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字子瞻,是眉山人。他十岁的时候,他爸爸苏洵四处游学,他妈妈程氏亲自教他读书,给他讲古今成败的道理,苏轼都能抓住重点。他妈妈读到东汉的《范滂传》,感慨地叹息,苏轼就问:“如果我像范滂一样,妈妈您会允许吗?”他妈妈说:“你要是能像范滂一样,我还不能像范滂的母亲一样吗?”
长大一些后,苏轼博览经史,每天能写好几千字的文章,很喜欢贾谊和陆贽的奏章。后来读了《庄子》,他感叹道:“我以前心里有很多想法,但是说不出来,现在读了这本书,终于找到了知音!”嘉祐二年,他参加礼部考试。当时的文章风格普遍很怪异,欧阳修想改变这种风气,看到苏轼的《刑赏忠厚论》后非常惊喜,想让他考第一,但又怀疑是他的朋友曾巩写的,所以只让他排第二;后来他又在《春秋》义论考试中得了第一名,殿试考中了乙科。后来苏轼去拜访欧阳修,欧阳修对梅圣俞说:“我以后得让着他,让他高出一头。”当时很多人都不相信,后来才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母亲去世后,服丧五年。之后,他被调到福昌做主簿。欧阳修看重他的才华和学识,推荐他到秘阁。考试要写六篇论述,以前大家都不打草稿,所以文章写得都不太好。苏轼开始打草稿,文章写得非常出色。他又参加了策论考试,考进了前三名。从宋朝建立以来,策论考试考进前三名的,只有吴育和苏轼两个人。
后来他被任命为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判官。关中地区自从元昊叛乱后,百姓贫穷,徭役繁重,岐州每年都要运送大量的木筏到南方,从渭河进入黄河,要经过砥柱山这么危险的地方,很多官吏因此倾家荡产。苏轼调查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修改了衙门的规章制度,让大家自己选择水工,并规定了运输时间,从此损失减少了一半。
宋英宗治平二年,苏轼被任命为登闻鼓院判官。英宗皇帝早年在藩邸时就听说过苏轼的大名,想按照唐朝的旧例,直接把他召进翰林院,让他担任知制诰(负责起草皇帝诏书)。但是,宰相韩琦却说:“苏轼的才能,是能够成就一番大事业的,将来他一定会为国家做出巨大贡献。现在应该先在朝廷好好培养他,让他得到天下士子的敬仰和服从,大家都盼着朝廷重用他,这样再启用他,就不会有人反对了。如果现在就提拔他,天下士子未必认同,反而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英宗问:“那让他参与修撰书籍怎么样?”韩琦回答说:“修撰书籍和知制诰的工作性质相近,现在还不能让他担任。不如先让他在馆阁里做个靠近皇帝的差事,先让他参加考试看看。”英宗说:“考试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行,万一苏轼不行怎么办?”韩琦还是坚持不同意。最后苏轼参加考试,写了两篇文章,成绩排在三等,被任命为直史馆(负责修撰史书)。苏轼听说韩琦为他考虑周全的话后,感叹道:“韩公真是以德来爱护人啊!”
后来,苏轼的兄长苏洵去世,苏轼为他送去了金帛,但苏洵婉拒了,只希望苏轼能为他赠一个官职,于是苏轼便为他赠了一个光禄丞的官职。苏洵临终前,考虑到自己兄长苏太白早逝,子孙尚未立业,妹妹嫁给了杜家,至今尚未下葬,便将这些事情托付给了苏轼。苏轼料理完苏洵的丧事后,便立即将姑母下葬。后来,苏轼获得了一个可以荫庇子孙的官职,但他把这个机会让给了苏太白的曾孙彭氏。
熙宁二年,苏轼回到朝廷。这时王安石当政,素来讨厌苏轼与自己意见相左的言论,便让他担任一个闲职——判官告院。四年后,王安石想要改革科举制度,兴办学校,于是下诏让两制(指翰林学士院的官员)和三馆(指史馆、集贤院、昭文馆)的官员们共同商议。苏轼上了一份奏章,其中说道:“得人的关键在于识人;识人的方法,在于考察实际能力。如果朝廷的君相能够识人,朝廷的政策能够注重考察实际能力,那么即使是胥吏皂隶,也不愁没有人才,更何况是学校和科举考试呢?即使沿用现在的制度,我认为也足够了。如果君相不能识人,朝廷不注重考察实际能力,那么即使是公卿侍从,也会常常感到人才匮乏,更何况是学校和科举考试呢?即使恢复旧有的制度,我认为也不够。 时代有兴衰变化,事物有废兴更替,当事物正兴盛的时候,即使是暴君也不能废除它;当事物已经衰败的时候,即使是圣人也不能恢复它。所以,风俗的变迁,法制也要随之改变,这就像江河的改道一样,强行恢复旧状,是很困难的。”
庆历年间虽然也搞过教育改革,但到今天,只剩下个空壳子了。现在又要改动现在的礼仪制度,改变现在的风俗习惯,还要动用民力修建宫殿,征收民财供养那些游手好闲的文人。方圆百里之内,到处设立官府和学校,诉讼案件和军事策略都由他们说了算,还要把那些不听话、不接受教育的人赶到边远地区去,这样搞下去,岂不是白白制造混乱,让天下百姓受苦吗?如果不想进行大的改革,而只想让国家有所进步,那跟庆历年间有什么区别呢?所以我觉得,现在的学校,只要沿用旧制度就行了,让先王留下来的东西,在我们这一代不要废掉就足够了。至于科举考试的制度,实行了一百多年了,国家的兴衰治乱,本来就不是靠这个决定的。陛下您看看祖宗时代,科举考试的制度,跟现在比哪个更完善?考生的言语文章,跟现在比哪个更好?选拔的人才,跟现在比哪个更多?国家大事的处理,跟现在比哪个更有效率?把这四点比较一下,答案就出来了。
现在想改动的东西不过几条:有人说乡试应该注重德行,而忽略文章辞藻;有人说只考策论,取消诗赋考试;有人说应该参考名望,取消封官加爵;有人说读书人不用死记硬背,而要考察他们的治国理念。这些说法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希望陛下着眼于长远的大事,这些琐碎的制度有什么关系呢?我还有一些私人的担忧和考虑。性命之说,自从子贡之后就没人懂了,而现在的读书人,不谈性命之学就觉得丢人,读他们的文章,空洞无物,不知所云;看他们的样子,故作高深,令人难以接近,这难道是真的吗?其实,这是大多数人的本性,安于放纵,喜欢夸夸其谈罢了。陛下又何必重用他们呢?
