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翚,字彦冲,他老爸是赠太师刘韐的儿子。因为老爸的关系,他一开始当了个承务郎,后来在真定府当幕僚。靖康之难的时候,他爹死了,刘子翚特别伤心,差点活不下去,守了三年墓。守孝期满后,他被任命为兴化军的通判。后来寇杨勍带兵打到福建,刘子翚跟郡守张当世一起想办法抵御,表现得跟个老兵似的,把贼寇都吓跑了。这事儿皇上知道了,就让他继续当官。

可是刘子翚之前守孝累坏了身子,后来实在扛不住官场上的压力,就辞官回武夷山隐居了,一待就是十七年。期间,他经常去他爹的墓前看看,又哭又念叨的,有时候一待就是好几天才回来。他老婆死了之后就没再娶,对继母吕氏和侄子刘羽特别孝顺。他侄子刘羽的儿子刘珙从小就聪明好学,刘子翚一直很认真地教导他,后来刘珙也成才了。

他和籍溪的胡宪、白水的刘勉之关系特别好,每次见面,除了讲学,基本没别的闲话。他结交的都是全国有名的学者,但真正被他寄予厚望,认为能担大任的,只有新安的朱熹。一开始,朱熹他爹快不行了,把朱熹托付给了刘子翚。后来朱熹向他请教,刘子翚就告诉他《易经》里“不远复”三个字,让朱熹一辈子都记住。朱熹后来果然成了儒学宗师。刘子翚年轻的时候挺喜欢佛教的,后来回家读《易经》,一下子就顿悟了。他认为学《易经》应该先从《复》卦入手,所以才把这个告诉朱熹。

有一天,刘子翚感觉有点不舒服,就去祭拜了家庙,哭着跟母亲告别,跟亲朋好友道别,把家里的事情托付给了刘珙,还指明了要埋在哪儿,然后又嘱咐亲戚朋友里那些没工作的孤儿寡母,以及那些学习的人,要修身养性,追求真理,说了好几百字。两天后,他就去世了,享年四十七岁。后人称他为屏山先生。他侄子刘珙,另有传记。

吕祖谦,字伯恭,是尚书右丞吕好问的孙子。他家祖上从他爷爷那一辈开始就住在婺州。吕祖谦的学问主要来自家庭传承,家里面有中原地区流传下来的很多文献。他从小就和林之奇、汪应辰、胡宪一起学习,后来又跟张栻、朱熹成为朋友,一起探讨学问,学问越来越精深。

一开始,他靠荫补当上了小官,后来又考中了进士,接着又中了博学宏词科,被调到南外宗(宗教机构)任职。 他父亲去世后,他回家守孝,住在明招山,当时很多各地有才华的人都争着来拜访他。

后来他被任命为太学博士。那时候,在中都等候任命的官员通常会被补派到外地工作,他也被额外安排去严州当教授。没多久,他又被召回朝廷,担任博士,同时兼任国史院编修官和实录院检讨官。

有一次轮到他上朝面见皇帝陈述政见,他鼓励孝宗皇帝重视圣学,并且说道:“恢复中原的大事,一定要先确定好规模,仔细斟酌战略。陛下现在正广招天下英才,共同完成这件伟业,我希望能够认真考察,弄清楚具体的计划,哪些事情应该先做,哪些事情应该后做,让那些投机取巧的想法不敢在您面前出现,然后和一两个大臣一起制定周密的计划,一步一步地执行,这样才能伸张正义,完成恢复中原的大业。”

之后,他又被召去参加馆职考试。以前,参加考试的人通常会提前去学士院打听考试题目,只有他一个人例外,但他写的文章却特别出色。他曾经读过陆九渊的文章,非常喜欢,但当时还没见过陆九渊本人。

有一次礼部考试,他拿到一篇文章,就说:“这篇文章一定是江西陆九渊写的!” 等揭晓答案,果然是陆九渊写的,大家都佩服他的眼光独到。他父亲去世后,守孝期满,被任命主管台州崇道观。

三年后,我被任命为秘书郎、国史院编修官和实录院检讨官。 李焘修撰推荐我参与重修《徽宗实录》。书稿完成后,我的官职也升了。 我当面跟皇上进言说:“治理国家的道理和体制,上下内外都不能互相侵犯,才能安定。 前些日子,陛下因为大臣们能力不足,就亲自兼管他们的职务;大臣们也亲自处理细微事务,干涉各部门的职责;甚至监司、地方官的职权,也都受到上级的侵犯,无法有效地管理下属。 所以,豪强奸猾欺骗官府,郡县官员忽视中央部门的指示,下级官员凌驾于上级官员之上,地位低微的人却轻视高官显贵。平时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一旦遇到紧急情况,谁来指挥调度呢?如果说臣下的权力太大,担心他们会徇私舞弊,那就可以设置相应的机构来监督和管理,有谏官来纠正错误,有侍从来收集信息。如果能找到正直无私的人来分担这些责任,就不会有专权的顾虑了,何必让陛下您亲力亲为,费尽心力呢?人的身体,如果经络稍微堵塞,时间长了就会生病。陛下您虽然不用亲自操劳处理这些事情,但如果放任不管,不加以考虑,那么那些人的势力就会越来越大,趋炎附势的人也会越来越多,过失也会积累得越来越多。内廷的人会担心被陛下您责备,就更加隐瞒欺骗;外廷的人会担心被舆论谴责,就更加肆意诋毁排挤。希望陛下虚心寻求天下英才,掌握关键要务,统筹全局。不要因为曾经用人不当就认为所有的人都不可靠,不要因为自己聪明绝顶就认为自己的智慧能洞察一切,不要只注重细枝末叶而忽略长远大计,不要只顾眼前而忽略隐患的萌芽。”

又说:“我朝的政治体制,有些方面超过了前代,有些方面又不如前代完善。以宽厚仁慈建立国家规模,以礼仪谦逊和忠义来塑造社会风气,这就是超过前代的地方。所以,在经历了动荡不安之后,朝廷在东南驻跸五十多年,没有丝毫的危险,可见根基之深厚。然而,文治成就显著,但武功却未能振兴;名胜古迹很多,但战略才能却不够出色。所以,即使在国家昌盛繁荣的时候,这个缺点就已经显现出来了。因此,面对西夏元昊的入侵,范仲淹、韩琦都是当时最优秀的人才,却都不能彻底平定,可见治国理政方面还有不足之处。我认为,当今的政治体制与前代相比,尚有不足之处,应该努力改进,奋发图强;而那些超过前代的地方,更应该珍惜和维护。”

祖谦当上了著作郎,因为生病了,就请求告假回家。之前,书店里有一本书叫《圣宋文海》,孝宗皇帝下令临安府校对出版。学士周必大说:《圣宋文海》取舍有点错误,恐怕很难流传后世,为什么不委托馆职人员进行筛选,编纂成一代名著呢?孝宗皇帝就下令让祖谦来做这件事。于是祖谦就从南宋中兴以来开始,选取优秀的文章,摒弃浮夸之作,整理成一百五十卷,呈献给皇帝,皇帝赐名《皇朝文鉴》。

皇上又任命他为直秘阁。当时,直秘阁这个职位很受重视,没有功劳是不会被任命的,中书舍人陈爓对此提出了反对意见。孝宗皇帝批示说:“馆阁的职务,以文史为先。祖谦上呈的书,选取精当详实,对治理国家有益,所以才特别优待他,可以马上任命。”陈爓没办法,只好起草任命诏书。后来,祖谦又主管冲祐观。第二年,被任命为著作郎兼国史院编修官。他去世时,四十五岁,谥号为“成”。

祖谦的学问以关学、洛学为基础,广泛涉猎各种书籍,学识渊博。他为人平和,不固执己见,当时那些才华横溢、杰出的人才都对他心服口服。他年轻的时候脾气比较急躁,有一天,他诵读孔子的话:“躬自厚而薄责于人”,突然感觉平时那些怨气怒火一下子就消散了,像冰雪融化一样。朱熹曾经说过:“学习要像伯恭那样,才能改变气质。”祖谦讲学,目的是为了开发事物,成就事业,即使卧病在床,他那种责任重大、道义深远的志向也没有减弱。他居家为政,很多方面都可以作为后世的榜样。他撰写的《读诗记》《大事记》,都没有完成。他考订的《古周易》《书说》《阃范》、《官箴》《辨志录》《欧阳公本末》,都流传于世。他晚年与朋友们聚会的场所叫丽泽书院,在金华城里,他去世后,金华府的百姓就在那里为他建立了祠堂。他的儿子叫延年。

蔡元定,字季通,建州建阳人。他从小就聪明颖悟,八岁就能写诗,每天能写几千字日记。他的父亲蔡发,博览群书,号称牧堂老人,他用程颐的《语录》、邵雍的《经世》、张载的《正蒙》来教导蔡元定,说:“这是孔孟的正统学说啊!”蔡元定深刻地理解了这些学说的含义。长大后,他的辨析能力更加精湛。他曾经登上西山顶峰,忍饥挨饿吃着野菜,在那里读书。

