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樵,字肩望,是淄州淄川人,住在县城北边的梓桐山上。他知识渊博,读遍各种书籍,但不拘泥于字句的解释,尤其擅长研究《易经》。他和贾同、李冠齐名,很多学者都拜他为师。咸平年间,契丹的骑兵渡过黄河,王樵全家都被抓走了。他立刻抛下妻子,独自一人深入契丹寻找父母,好几年都没找到,最后才回到东山。他刻木头招魂安葬父母,还建了祠堂供奉父母的画像,像对待活人一样祭祀,守孝六年,他的悲痛感动了所有路过的人。他还按照辈分给亲属们安排服丧的事宜,然后望着北方叹息说:“我的遭遇如此悲惨,拿我和别人相比,合适吗?” 从此以后,他与世隔绝,自称“赘世翁”,只以研究兵法和练剑为事。他骑着一头驴,背着行李,徒步走遍千里,晚年多次游历塞外。他还向何承矩、耿望两位将军献上灭辽复仇的计策,可惜没有被采纳。于是,他在城东南角用砖头给自己垒了个小屋,叫做“茧室”。他在门上刻了这副铭文:“天生王樵,薄命寡智,材不济时,道号‘赘世’。生而为室,以备不虞,死则藏形,不虞乃备。” 他生病快要死了,就走进茧室,自己关上门去世了。
治平年间,职方郎中向宗道担任淄州知州,去寻找“茧室”,结果发现那里已经盖起了民房。他找到了王樵的外甥牟氏子孙,这才知道王樵的坟墓已经被迁走了。于是,向宗道就在原来的地方重新修建了“茧室”和祠堂,并刻石记载了这件事。
张愈,字少愚,四川郫县人,祖籍河东。他身材高大,很有抱负,四处游学,却屡试不第。宋仁宗宝元年间,他上书朝廷,谈论边疆事务,请求派他出使契丹,利用外族互相攻伐,来巩固中原的势力,他的论述非常雄壮有力。后来有人推荐他,他被任命为秘书省校书郎,但他想把这个官职让给父亲张显忠,自己就隐居在家了。文彦博治理四川时,特地为他安排了青城山白云溪杜光庭故居居住。父亲去世后,他守孝期间,连盐和醋都不吃。守孝期满后,他把手里拿着的柳杖插在父亲墓前,没想到柳杖竟然生根发芽,后来长到合抱那么粗。朝廷六次征召他,他都没答应。他喜欢下棋,热爱山水,只要兴致来了,即使路途遥远几千里,也会带着全家老小前往。他曾经游历湘江、沅江,观赏浙江山水,登上罗浮山,进入九疑山,还买石头养鹤带回家。他闭门著书,还没完成,就去世了。
他的妻子蒲氏,名叫芝,贤惠而且有文采,为他写了诔文:“回顾历史长河,杰出的贤士数不胜数,从秦汉到如今,他们的余威依然存在。您这样英杰之才,超凡脱俗,谁能想到,当今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人?这个人是谁呢?就是隐居白云溪的您啊!您曾经说过:大丈夫,如果在仕途上不得志,做官不是自己的志向,俸禄不能苟且求取,在官场里庸庸碌碌,这不是我所坚持的。我的一生是有限的,少年时代就饱经磨难,即使贫穷也能自强不息,即使困苦也不会屈服。我不看重官爵,知命乐天,解下头发,脱去官帽,在云雾中睡觉,听泉水流淌。那里有千仞高峰,有几道弯曲的溪流,有广成子隐居的遗迹,有吴兴太守高躅的足迹。山石间开辟出一条小路,依山傍林建起了房屋,与麋鹿为伴,白天游玩,晚上休息。山岭上的月亮冲破云层,秋雨洒落在竹子上,清幽的意境无穷无尽,您内心平静而满足,放达言行,忘记了忧虑,荣辱于您又有什么关系呢?孟春时节,您染上疾病,闭门不出,谁知您就这样离去了,英俊的形象永远消失了。我写下这篇文章,悲痛哽咽,泪流满面,人固有一死,可惜您这样有才能的人啊!您就这样去了,唉,悲哀啊!”
