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成,字子韶,祖上是开封人,后来搬到杭州去了。他去京城游学,拜杨时为师。当时权贵想拉拢他,托人送钱给他,说:“你要是愿意跟着我混,我一定把你推荐到朝廷做官。”九成笑着说:“连王良都觉得羞于和那些受宠的宦官同乘一辆车,我怎么可能给你们这些权贵当走狗呢?”

绍兴二年,皇上要举行进士考试,下诏书让考官们要直言敢谏的人列为高分。九成在考试策论里写道:“祸乱的发生,是上天为了让圣人出现而创造的机会。希望陛下您能以刚强的意志为中心,不要因为忧虑和惊慌而气馁。我看金国必定灭亡,而中国必定兴盛。因为好战必亡,失去本来的风俗必亡,人心不服必亡,金国这三点都占全了。刘豫背叛君父,投靠金国,那些奸邪的小人,他们的作为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以前那些中兴的皇帝,大多都是以刚强的品德为首要的。去除奸邪,节制欲望,远离奸佞,防范奸诈,这些都是国家中兴的根本啊!现在老百姓都知道有父母兄弟妻子的快乐,陛下您贵为天子,冬天都不能暖和,夏天都不能凉快,晚上没个安稳觉,早上也没个清闲时,感受着时局的变化,心里凄凉惋惜,难道不应该想想怎么把二圣接回来吗?”他还说:“宦官得势,是国家的灾难,现在这些宦官的名字渐渐被人知道,这是我担心的。应该让他们去做些扫除之类的苦差事,禁止他们结党营私,参与政事者必须严惩。” 结果,张九成被录取为第一名。杨时给他写信说:“你这次殿试的答卷,自中兴以来都没有过这样的,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没有刚正不阿的气概,不为得失而动摇,是做不到的。”

张九成被任命为镇东军签判,那些官吏都不敢欺骗他。一次,老百姓犯了盐税的禁令,提刑张宗臣想要逮捕几十个人,张九成极力阻止。张宗臣说:“这件事是左相大人吩咐下来的。”张九成说:“皇上多次下诏书要宽恕刑罚,您不顾圣意而只看宰相的脸色吗?”张宗臣大怒,张九成直接上书辞职回家了。后来追随他学习的人越来越多,他培养的学生大多都成了名流。

赵鼎把九成推荐给了朝廷,皇上就召他当了太常博士。到了京城后,很快就被提升为著作佐郎,后来又升了著作郎。九成就说:“咱们宋朝的治国理念,就是仁义为本啊!仁义的体现,尤其体现在刑法上。皇上您把减少刑罚当作当务之急,可负责审理案件的官员们却一点都不关心减轻刑罚的事。我想建议您下道旨意,让这些官员多考虑一下怎么救人,少搞那些繁琐的审查。”皇上听了他的建议,就照办了。后来,皇上又提拔他去浙江做提刑官,九成极力推辞,最后皇上就让他告老还乡了。

没过多久,皇上又召他回朝,让他担任宗正少卿、代理礼部侍郎兼侍讲,还兼任代理刑部侍郎。刑部有个死刑案件已经审结了,九成仔细查看了案卷的全部经过,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发现囚犯是冤枉的,于是请求复查。朝中大臣们想把平反冤假错案作为对九成的奖赏,九成却说:“我的职责就是认真审理案件,这怎么能算得上是功劳呢?”坚决拒绝了奖赏。

金国想跟咱们议和,九成对赵鼎说:“金国其实已经厌倦了战争,他们只是故意制造声势来吓唬咱们。”然后,九成提出了十条建议,他说:“如果他们真的能按照我的建议去做,那咱们就可以跟他们议和,把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朝廷手里。”赵鼎下台后,秦桧就劝九成说:“你就顺着秦相公的意思办吧。”九成说:“我九成为什么要跟你们唱反调呢?只是我觉得不能轻易苟且偷安罢了!”秦桧说:“在朝为官,应该圆滑一些,委婉一些。”九成说:“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委屈自己就能正直待人。”皇上问九成对议和的看法,九成说:“敌人的心思诡诈多变,我们不能不仔细考察。”

后来,九成在经筵上谈论了西汉时期灾异的事情,秦桧非常讨厌他,就把他贬到邵州做地方官。到了邵州后,仓库空空如也,属下官员建议他催促百姓缴纳拖欠的酒税和未交的赋税,九成说:“就算我不能让百姓富裕起来,也不能去苦害他们啊!”那一年,邵州的赋税收入比往年还要多。御史中丞何铸却说九成虚伪欺骗百姓,依附赵鼎,于是九成被罢官了。

丁父忧,守孝期满后,秦桧向皇帝进言,说:“自古以来,结党营私的人都很怕皇帝知道,这个人却一点也不怕,可以重用他,让他去宫里做官。” 之前,径山寺的僧人宗杲很擅长谈论禅理,追随他的人很多,九成先生也经常去那里。秦桧害怕宗杲会批评自己,就让司谏詹大方说宗杲和九成先生诽谤朝政,把九成先生贬到南安军。

在南安十四年,他每天都拿着书认真学习,常常站在庭院的砖地上,时间久了,脚后跟都磨得凹下去了。当地官员送给他很多金银财宝,九成先生说:“我哪里敢随便收受呢?”就把这些东西都退回去了。秦桧死后,九成先生被起用,做了温州知州。户部派人催促交纳军粮,百姓苦不堪言,九成先生写信详细地陈述了其中的弊端,户部虽然接受了他的意见,但他还是请求退休回家。几个月后,他就病死了。九成先生钻研经学,有很多著作和解释,但他年轻时和佛教徒交往密切,所以他的观点比较偏颇。宝庆初年,追赠他太师的官位,封为崇国公,谥号文忠。

胡铨,字邦衡,是庐陵人。建炎二年,高宗皇帝在淮海地区选拔人才,胡铨参加考试,皇帝出的题目是“治道本天,天道本民”,胡铨的回答是:“汤王、武王听从百姓的意见而兴盛,桀、纣听天由命而灭亡。现在陛下您是从刀光剑影中起家的,内外都面临着混乱,而您提出的几十条治国方略,都把原因归结于天命,而不听取百姓的意见。”他又说:“现在的宰相不是晏殊,枢密使、参政不是韩琦、杜衍、范仲淹。”他的考卷写了一万多字,高宗皇帝看到后很欣赏他,想把他排在优秀人才的第一位,但是有人嫉妒他的正直,把他排在了第五位。他被任命为抚州军事判官,还没上任,就赶上隆祐太后因为战乱逃到赣州,金兵紧追不舍,胡铨带着漕运的文书代理本州的幕僚,招募乡勇协助官军抵抗金兵,因此被赏赐,升任承直郎。他父亲去世后,他在家乡跟随老师萧楚学习《春秋》。