听说朱熹的大名,我就去拜访他。朱熹了解我的学问后,非常惊讶地说:“哎呀,你是我老朋友啊,不应该排在我学生的行列里!”于是,我们俩就面对面地讨论经书里的深奥道理,一直聊到深夜。各地来向朱熹学习的人,他都先让我来考察他们的品德和学问。

太常少卿尤袤和秘书少监杨万里一起上书朝廷推荐我,朝廷要召见我,但我坚决以生病为由推辞了。我在西山建了房子,打算在那里安度晚年。

那时候韩侂胄专权,他禁止那些他认为正确的学术思想,以此来清除异己。朝廷的谏官们也跟着起哄,到处攻击那些正直的人,但他们还不敢直接攻击朱熹。直到沈继祖、刘三杰这两个言官上书弹劾朱熹,还牵连到了我。我的一位学生刘砺说:“改变人的本性,制造虚假的学说,怎么可能没有罪呢!”没过多久,我就被贬官到道州了。

道州官府抓捕我的行动非常紧迫,我接到命令后,毫不犹豫地就动身前往道州。朱熹和几百个跟他一起学习的人在萧寺为我饯行,大家都很伤感,甚至有人哭了起来。朱熹看着我,神情跟平时一样,然后长叹一声说:“朋友之间互相爱护,你坚持自己的志向毫不动摇,这真是两全其美啊!”我写了一首诗:“执手笑相别,无为儿女悲。” 大家劝我慢慢走,我说:“我犯了天大的罪过,还能逃到哪里去呢?”我拄着拐杖,带着儿子沉行走了三千多里,脚都磨出血了,几乎没怎么休息。

到了舂陵,来听我讲学的人越来越多,当地士子都争先恐后地来听课。就连那些自以为才华横溢、目中无人,还嘲笑前人的名士,也都心悦诚服地来拜访我,对我非常恭敬,像对待老师一样。人们都说:“以前不尊敬你,现在却甘心听从你的教诲了。” 爱护我的人劝我辞退学生,我说:“他们是为了学习而来,我怎么忍心拒绝他们呢?如果真的有祸患,也不是关起门来就能躲避的。”我写信给我的孩子们说:“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要问心无愧;一个人睡觉的时候,也要问心无愧;不要因为我受了处罚,你们就因此而懈怠。”有一天,我对沉说:“你可以谢绝访客了,我想安静一下,恢复自然本来的样子。”三天后,我就去世了。韩侂胄被杀后,朝廷追赠我迪功郎的官职,并赐予我“文节”的谥号。

元定这个人啊,什么书都读,什么事儿都研究。他理解道理特别透彻,从书本、礼乐制度这些小事到大的方面,都非常精通。那些古书里难懂的词句和深奥的含义,别人搞不懂的,他一看就明白了。朱熹曾经说过:“别人读《易经》很难,元定读难懂的书却很容易。”朱熹注释《四书》和为《易经》、《诗经》作传,以及写《资治通鉴纲目》,都跟元定反复讨论修改。那本《启蒙》书,就是元定先起草的。朱熹还说过:“天地造化很奇妙,只有深刻理解道理的人才能认识它,我和元定谈论这些,永远也说不完。”元定去世后,朱熹写悼文说:“他那种精深的学识,卓越的才能,不可动摇的意志,无穷无尽的辩才,再也看不到了。”后世学者尊称他为西山先生。

他一生学习的经历,大多都记载在朱熹的著作里。他自己写的书有《大衍详说》、《律吕新书》、《燕乐》、《原辩》、《皇极经世》、《太玄潜虚指要》、《洪范解》、《八阵图说》,这些书的序言都是朱熹写的。

元定的儿子,子渊和沉,都务农不当官。子渊写过一本《周易训解》。

沉,字仲默,年轻时就跟着朱熹学习。朱熹晚年想写《尚书传》,还没来得及写,就托付给了沉。关于《洪范》里的数字,学者们很久都弄不明白,只有元定一个人真正理解了,但他还没来得及写书,就说:“完成我的书的人是沉啊。”沉继承了父亲和老师的遗志,潜心研究了几十年,才写成这本书,解释了以前儒家学者都没解释清楚的地方。他关于《洪范》数字的解释是这样的:“《易经》的卦象体现了天地运行的规律,《洪范》的数字记录了天地运行的规律。数字从一(奇数)开始,卦象由二(偶数)构成。奇数是数字的基础,偶数是数字的运行方式。所以,二乘以四等于八,就是八卦的卦象;三乘以三等于九,就是九畴的数字。以此类推,八乘以八再乘以八等于四千九十六,卦象就齐全了;九乘以九再乘以九等于六千五百六十一,数字就循环了。《易经》经过四位圣人的发展,卦象已经完善,《洪范》虽然是神禹传下来的,但数字却失传了。后来的学者,不明白卦象和数字的根本道理,不懂得变化和通达的奥妙,有的把卦象当成数字,有的把数字当成卦象,牵强附会,结果天地运行的自然规律就更加模糊了。”

一开始,他父亲元定被贬到道州,走了好几千里路,途径楚地和粤地那些偏僻的地方。父子俩一路同行,常常用儒家道理来互相安慰和鼓励。父亲去世后,他独自一人步行护送父亲的灵柩回家。有人送给他钱财,但他认为不能接受,就谢绝了,说:“我不能让父亲死后还成为我的负担。”他三十岁的时候,就放弃了科举考试,一心一意以圣贤为师。他隐居在九峰山,当时很多有名的大臣都想推荐他做官,但他都觉得不屑一顾,坚决不去。他的次子抗,另有传记记载。

陆九龄,字子寿。他的八世祖是希声,曾经做过唐昭宗的宰相。他的孙子德迁,在五代十国末期的时候,为了躲避战乱,搬到了抚州的金溪居住。他的父亲陆贺,因为学问好品德高尚,受到乡里人的尊敬,家里一直沿袭着司马光编写的关于冠婚丧祭的礼仪。他父亲生了六个儿子,陆九龄是第五个。陆九龄从小就聪明颖悟,稳重端庄。十岁的时候母亲去世,他悲伤得像个大人一样。长大后,他考取了郡学的弟子员。

那时候秦桧当政,朝中那些程朱理学学者都不得志,只有陆九龄坚持学习程朱理学。过了一段时间,他听说新来的博士学习黄老之学,不讲究礼法,就感慨地说:“这不是我想要学习的东西!”于是他回家了,更加努力地向父亲和兄长学习。当时,吏部员外郎许忻在朝中很有名气,退休后住在临川,很少接待客人,但一见到陆九龄,就和他聊得很投机,把当时所有的文献都告诉了他。从那以后,陆九龄更加努力学习,广泛阅读各种书籍,日夜不停,最终通晓了阴阳、星历、五行、卜筮等学问。

朱九龄这个人啊,做事特别认真仔细,从不马虎敷衍。进了太学之后,司业汪应辰看中了他的才华,推荐他当了学录。乾道五年,他考中了进士。 然后被派去桂阳军当教授,因为家里父母年迈,路途遥远,他就请求调到兴国军去,还没出发呢,就碰上了湖南茶寇抢劫庐陵,吓得周围几个郡县人心惶惶。当地本来有个义社组织用来抵抗盗寇,郡里的人都来请求朱九龄带头,他的很多学生都不高兴。朱九龄说:“治理国家和保卫国家,其实是一回事。古代有战争的时候,朝廷大臣就当将领,乡里的里长也率领乡民作战。读书人如果连这点责任都不敢承担,那就会让那些武夫独揽大权了。” 于是他就接下了这个任务,安排防御部署,都井井有条。虽然盗寇最终没来,但郡县都非常依赖他。有空的时候,他还教乡里的年轻人射箭,说:“射箭可是男子汉应该做的事情!” 那一年收成不好,有强盗经过他家门口,都互相提醒说:“这家的人射箭都很准,别去招惹他们!”