皇上在朝堂上,恍然大悟地说:“我本来就对此事有所怀疑,听了苏轼的意见,心里终于明白了。”当天就召见苏轼,问他:“现在朝廷的政令,哪些地方做得好,哪些地方做得不好?即使是我的过失,你也可以直接指出来。”苏轼回答说:“陛下您天生聪慧,文治武功兼备,不用担心您不明事理,不用担心您不勤政,也不用担心您不果断,只是担心您求治心切,听取的意见太多太杂,提拔人才的速度太快。希望您能以安静为本,等待时机成熟,再做出相应的反应。”皇上听了,吃了一惊,说:“你说的这三点,我应该好好想想。所有在馆阁供职的人,都应该为朕认真思考治国安邦的大事,不要有所隐瞒。”苏轼退朝后,把这事告诉了同僚。王安石很不高兴,就指使人让苏轼担任开封府推官,想用公务来刁难他。但是苏轼办事果断精明,名声越来越大。
上元节的时候,朝廷下令在府城张灯结彩,并且要求降低灯价。苏轼上书说:“陛下您难道是为了看灯才这么做的吗?这不过是为了讨两位皇太后高兴罢了。但是老百姓不明白啊,他们都会认为是用不急需的玩意儿,夺走了他们日常生活中必须的钱财。这件事虽然看起来很小,但其中蕴含的道理却很大,希望陛下收回成命。”皇上立即下令取消了这项命令。
那时候王安石正在推行新法,苏轼上书批评新法的弊端,说道:
“臣想说的,只有三点:希望陛下团结民心,淳厚风俗,维护纲纪。人主赖以生存的,就是民心啊,就像树木的根,灯的油,鱼的水,农民的田,商人的本钱一样。失去了民心,就会灭亡,这是必然的道理。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国家和和气气地与民众相处却不安定的,也没有哪个国家刚愎自用却能长治久安的。陛下您也知道现在人心不稳啊。”
咱们祖祖辈辈,管钱的也就是三司而已。现在陛下您不把钱交给三司管,又莫名其妙地新设立了一个“三司条例司”,里面安排六七个年轻人,整天在里面琢磨钱的事儿;外面还派了四十多个使者,到处跑着收钱。说白了,这个“三司条例司”就是为了敛财,那六七个年轻人和四十多个使者,就是敛财的工具。这架势搞得很大,老百姓都吓坏了,觉得不靠谱;新的制度也让官员们都慌了神。堂堂天子竟然亲自操心赚钱的事儿,还让管钱的官员也跟着忙活,各种说法满天飞,议论纷纷,可陛下您却根本不理,就说:“我根本没这回事儿,管别人怎么说呢!”这就好比拿着渔网去江河湖泊捕鱼,还跟人说“我不是渔夫”,还不如直接扔掉渔网,让人家相信你呢!又像带着猎犬去山林里打猎,还跟人说“我不是猎人”,还不如把猎犬放了,让野兽自己老实点儿。所以我觉得,要想消除谣言,带来和谐的气氛,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个“三司条例司”给撤了。
现在君臣们日夜操劳,已经好几年了,可国家富强的目标,却像抓风一样抓不住,只听说内库花出去了几百万钱,祠部又养着五千多人。这种办法,谁都会,可实际上做的这些事,大家都知道很难成功。汴河的水又浑又浊,从有人的时候起,就没种过稻子。现在陛下您想修建水坝,把河水弄清,种上万顷稻田,就得修建上千顷的水坝,一年淤一次泥,三年就满了。陛下您竟然相信了这种说法,就让人去查看地形,到处挖空,到处找水利工程,那些人做事轻率,胡乱争论。官员们虽然知道这办法不行,也不敢直接反对,就召集老老少少,一起讨论可行性。只要不是明显不行的,就非得去做,搞得大兴土木。官员们只好敷衍了事,都以为陛下您是真心想搞建设,上面耗费国库的钱粮,下面耽误了农时。堤坝一开,河水改道,就算把那些出馊主意的人杀了,对老百姓又有什么好处呢?我不明白朝廷为什么要这么做!
自古以来,征调民力,都是优先征用本乡本土的人。现在却听说江浙一带好几个郡县要征调民力,还要推广到全国各地。那些单身汉和寡妇人家,本来就是老百姓中最贫困的,陛下却首先要征用他们,您拥有整个天下的财富,难道不应该多加体恤吗?自从杨炎实行两税法后,租税和徭役就已经兼顾了,为什么还要再加征徭役钱呢?万一以后不幸出现贪婪的官员,徭役钱不取消,差役制度依旧存在,追究起来,最终还是要有人承担责任的。
青苗贷钱,以前是有禁令的。现在陛下刚开始实行这个制度,每年都要进行。虽然说是不能强迫百姓借贷,但是几代人之后,暴君和贪官污吏出现,陛下又能保证它不被滥用吗?估计愿意借贷的,肯定都是孤苦贫穷无力偿还的人,鞭挞催促已经很厉害了,他们就会逃亡,不还钱,就会连累邻里乡亲,这种情况必然会发生,将来天下人都会怨恨,史书上也会记载:“青苗钱是陛下开始实行的”,难道不觉得可惜吗?再说,常平仓的制度,可以说是非常好的。现在想要把它改成青苗贷,放弃好的制度而实行新的,损失会更多,损害国家利益,危害百姓,即使后悔也来不及了!