绍兴五年,张浚设立督府,邀请胡铨担任湖北仓的属官,但他没有去。后来朝廷下诏让他到都城接受审查,兵部尚书吕祉推荐他贤良方正,他被召见皇帝赐予对答的机会,然后被任命为枢密院编修官。绍兴八年,宰相秦桧决定议和,金国的使者以“诏谕江南”为名,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胡铨上书抗议说:

我仔细查阅了案情,王伦这个人本来就是一个无赖小人,市井流氓,只是因为宰相识人不清,才让他去跟金国人打交道。他专门干些欺骗蒙蔽朝廷的事,靠着花言巧语得到高官厚禄,天下人都对他咬牙切齿。现在他又无缘无故地引诱金国使臣来,打着“诏谕江南”的旗号,这分明是想让我们臣服于金国,效仿刘豫啊!刘豫当初臣服于金国,南面称王,自以为能建立子孙万代的帝王基业,结果呢?金国翻脸不认人,把他抓起来绑了,父子都被金人俘虏了。这个教训就在眼前,王伦却还想让陛下效仿他!

这天下是祖宗留下的,陛下坐的也是祖宗的位子。怎么能把祖宗的江山拱手让给金国,把祖宗的位子变成金国的藩臣呢?陛下要是屈膝投降,祖宗的庙社就会被夷狄玷污,祖宗几百年来的子民都成了金人的奴隶,朝廷的官员都成了金国的陪臣,天下的士大夫都得摘掉帽子,毁掉朝服,改穿胡服。以后金国人的胃口越来越大,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像对待刘豫那样对待我们呢?

就算是个三岁小孩也知道,你指着狗和猪让它磕头,它都会生气。现在金国就是狗和猪,堂堂大国,竟然要向狗和猪磕头,这连小孩子都会觉得羞耻,陛下您忍心这样做吗?王伦还说:“我只要一屈膝,梓宫就能迎回,太后就能复位,圣上就能回来,中原就能收复。”唉!自从变故以来,主张议和的人哪个不是用这种话来哄骗陛下呢!结果呢?一件也没实现,金国的虚伪已经昭然若揭了。陛下您还是不明白,耗尽民脂民膏而不顾,忘记国仇家恨而不报,忍辱负重,甘心让天下臣服于金国。

就算金国真的可以议和,一切都能像王伦说的那样,天下后世会怎么评价陛下呢?更何况金国反复无常,王伦又是个奸邪小人,梓宫绝对回不来,太后绝对复位不了,圣上绝对回不来,中原也绝对收复不了,而这一屈膝下去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国势衰败也再也振兴不了了,真是让人痛哭流涕,长吁短叹啊!

皇上您以前在海上颠簸流离,情况危急,就像鸡蛋堆在高处一样随时可能破碎,那时候您尚且不愿向北朝的敌人屈服,更何况现在国家实力有所增强,将士们个个奋勇,士兵们都渴望建功立业。就说最近那些可恶的敌人,偷偷摸摸地入侵,我们已经在襄阳、淮河、涡口、淮阴多次打败他们了。跟以前海上漂泊的危险相比,现在的形势已经好上万万倍了!如果不得不打仗,我们又怎么会轻易输给那些侵略者呢?现在却无缘无故地要臣服于他们,想要您放下皇帝的尊贵身份,去向他们卑躬屈膝,三军将士还没开战士气就已经低落了。这就好比鲁仲连不事奉秦国,并不是吝惜当秦国皇帝的虚名,而是因为天下大势不允许这样做。现在朝中百官,还有全国军民,都在议论纷纷,都想要吃掉王伦的肉(除掉王伦)。到处都是批评的声音,皇上您却听不见,我担心一旦情况变化,后果不堪设想。我认为如果不杀了王伦,国家的存亡都难料!

虽然,王伦这个人不值得一提,但秦桧这种心腹大臣也曾经那样做过。皇上您有尧舜那样的圣明之资,秦桧却不能像唐尧虞舜那样辅佐您成为明君,反而想把您引导成像石敬瑭那样投降的昏君。前段时间礼部侍郎曾开等人用古代的典故来劝谏他,秦桧却大声斥责说:“侍郎懂历史,我难道不懂吗?”由此可见,秦桧根本不听劝告,还上奏朝廷,让台谏官和侍臣们一起讨论这件事的可行性,这分明是害怕天下人议论他,想让台谏官和侍臣们一起承担骂名。有识之士都认为朝廷无人可用,唉,真是可惜啊!

孔夫子说过:“要不是管仲,我恐怕就要披头散发,穿着胡服了。”管仲,只是个霸主的辅佐,都能改变胡服的地区,让大家穿中原的衣服。而秦桧,是大国的宰相,却反过来推广胡服的习俗,让中原变成胡服的地区。所以秦桧不只是陛下的罪人,更是管仲的罪人啊!

孙近巴结秦桧,因此当上了参知政事。天下人都盼着国家好转,像饿了渴了似的,而孙近却在中书省当个吃闲饭的,什么事都不敢表态。秦桧说可以跟金人议和,孙近也说可以议和;秦桧说皇帝应该向金人下拜,孙近也说应该下拜。我曾经去政事堂,三次向孙近提问,他都不回答,只说:“我已经让台谏和侍从们讨论了。”唉!参赞大政,居然只是为了混个职位而已。如果金兵长驱直入,他还能抵挡外敌吗?我认为秦桧和孙近都该杀头!

我身为枢密院的小官,义不容辞,不能和秦桧他们同流合污,我心里只想砍下他们三个人的脑袋,把人头挂在藁街示众,然后扣留金国的使臣,责备他们的无礼,再慢慢兴兵问罪,这样三军将士不用打仗,士气就能大增。不然的话,我宁愿投海自尽,也不愿在这种小朝廷里苟活!