黄晞,字景微,是建安人。年轻的时候就通晓经书,收集了几千卷书,很多学者都来他这里学习,他自己号称“聱隅子”。他写了十卷《歔欷琐微论》,说是“聱隅”是难懂的意思,“歔欷”是叹息的声音,“琐微”是细小的议论。石介在太学的时候,派学生用礼节隆重地邀请他,黄晞却躲到邻居家,不肯出来。枢密使韩琦推荐了他,让他当太学助教,然后就退休了。接受任命后,一天晚上就去世了。
周启明,字昭回,祖籍是金陵,后来迁到处州居住。开始的时候,他拿着自己的文章拜访翰林学士杨亿,杨亿拿着他的文章给同事看,大家都非常赞赏,从此周启明就出名了。他四次参加进士考试,都考了第一名。景德年间,他参加了贤良方正科的考试,被朝廷召见,正赶上皇帝去泰山封禅,有人说这个科举本来是为了应对灾异而选拔直言敢谏的人,不是太平盛世该做的事,所以周启明的任命就取消了。于是他就回家了,教了一百多个学生,再也没有想过做官,乡里人都称他为处士。转运使陈尧佐向朝廷上奏了他的品行义举,朝廷赏赐了他粮食和布帛。仁宗皇帝即位后,任命他为试助教,并给予了丰厚的待遇。过了很久,又特别提升他为秘书省秘书郎。后来又改任太常丞,最后去世了。周启明学习刻苦,收藏了几千卷书,很多都是他亲手抄写的,而且还能背诵。他留下了古体律诗、赋、笺、启、杂文一千六百多篇。
代渊,字蕴之,本来是代州人。唐朝末年,他为了躲避战乱逃到导江,他家几代都是做官的,积攒了不少阴德。代渊为人简洁,以孝顺父母闻名。他师从李畋和张达学习。四十岁的时候,乡里人多次劝他参加进士考试,他考中了甲科,当上了清水县的主簿。他感叹道:“俸禄不够养活父母,我做官还有什么意义呢?”于是他就回家教书了,家里经常座无虚席。安抚使推荐他担任凤州团练推官,他没接受。益州知州杨日严又推荐了他,最后他以太子中允的官职退休了。他谢绝了学生们的请求,写了《周易旨要》、《老佛杂说》几十篇。田况上奏了他的文章,朝廷就让他从太常丞升任祠部员外郎。晚年他每天吃素菜,穿着布衣,住在山水中,自称“虚一子”。地方长官每年都会去问候他,他总是平静地回应,很少谈及私事。嘉祐二年九月,他生病了,请来术士择日,术士说“丙申日吉利”,他点了点头,这天他沐浴后就去世了。
陈烈,字季慈,是福建福州候官人。他为人耿介孤僻,却孝顺友爱。父母去世的时候,他五天滴水未进,从年轻到年老,侍奉父母如同生前一样。他的学问和品行都很端正,行为举止都遵循古礼,平时一天到晚几乎不说话,对待仆人就像对待宾客一样。乡里人都很敬重他,有什么冠婚丧祭的事,都得先请示他才能进行。跟随他学习的人经常有几百个。那些有贤德的父亲和兄长教导子弟,一定会用陈烈的言行来做榜样。
有一次,他乡试考中了,去京城参加会试却没考好,于是就放弃了仕途。有人劝他争取做官,他就说:“伊尹坚持自己的道义,成汤三次用重金聘请他;姜太公年纪大了,文王才把他请回辅佐自己。如今天子仁爱圣明,爱惜人才,有像汤王、文王那样的心意,难道就没有像伊尹、姜太公那样先觉之士吗?”仁宗皇帝多次下诏征召他,他都不出来做官。有人问他原因,他就回答说:“我的学问还没有完成呢!”朝廷的公卿大夫、郡守、乡老都联名上书称赞他的贤德。嘉祐年间,朝廷任命他为本州的教授,欧阳修又为他说话,朝廷召他做国子监直讲,他都推辞不接受。