到了兴国之后,那地方靠近长江,老百姓生活节俭,读书风气不盛。朱九龄并没有因为工作轻松就偷懒,反而更加严格要求自己,衣着举止都非常端正,就像在公众场合一样,他积极引导鼓励大家学习,当地读书的风气渐渐兴盛起来。不到一年,他的继母去世了,他就回家守孝去了。守孝期满后,他又被调到全州当教授。还没上任,他就生病了。有一天早上,他起床后坐在床上跟客人聊天,还念念不忘国家人才培养的事儿。到晚上,他整理好衣衫,躺下就去世了,享年四十九岁。宝庆二年,朝廷追赠他朝奉郎、直秘阁的官职,并赐谥号“文达”。

朱九龄一直继承他父亲的遗志,更加注重礼仪和学习,家里管理得井井有条。家里一百多口人,男女老少各司其职,家里规矩严谨,就像个小朝廷一样。但他为人忠厚、恭敬、快乐、平和,乡里人都受到他的影响,都变得谦逊有礼。他和弟弟朱九渊互相学习,互相帮助,又各有特点,人们称他们为“二陆”。有人来向他请教问题,他总是从容不迫地解答,让每个人都受益匪浅。如果对方还没准备好听教诲,他就不多说什么。他还说过:“有些人心里疑惑,光靠嘴说不清,你越解释,他反而越固执;不如让他自己慢慢想,说不定他自己就能想通。”

广汉的张栻先生和吕九龄先生不认识,晚年张栻先生通过讲学著书,希望能够振兴世道。吕祖谦先生经常称赞他:“他的志向远大,他的立足点扎实。即使遇到极小的阻碍,即使已经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他也不敢轻易行动;即使存在细微的偏差,即使他已经功成名就,他也不敢安于现状。他总是仔细倾听,全面观察,只有达到极其公平公正、极其纯洁的地步,他才肯采取行动。”张栻先生的哥哥是吕九韶先生。

吕九韶先生,字子美,学问渊博精深。他隐居山中,白天的一言一行,晚上都要记录下来。他家世代以义理治家,家中最年长的男子当家长,家里的事情都听从他的安排。每年轮换子弟管理家务,田地耕作、赋税缴纳、内外事务、饮食起居、接待宾客等等,都有专人负责。九韶先生用训诫的话写成韵文,每天早晨,家长带领所有子弟祭拜祖先后,击鼓诵读这些韵文,让大家一起聆听。如果子弟犯了错,家长会召集所有子弟责备并教育他,如果屡教不改,就责打他;如果仍然不改,而且无法容忍,就告诉官府,把他送到远方去。吕九韶先生著有《梭山文集》、《家制》、《州郡图》。

陆九渊先生,字子静。三四岁的时候,他就问他父亲天地有没有尽头,他父亲笑着没回答。于是他开始深入思考,甚至废寝忘食。到了七八岁的时候,他的言行举止就与普通孩子不同,见到他的人都对他很敬重。他说:“听到别人背诵伊川先生(程颐)的话,我感觉好像有人在伤害我似的。”他还说:“伊川先生的话,为什么和孔子、孟子的说法不一样?我最近发现他很多地方都有问题。”他刚开始读《论语》,就对子思的观点感到支离破碎。后来读古书,读到“宇宙”二字,解释说“四方上下叫宇,古往今来叫宙”,他突然顿悟说:“宇宙间的事情都是我分内的事情,我的分内的事情也就是宇宙间的事情。”他还说过:“东海有圣人出现,他的心和理和我一样;西海、南海、北海有圣人出现,也是一样;千百年以前有圣人出现,他的心和理和我一样;千百年以后有圣人出现,他的心和理也和我一样,不会有任何不同。”

他乾道八年考中了进士。到了行在(皇帝临时驻跸的地方),很多士子都争着跟他交往。他说话很有感染力,听过他说话的人都很受鼓舞。他教人不用死读书,犯了小错,他就直接指出问题所在,说得对方有时都汗流浃背了。有些人心里有困惑,自己想不明白,他就帮他们分析原因,直到对方完全理解为止。甚至有些人远隔千里,只听过他的大概情况,也能感受到他的人品。他曾经说过:“不正当的想法,一下子就能察觉到,马上就能改正;正当的想法,稍一疏忽就会失去,从而变得不正当。有些事情可以通过外在表现来观察,有些则不行。只凭外在表现来评判人,就无法真正了解人;只用外在表现来约束人,就无法真正帮助人。”

一开始,他被任命为隆兴府靖安县的主簿。母亲去世后,他守孝三年,服丧期满后,调任建宁府崇安县。后来少师史浩推荐了他,朝廷召他去审察政务,但他没去。朝廷又派人再次推荐他,任命他为国子监博士,教导学生就跟在家一样随意。之后,他又被任命为负责删定敕令的官员。

陆九渊(此处用其名,避免重复“他”)很少听说靖康之耻的事情,但他对复仇大义感到非常痛心。于是,他开始寻找有志之士,和他们一起商讨恢复大业的策略。有一次在朝堂上轮流回答皇帝提问时,他提出了五点论述:第一,靖康之耻的仇恨尚未报,希望广泛寻找天下英才,共同承担起匡正道义、治理国家的责任;第二,希望朝廷能够真诚地推崇德行、提倡道义;第三,识人很不容易;第四,做事应该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第五,君主不应该亲自处理琐碎的事情。皇帝对他的论述表示赞赏。没过多久,他被任命为将作监丞,但是被给事中王信弹劾,被贬到台州崇道观任职。

回到家乡后,求学的人络绎不绝,每次他开讲,门外都挤满了人,很多老年人都拄着拐杖来听课。他自称象山翁,学者们尊称他为象山先生。他曾经对学生们说:“你们的耳朵本来就灵敏,眼睛本来就明亮,侍奉父亲本来就能孝顺,侍奉兄长本来就能友爱,本来就没有什么欠缺,不必刻意追求什么,关键在于自立。”他又说:“这道理对沉溺于名利的人来说很容易讲清楚,但对那些固执己见的人来说,却很难讲明白。”有人劝陆九渊写书,他说:“《六经》注解了我,我也注解《六经》。”又说:“学习如果真的明白了道理,《六经》都成了我的注脚。”

光宗皇帝当政的时候,派他去荆门当知府。老百姓要告状,不管早晚,都能直接到他面前来。他还让老百姓自己写好状子,并且约定好时间来,他都按时处理,根据情况来判决,而且经常劝解双方和解。要是涉及到人伦道德方面的事情,他就让告状的人自己撕毁状子,以此来弘扬良好的社会风气。只有那些实在没办法教化的,他才依法处置。他对于辖区内官员的贪污腐败情况,老百姓的风俗习惯,善恶情况,都非常了解。

曾经有人告状说他儿子被人杀了,九渊说:“不可能。”后来一查,他儿子好好的呢!还曾经有人说东西被偷了,但是不知道是谁偷的,九渊直接说出两个人的名字,让人把他们抓来,审问之后,两个人都承认了罪行,偷的东西也都完璧归赵,九渊还宽恕了他们的罪行,让他们改过自新。他还曾经跟手下官员说某地某人是恶霸,第二天就有人来告状说被抢劫了,抢劫的人正是那个人,九渊立刻下令严惩。官员们都很惊讶,老百姓都觉得他像神仙一样。

他严格执行保甲制度,只要有盗贼作案,就能很快抓住,一个都不跑,那些盗贼团伙都吓得不敢出来活动了。

荆门那时候是个边境城市,却没建城墙。九渊说:“咱们荆门地处江汉之间,是四面汇聚的地方,南边可以防守江陵,北边可以支援襄阳,东边保护着随州、郢州的侧翼,西边扼守着光化、夷陵的要冲。荆门要是建了城,周边几个地方就都有依靠了;要是不建城,那可就等于把后背、侧翼和中心都暴露出来了!你看啊,从唐县的湖阳往山里走,过汉水的地方就在荆门的侧翼;从邓州的邓城过汉水,通往山里的路就在荆门的腹地。除了这些大路,还有好多小路可以通行,汉水沿岸也到处可以渡河,地形根本拦不住骑兵,水流也影响不了车辆通行。我之所以要出奇制胜,袭击敌人的侧翼和腹地,就是因为荆门这个地理位置啊!虽然荆门四面环山,容易防守,但偏偏没城墙,这要靠谁来守呢?”于是他就向朝廷请求修建城墙,从此老百姓再也不用担心边境安全了。

他还取消了关卡和市场上的官吏的检查和苛捐杂税,减轻了百姓的负担。结果商人云集,税收反而增加了。以前用铜钱,因为荆门靠近边境,他就用铁钱代替铜钱,还禁止铜钱流通,又下令让老百姓上缴铜钱。九渊说:“既然都禁止了,干嘛还要让人家交呢?”于是就把这个命令取消了。以前,平时训练军队射箭,老百姓也可以参加,射中目标的都有奖赏,推荐人才也不受官阶限制。他还说过:“古代没有官阶等级的划分,但是对贤能和不肖之人的辨别很严格;后世有了官阶等级的划分,对贤能和不肖之人的辨别就比较含糊了。”每逢干旱,他祈祷就下雨,郡里的人都觉得很神奇。一年多后,他的政令都执行到位了,民风也改变了,各部门都纷纷推荐他。丞相周必大曾经称赞荆门治理有方,说这是他亲力亲为的结果。

有一天,他对亲近的人说:“我哥哥以前很有抱负,想为天下做一番事业,最终却没能实现,抱憾而终。”他又对家人说:“我快要死了。”还告诉僚属们:“我快要不行了。”他正好在祈祷下雪,第二天,就下雪了。然后他沐浴更衣,端坐而亡,两天后中午去世了。来参加葬礼的人有上千,谥号为文安。

一开始啊,九渊曾经和朱熹在鹅湖会面,讨论各自的学问,很多地方都意见不合。后来朱熹当了南康知府,九渊就去看他,朱熹还特地带他去了白鹿洞。九渊在那儿给大伙儿讲《论语》里君子和小人、义和利那一章,听得好多人都哭了。朱熹觉得九渊讲的这部分,正好点出了那些读书人身上隐藏的、很深很顽固的毛病。至于“无极”和“太极”的辩论,他们就通过书信往来讨论,一直争论不休,没个结果。九渊的弟子杨简、袁燮、舒璘、沈焕他们都继承了他的学说。