我的奏章上交后,秦桧说我狂妄凶悖,煽动众人把我劫持了,然后下诏把我除名,发配到昭州。朝中许多给事中、舍人、台谏官和大臣都为我求情,秦桧迫于压力,才把我调到广州当盐仓监官。第二年,又改任威武军判官。十二年后,谏官罗汝楫弹劾我,说我歪曲事实,胡说八道,我又被除名,发配到新州。十八年后,新州知州张棣告发我和客人一起吟诗作赋,说我诽谤朝廷,怨天尤人,我又被贬到吉阳军。

二十六年,秦桧死了,我才被调到衡州。我当初上书的时候,宜兴的进士吴师古刻木板传抄我的文章,金人还出价一千两黄金买我的文章呢!我被贬到广州的时候,朝臣陈刚中还写信祝贺我。我被贬到新州的时候,同郡的王延珪还写诗送我。这些人后来都因为我的事被牵连,吴师古被流放到袁州,王延珪被流放到辰州,陈刚中被贬到虔州安远县,最后死在那里。三十一年,我终于恢复自由了。

宋孝宗当了皇帝以后,又让赵汝愚当了奉议郎,让他去饶州当知州。后来赵汝愚被召进宫面见皇帝,他跟皇帝说了四件事:修养德行、团结百姓、训练军队、观察时机。皇帝说:“早就听说你为人正直又讲诚信。”于是就提拔他做了吏部郎官。

隆兴元年,赵汝愚升任秘书少监,接着又升任起居郎。他认为史官有四点做得不对:第一,说史官的记录不必呈给皇帝看,这样皇帝才能保持不看史书的清高形象;第二,说唐朝的《史记》和《汉书》放在螭头(古代建筑物上的装饰)下面,现在却放在殿的东南角,皇帝的言行举止他们根本听不见;第三,说史书放在后殿,前殿却没放,请求前后殿都安排史官轮流值班;第四,说史官应该直接向皇帝汇报情况,不应该因为没有事先得到宫门侍卫的许可,或者因为没有排班次就推脱。赵汝愚请求允许史官以后可以直接向皇帝汇报,不必经过宫门侍卫的许可,也不要被有没有排班次这种事给限制住了。皇帝同意了他的请求。之后,赵汝愚又兼任侍讲和国史院编修官。

有一次,赵汝愚在给皇帝讲《礼记》的时候说:“君主把礼仪看得最重要,礼仪又把等级制度看得最重要,等级制度又把名分看得最重要。我希望陛下不要因为名分和器物而轻易地把权力托付给别人。”

他还建议皇帝迁都建康,说:“汉高祖入关后,光武帝在信都称帝。大体上来说,跟人打仗,不能只攻击对方的要害,还要抚慰其百姓,才能彻底取得胜利。现在的大局,淮河以北都是敌人的地盘,建康就是能同时攻击和抚慰的地方。如果我们占据建康,就能俯瞰中原,这是汉高祖和光武帝兴盛王业的策略啊!”

皇帝下令讨论迁都的事,有人建议推迟迁都的时间。后来,张浚带兵出征,图谋恢复失地,侍御史王十朋也支持这个计划。军队收复了宿州,但是大将李显忠私吞了军队的金银财物,还和邵宏渊发生争执,导致军队大败。王十朋因此自责请罪。皇帝非常生气,赵汝愚就上书劝谏皇帝,希望皇帝不要因为这次小小的失败而灰心丧气。

话说那年头,闹旱灾,还闹蝗虫,天上星星也不正常,皇帝就下令调查朝政有没有什么问题。有个叫铨的大臣就上书给皇帝,写了几千字的长篇大论。他从《春秋》里分析灾异的规律,说朝政有十个大问题,上下关系也不和谐,一共也列了十条。

他接着说:“尧舜时代,他们目光敏锐,耳聪目明,即使像共工、鲧那样的大祸害,也奈何不了他们。秦二世重用赵高当心腹,结果刘邦、项羽称霸天下,他却什么都不知道;汉成帝杀了王章,王莽篡权,他也什么都不知道;汉灵帝杀了窦武、陈蕃,天下大乱,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梁武帝信任朱异,侯景攻破城门,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隋炀帝信任虞世基,李密称帝,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唐玄宗赶走了张九龄,安史之乱就爆发了,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陛下您自从登基以来,就不断地排斥异己,和我一起被召用的张焘、辛次膺、王大宝、王十朋,张焘走了,辛次膺走了,王十朋走了,王大宝也要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您总是压制不同的声音,想以此来掩盖灾异的根源,臣知道这样是绝对不行的!”

铨又说:“以前周世宗被刘旻打败,他杀了何徽等七十个败将,军队的士气大振,结果反败为胜,夺回了淮南,巩固了三关。一天之内杀了七十个将领,难道还有将领可用吗?但是周世宗最终还是恢复了国力,这不是庸懦的人被淘汰,勇敢的人才被启用吗?最近宿州打败仗,死在敌人的将士遍地都是,可是那些败军之将却用从敌人那里抢来的钱财贿赂权贵来保全自己。上天已经看到了这些变化,陛下您必须实行赏罚分明的制度来回应天意才行!”他还批评那些只会阿谀奉承的大臣:“现在朝中的大臣都把沉默寡言当成贤德,把讨好皇帝当成忠诚。结果就酿成了兴元之祸,真是应了那句‘一言丧邦’啊!”皇帝说:“如果不是你,朕也不会知道这些。”

金国求和,铨说:“金国知道陛下您一心想收复失地,所以才用甜言蜜语来迷惑我们,希望您一定不要提‘和’字。”皇帝把边防大事全权委托给了张浚,但是王之望、尹穑却一心主张议和,排挤张浚,铨就在朝堂上指责了他们。后来,铨官至兼权中书舍人、同修国史。张浚的儿子张栻被皇帝赐予金紫,铨就上奏反对,说不能这样对待功臣的儿子。张浚和铨关系很好,对此也不在意。

十一月,皇上要跟金国讲和,就召集大臣们开会讨论,参加讨论的大臣足足有十四个。主张讲和的大臣占了一半,觉得可以和也可以不和的大臣也占了一半,只有一个人坚决反对讲和,这个人就是(他),他单独上书说道:“从前,京师失守是因为耿南仲主张和议,二帝被俘也是因为有人主张和议,扬州失守也是因为汪伯彦、黄潜善主张和议,金兀术作乱也是因为秦桧主张和议。那些主张和议的人说:‘表面上讲和,心里不忘打仗。’这完全是权臣误国的说辞!一旦沉迷于和议,就无法自救,还怎么打仗呢?” 皇上没同意他请求外放的请求。