后来,福建提刑使王陶说陈烈被妻子林氏告发,说他贪婪欺诈,请求朝廷收回对他之前的恩典。司马光当时是谏官,就带领同僚们一起争辩说:“我们常常担心读书人没有好的名声和品行,所以举荐陈烈来激励社会风气。陈烈一生操守,都是出于真诚老实,即使有些迂腐不合时宜,但他仍然是一位坚守节操的士人,应该保护他,让他不受伤害。如果夫妻感情不和,那就让他们分开,不要让有节操的士人受到无端的羞辱。”王陶的请求最终没有成功。
元祐年间,地方长官再次推荐他,朝廷批准了他的请求,授予他宣德郎的官职,让他致仕(退休)。第二年,他又被任命为本州教授。在任期间,他不接受俸禄,乡里人送东西给他,他也丝毫不接受;家里租金有剩余,他就拿出来接济贫困的人。他去世的时候,七十六岁。
孙侔,字少述,和王安石、曾巩交往甚密,当时名声很大。他很小就成了孤儿,侍奉母亲非常孝顺。他立志要通过做官来供养母亲,所以多次参加进士考试。等到母亲病危的时候,他就发誓终身不再追求仕途。他在江淮地区居住,士大夫们都很敬重他。
刘敞做过扬州知州,大家都说他孝顺兄弟,忠诚守信,有能力改变社会风气,堪比吕公著、王安石那样的贤臣。朝廷下诏任命他为扬州教授,但他拒绝了。后来他在永兴当官,有人请他到幕府工作,他也拒绝了。英宗时期,沈遘、王陶、韩维三位大臣都推荐他,朝廷先后任命他为忠武军推官、常州推官,但他都没去赴任。
他年轻时和王安石关系很好,王安石当宰相后,路过真州特意去看望他,待他如同老朋友一样。刘敞最终去世,享年六十六岁。当初,王回、王令、常秩和刘敞都名声很大,但王回、王令英年早逝,常秩隐居不出,只有刘敞始终没有做官。
刘易是忻州人,性格刚烈,博学多才,喜欢研究兵法。韩琦当定州知州时,刘易把自己的《春秋论》呈给了他,韩琦就推荐他做了太学助教和并州州学说书先生。但他不愿屈服于仕途,就住在虢州卢氏县,学习辟谷术。后来赵抃又推荐了他的品行,朝廷赐给他“退安处士”的称号。刘易写诗,韩琦常常把它刻在石头上,如果对诗句不满意就擦掉重写,韩琦甚至会一再地重写。尹洙当渭州知州时,对他十分尊敬;狄青接替尹洙后,也待他很好。治平年间,刘易去世了,韩琦为他写祭文说:“刚正不阿的性情,天下能与之相处融洽的有几个?渊博精深的学问,古人也很少有人能达到。”可见韩琦对他多么敬重。熙宁年间,朝廷调查户籍和徭役,下诏说像刘易这样隐居的处士,享受七品官员的待遇,可以减免一半赋税,以此表示优待。
姜潜,字至之,是兖州奉符人。他跟随孙复学习《春秋》。田况举荐他参加考试,被选入学士院,担任明州录事参军。他母亲想家,他就请求退休,朝廷的命令送到了门下省,主管封驳的吴奎把命令退了回去。但韩绛和吴奎一起上奏章推荐他,于是把他调到兖州担任录事参军。后来吴奎到郓州做教授,就请姜潜去做,吴奎还登门拜见姜潜的母亲,又推荐他做国子直讲和韩王宫的伴读。姜潜去拜见宗正允弼,官员引他到庭院里,姜潜不理睬,叫来马就要走,最后以宾客的礼节接待了他。
宋神宗熙宁年间,朝廷选拔那些资历老但却一直没被重用的官员,一共三十七个人,苏轼也在其中。神宗听说苏轼很厉害,就把他叫到延和殿,问他治理国家应该怎么做。苏轼回答说:“有《尧典》和《舜典》这两本书啊,关键是陛下您打算怎么做?”