薛季宣,字士龙,是永嘉人。他爹是起居舍人薛徽言。薛徽言去世的时候,季宣才六岁,他伯父,也就是敷文阁待制薛弼把他抚养长大。跟着伯父四处做官,还见到了很多渡江过来的老前辈,了解了南宋中兴的大致情况。他特别喜欢听老兵、退伍军人的故事,对岳飞、韩世忠这些将领打仗的事儿特别了解。十七岁的时候,他开始在荆南安抚使那儿做幕僚,负责写写文案,给袁溉办事。袁溉曾经跟程颐学过,把自己的全部学问都教给了薛季宣。薛季宣学到了袁溉的本事后,对古代的封建制度、井田制、乡遂制、司马法等等,都研究得很透彻,还能结合实际情况加以运用。

金兵还没打过来的时候,武昌知府刘锜镇守鄂州。薛季宣就告诉刘锜说,武昌的地理位置正对着淮州、蔡州,但是兵力少,实力弱,应该早做准备。刘锜没听他的。等金兵打过来了,刘锜才慢慢开始采纳薛季宣的计策。没过多久,汪澈奉命到荆襄地区宣旨,金兵也逼近长江。朝廷下令成闵率军回师救援。薛季宣又劝汪澈说,成闵已经收复了蔡州,正打得顺风顺水,应该让他继续打,别把他叫回来,让他乘胜追击,拿下颍昌,再打陈州、汝州,直逼汴京,金国后方必然震惊溃散,这样不用打仗就能让金兵投降。汪澈也没听他的。

听说金兵快来了,江淮地区的官员们都提前把家里的奴仆打发走,把马拴在院子里等着跑路。只有季宣留在家中,跟老百姓约定说:“我家就是你们的家,万一真有危险,咱们一起死!”老百姓们也都被他感动了,一个个都积极起来。

当时县里盗贼很多,季宣很头疼这事儿。正好碰上朝廷下令要实行保甲制度,他就开始组织乡里乡亲们,五家组成一个保,两个保组成一个甲,六个甲组成一个队,根据地形情况组合成更大的单位,不再以原来的乡界为限,还选了总队长和副队长。那些官宦人家、士绅人家、有钱人家都积极参与到保甲制度中来,免除自己服劳役,只出钱支持保甲队的日常开销。每个保甲队都必须有块地用来练习射箭,禁止赌博和各种杂耍,但是允许他们进行武术比赛,比比谁厉害。每五天都要到县衙来操练,对表现好的进行奖励;万一有人不幸牺牲了,就给人家发棺材,并且抚恤其家人三年。乡里还建了瞭望塔,一旦发现盗贼,就敲锣打鼓,点燃烽火,消息瞬间就能传遍方圆百里。县城、白鹿矶、安乐口都设置了守卫。季宣还向宣谕司请求,得到了十艘战船和三百名士兵,加强防卫力量。 有了这些周密的防卫措施,等到金兵退去,老百姓们的心才安定下来。

枢密使王炎向朝廷推荐了季宣,朝廷任命他为大理寺主簿。 季宣还没上任,就给王炎写了一封谢信说:“皇上天资聪颖,能力超群,可是朝臣们却没有辅佐皇上,治理国家的好办法。现在好不容易赶上这个机会,却不能一心一意地做好事,树立正确的榜样,去完成中兴大业,反而只想着捞取功名利禄,夸夸其谈来迷惑世人,即使暂时保住了中原地区,也没有什么益处啊!现在最要紧的是,要以仁义为根本,以法纪为准绳。至于用兵打仗的事儿,我看还是等十年之后再说吧!”

话说那年长江、淮河大旱,好多老百姓都逃荒,跑到江北去了。边境上的官吏又上报说,淮河以北的老百姓很多都投靠了金国。宰相虞允文就派季宣去淮西地区,把这些流民收拢起来,用来充实边防。

季宣呢,他先把荒废的田地整理出来,规划好田地,修建了三十六个圩田,在黄州旧城东北面建立了二十二个村庄。他给每家都分房子,给每个劳动力都分田地,还分发耕牛、农具、种子和粮食,直到秋天收成之后才停止救济。一共安置了六百八十五户人家,分散在合肥和黄州之间,那些投降回来的人也得到了安置和帮助,重新开始生活。季宣跟大家说:“我做这些可不是为了眼前的利益啊!合肥的这些圩田,万一边境有战事,就可以用来阻挡敌人渡江,保护巢湖的安全。黄州的地势直通蔡州,这些村庄安定下来,西边的道路就有了屏障了。”

光州的太守宋端友,号称招集了从北方回来的流民五户人家,实际却把一百七十户老百姓登记在他名下,然后上报朝廷邀功请赏。季宣查明了真相,弹劾了他。当时宋端友在当地势力很大,关系网错综复杂,很难撼动。季宣把奏章呈给皇上孝宗,孝宗皇帝大怒,下令大理寺审理此案,宋端友最后忧惧而死。

季宣回来后,对孝宗皇帝说:“皇上身边的人进言,他们的真实想法,我们不能不仔细考察啊。他们借着正直的名义做坏事,假装忠诚来讨好皇上,推荐不适合的人,贬低优秀的人才,背后说坏话,到处散布谣言中伤别人,这些都是他们自己没想到的。一旦皇上的命令下达,虽然表面上是皇上自己的意思,但实际上权力已经落入那些私心作祟的人手里了。所以齐威王能称霸,不在于他杀伐阿、即墨那样的人,而在于他惩罚那些搬弄是非的人。我看现在朝廷的政事,并不是没有像阿、即墨那样该杀该罚的人,但为什么那些搬弄是非的人却依然逍遥法外呢?”皇帝说:“朕正在考虑这个问题呢。”

季宣又跟皇帝说:“修建淮郡城墙,就我所了解的情况来看,合肥和板干的城墙刚建好,朝廷还派了使者去督促检查,结果就完工了。我路过淮郡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刮风下雨,城墙就倒塌了五段。历阳的南城墙缺口还在,而居巢的城墙却依然破烂不堪,听说花了巨额的钱,才修了四十多丈的城墙。陛下您怎么能够接受这种事情呢!然而,这些外务都算不上什么大事,问题的根源还没解决,这是我非常担心的。皇帝身边的近侍,暗地里排挤正直的官员,表面上却极力赞扬他们。陛下如果只看表面,听信他们的花言巧语,我担心会重蹈石显、王凤、郑注的覆辙。”他又说:“现在有些人为了追求名声而放弃了士大夫的节操,追求名声反而成了做臣子的学问上的累赘。君主为国家考虑,就怕士人不好名声,如果人人好名声、讲义气,哪个地方不能安定呢?”皇帝很赞同他的话,后悔没有早点认识季宣,于是给他升了两级官,任命他为大理正。

从那以后,凡是季宣上奏的请求和推荐,都得到了批准。因为虞允文因为避讳而被降职,季宣对此很不高兴。过了七天,他就调任湖州知州。这时户部实行新的经总制制度,把各项税收都细化到每一笔,各郡县都束手无策。季宣在朝堂上说:“自从经总制实行以来,州县为了完成指标,不择手段地搜刮民脂民膏,即使有想宽松执行法令的好官,也无法施展。如果再额外加征一半的税,各郡县的税收从哪里来呢?恐怕只能巧取豪夺于百姓,百姓又怎么能承受得住呢!”户部官员对他更加严厉责备,季宣则更加坚决地据理力争,御史台和谏官也纷纷上书支持他,最终户部撤销了之前的命令。

他改任常州知州,还没上任就去世了,年仅四十岁。季宣对《诗经》、《尚书》、《春秋》、《中庸》、《大学》、《论语》都有自己的训释,都珍藏在家中。他的杂文集叫做《浪语集》。

陈傅良,字君举,是温州瑞安人。他最初不满科举考试文章的弊端,想要另辟蹊径,写出自己的风格,最终自成一家,人们争相传诵,追随者众多,因此他的文章在当时非常有名。当时永嘉的郑伯熊和薛季宣都以学识和品德闻名,而郑伯熊对古代典章制度和治国方法的研究尤为精深,陈傅良都拜他们为师,其中受季宣的影响比较大。后来他进入太学,和广汉的张栻、东莱的吕祖谦交好。吕祖谦说,本朝的文献传承和编纂,张栻的功劳最大。从此,四方来求学的人就更多了。

傅良考中了进士第一名,被派去泰州当老师。后来,参知政事龚茂良看重他的才能,把他推荐到朝廷,改任太学录。之后他又被外派到福州当通判。丞相梁克家当时在福州负责军事,把很多事情都交给傅良处理。傅良公正廉洁,处理府里的大小事情都以正义为准则,那些仗势欺人的官员都无法徇私舞弊。结果,有人暗中跟言官告状,想把他弄走。

过了五年,傅良被重新启用,担任桂阳军知军。宋光宗即位后,傅良的官职逐渐升迁,先后担任提举常平茶盐和转运判官。当时湖南、江西地区很多人没有后代,一些人就用异姓来继承香火,官府看中了他们的财产,就强行没收。傅良说:“断绝别人的后代,这不是好的政策啊!”于是下令把这些财产还给了将近两千户人家。后来他又调任浙西提点刑狱,之后升任吏部员外郎。他离开朝廷十四年,这次回来,头发胡子都白了,京城百姓都出来看他,感叹不已,称他为“老陈郎中”。