之前,金国的将领蒲察徒穆、大周仁率领泗州投降,萧琦也率领一百人的军队投降,皇上把他们都封为节度使。 (他)上书说:“接受投降历来都很难,六朝时期七次得到河南之地,没过多久就都丢了;梁武帝时期侯景率领河南军队投降,没多久就攻破了台城;宣和、政和年间郭药师从燕云地区投降,没多久就成了国家的祸患。现在金国的三个大将归附朝廷,皇上给他们很高的爵位和俸禄,优待他们的部下,以此来稳定中原地区,这样做很好。但是,他们驻扎在离京城很近的地方,万一他们心怀鬼胎,里应外合,以后后悔都来不及了,我希望不要给他们兵权,把他们的人马迁到湖广地区,以绝后患。”

第二年,他兼任国子祭酒,不久被任命为兵部侍郎。八月,皇上因为发生灾异,就减少膳食,并下令让大臣们谈谈国家政务中紧急的事情。他认为赈灾是紧急的事情,而议和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他在关于议和的奏章中写道:

从靖康年间到现在已经四十年了,三次发生大的变故,都是因为和议造成的,所以金国是不可和的,这已经非常清楚了。那些当官的,个个都这么说,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他们不是不知道和议的危害,但仍然争着主张和议,这是因为有三种说法:一是胆小懦弱,二是苟且偷安,三是巴结权贵。胆小懦弱的人不懂得如何建国,苟且偷安的人不警惕危险,巴结权贵的人是想得到好的官职,小人的嘴脸都表现在这里了。

如果今天议和成功,那将有十件令人担忧的事情;如果议和不成,那将有十件令人庆贺的事情。请让我为陛下详细地陈述一下。什么叫做十件令人担忧的事情呢?

宋真宗的时候,宰相李沆对王旦说:“我死了,你一定会当宰相,千万别跟敌人讲和。我听说,国家对外没有敌人,这种情况,国家往往会灭亡;如果跟敌人讲和,从此中国就会多事端了。”王旦当时完全不认同。后来真的跟敌人讲和了,全国都穷困潦倒,王旦才后悔没听从李沆的话。这就是第一个令人痛心的事。

中原地区那些盼着回家的人,日日夜夜翘首期盼皇上能解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就像小孩子盼望慈父慈母一样。一旦跟敌人讲和,中原地区就彻底绝望了,后悔也来不及了。这就是第二个令人痛心的事。

淮河和泗水,现在是国家的边境和咽喉要道啊!敌人要是占领了淮河和泗水,就能突破我们的边境,窥视我们的家园,扼住我们的咽喉,控制我们的命运,那么两淮地区就肯定保不住了。两淮保不住,长江就肯定守不住;长江守不住,江浙地区就肯定不安全了。这就是第三个令人痛心的事。

绍兴戊午年,和议达成,秦桧建议派允迪等二三位大臣去南京等州交割归还的土地。敌人突然背叛盟约,劫持了允迪等人,于是朝廷下令亲征。敌人又请求讲和。他们反复无常,欺骗狡诈到了这种地步,秦桧却仍然不明白,还是像以前一样对待他们,事事小心谨慎,贿赂越来越多,最终发生了“逆亮之变”,惊动了京城。太上皇想出海逃命,朝廷居民全部逃散,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却依然毫无戒备,我担心以后还会重蹈覆辙。这就是第四个令人痛心的事。

绍兴和议一开始就决定不把归顺的人送回去,话刚说完,就全变了。所有归顺的人都被送回去了,像程师回、赵良嗣这样带着几百口人的家族,差点因此发生内乱。现在必须把所有归顺的人都要回来,给了他们,就会发生叛乱;不给他们,敌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发生了叛乱,内患就严重了;敌人不善罢甘休,就一定会再挑起事端,突然发生像“逆亮之变”这样的事情,我们拿什么来应对呢?这就是第五个令人痛心的事。

秦桧当政二十年,用老百姓的血汗去喂养敌人,到现在国库连一个月都撑不住,千村万落都穷困潦倒,再加上蝗灾和水灾。如果再次讲和,那就会更加祸国殃民了。这就是第六个令人痛心的事。

现在的问题是,军费已经太多了,除了养兵,还要每年给敌人送大量的岁币,十年算下来,花费少说也有几千亿。除了岁币,还有私下见面送礼的费用;除了私下见面,还有过年过生日送礼的使臣;除了这些,还有各种其他的使臣。一个使臣还没走,另一个又来了,老百姓累得团团转,国库也快空了,我们国家越来越穷,敌人却越来越富,皇上您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这就是第一个让人痛心疾首的地方。

我听说,敌人竟然送来蛮横无理的信,想让我们皇上在信上写名字,还要去掉我们国家名字里的“大”字,并且要求我们再拜。有人说这些繁文缛节不必在意,我觉得这些人简直该杀头!咱们国家四面受敌,这已经是大臣的耻辱了;春秋时期楚王想霸占九鼎,这更是义士们深感耻辱的事;“献纳”这两个字,富弼都为此而死谏。现在敌人这么嚣张跋扈,跟四面受敌哪个更耻辱?国家名字大小跟九鼎轻重哪个更重要?“献纳”这两个字跟再拜哪个更严重?大臣们竟然想让君王屈服于敌人,那就是说四面受敌不算耻辱,霸占九鼎不必耻辱,“献纳”也不必争了。这就是第二个让人痛心疾首的地方。

我担心,如果我们一直再拜下去,下一步就会称臣;称臣下去,就会请求投降;请求投降下去,就会割地赔款;割地赔款下去,就会献上宝玉;献上宝玉下去,就会抬着棺材去送死;抬着棺材去送死,最后就会像晋朝皇帝那样穿着青衣给敌人斟酒,才能让敌人满意。这就是第三到第七个让人痛心疾首的地方。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想要做一个普通老百姓都不可能了!这就是第八个让人痛心疾首的地方。

我认为现在的情况,和谈肯定没戏。如果皇上您能果断一点,立刻召回魏杞、康湑等使臣,停止和谈,振奋军心,再发布哀痛的诏书来稳定民心,那天下还是有希望的!这样的话,咱们就有十件值得庆贺的事:省下几千亿的岁币,第一件;专心致志地发展军事,保证粮食和兵员充足,第二件;不再有名字被侮辱的耻辱,第三件;不再有“大”字被去掉的耻辱,第四件;不再有再拜的屈辱,第五件;不再有称臣的愤怒,第六件;不再有请求投降的灾难,第七件;不再有割地赔款的悲痛,第八件;不再有献宝玉、抬棺材送死的残酷,第九件;不再有穿着青衣给敌人斟酒的冤屈,第十件。

十吊换十贺,这利害关系明摆着,连三岁小孩都懂,皇上您却不明白啊!《春秋左氏传》说,没有勇气的男人就像女人一样,现在朝中大臣个个都是“娘们儿”!如果皇上您觉得我说得不对,那就把我流放杀头吧,也好给其他大臣敲个警钟,让他们知道什么叫越位!