以前汉武帝因为国库空虚,采用了商人桑弘羊的建议,低价收购,高价卖出,叫做均输法。当时商人不敢经商,盗贼横行,差点导致天下大乱。孝昭帝即位后,霍光顺应民意,满足百姓的需求,天下人心归附,于是天下太平。没想到今天这种说法又兴起了。刚开始实行这项法令,花费就已经很大了,即使能稍微有点收益,但是征收商税的损失,一定比收益多得多。这就好比有人替主人放牧,用一头牛换五只羊。一头牛的损失,就隐瞒不说;五只羊的收益,就当成是自己的功劳。现在放弃常平仓,而夸耀青苗贷的功劳,减少商税收入,而追求均输法的利益,这跟那个例子有什么区别呢?我认为这是个错误。
那些主张实行青苗贷的人一定会说:“老百姓可以一起分享成功的果实,却很难让他们理解最初的设想。”所以陛下执意要实行,一定要推行到底。这是战国时期那些贪图功劳的人,冒险投机取巧的说法,还没等到分享成功果实,怨恨就已经产生了。我希望陛下能团结民心,这就是我的愿望。
国家兴亡,取决于道德水平的高低,不在于强弱;朝代兴衰,取决于风俗的淳厚与否,不在于贫富。皇上您要是明白了这个道理,就知道什么该重视什么该轻视了。所以,我希望陛下您致力于提升道德修养,注重淳厚民风,而不是急于求成,贪图富强。爱护民风,就像保护人的元气一样重要。圣人并非不知道严厉的法令可以迅速整顿社会,勇猛强悍的人可以迅速完成任务,但忠厚的人往往显得迂腐,老成的人往往显得迟钝。然而,圣人始终不肯用严厉和强悍取代忠厚和老成,因为他们知道,这样做虽然可以得到一些小的利益,但会失去更大的东西。
仁宗皇帝执政时,法令非常宽松,用人有条理,专门掩盖别人的过失,从不轻易更改旧章。考察他的功绩,可以说并不突出;如果说打仗,十战九败;如果说国库,勉强够用,没有剩余。但他因为恩泽遍及百姓,风俗淳厚,所以去世的时候,天下人都归心于他。有些人看到仁宗皇帝晚年,官员们大多办事拖沓,政事不振,就想用严厉的措施来纠正,用聪明才智来治理,招揽那些新进的、勇猛精锐的人才,企图迅速取得成效。结果还没享受到好处,社会风气就已经败坏了。
频繁地开启快速发展的通道,让官员们可以轻易获得意外的利益,即使是朝中大臣,也能轻而易举地谋取升迁,让那些循规蹈矩的人看不到希望,还想让社会风气淳厚,怎么可能呢?近年来,老实本分的人越来越少,善于钻营的人越来越多。所以,我希望陛下您体恤民情,拯救这个局面,以简易为法,以清净为心,这样才能使民风淳厚。我之所以希望陛下您注重民风,就是这个原因。
祖宗把谏官这个职位设立得非常重要,从来没因为谏官说了什么话而治他们的罪。就算偶尔有点小小的责罚,也会很快提拔他们,允许他们根据听到的风声进言,而不用担心得罪上级官员。谏官只要一提到皇帝乘坐的车驾,皇帝就会立刻改变脸色;谏官只要一谈到朝廷大事,宰相就会诚惶诚恐地认罪。谏官当然不都是贤人,他们说的也不一定都对。但是,朝廷之所以要培养他们的锐气,并且给他们很大的权力,可不是为了好玩儿啊!这是为了打击奸臣的苗头!