傅良好学,从夏商周三代到秦汉,各个朝代的历史他都认真研究过,任何事情,任何物件,他都要彻底搞清楚才罢休。他对太祖皇帝开国之初的政策尤其用心钻研。有一次,他参加朝会,在皇帝面前陈述说:“太祖皇帝为后世留下宝贵的财富,其根本在于爱惜民力。熙宁年间以来,当政者逐渐抛弃了太祖皇帝的约束,对各种制度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各地的上供数量,比祥符年间增加了一倍。到了崇宁年间,又重新修订了上供的标准,颁布到全国各地,数量更是增加了十多倍。其他杂税更是层出不穷,熙宁年间以常平仓的余粮、禁军的缺额等名目征收的税款,到了元丰年间开始无名额的上供,宣和年间开始制定各种制度,绍兴年间又开始总制、月桩,这些税款一直延续到今天,还不包括折帛、和贾之类的税款。茶叶税全部归入都茶场,盐税全部归入榷货务,秋税的斗斛十八九归入纲运,这些税款州县都收不到。州县没有办法完成上缴任务,就只能从老百姓身上抢夺,于是就出现了各种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百姓苦不堪言。如今的危机,难道仅仅是四夷入侵吗?国家能否长治久安,关键在于能否减轻百姓的负担,这难道不值得警惕吗?陛下应该以拯救百姓的贫困为己任,推行太祖皇帝未曾废除的善政,为万世留下福祉。”

我说啊,“现在全国的力气都耗费在养兵上,而江上的军队更是耗费巨大。都统司管着所谓的御前军队,朝廷都管不着;总领管着所谓的军队钱粮,户部也插不上手。这样一来,朝廷内外就分成了两块,权力和事务都不统一,执行命令也不专一,就算想减轻百姓的负担,也没办法。如果都统司的军队能像以前在制置司的时候那样,总领的钱粮也能像以前在转运司的时候那样,那朝廷内外就能成为一个整体。内外成为一个整体,那减轻民力就能提上日程了。”

皇帝很平静地接受了我的建议,还慰劳我说:“你以前在哪儿啊?朕好久没见你了。把你写的书拿来给朕看看。”我退下后,把写好的《周礼说》十三篇呈给了皇帝,然后被提升为秘书少监,兼任实录院检讨官和嘉王府赞读。

绍熙三年,傅良当上了起居舍人。第二年,又兼任权中书舍人。一开始,光宗的妃子黄氏很受宠爱,李皇后吃醋,就把黄氏害死了。光宗听说后,又赶上郊祀的时候刮大风下大雨,吓得得了心病,从此就经常不批阅奏章。这时候,傅良上奏说:“一个国家的形势就像人的身体一样,堵塞了就会生病。今天拖延这件事,明天阻挠那个人,要是让奸邪小人乘机牟利,那内外就会离心离德,皇帝的权力就会下移,最终发展到天灾不报,边境警报也不知,后果不堪设想!”皇帝这才醒悟过来,病情也稍微好转了一些,还去了一趟重华宫。可是到了第二年重阳节,皇帝又因为生病不去宫里,从丞相到太学学生都极力劝谏,皇帝都不听,还打算召见内侍陈源当内侍省押班。傅良没写起草的奏章,直接上书说:“陛下不去宫里,是因为误信了什么,忧虑成疾才变成这样。我曾经反复揣摩陛下的心思,自认为理解得很透彻,陛下也认可了我的说法。可是没过多久情况就变了,把误解当成了事实,引发了无端的祸端;把怀疑当成了真的,导致了无法治愈的疾病。这是陛下自己给自己招灾惹祸啊!”奏章上交后,皇帝打算采纳傅良的建议。百官都列队等候皇帝出来。走到御屏风那里,皇后把皇帝拉回去了,傅良赶紧上前拉住皇帝的衣带,皇后呵斥了他。傅良在庭院里哭了起来,皇后更生气了,傅良就离开了皇宫。皇帝下诏改任他为秘阁修撰,还兼任赞读,傅良没接受。

宁宗皇帝登基后,召傅良担任中书舍人,还兼任侍读、直学士院、同实录院修撰。碰巧朝廷下诏让朱熹到宫里来,傅良说:“朱熹这个人,容易退缩,难于进取,如果给他内批,朝中都会大吃一惊,我不敢写这个奏章。”于是朱熹被提升为宝文阁待制,还被封了郡。御史中丞谢深甫批评傅良说话不负责任,把他贬到兴国宫做提举。第二年,监察官员们一起上奏弹劾他,傅良被削职罢官。嘉泰二年,傅良官复原职,被任命为泉州知州,但他辞去了。后来被授予集英殿修撰,又升任宝谟阁待制,最后在家中去世,享年六十七岁,谥号文节。

傅良写过好几本书,流传下来的有《诗解诂》、《周礼说》、《春秋后传》和《左氏章指》。

叶适,字正则,是温州永嘉人,写文章很有才气,思路也很清晰。他淳熙五年考中进士,还是第二名呢,然后被任命为平江节度推官。后来他母亲去世,他回家守孝。守孝期满后,他又被任命为武昌军节度判官。当时有名的大臣史浩很欣赏他,向朝廷推荐他,但是叶适没去赴任。后来他又被调到浙西提刑司办事,好多人都慕名去跟他学习。后来,参知政事龚茂良又推荐了他,朝廷就把他召进京,当了太学正。

迁博士上奏,说:“做臣子的本分,就是为皇上成就一件大事。现在,二陵之仇还没报,国土的一半还没收复,有些人说应该抓住机会,等待时机。但是,机会是由我们自己创造的,何必等待别人的机会?时机是由我们自己掌握的,何必等待别人的时机?并非真的困难,真的不可能,而是我们自己给自己制造困难,自己给自己制造不可能。所以,二十六年来,我们力量衰竭,士气低落,甘心退缩。那些所谓的困难,我们暗中阻止;那些所谓的不可能,我们暗中压制。总的来说,困难有四点,不可能有五点。”

“第一,抛开不共戴天的大仇,广施仁爱,这本身就显得我们软弱无力,这是国家战略上的第一大难点。国家既如此认为,士大夫们也如此议论。那些想出奇谋妙计的人,只想着抓住机会等待时机;那些主张忠义决断的人,只想着亲自征战或迁都;那些深谋远虑的人,只想着巩固根本,实行自治。这就是议论上的第二大难点。看看周围的臣子们,你进我退,谁真正理解这件事的根本,并且能够反复论证呢?谁怀揣着这个志向,能够激励大家,让人充满希望呢?这就是人才上的第三大难点。”

“那些议论纷纷的人,只知道吸取五代时期导致天下大乱的教训,却没想到靖康之耻是怎么造成的祸患。现在,我们墨守成规,想用这种方法来为君王报仇,形势就会处处受阻,根本没有施展的空间。如果顺应时势,有所增减,那么所要变更和动摇的东西,关系重大,这就是法度上的第四大难点。还有更不可能的事情:兵力众多却虚弱无力,财力充裕却捉襟见肘,不信任官员却信任小吏,不任用人才却任用符合资格的人,不用贤能之士却用按资排辈的人。这五点,天下人都认为无法改变,难道这不是我们当今的实际困难吗?这些沿袭下来的束缚,不是一天两天了。权衡利害,明辨虚实,判断是非,决定取舍,都在陛下您一念之间啊!”

奏章还没读完,皇帝皱着眉头说:“朕最近眼睛疼得很厉害,这些想法我已经淡忘了,谁能承担起这件事呢?我只想和你谈谈而已。”等到再次读完,皇帝神情悲戚,沉默良久。

他担任太常博士兼实录院检讨官。曾经向丞相推荐陈傅良等三十四个人,后来这些人都被朝廷任用,当时都说他很会选拔人才。 碰巧朱熹被任命为兵部郎官,还没上任,就被侍郎林栗弹劾了。他正好上书为朱熹辩护,说:“林栗弹劾朱熹的罪名,没有一条是真的,完全是出于私心,竟然忘记了欺君的罪过!至于其中‘道学’一词,利害关系不仅仅在于朱熹一人。从古至今,小人陷害忠良,总是会指名道姓,或者说是为了出名,或者说是为了标新立异,或者说是为了拉帮结派。最近又新创出‘道学’这个名目,郑丙首先提出来,陈贾附和,那些位高权重的人暗中相互勾结,只要看到士大夫稍微有点洁身自好,就给他们扣上‘道学’的帽子,把做好事当成是缺点,把好学当成是罪过,互相指责,不让那些人升官。因此,贤士们都害怕得瑟瑟发抖,有才能的人也灰心丧气,销声匿迹,只有那些道德败坏的人才能逍遥法外,躲避这个名号。林栗身为侍从,不能了解陛下的德意和心思,反而沿用郑丙、陈贾暗中勾结的说法,把‘道学’当成大罪,他的奏章文字,目的就是为了罢免朱熹一人,从此善良的人受灾受难,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恳请陛下摧毁奸邪,扶持善良的人。” 他的奏疏递交上去了,却没有得到回复。

