族人谋福利,再考虑子孙后代。乡里有人办不成婚丧嫁娶的,他总是主动帮忙。

他哥哥镃,在陇城去世了,没有儿子。听说他哥哥有个遗腹子在蜀地,当时他还没做官,就步行去蜀地寻找,找了两年才找到。他说:“我哥哥跟别人不一样,身上有四个乳头,那孩子肯定也有。”果然如此,给他取名百常。他年轻时,在乡先生庞直温那里学习。庞先生的儿子庞昉在京城去世了,他就把庞先生的女儿娶来做孙媳妇,并且终身供养庞先生的妻子。

他的学问基础是《六经》,从不谈论佛、老、申、韩的学说。契丹和高丽都传诵他的文章。他年轻时写过一首《长啸》,吓退了胡人的骑兵;后来出使辽国,人们都称他为“长啸公”。他哥哥的儿子百禄也出使辽国,辽国人首先打听的就是他的安危。

百禄,字子功,是他哥哥锴的儿子。他考中了进士,又考中了才识兼茂科。当时治平年间发生水灾,大臣们正在讨论濮议,百禄在对策中说:“简化宗庙祭祀,水灾就不会发生。以前汉哀帝尊崇共皇,河南、颍川发生大水;孝安帝尊崇德皇,京师和全国二十九个地方发生大水。这都是因为大宗尊崇,小宗被杀;宗庙祭祀隆重,私人祭祀轻忽造成的。现在应该杀而隆,轻而重,这违背了先王的礼制。礼制一旦违背,人心就会丧失,天意就会违背,灾异就会发生。”他的对策得了三等。

熙宁年间,邓绾推荐他做御史,他推辞不接受。后来他担任江东、利州、梓州三路提点刑狱,加直集贤院。利州武守周永懿因为受贿被弹劾,百禄建议恢复至道年间的旧例,用文官领兵,来管辖边境,朝廷采纳了他的建议。熊本在泸州治理蛮族事务,有个蛮族首领战败请求投降,裨将贾昌言想杀了他邀功,百禄劝说他不听,于是亲自去见熊本,说:“杀降是不吉利的,能活一万人就能封赏子孙。怎么能容忍骄横的将领在境内作恶呢?”熊本吓了一跳,立刻下令制止了贾昌言。

七年前,我被朝廷任命为谏官。那年闹旱灾,我建议朝廷处理紧急事务,废除一些不合适的法令,好救救快要饿死的百姓。我详细分析了户籍制度的问题,说:“现在户籍登记造假太容易了,而且允许隐瞒人口。虽然户籍制度上有登记人口的规定,但实际上根本没执行。因为让人自己上报,肯定不会说实话,如果明文允许互相揭发,那大家就会互相仇恨。这样一来,礼义廉耻的风气就彻底败坏了。” 朝廷在五个路设立了三十七个将领,专门督促当地军队,甚至允许他们任用平民当参军谋士。我仔细查验这些将领,发现有些人靠行贿上位,有些人靠弄虚作假升官,有些人没在边疆服役过,有些人是从土匪头子起家的。我列举了十四个人的劣迹,建议恢复旧制,让将领们认真训练军队,其余的交给州县管理。很多建议都被采纳了。

我和徐禧一起审理李士宁的案子。我奏报说李士宁迷惑幼女,导致她们做出不轨之事,罪该处死,绝不能饶恕。徐禧却袒护李士宁,认为他无罪。执政大臣听信了徐禧的话,把我贬官到宿州当酒监。元丰年间末期,我又回到朝廷,担任司门吏部郎中、起居郎。