符离战败后,朝中大臣都急着跟金人求和,把唐州、邓州、海州、泗州四州都拱手送给了他们。金国还想索要商州、秦州,还要年年进贡,还派使者魏杞来,同时分兵攻打淮河。我当时负责管理浙西和淮东的海防。

当时金国使者仆散忠义和纥石烈志宁率领号称八十万大军压境,刘宝丢了楚州,王彦丢了昭关,濠州、滁州都失守了。只有高邮守臣陈敏在射阳湖抵抗敌人,而大将李宝却先私下求皇上密旨保全自己,带兵观望,不肯救援。我弹劾了他,说:“皇上派我范荣守淮河,李宝守长江,遇到紧急情况要互相支援。现在李宝见陈敏危急却袖手旁观,如果射阳失守,大事就完了!”李宝害怕了,这才出兵支援。当时下大雪,河面都结冰了,我先拿着铁锤砸冰,士兵们都听从命令,金兵这才撤退。过了很久,我被提拔为太平兴国宫提举。

乾道初年,我被任命为集英殿修撰,主管漳州,后来又调到泉州。事情办完后,皇上留我在京城任工部侍郎。我觐见皇上时说:“少康带着一支军队就恢复了夏禹的业绩,现在陛下拥有整个天下,岂止一支军队,可是即位九年了,恢复夏禹业绩的功绩还没显现出来呢!”我又说:“各地水旱灾害频发,却没有人及时向皇上禀报,这是当政者的失职,应该让有关部门赶紧做好防备工作。”然后我就请求退休。

七年后,我被任命为宝文阁待制,继续参与经筵讲课。我又请求退休,被任命为敷文阁直学士,并被外放。辞别皇上时,我还再次提到收复陵寝、恢复故土的事,皇上说:“这也是我的愿望。”皇上又问我打算去哪里,我说:“我想回庐陵,我以前在岭南、海边讲学,传授经书,我想把这些内容整理成书。”皇上特别赏赐我一条通天犀带以示宠爱。

铨回朝后,皇上把祂写的《易经》、《春秋》、《周礼》、《礼记解》都下令收藏到秘书省。没多久他又回到原来的官职,升任龙图阁学士、太平兴国宫提举,后来又调任玉隆万寿宫提举,最后升为端明殿学士。六年后,皇上召他回宫讲经,但他以生病为由坚决推辞了。七年后,他以资政殿学士的身份退休。去世后,追谥为忠简。他写的一百卷《澹庵集》流传于世。他的孙子孙槻和孙榘,都做到了尚书的职位。

廖刚,字用中,福建南剑州顺昌人。年轻时跟随陈瓘和杨时学习。崇宁五年考中进士。宣和年间初期,他从漳州司录升任国子录,之后又升任监察御史。当时蔡京当政,廖刚上奏章弹劾,从不避讳。因为父亲年迈,他请求外放,被任命为兴化军知军。钦宗皇帝即位后,召他回朝担任右正言。父亲去世后,他守孝三年,服丧期满后,被任命为工部员外郎,但他又以母亲生病为由辞官。

绍兴元年,邻近州县发生盗匪起义,官吏们都逃跑了,顺昌百姓都依靠廖刚来保护他们。廖刚劝说参与盗匪的人放下武器重新做人。后来,又有其他盗匪进入顺昌,上司派人来命令廖刚平定叛乱。廖刚派他的大儿子去劝说贼寇,贼寇知道廖刚父子讲信用、重义气,就都散去了。之后,他被任命为本路提点刑狱。

不久后,他被召回朝任吏部员外郎,上奏说:“古代天子都必须有自己亲自指挥的军队,用来防备意外情况,并增强皇权的威慑力,就像汉朝的北军、唐朝的神策军那样。咱们祖宗的军队制度尤其严格。我希望恢复旧制,挑选精锐士兵组成亲兵,平时作为卫队,战时作为中军,这是强干弱枝的策略。”他又说:“国家现在已经到了非常艰难的时刻,现在正要图谋复兴,会稽之地显然不是长久驻扎的地方。请求朝廷经营建康,皇上亲自率领六军前往坚守,以阻止金人窥伺的企图。”之后,他升任起居舍人、代理吏部侍郎兼侍讲,最后任命为给事中。

丁母去世后,服丧期满,他又被任命为给事中。他刚一上任就说:“国家一天都不能没有军队,军队一天都不能没有粮食。现在各路将领的军队驻扎在江淮地区,不知道有多少万人,根本没有储备粮食,每天都依靠东南地区运送军粮,浙江百姓已经苦不堪言了。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屯田。”于是他提出了三点建议:将领和士兵中,谁要是能又会射箭又会耕田,就应该额外奖励;每开垦一顷田地,就给予相应的升迁;如果百姓愿意耕种,就给他们提供种子和粮食,再用租税来补偿。皇上命令都督府来执行这些措施。

朝廷当时正在追究章惇、蔡卞误国之罪,追夺他们的官职,并下令他们的子孙后代不得在朝廷做官。“丞相章惇误国,天下共知,今追贬其身,仍诏子孙毋得官中朝”,章惇的儿子章杰当时正担任崇道观知婺州,章惇的另一个儿子章仅担任太府丞提举江东茶盐事。 他把皇上的诏书还了回去,说:“就只这样处理,怎么体现惩戒呢?”于是请求皇上同时追赠章惇的祠堂。他被授予权户部侍郎,不久又升任刑部侍郎。他请求外放,被任命为徽猷阁直学士、知漳州。