苏轼后来当上了陈留县令。几个月后,朝廷下发了青苗法(向农民贷款),苏轼拿出了贷款的钱,把法令贴在县衙门口。过了几天,他到乡下各个地方去宣传,连续三天都没人来借钱。于是,苏轼就把告示撤了,对下属说:“老百姓不愿意借啊!” 就这样,那些钱苏轼一个人也没发出去。负责农业和开封府的人怀疑苏轼故意阻挠政策,派人来调查,结果发现苏轼完全是按照法令执行的。可偏偏条例司却弹劾祥符县没把青苗钱发放出去,苏轼知道自己难逃处罚,就称病辞职离开了陈留。陈留县的老百姓跑到府里请求留下苏轼,但没成功。苏轼回家后不久就去世了,享年六十六岁。
连庶,字居锡,是安州应山人。他考中了进士,先后担任商水县尉和寿春县令。他在任上兴办学校,尊敬爱戴优秀人才,以此来引导当地风俗;他还开垦了靠近淮河的千顷荒田,使得寿春县大治。淮南王的旧营垒在山上,当时发大水,州府官员想拆掉营垒的砖瓦来修城墙,连庶说:“弓矢、舞衣这些东西,可以流传百年,藏在王府里,不一定非要拿来用。这体现了古代的东西流传至今,依然具有典范意义。” 因此,旧营垒得以保留。后来,因为母亲年老,连庶请求调任陈州监税。有一次,他送客人出北门,看到夕阳西下,尘土飞扬,车马络绎不绝,心里感慨万千,当天就请求调离官场回家。过了很久,翰林学士欧阳修和龙图阁直学士祖无择都说连庶的学问品德很好,应该在朝廷做官。朝廷任命他为昆山县令,但他没去。后来,他官至职方员外郎,最终去世了。
连庶年轻的时候,他和弟弟连庠在老家的时候,宋郊兄弟和欧阳修都非常敬重他们。等到宋郊兄弟发达后,连庶却无法与他们志同道合,于是退隐了二十年。他为人正直,坚持自己的原则,不与自己看不惯的人交往,绝不沾染丝毫不正之风。连庶死后,宋郊的孙子宋义年担任应山县令,按照当地百姓的意思,在法兴寺僧舍旁边修建了一座祠堂,并画了宋郊兄弟和连庶、连庠的画像供奉他们。连庶的弟弟连庠也考中了进士,他办事效率高,被称为清官,最终官至都官郎中。
章詧,字隐之,是成都双流人。小时候父母双亡,他被哥哥嫂嫂抚养长大,他像对待自己的父母一样孝敬哥哥嫂嫂。他博览群书,精通经学,尤其擅长《易经》和《太玄经》,还写了三篇《发隐》来阐述用蓍草和龟甲占卜的方法,以及用数字来表达天道变化的道理。当时蜀地的几个大官,蒋堂、杨察、张方平、何郯、赵抃都认为他是位隐逸高士,推荐他做官。朝廷先赏赐了他粮食和布匹,后来又任命他做州助教,但他都没接受。到了嘉祐年间,朝廷赐给他“冲退处士”的称号。当时王素担任州官,还特意把章詧居住的地方改名为“处士乡”、“通儒里”、“冲退坊”。
章詧因此更加专心修道,注重养生,对荣辱得失、是非善恶都能够做到泰然处之,丝毫不受影响。有一次,他去拜访乡里人范百禄,问他:“你辟谷二十多年了,现在身体还这么强壮,你听说过用调理气息来治病的说法吗?”范百禄就问他《太玄经》的内容,章詧就给他讲解了书中的主要思想,然后又引用《太玄经》中的一句话说:“‘人所喜爱而不足的东西,是善;人所厌恶而多余的东西,是恶。君子能够加强自己的不足,去除自己的多余,这就是《太玄经》的道理。’这就好比子云说的仁义之心,我只不过是在《太玄经》里找到了它的体现而已。如果苦苦思索,艰涩难懂,沉溺于数字的计算而忘记了仁义的大道,那怎么能谈得上道呢?” 熙宁元年,章詧去世,享年七十六岁。他的儿子章异也爱好古代学问,曾经响应朝廷的号召,参与过一些社会公益活动。章家几代人都有隐逸的品德,他们居住的地方至今还保存着。
俞汝尚,字退翁,是湖州乌程人。年轻的时候,他在鄣南的昆山读书。他为人温和有礼,说话做事都很谨慎。心里不愿意的事,他一句也不说;说了话,也从不胡说八道。他不愿意去操心那些俗事,也不因为贫穷而苦恼,对名利看得非常淡薄。听到别人做了好事说了好话,他都会牢牢记住,经常跟别人讲。他考中了进士,做过好几个州县的官,心里从来没有什么升官发财的念头。