哲宗皇帝即位后,我升任中书舍人。司马光重新制定了徭役法,担心官吏受贿,想加重处罚,甚至流放。我极力反对,说:“老百姓今天服徭役,要感谢别人,明天徭役结束了,又要花钱打点别人。如果用严厉的法令处罚他们,脸上刺字、穿囚衣的人一定会塞满道路。”司马光恍然大悟,说:“要不是你提醒,我还真没意识到这点。”于是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元祐元年,我担任刑部侍郎。各郡上报了一些斗殴致死,但情有可原的案件,请求从轻发落。法官认为应该宽大处理。司马光却说:“杀人不用死刑,法律还有什么威慑力?” 我说:“说是杀人,可以;但如果制定法律时就认定没有疑点,审理案件时就认定没有值得同情之处,那就错了。现在一概判处死刑,那么‘二杀’的罪名,从此就再也没有疑点和值得同情之处了。”当时朝廷下诏,天下各地的官府,如果擅自审理不该自己审理的案件,就要受罚。有些官员为了完成指标,甚至歪曲事实,以求符合法律条文。我说:“熙宁年间的法律,规定了只有那些没有疑点、不值得同情的案件才能免除复查,元丰年间又废除了这个规定,最近又有奏章弹劾这种行为,所以官吏们都害怕,不敢轻易判处死刑。” 于是,我将五年来死刑减免的情况上报朝廷。门下省还驳回了部分应该减免死刑的案件,这些案件又送回中书省,我又据理力争,最后都得到了批准。

吕大防升任吏部侍郎后,有人提议裁汰冗余的胥吏,吕大防主张直接裁掉一半。百禄却说:“不行啊!一下子裁掉一半,失职的人会很多,不如慢慢来。以后缺人就别补,几年下来,自然会减少一半以上。” 但吕大防没听他的。

后来,都水监王孝先建议恢复黄河旧河道,吕大防也倾向于这个方案,就让百禄去实地考察。百禄实地考察后发现,东边河道高而陡峭,而黄河水流方向是顺坡而下的,根本无法改道。于是百禄赶紧上奏章,说明情况,还把神宗皇帝以前下令不准堵塞旧河道的诏令一起呈上。吕大防还是坚持说:“黄河东流,是中国重要的天然屏障。现在河堤和水闸都坏了,河道淤塞浅了,黄河都快改道往北流了!” 百禄反驳道:“那些河堤和水闸,顶多就是个样子货,根本起不了防洪作用。就算黄河改道往北流,敌人反而会担心下游受威胁,这对我们反而有利啊!先帝的诏令明明摆在那里,怎么能随意更改呢?” 最终,吕大防才作罢。

不久,百禄兼任侍读,后升任翰林学士。他向皇帝进言,列举了区分忠奸的二十多条标准,比如,劝谏皇帝做某件事的是忠臣,劝谏皇帝做另一件事的是奸臣,以此类推,用相反的例子来区分。百禄建议皇帝根据这些标准来观察大臣的行为,就能分辨出忠奸了。

百禄后来又担任龙图阁学士兼开封府尹。他勤于政事,开封府监狱里竟然没有一个在押犯人。他的同僚想以此为政绩邀功,百禄却说:“千里京畿之地,竟然没有一个囚犯,这是皇上仁德的表现,可不是我的功劳!” 他坚决不接受这种说法。几个月后,百禄又回到翰林学士的职位,之后升任中书侍郎。那年郊祀,有人提议祭祀天地合祭,礼官们引用了“昊天有成命”的说法。百禄反驳道:“这是三代以前的礼制,现在怎么又要合祭呢?‘成命’这首颂歌,祭天祭地都唱这首歌,就像春天夏天祈求丰收都唱《噫嘻》一样,怎么可以说只为一次祭祀呢?” 双方争论很久都没结果,最后把问题提交给皇帝裁决。宰相说:“百禄的说法符合礼经,但今天的做法是权宜之计。陛下第一次举行郊祀大典,应该以同时祭祀天地来表示恭敬。” 最后,皇帝决定合祭天地。

范育跟皇帝说:“阿里骨这个人又凶残又生病,温溪地区的八个部落都想归顺我们,我们可以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百禄却说:“咱们中国一直都是用诚信来安抚边疆少数民族的,阿里骨以前可没做过什么,温溪那边的情况也不清楚,现在还没发生冲突就主动出击,这不是好办法。” 他还建议修建纳迷等三座城池,百禄又说:“那些地方都是良田,是必争之地,我们要是修了城,如果敌人的骑兵时不时来骚扰,我们还怎么种地?就算以后想放弃,之前花的钱也太多,根本收不回来了。” 皇帝都听从了他的建议。

后来,右仆射苏颂因为办事拖拉被免职,百禄因为和苏颂同在一个部门,也被免职,改任资政殿学士、河中府知府,后来又调到河阳、河南。百禄去世的时候,六十五岁,追赠银青光禄大夫。