七年二月,发生了日食,皇上诏令内外官员可以进言。他上奏说:“陛下拥有建立国家的封号,这是为了承接天意,向天下后世显示大公无私啊!但是您还没有正式确立储君的名号,难道不是在等待什么时机吗?如果有所等待,那就说明您顺应天意的诚意还不够。希望陛下昭告太祖皇帝在天之灵,正式确立储君的名号,向全国内外公布,不要隐瞒您的旨意。将来即使有上百个儿子,也不要再更改了,天下谁还敢不服从呢?”皇上看完奏章,非常震惊,立刻召见他,让他火速进宫,任命他为御史中丞。他上任后说:“我的职责是纠正奸邪,应该以大局为重,如果去追究细枝末节,那就不符合我的本意了。”他又上奏说,国家经费不足,盗贼猖獗,政绩没有建立,命令得不到执行,以及军队骄横、官员冗余等弊端。

这时徽宗皇帝已经去世了,皇上在朔望日仍然率领群臣遥拜徽宗为“渊圣”,他上奏说:“礼仪有等级之分,哥哥当皇帝就尊为君主,自己当皇帝就尊哥哥为兄长就可以了。希望皇上抑制一下圣心,只在岁时节令在内廷行家人之礼就可以了。”皇上听从了他的建议。

殿前司强迫百姓当兵,大将们仗着功劳求取恩宠,他们的请求大多违反法令。他知道该说的就说,连续上奏四五次,那些骄横跋扈的人都被震慑住了。

郑亿年跟秦桧关系好,所以得到很好的官职。后来郑刚公开批评秦桧的坏事,秦桧记恨上了他。金人背叛盟约,郑刚请求朝廷起用有德望的旧相,让他们去边境安抚,秦桧一听就火了,说:“这是想把我放到哪儿去啊?”于是,秦桧把郑刚调到工部尚书的职位,让王次翁当了中丞。刚开始边境战报传来,朝廷官员在都堂议事,郑刚就当着郑亿年的面说:“你当初信誓旦旦地说金人不会背约,现在他们已经违反约定,你还有什么脸面留在朝廷?”郑亿年只好告老还乡了。后来王次翁和右谏议何铸弹劾郑刚推荐刘昉、陈渊,说他们互相勾结,于是郑刚被贬为徽猷阁直学士,提举亳州明道宫。第二年,他就退休了,绍兴十三年去世。

他留下了四个儿子:迟、过、遂、遽,他们都在朝廷做官,而且都位高权重,当地人都称他们为“万石廖氏”。

李迨是东平人。他曾祖李参做过尚书右丞。李迨没成年就进了太学,因为家在开封。后来凭借祖荫做了官,初任渤海县尉。

那时候州县要组织民兵,老百姓都在田里干活,没空闲训练,而且有时候还闹事不听指挥。李迨就制定了奖惩制度来管理他们,几个月后,民兵就训练有素,队伍井然有序了。州刺史来检阅,没有一个人违反军纪,于是刺史就把李迨推荐到朝廷,让他升官。后来李迨又升迁到济州通判。

高宗皇帝当大元帅路过济州,济州知州觉得自己的才能不够,就让李迨代理州事。李迨处理军务,没有一点差错。后来大元帅府要举行劝进仪式,但是仪仗用品还没准备齐全,李迨熟悉典故,很快设计好仪式规格,没几天就准备好了。皇帝非常赞赏,就让李迨负责随军运输。

皇帝在南京即位后,任命李迨为山东运粮官,后来又改任金部郎中。皇帝从南京到扬州,敌军袭击了皇上的行宫,李迨立刻把金部里关于国家赋税的重要账册带上,和皇上一起到了镇江。那是在建炎三年二月。宰相吕颐浩向皇上推荐了李迨,皇上当天就召见了李迨。

没过多久,丁父去世,朝廷下诏让吕颐浩复职,任命他为中散大夫,兼任龙图阁直学士和御营使司参议官,负责筹措军前所需物资。当时苗傅、刘正彦叛乱,吕颐浩和张浚等人召集勤王军队,吕颐浩在军队出发前,含泪对将士们说:“你们只管前进,不用担心军粮。”军队所到之处,粮草都已提前准备妥当。叛乱平定后,吕颐浩和赵哲等人一起进宫面圣,皇上慰劳了他。朝廷下诏要提升他三个官阶,但他推辞不接受,最后被任命为户部侍郎。

四年后,吕颐浩被加封为显谟阁待制,担任淮南、江、浙、荆湖等路制置发运使。不久,因为战事刚平息,他请求继续穿着便服,朝廷准许了。绍兴二年,他出任筠州知州。第二年,调任信州知州,不久又改任江州太平观提举。

绍兴五年十月,吕颐浩恢复旧职,担任两浙路转运使。他上奏说:“祖宗时期都城在汴梁,每年从东南运送六百多万斛粮食到汴梁,而六路百姓却没受到什么牵累,这是因为运输使用的是官船,劳役人员也是兵卒的缘故。如今朝廷驻跸在浙西,漕运距离比汴梁要近,但官民却为此非常辛苦,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大部分运输船只都是从民间征用的,老百姓常常凿沉船只来逃避劳役。像温州、明州、虔州、吉州等地设立的造船厂,请求委派各州知州负责,招募兵卒负责牵引船只,由官吏押运,这样就能避免百姓受苦,逐渐恢复漕运的旧制。”皇上于是下令工部负责此事。不久,吕颐浩被加封为徽猷阁直学士,后又升任龙图阁直学士,并担任四川都转运使,兼任提举成都等路茶事和提举陕西等路买马。

自熙宗、徽宗以来,朝廷就在熙州、秦州、戎州、黎州等地设立马场购买军马,而四川的茶叶则供应永兴四路,因此成都府和秦州都设有榷茶司。到了这时,关陕地区已经丢失,吕颐浩请求将茶马司合并为一个机构,命名为都大提举茶马司,以减少冗余支出,朝廷批准了他的请求。一年多后,朝廷下令吕颐浩每年都要详细汇报收支情况,吕颐浩于是仔细查考了茶马司的账目,然后详细地向朝廷做了汇报:

1134年,收到的钱财大概有3342万缗,比支出少了51万缗左右。1135年,收入3600万缗,比支出少了1000多万缗。1136年,具体数字没查到。1137年,收入3660万缗左右,比支出少了161万缗左右。以前要是年终结算有缺口,就增发钱引来补上。1134年,增发了576万道钱引;1135年,增发了200万道;1136年,增发了600万道。现在钱引印得太多了,价格都跌了,所以就没再增发。另外,每年收上来的钱里,有1599万缗是给朝廷上供和进奉的,这是四川旧有的岁入;还有劝谕、奖赏之类的名目,共计2680万缗,这是因为打仗之后才增加的岁入,比以前翻了一倍还多,从老百姓身上收的钱可真是不少啊!