现在朝廷的法令很严密,政治也很清明,根本就没有什么奸臣,这完全是多虑了。但是,养猫是为了捉老鼠,就算没有老鼠,也不能养那些不抓老鼠的猫;养狗是为了防盗,就算没有贼,也不能养那些不叫的狗。陛下难道不应该想想祖宗设立这个官职的用意,为子孙后代留下万世之防吗?我听说老人们常说,谏官说的话,总是和天下的舆论一致。天下舆论支持什么,谏官就支持什么;天下舆论反对什么,谏官就反对什么。现在民怨沸腾,各种怨言接踵而至,天下舆论是什么样的,我们也都清楚。我担心从现在开始,如果这种风气形成习惯,所有谏官都变成执政者的私人走狗,那皇帝就会变得孤立无援,朝廷的纪纲也会废弛,到时候还有什么事情不会发生呢!我之所以希望陛下重视朝廷的纪纲,就是这个原因。
我看到王安石赞扬神宗皇帝独断专行,于是就参加进士考试时,写了一篇策论,题目是“晋武帝平吴靠的是独断专行而取得胜利,苻坚伐晋也是独断专行而失败;齐桓公专任管仲而称霸,燕王哙专任子之而灭亡,事情相同而结果却大相径庭”,王安石为此非常生气,就让御史谢景温弹劾我的过错,严厉查办,但什么也没查出来,所以我请求外放,到杭州做通判。高丽进贡,使者向官员行贿,奏章上写的是甲子年号。我拒绝了,说:“高丽在我们大宋朝称臣,却不采用我们的年号,我怎么敢接受你们的贡品呢!”使者于是改写了奏章,改用熙宁年号,我才收下。
当时新法越来越不行了,我在其中,总是想办法让新法更方便百姓,百姓因此得以安居乐业。后来我被调到密州做知州。司农寺执行手实法,有些地方没有按时执行,就以违反制度论处。我对提举官说:“如果违反制度的处罚是朝廷下达的,谁敢不服从?现在处罚是司农寺自己定的,这是擅自制定法律啊!”提举官吓了一跳,说:“您还是缓一缓吧。”没过多久,朝廷意识到新法害了百姓,就把它废除了。
话说,有一次发生盗窃案,安抚司派了三班衙役带着士兵来抓贼。这些士兵凶狠暴戾,胡作非为,甚至用禁物诬陷百姓,闯进人家里打架斗殴,还杀人。后来他们害怕罪责暴露,惊慌失措,眼看就要闹事。百姓纷纷向苏轼告状,苏轼连奏折都没看,就说:“不会发展到那种地步的。”那些士兵听到这话,稍微平静了一些,苏轼慢慢地派人把那些闹事的士兵招出来,然后处死了他们。
之后,苏轼调任徐州知州。黄河在曹村决堤,洪水泛滥到梁山泊,又漫过南清河,汇聚到城下,河水涨得厉害,一时难以泄洪,城墙眼看就要被冲垮,富裕人家都争先恐后地逃离避水。苏轼却说:“富人逃了,百姓都会动摇,那我还和谁一起守城?我在这里,洪水决不可能冲垮城墙!”于是他强迫那些富人回到城里。苏轼亲自跑到武卫营,对军官说:“黄河要淹没城池了,情况紧急,就算是禁军也要全力以赴帮我!”军官说:“太守大人尚且不避洪水,我们这些小人物,当然要效命!”于是带领士兵们拿着铁锹、镐头出去,在城东南筑起了一道长堤,堤坝从戏马台开始,一直延伸到城墙。
雨夜不停地下着,城墙却三次都挺住了。苏轼住在堤坝上,几天几夜没回家,安排官员分段守卫,最终保住了城池。后来,苏轼又请求朝廷拨款,来年再加固旧城,修建木质护岸,以防洪水再次来袭。朝廷批准了他的请求。
苏轼调任湖州知州后,上表谢恩。他还因为一些不利于百姓的事情不敢直言,就用诗歌来讽刺,希望能为国家出一份力。御史李定、舒亶、何正臣却抓住苏轼的奏章,以及他写的诗歌,说他诽谤朝廷,把他抓进大理寺的监狱,想要置他于死地,反复审讯,很久都没定罪。神宗皇帝却很同情他,把他安置到黄州,担任团练副使。苏轼和乡下老百姓一起,在东坡附近建了一座房子,自称“东坡居士”。
三年后,神宗皇帝几次想重新启用苏轼,都被当权者阻止了。神宗皇帝曾经对宰相王珪、蔡确说:“国史非常重要,可以派苏轼来修撰。”王珪面露难色。神宗皇帝说:“苏轼不行,那就先用曾巩吧。”曾巩上交了《太祖总论》,神宗皇帝却不太满意,于是就亲自下令把苏轼调到汝州,还说:“苏轼被贬谪,思过自省的时间也够长了,人才难得,实在不忍心一直弃用他。”苏轼还没到汝州,就上书说自己生活贫困,在常州有块田地,希望能回到常州居住。奏折早上呈上去,晚上就得到了批准。
我路过金陵,见到了王安石,就对他说:“现在到处是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和冤假错案,这可是汉朝、唐朝灭亡的征兆啊!咱们祖宗都是用仁厚治理天下,现在正想改变这种局面。可是现在西方连年用兵,打个没完没了;东南地区接二连三地发生大案要案,您老人家却一句话都不说,打算怎么救救这局面呢?”
王安石说:“这两件事都是您先提出来的,我当时不在朝廷,哪敢乱说话啊!”我说:“在朝廷就说话,不在朝廷就不说话,这是做臣子的常规礼仪。皇上对您的器重,那可是非常礼遇,您对皇上的态度,怎么能用常规礼仪来对待呢?”王安石提高声音说:“我必须得说!”他又说:“这话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最后还是落到了你耳朵里。”他还说:“一个人必须得知道,做一件不义的事,杀一个无辜的人,就算能得到天下,也绝对不能去做。”我开玩笑说:“现在这些君子们,都在想方设法少磨蹭半年就能升官,就算杀人也在所不惜。”王安石听了就笑了,没说话。