有一次,他做导江县令的时候,县里的差役们都穷困潦倒。有个使者想拿公家的田地来接济他们,俞汝尚坚决拒绝了,说不行。等使者走了以后,俞汝尚就把这些田地的收益都分给了那些老差役们。熙宁年间,他担任剑南西川判官。当时赵抃在四川做官,他以清静为政,每天早上处理完公务就回房间休息,其他官员谁也不敢去打扰他,只有俞汝尚敢直接推门进去,跟赵抃促膝长谈,一直谈到晚上。
王安石当政的时候,担心一些老臣跟他意见不合,有人说俞汝尚名声很好,可以把他提拔为御史,让他去弹劾那些反对王安石的人。于是朝廷就派人把他召到京城。俞汝尚知道这是王安石想利用他,就坚决推辞,连续上书两次才免去了这个差事。有些亲戚朋友责怪他,说他不能为子孙留下点家业,俞汝尚笑着说:“这就是我为他们留下的家业啊!”他回家后仍然很穷,但并没有忘记赡养父母。后来他又跟着赵抃去了青州,最后以屯田郎中的职位退休。苏轼、苏辙、孙觉、李常都写诗文来赞美他。
退休后,俞汝尚悠闲地过了几年。有一天,六月天气炎热,屋里太热呆不住了,他就搬到屋外乘凉。他的妻子黄氏来看他,俞汝尚说:“人活到七十岁很少见,我和夫人年纪都超过了七十,可以走了。”他妻子回答说:“那我就先走了。”三天后,俞汝尚的妻子去世了。俞汝尚料理完妻子的丧事,亲自写了墓志铭,然后把儿子们叫来,说:“我也要走了。”说完,他就靠着椅子去世了,前后只隔了十天。他的孙子孙侔,在绍兴年间当上了敷文阁直学士。
阳孝本,字行先,是江西赣州人。他学问渊博,品德高尚,隐居在城西的通天岩。苏颂和蒲宗孟都因为他在山林间的名声而推荐他做官。苏轼从海外回来后,路过那里,非常欣赏他,给他起了个雅号叫“玉岩居士”。苏轼还曾经直接登门拜访他,知道他没结婚,就开玩笑说他是像元德秀那样的人物。阳孝本自己说自己是阳城的后代,所以苏轼写诗说:“众谓元德秀,自称阳道州。”表达了对他的赞赏。他隐居了二十年,当时很多名士都来拜访他。崇宁年间,他被朝廷举荐,做了国子录,后来又升任博士。之后他以直秘阁的身份退休,享年八十四岁。
邓考甫,字成之,是江西临川人。他考中了进士,做过陈留尉、万载永明令、上饶县令等官职,官至奉议郎,还曾经担任开封府界河渠的提点官。后来因为一些事情被罢官,于是就闭门在家著书,不再谈论仕途了。元符年间,朝廷下诏征求直言敢谏的人。邓考甫当时已经八十一岁了,他上书说:“天下大乱的根源,是新法,它带来的祸害,简直说不完。现在应该及时改变,恢复祖宗的法制。”他接着又论述了从熙宁年间以来,权臣轮番当道,欺骗皇帝,误国害民,并且一一列举了那些人的名字和事迹。蔡京嫉妒他,说他诽谤朝廷,把他贬谪到筠州。崇宁年间,朝廷下令清除党派碑刻,释放被贬谪的官员,一共五十三人,其中五十人都被赦免,只有邓考甫、范柔中、封觉民三人没有被赦免,最后邓考甫死在了筠州。临终前,他让小孙子拿着笔,口述遗言,大概意思就是:“我自称是山中的宰相,其实只是虚有其表;我自称是文昌先生,其实也只是夸夸其谈。我没有在盛世得到重用,也没有什么遗憾,这都是天命啊!”他著述颇丰,有《卜世大宝龟》《伊周素蕴》《义命杂著》《太平策要》等,总共有二百五十多篇。
宇文之邵,字公南,是四川绵竹人。他考中了进士,做过文州曲水县令。当时转运使为了增加收入,提高了轻绢的价格,让县里卖给百姓。宇文之邵说:“我们县地处江边山区,土地狭小,百姓贫穷,耕种的人很少,正值歉收饥荒,羌族还经常来侵扰,不能再用这种方法来增加收入了。”转运使很生气。