光宗皇帝继位后,他从秘书郎升任蕲州知州。之后回到朝廷,担任尚书左选郎官。当时,皇帝因为生病,七个月没有上朝到重华宫,朝廷的大小事务,都停滞不前。他正好上奏章力劝皇帝说:“父子之间的亲情是自然而然的。那些浮夸的怀疑和私下的畏惧,似是而非,根本没有事实根据!如果因为这样而导致皇帝不去重华宫,号令不能及时下达,人情离隔,还能长久吗?” 后来皇帝两次到重华宫,百姓都很高兴。他又上奏说:“从现在开始,应该在皇帝去重华宫的日子里,让宰执、侍从先去起居宫。以后两宫圣意有什么难以表达的事情,就可以通过这个途径传达,这样责任就有着落了。不能再让那些近臣小人添油加醋,从而产生疑惑。” 这个奏疏也没有得到回复。而事情却越来越糟糕,朝野上下怨声载道。

皇上(孝宗)病了,大臣们哭着拉着皇上的衣服求见,皇上愣是不去。这时候,皇上责备宰相留正说:“皇上病得很严重,父子见面,应该等皇上病好了再说。你都不通报一声,让大臣们胡乱猜测君臣关系,这合适吗?”没多久,孝宗皇帝驾崩了,光宗皇帝却无法主持丧事。军队里头议论纷纷,情况很不稳定,随时可能出乱子。这时,皇上又责备留正说:“皇上病重,我却不能主持丧事,拿什么向天下人交代?现在嘉王年纪大了,如果让他参与处理国事,那些怀疑和谣言自然就消除了。” 宰相们采纳了他的建议,一起上奏请立嘉王为太子,皇上同意了。

很快,皇上就批复了奏折,上面写着“侍奉多年,想退休休息”这样的话。留正害怕了,赶紧离开了皇宫,人心更加动摇了。枢密院的赵汝愚忧心忡忡,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把情况告诉了主管宫门事务的蔡必胜说:“国家到了这个地步,你作为近臣,怎么能袖手旁观呢?”蔡必胜答应了,他和宣赞舍人傅昌朝、内侍省官员关礼、主管宫门事务的韩侂胄四人一起商量对策。韩侂胄是太皇太后的外甥。

碰巧慈福宫的提点张宗尹来看望韩侂胄,韩侂胄探听他的意思后告诉了蔡必胜。留正得到了这个消息,立刻告诉了赵汝愚。赵汝愚请蔡必胜一起商议,于是派韩侂胄通过张宗尹和关礼向太皇太后进言,请求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太皇太后同意了,计划就这样定下来了。第二天举行禫祭,太皇太后临朝,嘉王登基做了皇帝,亲自主持祭祀仪式,百官都来祝贺,朝野上下都安定下来了。所有上奏的章程都是赵汝愚和留正一起决定的,到了最后关头,才交给仪曹郎官,人们才知道他们参与了这件事。留正后来被提升为国子司业。

赵汝愚当了宰相后,想奖赏留正,留正说:“国家危急的时候效忠尽职,这是我的本分,我有什么功劳呢?”而韩侂胄却因为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官职而怨恨赵汝愚。留正把这件事告诉赵汝愚说:“韩侂胄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节度使的职位,应该给他。”赵汝愚不同意。留正叹息道:“祸患从这里开始了!”于是他极力请求外放,被任命为太府卿,总领淮东军马钱粮。后来赵汝愚被贬到衡阳,留正也被御史胡纮弹劾,降了两级官职,被罢官,主管冲佑观,又被差遣去衢州任职,但他辞去了。

一开始,我在湖南当了个转运判官,后来升迁到泉州做知州。 皇上召见我,我当面跟他说:“陛下刚继承皇位不久,我曾经用《卷阿》的道理来进献祝贺。现在您圣明英武,消除了党派倾轧,人才也逐渐恢复了。但是治理国家要以和谐为根本,处理事情要以公平为准则。我希望臣子们都能忘记个人恩怨,一心为国,放下过去,为国家未来贡献力量。”皇上很高兴地接受了我的建议。

早先,韩侂胄当权,因为不得人心,所以那些小人就到处造谣生事,他们发明了一个“伪学”的名词,把全国有名的读书人都贬官发配,几乎把他们都赶尽杀绝了。后来韩侂胄也后悔了,所以趁着这次机会,我跟皇上提到了这件事,并且推荐了楼钥、丘崈、黄度三位先生,皇上都同意了他们的任命。从那以后,政治上的压制才逐渐放松了。

这位兵部侍郎大人啊,因为父亲去世,回家奔丧去了。等丧期满了,朝廷又把他召了回来。当时,有人劝说韩侂胄(tuō zhòu)打仗,说要立下盖世功勋来巩固他的地位,韩侂胄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正打算挑起战争呢。这时,这位兵部侍郎就上奏章了,他说:“那些甘心软弱,只求苟且偷安的国家最终都会衰败;而那些敢于改变软弱,变得强大的国家,最终都会兴盛。皇上您下令让大臣们先做好充分的预估和准备,想着报仇雪耻,恢复祖宗基业,这都是想改变软弱,变得强大啊。我认为,首先必须认真分析强弱形势,然后才能制定策略,实行有效的政策,树立良好的品德。这样,弱势是可以改变的,变成强大并非难事。现在想要改变软弱,变得强大,却要贸然发动战争,这可是关系到国家命运的大事啊!所以,一定要做好充分的准备后再行动,稳固了防线后再作战。现在有些人说金国已经衰弱了,咱们先挑起事端,不用担心以后的困难,想要做到宣和年间做不到的,绍兴年间不敢做的,这实在是太危险了!再说,所谓的有效政策,应该先经营淮河、汉水沿岸的各个郡县,每个地方都要做好防御准备,坚守不出。等敌兵来了,就让他们被坚固的城池阻挡住,各个地方互相策应,然后才能谈得上反攻。至于那些四处征战的军队,要好好训练,让他们能战胜敌人;朝廷上下的大小官员,也要考察他们的能力,让他们能胜任自己的工作,这些都是有效的政策。所谓的良好品德,现在赋税虽然很重,但国家却越来越穷,像和买、折帛之类的赋税,老百姓有的甚至要交出田租的一半以上!更何况还要恢复祖业,更应该施加恩泽。请求皇上命令有关部门仔细衡量一下,哪种赋税最害民,哪些不必要的开支应该首先裁减。减少收入的额度,确定支出的费用。这样,既在朝廷上实行有效的政策,又在民间施行良好的品德,这样才能屡战屡胜,最终取得胜利!”

过了些日子,他又被任命为工部侍郎。韩侂胄想利用他来起草诏书,好让朝野上下都动起来,于是又把他提升为吏部侍郎,还让他兼任直学士院。但他以身体抱恙为由,推辞了兼职。这时,朝廷正下令让各路军队出征,这位兵部侍郎又劝韩侂胄应该先做好长江防线的防御工作,但韩侂胄没听他的。没过多久,各路军队都战败了,韩侂胄害怕了,就派丘崈(qiū kuài)去担任江淮宣抚使,同时任命这位兵部侍郎为宝谟阁待制、知建康府兼沿江制置使。这位兵部侍郎说,三国时期孙氏家族曾经凭借长江以北的地区来防守长江,从南唐开始才丢掉了这块地方,建炎、绍兴年间也没来得及仔细研究这个问题。于是,他向朝廷请求,希望能让他节制长江以北的各个州府。

金兵大举入侵,有一天,有两个骑兵打着旗号,好像要渡江的样子。淮河沿岸的老百姓吓得乱成一团,争着砍断船缆,结果好多人都掉进水里淹死了,建康城里都震动了。当时我就觉得,人心一旦动摇,就很难控制了,只有劫掠南方的那些人比较厉害,所以我就招募了一些市井里的狠角色,还有军营里愿意去的士兵,一共凑了二百人,让采石矶的将领徐纬带领他们去。

半夜过后,他们碰上了金兵,就躲在茅草芦苇里射箭,金兵一个接一个地应声倒下。箭射完了,他们就挥舞着刀冲上去,金兵都吓傻了,不敢上前。天亮了,金兵发现我军人少,想要追击,我们的人却已经上了船,逃走了。我又命令石跋、定山的人去偷袭敌人的营寨,抓获了不少俘虏,还缴获了战利品回来。金兵解除了对和州的包围,退到瓜步驻扎,建康城里这才安定下来。我又派石斌贤渡过宣化,夏侯成他们也分头行动,一路打胜仗。金兵从滁州逃跑了。那时候,战报像雪片一样飞来,但我却能像平时一样处理政务,军队需要的物资都由官府供应,老百姓没有受到骚扰。淮河百姓过江有船,中途休息有寺庙,我们还给他们发放钱粮,他们来去就像回家一样。

等战事结束后,我提拔进宝为宝文阁待制、兼任江淮制置使,让他负责屯田,并且提出了修建堡垒的建议。“及金兵大入,一日,有二骑举旗若将渡者,淮民仓皇争斫舟缆,覆溺者众,建康震动。” 这情况真是让人心惊胆战啊!