他的儿子范祖述,曾经在颍州担任酒税监官,还兼任过监狱掾史,他审理案件的时候,发现并纠正了两个冤假错案,救活了两个被判死刑的囚犯,颍州的人都觉得他像神一样。后来他做了巩县知县,开凿南山引水灌溉农田,解决了巩县水患问题,文彦博都夸他办事能力强。因为父亲被牵连,他也被贬到中岳庙当监官。过了一段时间,他又被调到泾州做通判,后来又做了台州知州,他上奏朝廷,取消了黄甘、葛蕈这两种贡品。之后,他主管西京御史台。靖康年间发生变乱,他逃难到汝州。汝州知州赵子栎邀请他一起守城,结果周围的郡县都沦陷了,只有汝州保住了。他官至朝议大夫,最后去世了。

他的弟弟范祖禹,字淳甫,也叫梦得。他出生的时候,他母亲梦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穿着金甲来到卧室,说:“我是汉朝将军邓禹。” 醒来后,她还记得这个梦,所以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范祖禹从小就没了父亲,是叔祖范育把他抚养长大的,就像自己的儿子一样。范祖禹因为从小没了父亲,每逢过年过节亲朋好友聚会的时候,他总是很悲伤,感觉自己无处容身,所以就闭门读书,从不参加那些活动。后来他到了京城,他结交的朋友,都是当时有名望的人。范育曾经评价他说:“这孩子,是天下的人才啊!”

我考中了进士,甲科及第。后来跟着司马光先生一起编修《资治通鉴》,在洛阳住了十五年,一点儿也不想升官发财。书编完了,司马光推荐我做了秘书省正字。那时候王安石当政,特别器重我。王安石的弟弟王安国和我朋友祖禹关系很好,曾经暗示过王安石想让我去拜见他,但我压根儿就没去。

富弼退休后住在洛阳,为人一向很严厉,很少和人交往,但是对我却特别好。他病重的时候,把我叫到跟前,让我把他的密疏交给朝廷。这封密疏里头,主要讲的是王安石误国,以及新法带来的危害,说得非常生气、痛快。富弼去世后,大家都觉得这封密疏不能上奏,但我还是把它呈上去了。

神宗皇帝驾崩了,我上书讨论丧服制度,说:“古代的礼制规定,君王对父亲的服丧和对君王的服丧是一样的,都是穿斩衰三年,这是为了防止做臣子的不尽心侍奉君王。从汉朝开始,不光臣子不穿丧服,皇帝也不再服丧三年了。咱们宋朝,从祖宗以来,朝廷表面上用一个月服丧,但宫里还是实行三年服丧。君王服丧按照古礼来,而臣子却沿用汉朝的旧制,结果是十二天小祥,一个月又小祥,二十四天大祥,两个月又大祥。既按天算,又按月算,这礼制根本没依据啊!古代是两个月大祥,中间一个月禫,禫是祭祀的名称,不是指丧服的颜色。现在却要穿丧服三天后才禫,这礼制也不合规矩啊!服丧期满后,到下葬还要再服丧,祔庙之后就该恢复正常生活了,才八个月就完全恢复正常,什么都可以做了,这礼制也太随便了!朔望日,群臣穿着朝服去皇陵,这是用吉服去奔丧;而皇帝穿着丧服在上面,这是把先帝的丧服当成皇帝的私丧,这两点都是礼制上不允许的。”

哲宗皇帝登基后,提拔我做了右正言。吕公著当政,因为我是他的女婿,我推辞了,改任祠部员外郎,我又推辞了。后来任命我为著作佐郎,参与修撰《神宗实录》并担任检讨,之后升迁为著作郎兼侍讲。

宋神宗皇帝服丧期满,祖禹上奏章给宣仁太后说:“现在刚开始举行吉庆仪式,衣着服饰都焕然一新,奢俭之风,都从这里开始。凡是能够让人心情愉悦、赏心悦目的东西,都不应该超过以前的标准。皇帝陛下圣明之性尚未完全养成,看到俭朴就俭朴,看到奢华就奢华,所以教导他培养德行,行动上都应该有所遵循。现在听说奉宸库取用珍珠,户部用度黄金,数量非常多,恐怕会越来越多,希望能够止步于此,不要再继续了。崇尚俭朴,培养圣明的品性,让眼睛不看那些靡丽华美的颜色,耳朵不听那些淫靡低俗的声音,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那么学问就会日益增长,圣德就会日益隆盛,这是国家社稷长治久安的福气。”