宋神宗刚当上皇帝,就公开征求臣子的意见。范仲淹就上了一道奏章,说:“天下就是一个大家庭啊!祖宗们开国和守成的方法都还在呢。陛下现在正处于新君继位,百废待兴的阶段,那些拍马屁的奸佞小人还不敢轻举妄动,正是您应该好好想想五位先帝的功德,时刻以他们为榜样的时候。京城是全国各地学习效仿的地方,风俗应该敦厚朴实,而不是轻浮奢侈。那些朝廷的官员,是老百姓的表率,应该以名节来激励自己,而不是把权力和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我希望用节义、廉耻的风气来引导他们,让人们懂得自尊自重。那些千里之外的州郡,有些事情有利却做不成,有害却除不掉,这是因为转运使和提点刑狱司管得太死板了。那些百里之内的县城,也存在同样的问题,这是因为郡守的权力太大了。前些日子大赦天下,应该把所有欠官府的债务都免除掉,但是那些官吏却越抓越紧,催得更厉害,结果老百姓反而更苦了。如果能选拔贤能的人担任三司的官员,稍微给郡县一些权力,老百姓的痛苦就能解决了。然后,再用隆重的仪式来安抚外戚,效仿《棠棣》《角弓》的精神来亲睦皇族,提拔被埋没的人才,去除那些阻碍,杜绝互相攀比,广纳忠直之士。凡是朝廷的各项制度,都应该和大臣们一起商量,以求完善,但号令的发布和赏罚的决定,则应该由皇帝您亲自掌握。这样的话,天下老百姓就能安安心心地等待太平盛世了。”
这道奏章没得到回应。范仲淹长叹一声说:“看来我不能在朝廷做官了。”于是他就辞官了,以太子中允的身份告老还乡,那时他还没到四十岁呢。辞官后,他更加努力学习,始终坚持自己的理想,每天和朋友们一起吟诗作赋,品酒赏乐,过着悠闲的生活。十五年后,他去世了。司马光说:“我听说,志向不能实现,就会把官位看得像微不足道的铜钱一样;道义不同,就会把富贵看成是尘土一样的东西。现在我终于在范仲淹身上看到了这一点。”范镇也说:“范仲淹虽然官位不高,但品德高尚,学识渊博,为人正直,他比我小二十一岁,却比我先辞官,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可见,范仲淹受到这两位名臣的推崇是多么高!
吴瑛,字德仁,是湖北蕲春人。他老爸是龙图阁学士吴遵路,靠着老爸的关系,先是在太庙当了个斋郎,后来又去西京管竹木,做过淮南判官的签书,还当过池州、黄州的通判,以及郴州知州,最后做到虞部员外郎。治平三年,他到京城任期满了,当时46岁,就上书请求退休。朝廷里的高官显贵们都知道这事儿,都纷纷出来劝他留下,但他坚持不改,大家都对他敬佩不已,觉得他真是高风亮节,没法比啊!于是大家一起作诗送行,在京城为他饯别,然后他就回家了。
他老家在蕲州有块地,只能勉强够自己吃喝。他在溪边盖了间房子,种花酿酒,家务事都交给儿子们管。有客人来,他必定要喝酒,喝醉了才高兴,有时候干脆醉倒在花丛里,客人走了他也不管。有人在他面前说长道短,评头论足,他一句话也不回,只催促仆人赶紧添酒,大家都很喜欢他这种随和的性格,又敬重他那高洁的人品。曾经有位贵客来访,吴瑛喝醉了唱歌,还用乐器敲自己的脑袋打拍子,客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看钱财就像粪土一样,他妹夫曾经拿了他家几十万钱借给别人,结果还不上,吴瑛叹了口气说:“这个人还有老娘,肯定很着急吧!”就把借据烧了。有个学生帮他打理田产好几年,突然离开了,说:“听说有人说我账目上做了手脚,这样我实在待不下去了。”吴瑛就让人把以前的账本拿给他看,结果那些账本连封都没拆过。曾经有贼进他家偷东西,他发现了也没吭声,反而把自己的被子给了贼,说:“其他的东西随便你拿,天这么冷,你就拿我的被子吧。”他这种率真豁达的性格,还有很多类似的例子。