我查阅了《刘晏传》,当时全国一年收入1200万缗,而盐铁专卖就占了一半。现在四川光是盐酒专卖就收入1910万缗,比刘晏时代盐铁专卖收入还多!那些乱七八糟的名目收上来的钱,已经是刘晏时代全国收入的三倍了!刘晏用1200万缗养活中原的军队还绰绰有余,我们现在用3600万缗养活川陕的军队却还不够。再说折估和正色米,一共265万石。就按绍兴六年朝廷统计的兵员数算,一共68449人,怎么可能一年用掉265万石米呢?这其中官员11700人,士兵56749人,官员数量大约是士兵的六分之一。士兵的钱粮请求比官员少得多,不到十分之一,也就是说冗员主要在官员身上,不在士兵。户部虽然知道冗员很多,但无力裁减,即使知道有剩余,也不敢减少,朝廷必须重视这个问题!

蜀地老百姓最受不了的就是买粮和运输。买粮这事儿,要是朝廷不给钱,这事儿就办不成;要是给钱了,又会扰民。运输呢,慢了,船家吃亏;快了,纳税的人都得遭殃。想要省下漕运的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发展屯田。汉中地区一年大概能收二十五万多石粮食,如果拿一半来抵充那些不需要水运的地方的粮食,再拿一半来减少四川路上的买粮和运输的粮食数量,就能减轻老百姓不少负担。我之前已经派人在兴元、洋州那边收购了五十万石夏麦,岷州那边也要收购二十万石,再加上营田收成的一半,十二万石,加起来一共五十七万石。每年水运要供应阆州、利州以东地区五十八万石粮食,要是有了这五十七万石,就能完全免除四川路上的买粮和运输,这可是真正利民的好事,也是守卫边疆的好策略。

皇上下了诏书嘉奖他,但因为跟吴玠关系不好,就让他退休了。九年后,金人把三京还给了我们,皇上任命他为京畿都转运使。当时孟庾当权东京留守,暗中跟金使勾结。他察觉到了孟庾的秘密,孟庾没办法对付他,就到朝廷告状,还派人去恐吓他说:“金兵要来了!” 他说:“我家世代为朝廷效力两百年,承蒙皇上重用,就是死一百次也报答不了您的恩情。我已经老了,怎么可能向金人下跪?脑袋可以砍掉,膝盖绝对不会弯!如果真那样,我就骂死他们!” 来人吓得赶紧跑了。到了祭天大典,孟庾失了礼数,被他抓住把柄,孟庾自己检讨,他就借此机会请求退休,于是被免职,回家养老,而孟庾后来因为京城被金人攻陷而受到处罚。

后来他又被重新任命为龙图阁待制、洪州知州。十六年,因为生病请求退休。十八年去世。

赵开,字应祥,是普州安居人。元符三年考中进士。大观二年,被临时征召担任辟雍正。因为被举荐而升官,他就带着全家搬到京城,在尉氏买了田地,和各地的贤才俊杰交往,因此了解了天下利弊,知道哪些事情应该废除。就这样过了七年,他心里就有了要改革救国的想法。

宣和年间刚开始的时候,我被任命为礼制局的校正检阅官。过了几个月,礼制局就撤销了,然后我被外派到鄢陵县当县令。七年后,我又被任命为讲议司的检详官。我心里想着要为百姓做点好事。从检详官的职位上退下来后,我被任命为成都路的转运判官。 我就上奏朝廷,把宣和六年增加的十万匹贡布的额度给取消了。 我还把绵州下户需要支付给利州的水脚钱减少了三分之一, 又把蒲江六井从元符年间到宣和年间增加的盐税额度也给减了。我把这些减免的项目都详细地列出来,做成一个表格,我管它叫“鼠尾帐”。 这个表格里清楚地写明了乡下老百姓每年应该缴纳的各种税赋的具体数额,让大家都明白,这样乡里的办事人员就不能再隐瞒或者弄虚作假了。

总之,我上任后就着手减轻百姓负担,具体措施包括取消多余的贡布、减少水脚钱和盐税,并制作“鼠尾帐”公开税赋信息,杜绝胥吏的贪污舞弊。

我曾经说过:“钱财的来源应该只有一个渠道,咱们祖宗时代,全国的财政收入都归三司管理,各地的财源都归漕运司管理,所以官府办事井井有条。后来废除了这个制度,漕运司就可以全面掌握利弊,而不会有牵扯和阻碍了。” 然后,我就指出了榷茶和买马的五个弊端,大概意思是这样的:

黎州买马,嘉祐年间每年也就两千一百多匹。自从设立榷茶机构后,每年能买到四千匹马,还能得到一千多名骑兵,可还是不够用,反而增加了大量的衣粮开支,这就是第一个坏处。嘉祐年间是用银子和绢帛换马,价格都有规定。现在地方长官从中作梗,贪污受贿,不按时交货,用空头文书应付少数民族,让他们等待资金到位,少数民族因此怨恨,必然会引发边患,这是第二个坏处。最初设立榷茶机构时,向转运司借了五十二万贯钱,向常平司借了二十多万贯钱。从熙宁年间到现在,差不多六十年了,以前借的钱一分没还,每年借的钱却还是原来的数额,这是第三个坏处。榷茶刚开始时,预先给茶农发放本钱,后来又在数额之外增加收购,甚至用预先发放的本钱来充当收购款,茶农因此破产,而官府收购的茶叶却越来越多。茶叶质量越来越差,官府收购的茶叶根本不能喝,于是私贩公然进行,法律也制裁不了,这是第四个坏处。和平时期,四川的茶叶销往关中地区的大概占七八成,都还担心积压卖不出去。现在关中地区都遭到破坏,却还按照以前的数额征收,这到底有什么用?茶叶的兵丁和官吏白白消耗衣粮,免不了还要向州县摊派,这是第五个坏处。

我认为应该恢复嘉祐年间的做法,彻底取消榷茶,仍然由转运司负责买马,这样五个坏处就都解决了,边患也不会再发生了。如果说榷茶不能马上取消,也应该把它交给转运司管理,大幅度减少征收额度来减轻茶农的负担,降低价格来惠及茶商,这样一来,私贩就会减少,盗贼也会消失,本钱也一直存在,利息自然就足够了。