后来,神宗皇帝驾崩了,哲宗皇帝继位,我又被重新任命为朝奉郎,知登州,之后被召回朝廷,担任礼部郎中。我以前跟司马光和章惇关系都很好。当时司马光担任门下侍郎,章惇担任枢密院知院,这两个人关系很不好,章惇经常用开玩笑的方式羞辱司马光,司马光为此很苦恼。我就对章惇说:“司马君实现在声望很高啊。以前许靖因为名气大却没有实际才能,被蜀汉先主刘备看不起,法正就说:‘许靖的名声传遍天下,如果我们不给他礼遇,一定会因为轻慢贤才而招致祸患。’刘备听从了法正的建议,于是任命许靖为司徒。连许靖都不能怠慢,更何况是君实呢?”章惇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司马光因此也少受了不少委屈。
之后我升迁为起居舍人。我经历过不少苦难,不想一下子就升到重要的职位,所以就向宰相蔡确辞官。蔡确说:“您已经徘徊很久了,朝中没有人比您更合适。”我说:“以前林希同也在馆中任职,而且年纪比我还大。”蔡确说:“林希同当然应该在您前面啊?”最后还是没同意我的请求。元祐元年,我穿着七品官服侍奉在延和殿,皇上立即赐给我银绯色的官服,然后又把我提升为中书舍人。
一开始,祖宗时代,派差役出去办事时间长了就出现了一些弊端。那些被编户齐民充当差役的人,根本不熟悉差役的工作,而且还被残酷地使唤,很多人因此破产,穷困的乡民甚至整年都得不到休息。王安石当宰相的时候,为了改变这种状况,推行免役法,让各户人家根据自己的经济情况出钱雇人当差役。但是执行免役法的人却借机多收钱,反而成了老百姓的负担。司马光当宰相后,他知道免役法有坏处,却不知道它也有好处,就想恢复原来的差役制度,还设立专门的差役机构,并让苏轼参与其中。
苏轼说:“差役和免役,各有优缺点。免役法的坏处是,官吏巧取豪夺,搜刮民财,十家九户都成了穷光蛋,钱财都集中到了上面,下面却出现了钱荒。差役法的坏处是,老百姓总是被抓去当差,没法专心务农,而贪官污吏和狡猾的胥吏们则可以借此机会作恶。这两种制度的坏处,其实差不多严重。”司马光问:“那你觉得怎么样呢?”苏轼回答说:“如果沿用现行的制度,事情就好办,事情要循序渐进,老百姓才不会恐慌。夏商周三代的制度,兵农是一体的,到了秦朝才分开,到了唐朝中期,府兵制完全变成了长期征兵制。从那时起,老百姓不懂军事,士兵不懂农业,农民种粮织布养活士兵,士兵出生入死保卫农民,天下人都习惯了这种制度。即使圣人再世,也难以改变。现在这个免役法,其实跟这个很像。您想突然废除免役法,恢复差役制,就像突然废除长期征兵制,恢复民兵制度一样,这很难办到。”司马光不同意苏轼的观点。苏轼又在政事堂再次陈述了自己的意见,司马光很生气。苏轼说:“以前韩魏公批评陕西义勇军的时候,您是谏官,极力争论,韩魏公不高兴,您也不管。我以前听您详细地讲过这件事,难道您今天当了宰相,就不允许我畅所欲言了吗?”司马光听了这话笑了。不久,苏轼被任命为翰林学士。
两年后,苏轼兼任侍读。每次给他读书读到治国安邦、兴衰成败、邪正得失的时候,苏轼总是反复讲解,希望能够启发哲宗的悟性。哲宗虽然沉默寡言,但总是点头表示赞同。有一次,读到祖宗留下的《宝训》,苏轼结合当时的时事,详细地向哲宗陈述说:“现在赏罚不明,善恶得不到奖惩;黄河水正往北流,却要强行让它往东流;西夏人入侵镇戎军,杀害了几万人,朝廷大臣却没上报。每件事都是这样,恐怕会逐渐发展成衰败混乱的局面。”
苏轼曾经因为犯事被关在皇宫里过夜,第二天被召进便殿见宣仁皇后。皇后问他:“你前年是什么官?”苏轼回答说:“我那时是常州团练副使。”皇后又问:“现在呢?”苏轼说:“我现在是翰林学士,不过是在那儿受罚呢。”皇后问:“你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苏轼说:“是因为我得罪了太皇太后和皇帝陛下。”皇后说:“不是的。”苏轼又说:“难道是因为大臣们弹劾我?”皇后说:“也不是。”苏轼很惊讶地说:“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也不敢走别的路来升官啊!”皇后说:“这是先帝的意思。先帝每次读到你的文章,都会感叹说:‘奇才,奇才!’只是没来得及提拔你罢了。”苏轼一听这话,忍不住哭了起来,宣仁皇后和哲宗皇帝也跟着哭了,周围的人都感动得流泪。后来,皇后让苏轼坐下,赐给他茶喝,还用御前用的金莲烛送他回住处。
三年后,苏轼被任命为礼部贡举的负责人。那年冬天大雪,天气非常寒冷,参加考试的考生们都冻得坐在院子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苏轼就放松了考试的限制,让大家能够尽情发挥。当时负责巡视考场的内侍们总是欺负考生,还用一些含糊不清的话来诬陷考生,苏轼把这些内侍都奏请皇上把他们赶走了。