哲宗当皇帝的时候,有人推荐他,要召他进京当吏部郎中,后来又让他去当蕲州知州,但他都没答应。崇宁三年他生病了,就关起门来谢绝医治,直到临终前都很平静。他去世的时候,享年八十四岁。
有个松江的渔翁,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经常划着小船在长桥附近游荡,在水面上来回穿梭,敲着船舷喝酒,放声高歌,自己乐在其中。宋哲宗绍圣年间,福建人潘裕从京城调任地方官回乡,路过吴江,遇到他,觉得很奇怪,就站起来向他作揖说:“我看先生的气质和相貌,可不是普通的渔民,希望能跟您聊聊,让我学习学习。”渔翁瞪了他一眼说:“你不是普通人,如果你真有这个意思,能上我的小船聊聊吗?”潘裕高兴地上了船。渔翁说:“我厌倦了喧嚣烦扰的生活,喜欢清静,隐居在这里已经三十年了。年轻时喜欢读经史子集百家之言,后来又看佛经,现在这些我都放弃了。只求吃饱喝足,快快乐乐地过日子,还有什么其他的追求呢?”潘裕说:“先生您这样洁身自好,修身养性。现在朝廷圣明,您为什么不出仕为官呢?”渔翁笑着说:“君子的行为,有时在朝为官,有时隐居山林,我虽然做不到像隐士那样住在山洞里,追寻陶渊明、谢灵运的足迹,但我暗中佩服老子‘曲全’的思想。况且,修养志向的人会忘记自己的形体,修养形体的人会忘记利益,达到大道的人会忘记自己的心,心和形体都忘记了,那就会把荣华富贵看作粪土一样,我和你的志向不同,你还是努力吧!”潘裕说:“我潘裕虽然没什么才能,但有幸听到先生的高尚情操,请问先生住在哪里?”渔翁说:“我的名字都不想让人知道,更何况是住处呢!”酒喝完了,渔翁深深地作揖,让潘裕回去,然后划着船走了。
杜生,是颍昌人。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县里的人都叫他杜五郎。他住的地方离县城三十里,只有两间屋子,他和儿子住在一起,房子前面有一丈多宽的空地,用篱笆围起来,他三十年不出门。
黎阳县尉孙轸去拜访他。这个人挺洒脱的,自己介绍说是个乡下人,没什么本事,官老爷您为啥要来看我啊?孙轸问他为啥不出门,他笑着说:“您这么说就过分了。”指着门外一棵桑树说:“想当年十五年前,我也在这树下乘凉过啊,怎么就叫不出门呢?只是我没什么用处,也不求别人,偶尔自己不出门而已,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孙轸又问他靠什么生活,他说:“以前住在县城南边,有五十亩地,跟我哥哥一起耕种。后来哥哥儿子娶媳妇了,觉得耕种的土地不够养家,我就把地全给了哥哥,带着老婆孩子搬到这里,乡里人借给我房子住。我就给人择吉日,再卖点药材维持生计,有时候也接济不上。后来儿子也能耕地了,幸亏得到一些长辈的帮助,给了他三十亩地耕种,还剩下些力气,就又给人打零工,从此就吃饱了。乡下人穷,靠行医为生的多。我觉得自己吃饱了,就不该再贪图别的利益了,所以就只择吉日卖药,别的什么都不干。”
孙轸接着问他平时都干啥,他说:“就坐着。”“您看书吗?”“二十年前,有人送给我一本书,没书名,里面大多是些虚名之类的经书,当时特别喜欢它的观点,现在都忘了,书也不知丢哪去了。”当时天气很冷,他穿着粗布袍子,穿着草鞋,屋里空空荡荡的,但是他的气质却很悠闲旷达,说话简洁明了,真是个有道之士啊!孙轸又问他儿子的为人,他说:“就是个乡下孩子,不过人品很淳朴,不说谎话,也不敢乱玩。只是偶尔去县里买盐和奶酪,可以掐着时间等他回来,他去也直,回也直,从来不绕路一步!”孙轸感叹不已,在那儿待了很久才离开。后来孙轸到了延安幕府,把这事儿跟沈括说了。沈括当时在处理军务,忙到半夜,累得不行还没睡,听了孙轸讲这事儿,立马就忘了疲惫。