服丧期满后,按理应该举行宴会庆祝,但祖禹认为,因为除服而大摆宴席,看起来像是为了庆祝除服,而不是君子不得已而除服的意思,所以这样做不行。 夏天天气炎热,暂时停止了讲学,祖禹进言说:“陛下现在学习与不学习,关系到将来治理国家安定天下。如果陛下好学,那么天下的君子都会欣慕,愿意站在朝廷上,用正直的道路侍奉陛下,辅佐您的德业,从而带来太平盛世;如果不学习,那么小人都会蠢蠢欲动,竭力逢迎谄媚,以窃取富贵。况且,人学习最好的时期都在年少的时候,现在陛下正值成长时期,几年之后,恐怕就无法像现在这样专心学习了,我私下为陛下感到惋惜啊!” 后来,祖禹被提升为起居郎,又召他担任中书舍人,但他都推辞没有接受。吕公著去世后,他被任命为右谏议大夫。他首先上奏章论述人主端正内心、修身养性的重要性,请求太皇太后每天都用天下百姓的辛劳、万民的疾苦、群臣的邪正、政事的得失来开导皇帝的心智,使他清晰地明白这些事情,这样将来就不会被各种说法迷惑,小人也不会得逞。

蔡确被罢官后,祖禹说:“自从乾兴年间以来,已经六十年没有罢黜大臣了,如今突然这样做,消息传遍全国,没有不感到震惊的。蔡确离开相位已经很久了,朝廷中大部分人也不是他的党羽,中间有一些偏见和异议,如果都认为这些人是蔡确的党羽而罢黜他们,恐怕刑罚会失当,人心也会不安。”

蔡京被派去镇守蜀地,祖禹就说:“蔡京有点小聪明,但不是个正直善良的人。如果让他去守成都,等他回来之后,说不定就要让他当官了,不应该重用他。” 当时朝中大臣们想在新旧法之间搞点创新。祖禹认为:“朝廷既然已经认定王安石的新法不行,就应该恢复祖宗之法,如果在旧法和新法之间搞个折中,两种方法都用,那国家秩序就要乱套了。” 后来,祖禹被提升为给事中。

吴地发了大水,朝廷下令拨款救灾,拿出百万斛粮食和二十万贯钱。一些谏官却说那些上报灾情的官员夸大其词,要求朝廷进行调查核实。祖禹把他们的奏章退了回去,说:“国家的根本,依赖着东南地区。现在老百姓哭喊着求救,张口要饭吃,希望能渡过眼前的难关。就算上报灾情的官员有点夸大,也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去追究。如果稍微惩罚他们,以后就没有人敢说实话了。”

祖禹后来兼任国史院修撰,又升任礼部侍郎。他谈到如何选拔监司和地方官吏时说:“祖宗把天下分为十八路,设立转运使、提点刑狱,把乡长、镇将的权力都收归县令,县令的权力收归州,州的权力收归监司,监司的权力收归朝廷。这样上下互相制约,权力互相平衡,这种行政体制是最好的。监司管辖一路,地方长官管辖一州,县令管辖一县,他们都相当于天子在地方的分身,怎么能不认真选拔呢?祖宗以前有考核制度,专门考察各路监司,在中书省设立簿册,记录他们的政绩。现在应该让吏部尚书负责,挑选适合担任州官的人,分别列出他们的功过,呈报给三省,三省再召见他们考察,如果这个人确实可以胜任,就按顺序提拔他。上任后,再让监司考核他们的政绩,一年之后,就可以根据他们的政绩进行奖惩。这样一来,就能选拔到更多优秀的人才,监司、郡守都能选到合适的人,就算县令能力不行,也不成问题了。”