四年后,因为苏轼经常直言进谏,得罪了一些当权的大臣。苏轼担心自己继续留朝会被排挤,就请求外放,被任命为龙图阁学士、杭州知州。还没等他上任,谏官就弹劾前宰相蔡确在安州任上写诗影射太皇太后,大臣们都建议把蔡确贬到岭南。苏轼秘密上奏说:“如果朝廷轻判蔡确的罪行,就会显得皇帝不孝顺;如果重判蔡确,又会让太皇太后仁慈的形象受损。我认为应该由皇帝下令逮捕蔡确,再由太皇太后下诏赦免他,这样就能既体现孝顺,又能体现仁慈了。”宣仁皇后很赞赏苏轼的想法,但最终没能采纳。苏轼离开京城的时候,按照前朝宰相的待遇,宫里派了内侍送给他龙茶和银器,慰劳非常隆重。
到了杭州,正赶上大旱,饥荒和瘟疫一起爆发。苏轼就向朝廷请求,免除本路三分之一的供米,又得到朝廷恩准,发放僧人的度牒,方便用以换米救济饥民。第二年春天,他又降低价格出售常平仓的米,大量制作米粥和药剂,派人带着医生分坊治病,救活的人很多。苏轼说:“杭州是水陆交通要道,瘟疫死者比别的地方多得多。”于是他把积攒下来的钱凑了二千贯,又拿出自己包袱里的五十两黄金,用来建造医治瘟疫的场所,并逐渐储备钱粮以备不时之需。
杭州本来靠近大海,地下的泉水又咸又苦,住的人很少。唐朝刺史李泌最先引西湖的水修建了六口井,老百姓才不缺水喝。白居易又疏浚西湖,把水引到漕河,再从漕河灌溉田地,灌溉的田地达到一千顷,老百姓因此富裕起来。西湖里有很多水草,从唐朝到吴越钱氏时期,每年都清理水草,宋朝建立后,这项工作就停止了,水草堆积成了田地,湖水就少了。漕河失去了作用,只能依靠江潮来供水,船只在城里走,江潮又淤积严重,三年就要疏通一次,成了老百姓的一大难题,六口井也几乎废弃了。苏轼看到茅山有一条河专门接受江潮,盐桥有一条河专门接受西湖的水,于是他就疏浚这两条河来疏通漕运。他又建造了水闸,用来控制湖水的蓄泄,江潮就不再进入城里了。利用剩余的精力,他又修复了六口井,还把湖中堆积的葑田清理出来,南北长三十里,修筑了一条长堤方便通行。吴地人种菱角,春天就清除杂草,不留下一根杂草。苏轼还招募人手在湖中种植菱角,水草就不再生长了。把这些收入用来修缮西湖,又用救荒剩下的钱一万贯、粮食一万石,以及请求得到的百张僧人度牒来招募劳役人员。长堤建成后,他在堤上种植了芙蓉和杨柳,远远望去就像一幅画,杭州人把它叫做苏公堤。
有个杭州的和尚叫净源,以前住在海边,跟外国来的商人来往密切。那些商人去过高丽,都对净源赞不绝口。宋神宗元丰年间快结束的时候,高丽王子义天来中国朝拜,净源就去拜见了他。后来净源死了,他的徒弟偷偷拿着净源的画像,搭乘商船去高丽报丧。高丽王子义天也派人去祭奠,还送来他母亲的两座金塔,说是祝宋朝皇帝和皇太后长寿。
苏轼没收下,上奏朝廷说:“高丽很久没进贡了,咱们也没给它什么好处,它想来朝贡,还不知道我们会怎么对待它,所以借着祭奠死和尚的机会送金塔祝寿。如果我们收下却不回礼,高丽会心生怨恨;如果收下并且重重赏赐,就正中它的下怀了。现在最好别让它知道,就让地方官府按照规矩拒绝它。那些不靠谱的和尚和狡猾的商人,给国家惹麻烦,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应该狠狠地教训他们!”朝廷都同意了他的意见。没过多久,高丽的贡使果然来了。按照以前的规矩,使臣要经过浙江的七个州,要花掉两万四千多贯钱。苏轼就让这些州府根据实际情况减少开支,老百姓得到了实惠,也不再受骚扰了。
浙江的潮水从海门东边涌来,气势就像雷电一样,而浮山却矗立在江中,和渔浦一带的山峦互相交错,水流回旋激荡,每年冲坏的官船民船数不胜数。苏轼就建议从浙江上游地名叫石门的那个地方,沿着山边往东,开凿一条漕河,把浙江的水和溪谷里的水引过来,二十多里就能到达江边。再沿着山修建河岸,不到十里就能到达龙山的大慈浦,然后从浦北转向小岭,凿穿小岭六十五丈,就能到达岭东的古河,疏通几里的古河,就能连接到龙山漕河,这样就能避开浮山险滩,大家出行就方便多了。他把这个建议上报朝廷,但是有人嫉妒他,极力阻挠,所以这个工程最终没能完成。
苏轼又说:“太湖水,从三吴地区汇聚而来,太湖水满了,就溢出来,变成松江,流入大海。大海涨潮两次,潮水浑浊而江水清澈,潮水总是想堵塞江道,但江水清澈湍急,立刻就能冲刷干净,所以海口一直畅通,吴中地区水患就比较少。以前苏州以东,官船民船都用篙划行,不用陆上拉纤。从庆历年间开始,松江大规模修建拉纤的道路,建造长桥来阻碍江水,所以现在三吴地区水患很多。我想开凿拉纤的道路,建造十座桥梁,来加快江水流速。” 这个建议也没被采纳,大家都觉得很可惜。苏轼在杭州任职二十年,深受百姓爱戴,家家户户都挂着他的画像,吃饭的时候都要祭拜他。百姓还为他修建了生祠来表达感激之情。