一开始,淮河百姓被战乱惊吓四处逃散,每天都活在担惊受怕之中。后来,有个叫适的人,在几十里范围内的村落里,利用山川险要的地势修建了堡垒,让百姓们能够恢复生产,并且得以自保。春天和夏天大家分散耕种,秋天和冬天就回到堡垒里居住,总共修建了四十七处这样的堡垒。他还沿着长江修建了三个大型堡垒:石跋堡扼守采石矶,定山堡扼守靖安,瓜步堡扼守东阳和下蜀。西边可以保护历阳,有的还与仪真相连,以便互相支援,首尾呼应,东西绵延三百里,南北宽达三四十里。每个堡垒大约有两千户人家,他教他们练习射箭。平时就进行守卫,每五百人设一名将领。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就招募新兵,并从各州抽调禁军两千人,加上堡垒里的居民,总共可以达到四千五百人,共同守卫堡垒。此外,他还每年在秋季征募一千名死士,专门用来袭击敌人的营寨,焚烧他们的粮草。

他曾经说过,修建堡垒有四大好处,大致意思是:“敌人都在北岸,我们占据着长江天险,又有堡垒作为支援,敌人就不敢轻易渡江,我们的士气自然倍增,战舰也能因此立下战功。如果和州、滁州、真州、六合等城池有军队撤退,我们就可以用堡垒里的力量全力支援他们,或者在敌人前面拦截,或者在敌人后面追击,这样就能取得胜利。这就是所谓的投入少而收获大的道理。”三个大型堡垒建成后,流离失所的百姓逐渐返回家园。可是,韩侂胄恰好被杀,中丞雷孝友弹劾适依附韩侂胄发动战争,适因此被罢官。此后他被朝廷供养了十三年,最终官至宝文阁学士、通议大夫。嘉定十六年去世,享年七十四岁,追赠光禄大夫,谥号文定。

适为人志向高远,性格豪迈,一向以治国安邦为己任。韩侂胄想要发动战争的时候,适经常劝谏,并强调国家积怨已久,不可轻易开战。适被召回朝廷后,每次上奏章都主张要慎重考虑后再行动,并且极力推辞起草出兵的诏书。如果在出兵的时候,适能够尽力劝阻,向韩侂胄说明利害得失,那么韩侂胄就不会轻易发动战争,就能避免南北百姓遭受战乱之苦。许多人都为此感到惋惜。

戴溪,字肖望,是永嘉人。从小就有文名。淳熙五年,他考中了别头省试的第一名。后来担任潭州南岳庙的监官。绍熙年间初期,他主管吏部架阁文字,又升任太学录兼实录院检讨官。正史兼任史官,是从戴溪开始的。之后他升任博士,上奏说淮南、淮北应该设立农官,就像汉代的稻田使者一样,负责开垦荒田,并指导百姓出资,雇佣劳力,让百姓和雇佣的劳力都能获利,以此作为救济农业的策略。他被任命为庆元府通判,还没去上任,就改任宗正簿了。后来官职一路升迁,做到兵部郎官。

开禧年间,军队在符离溃败,戴溪因此上奏说,应该妥善安置边疆的忠义人士和湖南、湖北的盐商,以消除后患。正赶上和议达成,枢密院事张岩督师京口,戴溪被任命为参议军事。几个月后,他又被召回朝廷,担任资善堂说书。

他从礼部郎中开始,历经六次升迁,最终做到太子詹事兼秘书监。景献太子让戴溪讲解《中庸》和《大学》,戴溪推辞说讲读不是詹事的职责,担心越权。太子说:“讲完课就换上便服说书,这不算违反礼仪,不必担心。”于是戴溪又受命讲解《易经》、《诗经》、《尚书》、《春秋》、《论语》、《孟子》、《资治通鉴》,分别撰写讲解进呈太子。后来他担任权工部尚书,又升任华文阁学士。嘉定八年,他以宣奉大夫、龙图阁学士的身份退休。去世后,追赠特进、端明殿学士。理宗绍定年间,追谥文端。

戴溪在宫廷做官时间很长,凭借温和的性格得到春官(礼部)的赏识,但他上朝办事非常谨慎,多半是秘密进行,所以有人说他缺乏刚直的品格。

蔡幼学,字行之,是温州瑞安人。十八岁的时候,参加礼部考试,考了第一名。当时,陈傅良在太学很有名气,蔡幼学就跟着他学习。他每月都给祭酒芮烨和吕祖谦写信,每次考试选拔,都比陈傅良考得好,大家都说蔡幼学的文章超过了他的老师。宋孝宗听说后,想在录取的进士里把他排在第一位。但是,当时外戚张说当权,宰相虞允文和梁克家都暗中依附他。

蔡幼学在对策考试中,大概说了这么几件事:“皇上您虽然聪明,但您的抱负还不够大;虽然志向远大,但方向还不够正;虽然勤于政事,但根本大计还没确立。您刚即位的时候,希望太平盛世很快到来。可是现在十年过去了,社会风气越来越坏,难以挽救;国家纪律越来越乱,难以整顿;人心越来越动摇,难以收拾;官吏懒散,士兵骄横,国库空虚,百姓困苦,难以解决。”他又说:“皇上您嫌弃那些不称职的宰相,效仿古代,同时启用两位宰相,这被认为是美谈。但是,有些人靠虚名蒙蔽皇上,自以为立了功;有些人则沉默寡言,苟且偷生,不敢坚持正义。”这里指的就是虞允文和梁克家。他还说:“汉武帝用兵以来,大司马和大将军的权力很大,而丞相的权力却很小。公孙弘当丞相的时候,卫青当权,公孙弘只是阿谀奉承,以求自保,丞相的职责完全没有尽到。宣帝、元帝重用许、史二人,成帝重用王氏家族,哀帝重用丁、傅二人,结果都导致了元始年间的祸乱。现在皇上让您的姨子参与军政,这些人根本没有才能。宰相们竟然能容忍这种事,竟然不觉得羞耻。按照罪名来说,这比公孙弘还要严重。”这里指的就是张说。

皇上看完后很不高兴,虞允文尤其讨厌蔡幼学。结果蔡幼学落选了,被派去广德军做教书先生。

他父亲去世后,他又被调到潭州。朝廷执政大臣向皇上推荐他,皇上同意了,还问:“他多大年纪了?为什么叫幼学?”参政施师引用《孟子》“幼学壮行”来回答。皇上沉思了一会儿,感慨地说:“他现在已经壮年了,可以做事了。”于是任命他为敕令所删定官。他首先上奏说:“国耻还没有洗雪,国土还没有收复,皇上您英明神武,可以有所作为。但是现在却流行着苟且偷安的想法和萎靡不振的风气,这会妨碍皇上您想有所作为的决心。”孝宗高兴地说:“我理解你的意思,你是想让我树立远大的目标啊!”不久,因为母亲去世,蔡幼学就辞职回家了。

光宗皇帝登基后,把我召进宫里,先是在太学当录事,后来又调到武学当博士。一年多后,我又回到太学,接着升任秘书省正字,还兼着实录院检讨官,之后又升了校书郎。那时候光宗皇帝生病,很久没去重华宫上朝了。我上了一道奏章,说:“陛下自从春天以来,就没在北宫上朝讲政。前些日子,皇上身体不适,侍奉皇上的官员和谏官都跪求皇上接见,皇上却生气地拂袖而去,大臣们拉着衣襟,群臣跟着哭泣。皇上退朝后,宫门紧闭,大臣们好几天都见不到皇上。百姓们盼着皇上上朝,一直等到中午,禁卫军都感到很窝囊。市井百姓、军队里到处都是怨言,各地的驻军也都在议论纷纷,人心惶惶,万一发生变故,皇上您可要承担责任啊!您想想,您的身体发肤都是皇上给的,社稷百姓都是皇上托付给您的,您难道不应该想想皇上对您的慈爱,下个圣旨,修复父子关系,避免国家动乱吗?” 这奏章递上去了,没得到任何回应。

宁宗皇帝继位后,下诏征求直言敢谏的意见。我又上了一道奏章,说:“陛下如果想做一个好皇帝,主要有三点:孝敬父母、任用贤才、体恤百姓,而这一切的基础都在于勤于学习。这些年来,小人总是想方设法打压君子,用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排挤他们。所以,大臣们想为国家兴利除弊,却总是疑虑重重;近臣们想尽忠职守,却总是因为触怒圣意而被排斥。结果就是,皇宫深锁,大臣们都无所作为;满朝文武之士,却一个字也不敢说。如果不每天学习进步,不努力寻找贤才,怎么才能得到天下的人才呢!从熙宁、元丰年间开始,就有了免役钱、常平积剩钱、无额上供钱;从大观、宣和年间开始,就有了大礼进奉的银绢、赡学籴本钱、经制钱;从绍兴年间开始,就有了和买折帛钱、总制钱、月桩大军钱;还有茶盐酒榷、税契、头子等等各种税收,这些税收不断增加,比祖宗时期多了几十倍,百姓已经苦不堪言了!”