听说宫里在找奶妈,皇上当时才十四岁,根本还没到接触女色的年纪。祖禹就上书劝皇上要修身养性,爱惜身体,还请求宣仁皇后好好保护皇上。祖禹的奏疏写得特别恳切。

后来,宣仁皇后告诉祖禹,那些外面的传言都是假的。祖禹又上了一道奏疏说:“皇上,我劝您修身养性,爱惜身体,应该时刻谨记。太皇太后保护您的身体健康,您也应该牢记在心,千万别忘了。现在虽然外面的传言是假的,但这也能给咱们提个醒,防患于未然嘛。我每天在您身边侍奉,也听到了一些街上的闲言碎语,心里实在担心,所以才冒着被说胡说八道的风险,大胆进言。事情还没发生就提出来,确实有点小题大做;但事情真要发生了,再说什么就晚了,说有什么用呢?皇上您还是听听这些还没发生的事的劝告吧,别让臣等将来后悔莫及。”

就这样,祖禹被提升为翰林学士。因为他的叔父百禄当时在中书省任职,所以祖禹又改任侍讲学士。等百禄调走了,祖禹又再次担任侍讲学士。从范氏到祖禹,祖孙三代都在宫里当差,朝野上下都对他们一家非常敬重。

宣仁太后去世了,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大家都很担心,在位的人更是害怕,谁也不敢说话。祖禹担心小人趁机搞破坏,就上奏说:“陛下您现在亲理朝政,召见群臣,这是国家兴衰成败的关键,关系到社稷安危和百姓的福祉,也是君子小人进退,人心向背的转折点啊,怎么能不谨慎小心呢?先太后对国家社稷有大功,对百姓有大德,九年来始终如一。但是,一些小人对她心怀怨恨,人数也不少,他们一定会借口要改变先帝的政策,排挤先帝的臣子来挑拨离间,陛下一定要小心啊!先太后顺应民心,进行了改革。既然改了法令,那么制定这些法令的人有罪,理应退位,这也是顺应民意而罢免他们。这些都是先太后对先帝、对百姓有所亏欠,天下人都痛恨他们,想要除掉他们,又怎么会对他们怀有怨恨呢?陛下只要明辨是非,坚决抵制邪说,对于那些用奸邪的言论迷惑陛下的人,就应该依法惩处,严惩一个,以儆效尤,这样就没事了。这些人不仅误了先帝,还想误了陛下,国家大事,怎么能让小人再破坏呢?”

一开始,苏轼也打算一起上奏章陈述意见,谏言的草稿都写好了。看到祖禹的奏章后,苏轼就把自己的名字加了上去,一起上奏,说:“你的奏章,是真正为国家社稷考虑的好文章啊!” 苏轼最终没有再拿出自己的稿子。

祖禹又说:“皇上您继承了六代皇帝的功业,应该记住这天下是祖宗的天下,百姓是祖宗的百姓,百官是祖宗的百官,国库是祖宗的国库。您的一言一行,都要像祖宗在您身边看着一样,这样才能长久享受天下的供奉。您先前以大公无私、至正不阿为准则,罢免了王安石、吕惠卿那些新法,恢复了祖宗的旧政。所以国家危急得以安定,民心离散得以团结,甚至辽国的皇帝也告诫他的大臣不要轻举妄动,说:‘南朝现在专行仁宗皇帝的政策了。’连外敌都这么看,咱们国内的人心就更不用说了。您先前日夜操劳,为皇上您打下了太平盛世的根基。希望您能保持平静,谦逊谨慎地处理政务,虚心接受别人的意见,这样一来,朝中大臣的邪正,各种事情的是非,都会清清楚楚地呈现在您眼前。小人总是只顾自己,所以不利于国家大义;总是作恶,所以不利于公正;总是喜欢折腾,所以不利于安定。希望皇上您能痛定思痛,引以为戒。” 章奏多次上呈,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复。