六年后,朝廷召他为吏部尚书,但他还没上任。因为他的弟弟苏辙被任命为右丞,苏轼就改任翰林承旨。苏辙辞去了右丞的职位,想和哥哥一起做官,但朝廷没同意。苏轼在翰林待了几个月,又因为谗言被外放,被任命为龙图阁学士,出知颍州。之前,开封的几个县都发生了水患,官员们不调查原因,就随便把陂泽的水排到惠民河里,惠民河承受不了,导致陈州也水灾严重。他们还想开凿邓艾沟与颍河相连,并且开凿黄堆,想把水引入淮河。苏轼刚到颍州,就派人用水平仪测量,发现淮河的水位比新开凿的沟渠高出一丈左右,如果开凿黄堆,淮河的水就会倒灌颍州,造成更大的灾害。苏轼向朝廷禀报了此事,朝廷采纳了他的建议。
颍州有个惯犯尹遇,多次抢劫杀人,还杀了抓捕他的官兵。朝廷悬赏捉拿,却一直没抓到,被杀害的人家都害怕,不敢声张。苏轼召见汝阴尉李直方,说:“你要是能抓住他,我会大力向朝廷推荐,请求给你优厚的赏赐;要是抓不住,我也会以你失职奏报朝廷免你的职。”李直方母亲年迈,他跟母亲辞别后才去抓捕。他查明了盗贼的藏匿地点,分头抓捕他的同伙,亲手用戟刺伤尹遇,最终将其抓获。但朝廷认为这件事太小,不值得特别奖励。苏轼请求用自己一年的俸禄,提升李直方的官阶,朝廷也不同意。后来吏部要提升苏轼的官职,按照规定要审核他的政绩,苏轼说他已经答应过李直方了,这事不能再拖延了。
七年前,我被调到扬州工作。以前,发运司负责管理东南地区的漕运,允许船工私下运送货物,不许官府的商人为难他们。所以船工们都挺有钱的,把官船当成自己的家,该修修补补,还照顾船夫的生活,因此货物运输又快又安全,没出过什么问题。最近几年,这些都被禁止了,结果船破人穷,很多人偷运货物来填饱肚子御寒,官府和百姓都受苦。我建议恢复以前的做法,皇上批准了。没过一年,我就被提升为兵部尚书,还兼任侍读。
这一年,哲宗皇帝亲自去南郊祭祀,我负责引领皇帝进入太庙。结果,十几辆皇后和长公主的华丽马车,竟然争道抢行,根本不避让仪仗队。我让御营巡检使去问是怎么回事,原来是皇后和长公主的仪仗。当时御史中丞李之纯负责仪仗队的秩序,我对他说:“中丞你的职责是维护秩序,这事你不能不报告啊!”李之纯不敢吭声,我就直接在车里向皇帝禀报了这件事。哲宗皇帝派人拿着奏章去向太皇太后汇报,第二天,就下旨整顿仪仗队,规定从皇后以下,都不许随意迎驾。随后,我又升任礼部尚书,还兼任端明殿学士和翰林侍读学士。高丽派使者来请求抄写书籍,朝廷按照惯例准备答应。我说:“汉朝的东平王请求抄写儿子们的文章和《史记》,都没答应。现在高丽的要求比这还过分,怎么能答应呢?”皇上最终没答应高丽的要求。
八年过去了,宣仁皇后去世了,哲宗皇帝亲政了。苏轼请求外放,被任命为两学士之一,出任定州知州。当时国家大事将要发生变化,苏轼没来得及向皇帝辞行就出发了。走后,他上书皇帝说:“天下的治乱,取决于下情是否通达。天下太平到极点的时候,老百姓都能自己把情况反映上来;等到天下大乱的时候,就连近臣也无法把情况奏达给皇帝。陛下亲政九年,除了执政大臣和台谏官员外,没有与其他大臣有过接触。现在您刚开始亲政,应该把疏通下情、排除壅蔽作为当务之急。我以前每天侍奉在您身边,现在要到边疆去戍守,连一面都见不着就走了,更何况那些远离朝廷的小臣,想要把情况反映给您,更是难上加难。但是,我不敢因为见不到您而就不尽忠。古代的圣人,在将有所作为之前,一定会先隐居起来观察形势,保持平静观察事态的发展,这样,万事万物的真相,都会展现在他面前。陛下圣明睿智,超过常人,而且正值壮年。我希望能够虚心遵循道理,暂时什么都不做,默默观察各种事情的利害,以及群臣的邪正。以三年为期,等到真正了解情况之后,再采取行动。这样,等到采取行动之后,天下百姓就没有怨恨,陛下也没有后悔。由此看来,陛下有所作为,只怕太早,不必担心太晚,这一点已经很清楚了。我担心那些急于求成、贪图利益的大臣,会劝说陛下轻率地做出改变,所以我才进言,希望陛下能够认真考虑,这对于社稷宗庙的福祉,天下苍生都是幸事。”
苏轼这封信写得真长啊,主要意思就是说,皇上您刚上任,别急着大刀阔斧改革,先花个三五年时间,多了解了解民情,多看看大臣们都是些什么货色,然后再做决定,这样才能避免犯错,造福社稷。他怕那些拍马屁的坏大臣误导皇上,所以才写信提醒皇上。 他这番话,其实也反映了他谨慎的政治态度,以及对国家大事的责任感。想想看,他连辞别都来不及,就急着写信给皇上,这份忠心,确实让人敬佩。
定州的军队和政府管理都乱七八糟,士兵们骄横懒惰,纪律涣散,军官们还贪污克扣军队的粮饷,之前的守将都不敢管他们。苏轼到任后,把贪污的军官发配到边远苦寒的地方去,修缮营房,禁止士兵赌博,军队的生活条件稍微好转了一些。然后,他开始整顿军队的作战方法,士兵们都对他敬畏服从。但是,一些军官心里还是不安分,有个小官因为贪污受贿被士兵告发,苏轼说:“这事儿我自己处理就行了,要是让你告,军营里就乱套了!”他当场就把那个小官发配了,这才稳定了军心。春天大阅兵的时候,将领们很久没遵守上下级的规矩了,苏轼按照旧例,自己穿着便服坐在营帐里,让将领们穿着军装来汇报工作。副总管王光祖自认为是老资格的将领,觉得丢脸,就装病没来。苏轼就让文书给他写奏章,王光祖害怕了,赶紧来了,整个大阅兵过程,没有人敢怠慢。定州的人都说:“自从韩琦离开后,就没见过这么讲究规矩的了!”