话说有个顺昌山里人,靖康年间,乱世纷纷,好多人都躲到顺昌山里避难去了。这个人就深入山里,找到了一间茅草屋,屋主打扮得干干净净,特别讲究。他就过去跟屋主说话,一看就是个读书人。这人就奇怪地问:“各位怎么带着老婆孩子跑到这儿来了?”然后就把逃难的原因跟屋主说了。屋主问:“这乱世是怎么起来的啊?”大家七嘴八舌地解释了一番。屋主听完后叹了口气,好半天没说话,然后说:“我父亲是仁宗朝的人,从嘉祐年间后期就隐居在这里了,从此再也没出去过。我听到的,只知道有熙宁年号,至于现在是哪一年,我也不知道。”
另一件事儿,是关于南安的一个老翁的。漳州人陈元忠,他在南海做客的时候,曾经去参加省试,路过南安。赶上天黑了,就在乡下人家借宿。那人家就几间茅草屋,周围竹子树木长得茂盛,看着挺舒服的。屋主虽然穿着粗布麻衣,穿着草鞋,但举止谈吐却像个读书人。屋里书桌上摆着好多书,乱糟糟的,一看都是儒家经典。陈元忠就问他:“老人家您教孩子读书吗?”老翁说:“我种菜园子过日子呢。”陈元忠又问:“您还进城吗?”老翁说:“十五年没出去了。”陈元忠再问:“那您这些书是干嘛用的?”老翁说:“就是偶尔看看罢了。”然后他们又聊了一些其他的话题。一会儿工夫,狂风暴雨就来了,老翁的两个儿子回来了,放下锄头跟客人行礼,这父子俩一点都不像普通的农民。老翁端上豆子汤招待客人,之后就没再聊什么了,天亮后陈元忠就离开了。
陈先生因为事情耽搁在城里,第二天,看见一位老翁匆匆忙忙地走,陈先生就追问他:“老人家,您说十五年不出城,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老翁说:“我因为急事不得不出来。”陈先生问他什么事,原来是老翁的大儿子在关外卖水果偷税漏税,被关吏抓起来了。陈先生就帮他去拜见税务官,结果等他赶到的时候,老翁的大儿子已经被押送到郡里了。老翁和小儿子一起到了官府,大儿子要受杖刑。老翁就恳求郡守说:“我年纪大了,没什么本事,全靠这个儿子养活。如果他受不了杖刑,明天我们就没饭吃了。请您让我替他受罚吧!”小儿子说:“大人您怎么能受杖刑呢,我愿意替哥哥受罚!”大儿子也说自己罪有应得,心甘情愿受罚,三个人争执不下。
小儿子走到父亲耳边说了几句话,好像有什么请求,老翁呵斥了他,但小儿子一定要说。郡守觉得奇怪,就问他为什么,小儿子回答说:“大人您本来是朝廷带职的正郎,宣和年间多次担任州郡长官。”老翁赶紧拉扯小儿子的衣服让他住嘴,说:“孩子胡说八道!”郡守问他有没有相关的官文,小儿子说:“放在一个竹筒里,埋在山下。”郡守立刻派人跟着小儿子去取,果然找到了,于是郡守请老翁坐下,向他道歉,并且释放了他的儿子。第二天,郡守想去拜访老翁,却发现老翁家已经空了。
张举,字子厚,常州人。考中了进士第一名。因为他没有兄弟姐妹,独自奉养父母,一刻也不忍离开父母左右。亲朋好友劝他去当官,他就调到青溪当主簿,但也没去上任。他闭门读书四十年,亲手校对了几万卷书,没有一个字有错误。他潜心研究经书,著书立说,常常学习到深夜也不睡觉。元丰年间,朝廷近臣推荐他的高尚品德。到了元祐年间,大臣们再次推荐他,让他去颍州当教授,他还是没接受。于是孙觉、胡宗愈、范祖禹等人一起上书朝廷说:“张举快要死在田野里了,后世一定会认为朝廷失去了人才。”苏轼也特别为他惋惜。朝廷下诏命他担任秘书省校书郎,还命令各郡县隆重地迎接他,但他还是没有出来做官。
张举孝顺父母,待朋友忠诚可靠,名声远扬,他为人正直,从容不迫,是当时名流们敬仰的对象,那些不登门拜访他的人,都被他看作是耻辱。崇宁四年,张举去世。第二年,朝廷追赠他为隐德丘园,表彰他的高尚品德,并赐谥号“正素先生”。