朝廷采纳了他的建议,立马提拔他当开都大提举,负责川陕茶马互市的管理,让他去推行新的政策。这已经是建炎二年了。于是他大幅度改革了茶马交易的办法,取消了官府买卖茶叶的制度,参考政和二年东京茶务所制定的条例,印制茶引,让茶商拿着茶引和茶农自由交易。把成都旧的茶叶交易场所改成了合同场买引所,还在合同场设立茶市,交易必须在茶市进行,茶引和茶叶必须同时出现。茶农十户或十五户组成一个保,登记茶铺的名字,互相监督,防止有人偷偷贩卖茶叶。买茶引的价钱,每斤春茶七十文,夏茶五十文,以前上交的市例头子钱照旧收取。茶叶每斤征税一文,住宿另征税一文半。合同场的官员除了检查茶引、称茶叶、封记、发放之外,不准干涉茶商和茶农的交易。

以前买马,买到三千匹就能升官,只根据购买数量来奖励,经常有人一任就升好几级官。他上奏朝廷说:“请规定奖励必须以实际运到京城的马匹数量为准,如果马匹在路上死了,就根据情况降级处罚。”到了四年冬天,茶引的收入达到了170多万缗,买到的马匹超过了两万匹。

张浚担任知枢密院宣抚川蜀,早就知道他的才能和理财的本事,于是任命他兼任宣抚处置使司随军转运使,专门负责四川的财政。他见到张浚就说:“四川老百姓已经很穷了,一点都不能再加重他们的负担了,只有专营商品才能稍微有点盈余,但是贪婪狡猾的官员把这些盈余都当成自己的,互相隐瞒。只有不顾忌别人的怨恨和谩骂,坚决果断地执行政策,才能暂时缓解一下燃眉之急。”

张浚一心想恢复国家元气,对开(开封府尹)委以重任,毫无怀疑。于是他大刀阔斧地改革酒法,从成都开始。首先取消了官府垄断酒的买卖,利用旧的酒坊场所设置隔开的酒槽,安排官员管理。酿酒的工具和场地都由酿酒户自己购买,允许酿酒户带着米到官府指定的场所自己酿酒。每酿一石米要上交三千钱,加上其他杂费一共是两万两千钱。酿酒多少,只看交的钱,数量不限。第二年,这项新法就推广到了全国四个路(相当于省)。他还效仿成都府的做法,在秦州设立钱引务,在兴州铸造铜钱,官府卖出银子和绢,老百姓可以用钱引或铜钱购买。所有老百姓应该上交的钱,都可以用钱引折算上交,官府支出也一样。老百姓私下用钱引交易,超过一千五百钱的,可以根据情况适当提高价格,但不能降低。新法实施后,老百姓觉得很方便。

一开始,钱引和铜钱两种流通货币加起来才二百五十多万,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增印到四千一百九十多万了,老百姓也不觉得多,价格也没下降。宣抚司查获了三十万张伪造的钱引,抓到了五十个盗印犯,张浚想和有关部门商量判他们死刑。开劝张浚说:“相公您错了,如果钱引是假的,只要盖上宣抚使的印章就变成真的了。把这些盗印犯抓起来,让他们去铸造钱币,这样您一天就能得到三十万钱,却少杀了五十个人。”张浚觉得很有道理,就完全按照开说的做了。

最后,张浚又改革了盐法。这个盐法实际上参照了大观年间东南、东北地区的盐钞条约,设立了合同场盐市,跟茶法差不多。每斤盐的盐引要交二十五文钱,加上土产税和其他税费一共是九钱四分,过路费每斤收七分钱,本地税收一钱五分。如果用钱引折算上交,还要另外交称重、检验、核对的费用,一共是六十文钱。刚开始改革盐法的时候,怨声载道,到了这个时候,开又建议修改盐法,有人就上奏说盐法不方便,请求废除它来安抚百姓,还说:“如果说是大臣们提议的,为了顾全大局,必须修改,那就请求您给张浚写信商议一下。”皇上把奏章给张浚看,张浚没有改变。

当时张浚责任重大,在秦川练兵,经营两河地区,经常犒赏军队,希望士兵能拼命作战,花费巨大,所有的费用都由开负责。开非常精通财政,算计周全,虽然支出难以计算,但账目却总是盈余。

吴玠是四川的副总指挥,他只管打仗,对钱的事儿根本不操心,一心只想打胜仗,跟赵开完全不一样。吴玠经常因为军需供应不上而向朝廷告状,赵开也自称年老体弱,请求退休。朝廷没答应,就专门设立了一个四川安抚制置大使的职位,让席益担任。席益以前是高官,现在被安排在宣抚司下面,朝中有人担心不太合适,所以又派张浚去视察荆州、襄阳、四川和陕西的军队。

过了六年,朝廷撤销了绵州宣抚司,吴玠继续负责军事,军队调动由吴玠说了算,钱粮则由赵开负责收缴。后来赵开升任徽猷阁待制,吴玠则被加封为两镇节度使。朝廷又下令,都转运使的官衔不能和四路漕运使的官衔一样,因为成都和潼川两路的漕运使没按时供应军需,都被降了两级。朝廷这么做,是为了调和他们之间的矛盾,加快军需供应。但赵开和席益关系不好,赵开上书请求把以前宣抚司的军需预算,不许其他部门插手。他还指责宣抚司截留了漕运司的钱,在果州、阆州买米的方法也不对。他还说,给吴玠的军费,绍兴四年一共是一千九百五十五万七千多贯,五年比四年又增加了四百二十万五千多贯。现在四川官民都穷困潦倒,四处都筹不到钱,情况非常危急,令人担忧,请求允许茶马司直接向朝廷汇报情况,把所有情况都说清楚。

朝廷知道赵开和吴玠、席益之间有矛盾,就下令让赵开去行在(皇帝驻地),派李迨代替他。结果赵开正好病了,没去成,改任江州太平观的提举。七年后,他又被任命为右文殿修撰、都大主管川陕茶马。赵开一直生病,多次上书请求退休,朝廷批准了他的请求,让他继续担任太平观的提举。十一年后,赵开去世了。

书里说:秦桧掌握权力,他犯的错误严重影响了南宋的大计,这不用多说了。张九成和胡铨的建议,都体现了他们的忠义。廖刚建议重新启用德高望重的人,他可不是那种阿谀奉承的人。李迨和赵开,真的能让他们去管理财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