小时候就爱议论国家大事,最后都归结到圣人学说上。皇帝夸奖他,想提拔他。可是当时韩侂胄正得势,他把那些不同意见的人说成是“伪学”,不同意的立马就给撸了职务。 所以,他就努力争取外放,最后被特地任命为福建常平提举。临走前,他跟皇帝说:“现在任命官员的命令直接从您那儿出来,大臣的责任反而变轻了;谏官和讲经的官员无缘无故被罢免,很多有才能的人都开始迷惑了。是不是有人故意误导您啊!”韩侂胄听了很不高兴。

到了福建后,他每天都研究荒政。当时朱熹住在建阳,他经常向朱熹请教。结果被御史刘德秀弹劾罢官,在家闲赋八年。

后来他被任命为黄州知州,又改任福建路提点刑狱,还没去上任呢。有人建议韩侂胄招揽天下名士,于是韩侂胄就召他做了吏部员外郎。他去拜见皇帝时说:“高宗皇帝在建炎年间减少了婺州的和买绢折罗(一种税收),还告诉辅臣说:‘一天能办成一件事,一年就能办成三百六十件事。’陛下现在取消了浙西的丁钱,跟高宗的做法一样好,但是现在打了仗,各路军队都面临着运输粮草的困难,江浙一带还有征兵募捐的麻烦,只有陛下您想着爱护国家根本才能解决问题。” 后来他又升任国子司业、宗正少卿,还兼任权中书舍人。

韩侂胄被杀后,他的余党还在阻挠朝政,他一个一个地弹劾他们,罢免了很多官员,大家都说他尽职尽责。他升任中书舍人兼侍讲。按照惯例,在宫门、宣赞等部门工作十年才能升任路都监或钤辖这样的官职。韩侂胄破坏了这个规矩,很多官员五六年、七八年的时间就升官了,甚至有些已经外放的官员还能在禁宫里做官。他把这些乱象都一一纠正过来了。

嘉定年间刚开始的时候,我(作者自称,下同)和楼钥一起负责考试录取。那时候正统的学术思想被压制很久了,考生们都只注重声律和格式,文章写得支离破碎。我开始提倡学习文章的义理,考生的学习风气才逐渐回归正轨。

后来我兼任直学士院,负责起草各种文书,我的文章风格温润醇厚,恰到好处,大家都夸我写得好。之后我被任命为刑部侍郎,后来又调到吏部,还继续兼着之前的职务。赵师被任命为临安府知府,但他推辞了。按照惯例,朝廷应该会下诏书强迫他接受。我说:“赵师是为了讨好权臣才升官的,他当过三次京兆尹,都没干出什么好事,朝廷的诏书里肯定要夸奖他一番,我拿什么理由来起草这个诏书呢?”结果皇帝就撤回了任命,赵师的任命也就没有下达了。

接着我又兼任侍读,之后又升任龙图阁待制、泉州知州,后来又调任建康府、福州知府,最后升任福建路安抚使。我在任上推行宽大的政策,唯恐伤及百姓。福建的一些州县,长期以来都有压榨百姓购买食盐的陋习,按照盐产多少来定价,多收的叫“产盐”,用交易契约和钱来多收的叫“浮盐”,这些钱都收在正常的赋税之外,时间长了就成了固定的赋税了。我极力请求免除这些额外税收,但没有得到批准。当时还规定,要根据田地的多少来征收新会子(一种货币),达不到指标的就没收财产。我说:“欺压百姓可以吗?我做不到!我只能辞职!”因为当时钱币制度不完善,衡量标准也不统一,我尽力请求罢免我的职务。后来我升任宝谟阁直学士、提举万寿宫。之后又召我担任权兵部尚书,兼修玉牒官,不久又兼任太子詹事。

之前,朝廷曾派使者送岁币到金国境内,正好赶上金国发生内乱,岁币没有送达,金国就出兵攻打边境索要岁币。朝野上下都人心惶惶,都说应该赶紧送去岁币。我请求觐见皇帝,我说:“送去岁币的使者还没回来,金国的侵略军队就突然来了,还肆意侮辱我们,这在文书上都写得清清楚楚。老天震怒,百姓愤慨,我们怎么能不伸张正义来挫败他们的阴谋呢!”于是朝臣们都振奋起来,朝廷最终决定和金国断交。我趁机建议皇帝“巩固根本以消除外患,明确方向以坚定民心,公开选拔人才以谋划大事,审慎怀柔以统一南北”。皇帝对此表示赞赏。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一颗星星坠落在屋子的西南角,不久我就去世了,享年六十四岁。

从小就很有文采,名声远播,中年以后的著作更是深入根本,如果不是涉及到教化的大事,不是出于正心正念,他根本不会去写。他性格沉稳,让人难以捉摸,整天端坐,从不随便说话。一旦谈论起义理,他的论述就如同江河奔涌,滔滔不绝,即使是辩才超群的人也比不上他。他还曾经续写司马光的《公卿百官表》,以及《年历》《大事记》《备忘》《辨疑》《编年政要》《列传举要》等等,总共一百多篇,流传于世。

杨泰之,字叔正,是眉州青神人。年轻时就立志学习,几十年来睡觉都不铺床。庆元元年参加考试后,被任命为沪川尉,后来调到什邡,又调到绵州学教授、罗江丞,最后被制置司征召到幕府工作。吴曦叛乱的时候,杨泰之写信给吴曦说:“如果吴曦造反,而官员们都不参与,那一定是因为他们有所顾忌;如果吴曦造反成功了,而官员们能抵抗,吴曦也还会有所顾忌。这场叛乱,是吴曦发起的;但是叛乱之所以能成功,却是因为官员们没有抵抗。”

后来他被任命为严道县知县,兼任嘉定通判。白厓砦将领王埙勾结蛮寇袭击利店,刑狱使者要处死王埙,还牵连到其他几个人也要判死刑。杨泰之调查得知,夷都蛮族实际上是受了利店的挑拨才造反的,根本不需要有人引导,于是请求释放他们,但是没被批准。于是他就辞官了。宣抚使安丙向朝廷推荐他,说:“他是蜀中名儒杨虞仲的儿子,在逆贼作乱的时候,他劝告在位的官员不要轻举妄动。他的建议不被采纳,他就拂袖而去。如果给他一点权力,他一定会为了国家危难而献出生命。”朝廷召他进京审察案件,他以父母年迈为由推辞了。后来朝廷任命他为广安军知军,还没上任,就赶上父亲去世了。守孝期满后,他被任命为富顺监知监。辞官后,他把几千缗的俸禄分给了乡邻,又拿出几千缗钱创办了义庄。

他后来担任普州知州,因为安居、安岳两县受灾特别严重,他竭力向安丙请求减免赋税,安丙也上奏朝廷,最终减免了赋税。安丙再次向朝廷推荐他,朝廷召他进京,他又坚决推辞了。后来他担任果州知州,因为钱粮不足,百姓受苦,他用一年的经费储备盈余,为各县减免赋税,并上报尚书省,最终成为制度。百姓都唱道:“前张后杨,惠我无疆。” 这里的“张”指的是张义,他首先做了这件事,杨泰之继承并发展了他的做法。

理宗皇帝登基后,一次考试,他回答说:“遵循天道,奋发图强,掌握权力,不偏私,不听信邪说,以此来拯救危局,开创新的局面。我朝的恩德,近来都被糟蹋殆尽,百姓没有稳定的生活,国家怎么能够长治久安呢?陛下您用直言进谏的人,却因为他们的直言而惩罚他们,让天下人都以此为戒。我担心言路阻塞,士气消沉,大家只会默默顺从,逐渐形成衰败的世风,这对于国家有什么好处呢?”皇帝很欣赏他的回答,认为写得很好,就把他提拔为工部郎中。此后,进谏的人一个接一个,再也没有什么顾忌了,都像泰山一样敢于直言。后来他又升任军器少监、大理少卿。

绍定元年,他又在一次考试中说:“风雨交加,洪水泛滥,这是阴盛阳衰的征兆。而朝廷大臣却推卸责任,说是因为霅川水患的惨状,是桀王的余孽造成的。”后来他又说:“巴陵追封的命令,对违抗群臣的处罚太重,而对绝交友谊的处罚太轻。陛下您身处至尊之位,应该想想天伦之痛。秦王死在房陵,既追封谥号,又录用他的儿子。如今却说‘不应为他这样做,以免留下后患’,这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吧?”他还说:“今天不说,以后也一定有人会说。与其以后追悔莫及,不如现在就去做。”当天,皇帝就下诏让他担任宝谟阁直学士、重庆府知府。他写信给丞相辞行说:“宰相的职责,没有比用人得当更重要的了,要摒弃私心,开阔胸襟,认真衡量人才的优劣就可以了。”他到任后,当地风俗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后来他主管千秋鸿禧观,最终在那里去世。

他著有《克斋文集》《论语解》《老子解》《春秋列国事目》《公羊》、《谷梁类》《诗类》《诗名物编》《论》《孟类》《东汉三国志南北史唐五代史类》《历代通鉴本朝长编类》《东汉名物编》《诗事类》、《大易要言》等以及其他杂著,总共二百九十七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