契丹和宋朝长期和平相处,边防军队战斗力不行,只有沿边的一些弓箭社经常和敌人打交道,靠打仗射箭来保护自己,还算精锐。以前宰相庞籍镇守边关的时候,也是根据当地的实际情况制定法律法规。可是时间长了,这些法规就松懈了,又被保甲制度给影响了。苏轼上奏朝廷,请求取消保甲制度和两税折变科配,但没得到批准。
绍圣初年,御史弹劾苏轼在掌管内外制日时,所作的词令,说他讽刺批评前朝。于是苏轼被贬为英州知州,没多久又降了一级官职,还没到任,又被贬为宁远军节度副使,然后被安置在惠州。在惠州住了三年,他心态平和,与世无争,不管别人是贤还是愚,都能和他相处融洽。后来他又被贬到琼州别驾,住在昌化。昌化是以前的儋耳地区,人烟稀少,连药材都没有。苏轼刚开始租了官府的房子住,当地官员还说不行,苏轼干脆买了地盖房子,儋州的老百姓还帮他搬砖运土。他只和幼子一起生活,以著书为乐,经常和当地老人一起玩,好像要在这里终老一样。
徽宗即位后,苏轼被调到廉州,改任舒州团练副使,后来又被调到永州。经过三次大赦,最终被任命为玉局观提举,恢复了朝奉郎的官职。苏轼从元祐年间开始,就从来没有因为考核成绩而请求升官,所以他的官职也就止于此了。建中靖国元年,苏轼在常州去世,享年六十六岁。
苏轼和他弟弟苏辙,他们的老师苏洵的文章写得特别好,简直是天赋异禀。苏洵自己曾经说过:“作文就像行云流水,一开始并没有固定的模式,只是顺着思路写下去,该停的时候就停。” 他写的文章,即使是嬉笑怒骂,也都能读起来朗朗上口,充满力量。他的文章浑厚深邃,光芒万丈,自古以来,这样的文章真是少之又少啊!苏洵晚年研读《易经》,撰写《易传》没有完成,就让苏轼来完成他的遗愿。苏轼完成了《易传》,又写了《论语说》;后来被贬到海南,又写了《书传》;还有《东坡集》四十卷、《后集》二十卷、《奏议》十五卷、《内制》十卷、《外制》三卷、《和陶诗》四卷。当时很多文人,比如黄庭坚、晁补之、秦观、张耒、陈师道,当时都没什么名气,苏轼却把他们当作朋友一样对待,从不摆什么师长的架子。
从他参加科举考试,到在朝廷做官,他始终把爱戴皇帝作为根本,总是忠诚地进谏,刚正不阿,朝中大臣没有人能比得上他。但是,因为他得罪了一些小人,遭到排挤,最终没能安稳地在朝廷上做官。高宗皇帝即位后,追赠苏轼为资政殿学士,并任命他的孙子苏符为礼部尚书。高宗皇帝还经常读苏轼的文章,读起来废寝忘食,认为苏轼的文章是文章的典范,亲自为苏轼的文集写了赞语,还赏赐了他的曾孙苏峤。后来又追赠苏轼为太师,谥号文忠。苏轼有三个儿子:苏迈、苏迨、苏过,他们都擅长写文章。苏迈做过驾部员外郎,苏迨做过承务郎。
苏过字叔党。苏轼在杭州做官的时候,苏过十九岁,凭借诗赋考中了进士,礼部考试也名列前茅。后来苏轼做了兵部尚书,苏过任右承务郎。苏轼被贬到定武军,又贬到英州,再贬到惠州,最后贬到儋州,然后逐渐迁徙到廉州、永州,只有苏过一直侍奉着他。苏轼生活上的一切所需,都是苏过一个人操持,日夜不分,寒暑不避,不知道有多辛苦。苏轼刚到海南岛的时候,苏过写了一篇文章叫《志隐》,苏轼看完后说:“我可以在这个蛮荒之地安居乐业了。”于是苏轼让苏过写《孔子弟子别传》。苏轼最终在常州去世,苏过把他葬在了汝州郏城的小峨眉山,然后在颍昌定居,在湖阴买了几亩地,种上竹子,取名小斜川,自号斜川居士。苏过去世时,年五十二岁。
苏辙的弟弟苏轼,年轻时就担任太原府的税务官,后来又当过颍昌府郾城县的知县,这两个官职他都是因为秉公执法而被罢免的。晚年,他担任中山府的通判。他写了一部《斜川集》,共二十卷,其中《思子台赋》和《飓风赋》很早就流传于世。当时人们称他为“小坡”,因为苏轼被尊称为“大坡”。苏辙总是夸赞苏轼孝顺,以此来教育家族子弟。他还说过:“我哥哥远在海边,只有这个儿子能继承他的文采了。”苏轼有七个儿子,他们的名字分别是:籥、籍、节、笈、筚、笛、箾。
苏轼从小就不同凡响。据说,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有人把石介的《庆历圣德诗》带到四川,苏轼就逐一询问老师诗中提到的韩愈、富弼、杜甫、范仲淹等贤人。老师很惊讶,问他为什么要问这些,苏轼回答说:“我就是想认识这些人。”可见,他那时就已经有与当世贤哲比肩的雄心壮志了。苏轼弱冠之年,他和父亲、兄弟们一起到京城,很快就名声大噪,名扬四方。之后,他高中进士,被选拔为词科,进入朝廷掌管诏令,并被派往地方州府任职。他的见识广博,议论精辟,文章雄健,政事精明,这四方面都体现了他特立独行的志向和积极进取的精神。所以,他无论做什么,都能凭借自己的言行取得成就。即使遇到祸患,也能凭借自己的节操坚守原则,这都是因为他有远大的志向和积极进取的精神。
仁宗皇帝第一次看到苏轼和苏辙的策论后,非常高兴地说:“我今天为子孙后代找到了两位宰相啊!”神宗皇帝也非常喜爱苏轼的文章,在宫中阅读时,甚至忘记了吃饭,称赞他是天下奇才。两位皇帝都赏识苏轼,但他最终并没有得到重用。欧阳修先生早年就认识他,苏轼的名声最终与欧阳修齐名,这难道不是苏轼才能卓越、无法掩盖的结果吗?这真是天下至公的道理啊!能不能当宰相,是命运使然,唉!苏轼没有当上宰相,或许也是一种幸运吧?有人说:“如果苏轼稍微收敛一些,即使不能当官,也能避免祸患。”但是,如果苏轼因此改变了自己的性格,那还是苏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