皇上突然召见十多个内侍,祖禹说:“陛下亲政以来,全国上下都服服帖帖的,可您却从来没召见过一个贤臣,现在召见的全是以前伺候皇上的内侍,这会让人觉得陛下您偏袒身边的人,希望您能收回成命。” 然后祖禹又接着说:“熙宁年间,王安石、吕惠卿推行新法,完全改变了祖宗的制度,大量启用小人误国,功臣旧臣都被排挤不用,忠正之士一个个都被远调。 他们还发动对外战争,结怨外族,天下百姓苦不堪言,流离失所。幸好先帝及时醒悟,罢免了这两人,但他们提拔的那些小人,已经遍布朝野,难以清除。蔡确接连制造冤狱,王韶攻取熙河,章惇开拓五溪,沈起扰乱交趾,沈括、徐禧、俞充、种谔大搞西征,死伤的兵民不下二十万。先帝临终前都后悔不已,认为朝廷不得不为此负责。 就连吴居厚在山东推行冶铁法,王子京在福建推行茶法,蹇周辅在江西推行盐法,李稷、陆师闵在四川推行茶法和市易法,刘定在河北推行保甲法,老百姓都怨声载道,家家户户都想着造反。多亏陛下和一些大臣及时站出来拯救,天下百姓才像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 只是那些以前被罢免的人,都在暗中观察形势,妄想着陛下不会改变法度,一旦他们有机会接近陛下,一定会进谗言。万一陛下听信了他们的谗言,重新启用他们,我担心国家从此衰败,再也无法振兴了。”

祖禹又说道:“汉朝和唐朝的灭亡,都是因为宦官专权。从熙宁、元丰年间开始,李宪、王中正、宋用臣这些宦官当权,掌握兵权,权势熏天。王中正同时负责四路兵马,可以自行募兵,州郡不敢违抗,士兵们饥寒交迫,死伤无数;李宪提出反复征战的策略,导致永乐城被攻破;宋用臣大兴土木,百姓不得安宁,搜刮民脂民膏,为国家积攒怨恨。这三个人,即使被杀头,也无法平息民愤。李宪虽然死了,但王中正、宋用臣还在,现在召见的十个内侍中,李宪和王中正的儿子都在其中。这两人一旦被重用,王中正、宋用臣肯定也会被重新启用,希望陛下能三思而后行。”

当时关于绍述的议论已经兴起,有人暗中支持章惇。祖禹极力劝谏说章惇不能重用,但没被采纳,于是请求外放。皇上本来想重用他,但内外反对的人很多,最后只让他当了个龙图阁学士,去陕州做知州。有人说祖禹在修《实录》时诋毁别人,又抓住他宫中雇佣乳母的事做文章,把他一贬再贬,最后贬到武安军节度副使、昭州别驾,安置永州、贺州,又迁到宾州、化州,最后在那里去世,享年五十八岁。

祖禹平时为人谦逊谨慎,从不背后议论别人的过错。但一旦遇到事情,就能清晰地辨别是非,从不含糊其辞。他在朝廷做官时,严守经义,坚持正道,进献的奏章很多。他曾经讲解《尚书》时,讲到“内作色荒,外作禽荒”六个字,他拱手两次诵读,然后站起身说:“希望陛下仔细听一听。”皇上连声应允,他才退下。每次讲课前,他都要整理好衣冠,态度庄重,好像皇上就在旁边一样,并让子弟侍候,先详细讲解自己的理解,列举古代的含义,结合当时的时事,言简意赅,没有一句废话,道理明白易懂,条理清晰,文采斐然。苏轼称他是讲官第一。

祖禹还曾经献上《唐鉴》十二卷、《帝学》八卷、《仁宗政典》六卷。《唐鉴》深入阐明了唐朝三百年的兴衰治乱,学者们都很推崇,称他为“唐鉴公”。建炎二年,追赠龙图阁学士。他的儿子祖冲,绍兴年间做到翰林侍读学士,《儒林》里有他的传记。

文章评论说:熙宁、元丰年间,天下贤士大夫都希望司马光和吕公著能当宰相,人们称他们为君实、景仁,不敢有所轻重之分。司马光一心想拯救百姓,最终承担了国家的重任;吕公著像山一样巍峨,坚定不可动摇。君子的行为,或在朝为官,或隐居山林,处境不同,表现也不同,不能简单地用功名成就来评判优劣。吕公著的弟子百禄,他的言论和操守,都完全继承了老师的正气。祖禹擅长劝谏讲学,一生进谏的奏章,不下数十万言。他阐述治国之道,区分邪正,解释各种事情,语言平易明白,深刻透彻,即使是贾谊、陆贽也未必能超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